今天是平安夜。
先说声抱歉,2010年7月,有个名字叫雨兮的读者请求写《皖雅公主》的续集。好像我当时说可以,但写续集恐怕够呛,顶多是个番外。
因为看过《皖雅公主》的都知道,主角配角们悲剧的太彻底了。皖雅死了,廖君然也在最后一刻死在了皇帝旁边。景唐帝李昊煜倒是活着,但是大家一想便能知道,那个感觉比活着好不了多少。
我承认,我曾经很频繁的打开《皖雅》的文档,想想自己是不是能给大家一个比较合理的答案,我知道看了个悲剧的感觉,如鲠在喉,觉得心里卡了个硬刺一样。但是昨晚仔细翻了遍《皖雅》,觉得还是甚是可惜。
我个人觉得,如果是续集,大概是永无可能。
但是,能写出些番外,借以纪念三年之前,那段有着《皖雅公主》的日子。
再次向雨兮抱歉,向所有喜欢皖雅的人道歉。
让你们等番外,一等等了这样长的时间。
2011年的平安夜,在此延续皖雅的故事。
希望,还不太晚。
——————————————皖雅公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两岁便立为乾王,荣耀尽显。
按照皇朝的规矩,这样年幼的时候,王之位根本就不合祖训。而景唐帝一再将自己的爱子李暮朝推至高位,可见爱之多切。
众人虽然心有疑义,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些年中,景唐帝李昊煜越发肃然冷峻,遇事专制狠辣,无论对当下臣子还是外犯部落,出手狠断,做事向来不留余地。这个已然三十的男人,已经完全退却了年幼时的偏执与戾气,渐渐有细小的纹路爬到眼底,一点点泛开,如湖底被石子溅起时微小的浪波。
只是那双漆深幽冷的双目,越发让人觉得难以揣测,只是轻轻一瞥,便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忽然,大殿外一阵喧闹。
坐在案前看书的男人微皱眉头,“怎么了?”
这话刚落,身子便被重重一撞,男人被猝然而来的冲力撞得身子摇晃,幸好平日有些武功底子,左手往后一撑,还是牢牢的没有歪下,可随即唇角却觉得一阵生痛,像是被尖利的角戳破,男人眉头又紧了紧。
“哎呦,我的小祖宗……”门外传来太监尖利嘶哑的喊叫,“小祖宗,你慢点……”踏进来的刹那,目光一怔,迅速跪到地上,“皇上……皇上……”
“啊呀,是父皇!”男孩儿被抱了个满怀,仿佛这才反应过来,猛的转头,正撞入一双微含笑意的眼睛,“父皇,你怎么在这里?”
“暮朝,你呢?”景唐帝眯着眼睛,又将怀里的孩子紧了紧,“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跑过来的……”李暮朝苦恼似的皱了皱眉头,“太傅们叫儿臣背那些东西,儿臣背的实在烦了,就拿着剑跑了出来,然后他们就在后面追啊追,儿臣一时慌乱,就撞到了这里……”他说完这些,眼睛忽的一睁,“父皇,你嘴角怎么流血了?”
“不碍事。”
那双和她极其相似的眼睛清澈而无辜,“是儿臣戳的吗?”说着便要从他身边跪下,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语气很淡,“说过了,父皇没事。”
果真,是被“追”来的。因为这话刚落,便有太傅从后面跟了过来。
一看那状态,就知道刚才是多么兵荒马乱的景象。
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平日冷严清俊的帝君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柔情和宠溺。
也难为老头了,已经是六七十岁的年纪,追这么个八岁的孩子,定然是气喘吁吁,差点要憋过气去,“皇上万岁……万……万岁……”
景唐帝摆手,“你们都下去。”
除父子俩之外,大殿内已经没有一个人,冬日凉薄的阳光透过花窗斜斜的射进来,在地上勾勒出美好的形状。大男人揽着小男人,身子微微摇晃,像是小时候对孩子极好的诱哄,“暮朝,告诉父皇,父皇让你准备的功课怎样了?”
“有些难,”男孩皱了皱眉头,“但是……父皇让儿臣去做,暮朝肯定要做好。”
“背一段给朕听听。”
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回旋在整个大殿。
中间有些小磕巴,但是整体背的却还是流畅的。背诵的时候眉头拧的有些紧,却偏偏还不忘低头摆弄手里的小木剑,一下一下,木剑柄上的玉饰在摇晃间生出噼里啪啦清脆的声响。和孩子的声音混在一起,行成一种独特的安谧与恬静。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孩子手下动作一停,有些懵。
男人握着他的手,缓慢的,仔细的解释了一遍,“这是说,与人相处,要信任为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是治国平天下,还是个人感情的处理,其实这都是一个道理……”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目光突然有些迷惘,仿佛蒙上了浅浅的雾气。八岁的孩子还是有些小,虽是不太明白,但却尽力去听。
说完,他低下头来问他,“明白了吗?”
点头之后又摇头,“有些糊涂。”
暮朝不像别的皇子,不会的时候也要说会,在他这里,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会就算了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问师傅,也可以来问朕。”
“嗯,”他又低下头摆弄小木剑,“儿臣总觉得,这些东西,多念几遍就会了。”
“你这是念了几遍?”
他抬起头,认真的想了想,“读了三遍吧,老师老是说儿臣懒,说儿臣不用功。但是儿臣真的不想老在那坐着,”说到这里,他眨眼一笑,“父皇,比起坐在那里嗯嗯呀呀学这个,儿臣更喜欢学骑射!”
他身体里到底是有夏族儿女的血液,只要一说起骑射便神采飞扬,漆黑的眼珠如同月光下的黑曜石,烁闪着一种质感却又丰盈的光亮。
“父皇你知道儿臣是怎样逃过老师们手掌的吗?”他将小木剑放入口袋,从袖子里掏啊掏,又拿出一个弹弓,“就是这个……这个往那个追儿臣的小太监身上一打,然后儿臣就跑来了。”
这样的调皮,这样的毫不掩饰,这样的骄纵,这样的……干净……
在这样的日子里——
男人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
心里渐渐泛酸,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孩子觉得这样的父皇奇怪,不由揪了揪他的衣服,“父皇,你……”
“暮朝,朕告诉你,你长大了,有些事不能再随自己的性子,凡事要稳着些,”他看着他的眼睛,唇角弧度一分分敛起,神情严肃而凝重,“你已经八岁了,在皇家,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大人。”
其实这样的话在八岁孩子这里听着有些好笑,但是眼前的男孩分明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明透如琉璃,平时不做只是随心,在放纵自己。但只要是想做了,点透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父皇,你要儿臣做什么?”
“来,”他牵着他的手,对着身后一个木牌位,“给你母后跪下。”
“母后?不是母妃吗?”
景唐帝眉色淡然,“你若为储君,她便为后。”
“喔……”
即使似懂非懂,男孩还是恭恭敬敬的叩下头。
然后,手再次被握紧,景唐帝牵着他,一步步走向殿外。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来雪花,一下下打在他们的身上,男人脸色未变,直直的看着前面,背影萧索而又清冷;因为步伐太大,跟在他旁边的男孩时不时的需要快跑两步,但即使这样,步子却依然坚稳。
到了定乾殿的时候,众大臣们均已到齐。
然后,自动分列两旁,看着他领着他走向那个最高的权力职位,铺天盖地的皇上万岁的山呼声音在大殿回旋,有一种寡然却凌厉的气质。
他坐在大位上,冷清的目光看向众人。男孩偎在他脚边,样子乖巧宁静。
“天冷了,朕打算给朕的皇儿换件衣服,”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一摆,“殷全儿,给朕拿来。”
殷全儿速度将一个盒子端过来。
“左相大人,”景唐帝眯了眯眼睛,“朕略有不便,你代朕劳,帮朕的乾王换上衣服,可好?”
或病死或被诛杀,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老臣们多已不在。新的左相秦大人是最近才上来的权相第一人,位高权重,在大臣们心里具有很高威望。见帝君吩咐,忙凑上前来,“臣遵命。”
“暮朝,去吧。”
虽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父皇吩咐,男孩还是乖巧的走过去。
但是打开衣服,往他身上比划的一刹那,还是满座皆惊——
有蟒缠绕在衣服袖口,领间,襟摆,长衫!
帝君为龙,蟒为储,这分明是太子才能穿起的衣服!
秦大人手哆嗦了两下,抬头看向高处那冷漠的男人,“这……皇上,这怕是不合适吧?”
男人唇形微扬,“如何不合适?”
“乾王殿下……年龄尚小……不足以……不足以堪当大任……臣怕众人……不服。”
“秦大人,什么时候你也结巴起来了?不服?”他淡淡瞥了一眼殿下,“谁有异议?”
众人都不敢吭声。
“还有祖宗的规矩,若皇后无嗣,方能贵妃之子为储。如今皇后年纪尚轻,时日……时日还长……”
“秦大人,朕觉得,若每次都用年龄来拒绝朕,这并不是一个太高明的主意,”他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唇角稍勾,似乎还有些戏谑,“还有,皇后年纪是轻,但至于皇后以后会不会有皇嗣,”他稍稍拉长声音,“朕相信,朕比你们要明白。”
“臣……”
“朕已经传了旨意,将故去皖妃立为皖皇后,至于谥号……礼部,你们可以拟个更得体的来。朕到时要看。”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万万不可的事多了,在你们眼里,只要是和皖雅有关的事情,有一样‘可’的吗?”唇角尽管仍有浅弧,但谁都能看出,那双如深渊般的眼眸里已经浮起了浅浅的碎冰,“朕这个殿名为定乾殿,若你们觉得能阻的住朕,在朕立暮朝为乾王的时候,就应该寻思到了今天这个事情。朕不相信,当时未能说二话,现在又来指三道四,不觉得有点多费周章?”
皇朝最大的宫殿为定乾殿。而他将她的皇子,立为乾王。
其实那时候,一切都已经不言自明。
如今成为储君,已经是早就注定的命数。
有他在,关于她的一切,便会受到最好的尊崇。
那个女人走了那样久,这个男人看似一切如常,忙于政务,勤于公事,但是,却没有一天能忘记她。
他说过,一步一步,要给她最高的荣誉。
他欠她那样多。
她生时未享,死时,他要让他们的儿子,享受这这人世间最高的权利。
很多次都会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就爱上了她?
无数次梦回,眼前都有她的影子,如初见时那般娇俏纯真,闪烁着大大的眼睛,偏着头向他说着所有骄纵的,霸道的,亲昵的,情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会记住你一辈子。
而你在另一个地方,也会,想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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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感谢妩冰的读者们。
祝福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