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的“情人节”-记93年2月14日唐山林西百货大楼特大火灾 上海11.15特大火灾

悲惨的“情人节”
公元1993年2月14日,当美国国际气象监测中心的遥感探测卫星飞越东经104°北纬65°这一地表经纬点时,肯定发现了一团巨大的黑色烟雾。
这凶兆的烟雾笼罩在唐山这片曾因大自然的暴虐被夷为废墟的土地上。
一场突发的孽火又把唐山唤回到17年前大地震的惨烈的记忆。
1993年2月14日,下午1时15分,一场冲天大火吞噬了唐山东矿区林西百货大楼,烈焰迅疾席卷了2980平方米的三层购物大厅,大火包围着数百生灵,把他们灼伤,烧焦,焚为灰烬……。
唐山史志上将象“7.28”一样再深深地镌刻上这黑色的“2.14”。这一天是农历鸡年的第二十三天,是礼拜日,是情人节。三十年关的爆竹屑尚未扫净,正月十五花灯的缤纷绚丽还没散完,过年的温馨仍在萦绕,一块块黑纱就突如其来地罩在了唐山人心上。
“7.28”大地震重灾区在林西,83年“严打”时百名菜刀队肆虐在林西,2.14”特大火灾又一次把林西推上了世界新闻热点。
林西百货大楼新装修的门饰是由几十块硕大晶莹的湛蓝色玻璃组成的巨幅彩镜,它碎了,但它折射了炼狱中淬火的灵魂。
1993年2月14日,唐山林西。西南风2—3级。最高气温12℃。阳春丽日,暖意融融。渤海湾的暖湿气流尽驱北国漫长冬日的残寒。这是个万物复醒的季节。
林西百货大楼前。两个小女孩瞅着那幅巨大彩镜中折射出的七彩阳光。
突然,她们看到一缕淡烟拂过彩镜,她们再看时,那火红的太阳便罩上了黑雾。
有人厉呼:“失火啦!”人们看到滚滚浓烟从林西百货大楼的窗户翻滚而出。
一个女人从浓烟封闭的大楼门口冲出扑向大楼后院子。她是大楼副经理王秀芹,接连在两个屋门碰锁,又奔向二楼的有电话的办公室。急拨119。
厅上也有人急喊:“赶快报警!”有两三个人冲向有电话的地方。一个中年男子急撸袖管,表的指针标于1:15的刻码。
火舌在升腾。浓烟在翻滚。百货大楼从窗户看进去由黑渐渐变红,灼人的气浪扑面而来。红色的火苗变成耀眼的雪亮,火热熊熊,携带着熏人的焦臭,伴着翻卷的浓烟腾空而起。林西百货大楼一片火海。
火海中,人在奔跑,嘶喊,抓扯。一个头上、身上被火裹着的人,奔到临街的窗口,又舞动了火向里扑去。女人的嘶嚎伴着沉闷的爆炸声传出,一个男子带着一片火奋力扑到窗前死死拽住封窗的铁栅,绝望地倒下了。
三楼窗口变成了硕大的烟筒,突然两个火人飞出,带着红色的火焰划过窄短的空域,沉重地掉在地上。
人们涌向浓烟烈焰包裹着的百货大楼。人群逼向灼人的火心。火把人群逼退。人们发疯般地盯着这红色火团中飘动的影子。
不间断的,撕人肺腑的警报扯开了人群,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发疯般冲到楼前,一股白色的水柱刺入火海,腾起第一道白色气雾,这是开滦林西矿消防队的救火车。
急红了眼的人们蜂拥而上和消防队员一起架起火龙逼近火海。
警报啸成一片,红色连成一片。二十八部消防车陆续赶到,向火海射出几十条水龙……。
火势熊熊,水势滔滔。在血海中形成了水与火、生与死、焚与熄、进与退的大抗争!

①一个消防队员的泪花。我当时手持一支水枪猛浇二楼一个窗口的火,强猛的水柱把火焰逼退一点,这时已逃到窗边的几个身上着火的人,向我们这边靠拢,眼看着再坚持一下就有救了,这时,手里的灭火水枪一震,水箱中的水干了,这节骨眼上,我恨得把牙都咬进嘴唇里去了,跺着脚骂,可谁又有啥法,车急着装水去,我眼瞅着火焰又蔓过来,那个差一点救下来的兄弟又埋入火海,他眼瞅着挣扎着倒下了,我的泪就出来了。操,我当时恨不能把脖子削开,把这腔子血给浇进去。
②一个关于生与死的故事。林西人都在传这件事,我们终于证实了。大火着起来了,夫妻俩和刚9岁的孩子都没能跑出来,都在烟雾中烈焰里寻找着逃逸的通道,他们三口手拉手谁也不离谁,寻找逃逸的试图破灭了,大火熊熊马上就要吞噬一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个父亲,这个铁汉子的脑袋仍然清醒,他护着儿子来到窗边,把孩子从铁栅中塞出扔下,大火蔓卷过来,他没看清孩子是否被人接住,就被大火裹住。这对夫妻都在大火中被烧焦,但他们的儿子活了被东矿的一位干部接住,安然无恙地接住,后来交给了孩子的舅舅。火灭后有人让舅舅带着孩子去看看大楼,他坚决不干,他不敢让孩子在那黑洞洞的窗口去找化作青烟的父母。
③一个青年工人的诉说。我叫张百林,25岁,是唐山钢铁公司带钢厂工人,家住在林西街上。这天中午我有点不舒服,我想躺下睡觉,突然从窗户看到大楼冒黑烟,我急忙对媳妇说,大楼失火了,我看看去。我到楼前时,那火真大,整个大楼里往外喷着火。二楼里还有活人,头顶着火,手舞动着火,来回撞。我就上去了。这时不少消防车来了,我也拖过水龙就爬上大楼二层平台,和几十个消防员一齐打水枪,平台上我这样的好多,都是自愿上去的。大楼的每个窗户都往外冒火,一阵阵还朝外喷,把我们烤得够呛,但大家都豁出命似的救火。和我一块把水枪的警察被烟熏火燎又给弄晕过去了,人们把他抱下去,缓了会又上来,拦也拦不住。我们就这样和火对着较劲好长时间……
上百名消防战士,上百名公安干警,上百名自愿者,上百名解放军官兵,还有成千上万的林西人,一起与大火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几十辆消防车组成的集团式水束向二楼突击,消防战士架起拉梯用水枪压制火舌,强行攀登救火,五个黑焦的人被突击队背出,在强水压制下,突击队登梯冲入二楼一个窗户。
一楼大门口一个由东矿分局特勤中队队长佟玉双率领的突击队佩戴空气呼吸器,在水枪的掩护下进行冲锋式抢救,有数名遇难群众被抬出火海。
二楼的强水压制取得较好效果,在二楼站住了脚,几十名消防和自愿人员奋不顾身冲进二楼挺起十几支水龙搏杀在火魔腹内。高温、毒气、烟雾使十几人猝然倒下,十几人又顶了上去……火在后退、火势在减弱。
解放军来了,各地参战的公安干警来了,东矿的干部群众都来了。一道长城铸就。
目击者的记忆和焦点:
①一个长髯的老大爷对我们讲述:火过去后,我一直在这片街上等着,想再能看到这个小伙子。我是火着大后挤上来的,那时林西大楼的每个窗户都是黑烟里裹着红火苗子。就这时候那个小伙子来了,25、26岁这么个年龄,来了就朝前奔,这时消防车还少,他抓起一个水龙就朝火迎面浇去。他看离的太远,就顺着消防梯上到二楼的平台,让下边递过水枪,这是我第一个看见的不是穿消防工作服的人上到二楼,这时有几个青年看他上去后,也相继上梯把水枪递上去,他带领这帮青年轮番使用一条水龙带紧对着大火喷着,这时三楼上边掉下石块和玻璃,他们一点也不眨眼,下边好心的群众不知把谁的钢盔给摘下来,冒着大火传上去,专门给这个青年扣在头上。在黑烟翻滚过来把他们遮了一下,烟散了,这个青年躺在平台上,哇哇干呕,有人要把他抬下平台,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又抱着水龙干上了。我一直在边上看了二个多小时,一个窗口火势小点后他又钻进去灭火、大火的势头落下去,从烟熏火燎的大门往外搬烧焦的尸体,我又看到了他。事后我看有人登记这些救火的无名英雄的名字时,正想打听打听,他浑身湿漉漉的哆嗦着就悄悄走了。真是个好小伙子啊,(经过多方查询,这位青年是东矿区自来水公司的孟凡印同志。)
②一个新娘眼中的焦距。2月14日是情人节,李志刚选在这天结婚。喜宴就在林西大街上的一家餐厅。亲朋好友喜气洋洋,杯盏交错。突然外边有人惊惊咋咋地喊,百货大楼起火了!李志刚一楞神把酒杯撂在桌上,套上缀着红花的礼服,拉起来贺喜的同事迅疾奔向火场,新娘子和亲朋好友们给弄懵了,拥到门口,一看大楼这边浓烟翻滚,新娘子的眼瞪大盯着丈夫的背影,新娘子的妈嗔道:“还不快跟上他。”新娘子拽着及地的红裙飞般地跑向火场。在千百救火大军中,她的眼盯着带红花的亲人。李志刚冲进楼里……。晚上在林西医院的病房里,这位新娘守着受伤的新郎度过了洞房之夜。(李志刚的病床卡上记着:河北省第五劳改总队。)
③许多林西人对我们说:“我们是大火的目击者,我们看到了真正的英雄。”
闯进火海的有十几个青年,他们始终在火场第一线舍生忘死地扑救。李长来是清洁卫生站站长,王春和是小学体育教师,他们俩带着十几个青年挺着高压水枪向二楼里狂射,逼退火舌时,楼里的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嘶喊:“大哥,救救我。”正待上前抢救的李长来手里一抖,水枪没水了,这时一股黄烟吞噬了母子,哀求声没了。李长来、王春和心头一阵痉挛,竟双双跳进楼去,想给这母子最后一线希望,然而烈焰立即包围了他俩……
开滦工人刘祥根冒着熊熊烈火和一位消防队员一起把住水龙突击二楼,边灭火边找遇难者,他背出第三个受伤者后,第四次返回就被毒气熏倒在火海中了。
新疆个体户买买提,四川的民工,秦皇岛的军人都奋勇加入了自发的抢险突击队……
时间在一秒秒流逝。火与水形成了对峙,两个小时的焚烧,两个小时的灌射,火烧成了白热化,没有浓烟了,一切可化烟的物质都变成了火,大楼中心透红一片水与火的交汇腾起的是片片白雾。驻足翘首的群众眼都酸了,脖子都硬了。几百吨水灌了进去。火势由高峰迭落,灭火的最后攻坚开始了。几十条水龙集中狂喷二楼一个窗口,把火势压下,迅疾锲入,扩大战果,灭火战斗终于打入火心腹地。最后几十人的突击队并排挺着几十条水龙向火阵平推,火退缩了,一点点在减弱。
这时,驻军某部团长一声断喝:冲进去!百余名战士踏在浓烟余烬上扑入火场,扑灭余火,寻找幸存者。

①东矿公安分局的张志敏同志当天值班是最先赶到现场,最先进行救助,最先进入楼内的干警。“我们从外打到楼里,端着水枪干,楼里是个大火笼,那烟雾一吸就要吐,水喷上墙滴下的水珠把我手、脸烫起了泡,成块的火炭杂着烧掉的水泥块往下掉。我看火小了,都烧透了,该烧的都烧了,我就第一个去查看整个楼内的情况。脚下的水没了脚背、热气腾腾,用手一摸烫手。我淌着水在烟雾中走着,到处都是被烧焦的尸体,我顺着墙边一淌,在窗户边看见两具焦尸,呈蜷缩状,像是小孩,其实是大人,被烧焦后缩小了。我放慢了脚步,没有必要再找幸免者了,从大火燃起到火小,已经三个小时,钢筋都烧化了,人还能活得了,我淌着水来到二楼上三楼的楼梯拐角处,眼一直,脑袋轰地一下,这几平米的地方堆成个焦尸的小山,有几十口子人死在这,我想得尽快把尸体运出去……
②驻军某部的四川成都籍战士陈杰是第一个冲进火场,抬运伤员和尸体的军人。我们在255陆军医院的病榻前采访他。“我们赶到林西大楼时有些晚,先在外边做些辅助性工作,给消防车打通道路,传递物品什么的,当火势稍一落,我们团长李建国命令冲上去,我们第一批第一组就冲进楼内,楼里烟气弥漫,两米内看不到人,到处是尸体,我先到二楼抬一焦尸,我想抱着自个给弄出去,一拽,胳膊就掉了,就赶紧让担架上来,把尸体抱上担架。抬了二具尸体后,我就来到二楼到三楼的楼梯拐角处,这里堆着一堆尸体,共有四十多具重重叠叠在一起,我的泪突然就下来了,心里难受。这么多人堆一块,都睁着眼,张着嘴,乞求什么似的。我把面上的焦尸弄下来,尸体肚子里滚出了内脏,我赶快用毯子把尸体裹好,抬走。我们部队的战友们都上来了,一块往外抬尸体。这堆尸体的最下层有一具比较完好的,是个男的,25、26岁的样子,穿着皮夹克,眼睁着,脸浸在水里,他的上身和头完整,腿没了,上身被别的尸体压着,他身上压着一条穿健美裤的腿。我们把楼梯间的尸体清完后就上了三楼,也发现了不少尸体。在一个旮旯,我看见一个男人被烧成了雕塑状,背朝外,身子弓着面朝墙角站立,我把他一拨拉,看见这个男人怀里藏着个孩子,这孩子死了,但一点也没烧着,他爸爸的身体挡住了火,我眼里的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我和战友用一个担架把这爷俩给抬出去了。在一个柱子旁我看见一条腿,四周也没尸体。我就找找旮旯,但这些地方都没人,死尸都集中到窗口。我抬着一具尸体到门口时,一阵昏眩就倒下了,醒来是在医院里。
③林西百货大楼的一名经理对我们沉痛地说:我们自己的大楼着这么大的火,跟烧我们自己的心一样,财产就不用说啦,我们还有一二十个姐妹在里边,我们的售货员那天没出来多少,特别是三楼卖化纤针织布匹的是十几个姐妹呀。余火还着哪,我含着泪就奔上楼。开始火不大时,我在窗口还瞅见文具组的赵淑芬一眼,提着货款袋子,她见二楼火大了,就上了三楼,手拎着钱袋子要跳,下边有人喊,给你垫点啥,就这一念之差,一股火舌卷过,把她吞进火海,就再也没看见,我上去后找,真没法认出那个是我们的小赵了。在三楼,一个抢救人员搬开一个俯爬在地上的尸体时,我看她手里拿着钱袋,我细一辨是我们的赵鸿珍,后背和下肢都焦糊了,可是压在身下的钱袋一点糊焦都没有,我的泪就落了下来。
三楼一下就烧死了我们十七位姐妹,有的手里握着烧成碎片的钱,这就是我们的姐妹,我没法不哇哇哭一场呀。
火,最后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一缕青烟轻飘起来。
一具具焦尸被运出大楼。有具尸体腕上的表停在1时20分,有一具停在2时整。还有一只表仍强劲地奔走,但已不同主人的脉搏同步了。
安静了,沸腾过去了。火星在15:30最后熄灭,灾难铸就于历史上了。
林西百货大楼在二小时内就由浓妆艳裹的少妇攸然变为面目狰狞的魔鬼。
虽然镀金的“林西百货大楼”大型招牌还在熠熠闪光,但掩盖不住那十几个黑洞洞窗口中泛出的恐怖。像骷髅的眼洞。我们走进大楼恍然走进巨大的黑窟,一片焦黑,满地黑水,飘浮着鞋,几十双鞋、零散钱币,还有奇多的女人头发。

悲惨的“情人节”-记93年2月14日唐山林西百货大楼特大火灾 上海11.15特大火灾
望着黑黝黝的窗口,许多人不肯离去,听着几个神志恍惚的人在诉说刚刚发生的大幸和大不幸的事。
重播一。我是大楼三楼针织组的营业员,叫赵玉红。我们20个姐妹就出来三个,我真是万幸。我们组是卖床罩的,当时一楼一喊着火了,我第一反应是把货款装袋子,正装钱这当儿烟就上来了,我往楼下跑给熏回来了,谁也看不清谁是谁了,这时就顾不上钱袋了,我把钱袋扔在二楼了。就一会的功夫,烟、火就过来了,在三楼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我急了,一脚踹碎一块玻璃,正好风进来点,我脑袋缓过点劲来,爬上窗户,窗户上还有铁栏杆,这时火呼地一下卷过来,我不知怎么就挤过了铁栏杆,飘悠悠从三楼跳到二楼的窗台子上,正好在二楼那有个救火的小梯子,我抓住小梯子就下来了,一点也没伤。我出来后就见三楼窗户那一片火焰,用手死死抓住铁栏杆,但人就没出来了,我要是再晚一分钟,几十秒也就烧死里了。一冒烟就跑,刚跳下来就着大了,谁想到这么快呀。我从救火开始就站在这帮忙,望着三楼也十几米高,我咋就一出溜就下来了,平时让我跳非吓死我不可,再说,再有本事也不能这么准跳在窗户台子上,人从三楼落地非摔残了不可。我们还有个跳楼的叫张川林,从三楼跳到二楼已经全身骨折了。我自己想想这事挺后怕。
我从救火开始就候在这,解放军进去救火把我的钱袋还找着了,包烧坏了,钱刚烧个皮,一共好几万元呢。
重播之二(一个中年妇女一直站在大楼下久久不肯离开,眼望着黑洞的窗户口,脸上一派肃穆,手里紧捏着一张50元面额的人民币,手轻轻颤抖)。“我住的离大楼不远,星期天吃完饭到大楼三楼买块布,还叫了个伴。上去后我们就挑布料,有一块布我特别开心,就决定买了,一掏兜没钱,我记得这五十元钱出门时放兜了,咋就没有了,就里外三层掏个遍也没找着,我那个女伴说,嗨,先从我这花,回家找吧,找不到丢就丢啦。其实50块钱放现在不是大数目,可我心眼小,心里别扭,我们都是过日子的人,这五十块钱找不着心里不干净,就对女伴说,不行,我得找找去,我就让女伴在大楼下等我,我就回家去找,到家一找,这50块钱正放在桌子上,是我慌着出门不经意撂在上的,我拿着钱,就又兴冲冲到大楼去,刚到楼下,就黑烟四起,还没回过神来,火焰窜起来了。救完火,我们俩才后怕,就我们俩逛商场的细致劲,不是这50块钱都烧死里边了。真是不该着死,我这人特信命。(我们遵从她的意愿不披露姓名)
重播之三。这是一个太不幸的故事,我们在找到线索时,提供人双手作揖说千万别再惊扰人家了,就按我说的记吧。这一家在大火里可能是烧死了六口,三辈人。这天是闺女的生日,吃过饭,闺女陪妈逛商场,还有外甥女,姑爷,一家子喜气洋洋。在火没着大,浓烟起来时,如果他们各自东西就可能逃出来几个。可是,他们心里谁也放心不下谁,谁也不想丢下谁,就都拽在一块,可六个人不都听一个脑子的指挥,东一拽西一扯,就把时间耽误了,六口人都死死的扯在一块葬于火海之中。
重播之四。(我们是在林西医院的病榻前录下了他掺着嘤嘤的哭声的叙述。)
“我是四川江津县人,到林西来打工,我是去年来的,春节回家过年,过完年又回到林西。这次回来把我们村的好小伙子带了十几个。2月14日这天中午下的火车,把行李放下,大家都嚷着上街看看,都是青年人,到新地方好奇,都说买点毛巾牙膏啥的,就上街了,我们就直登登奔了林西百货大楼。刚一进去,烟起火着,我稀里糊涂就跑出来了。我带来的兄弟们就烧死里了,有六个,都刚20岁的好小伙子,踏上林西这块地方才刚刚一会呀。他们千里迢迢好像就是奔这场火来似的,这你不信命能行吗?!这里边有我一个亲弟弟。我咋告诉乡亲们呐!昨天活蹦乱跳跟我上的车,今天电报就来让人家收尸,唉,命啊。”

夜幕降临了。“2.14”之夜是林西最黑暗的夜。
在林西医院整整齐齐摆放着79具尸体。夜间这个看守尸体的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知道‘灾’字咋写吗?房顶下一把火就是灾呀!这80来口子站着不显眼,一躺下就一大片哪,真叫惨呐。”
1993年2月15日凌晨,“2.14”特大火灾事故指挥部发布第一期简报。
简报称:林西百货大楼发生特大火灾事故,火势由一楼蔓延到三楼。整个大楼全部起火(营业面积2980平方米),烧死烧伤131人。其中:烧死78人,烧伤53人(重伤7人),楼内商品全部烧毁,初步估计造成直接经济损失350—400万元。其中商品损失约250万元。
事故原因据初步分析:该大楼雇佣的滦县九百户施工队在不具备安全防火条件下,在楼内家具营业部顶层违章电焊作业,致使电焊射出的火花引起泡沫塑料起火,从而引发了这场特大火灾事故。
目前公安部门已对5名违章作业人员收容审查。事故原因和损失情况正在进一步调查。
(*注 后经核实当场烧死79人)
“2.14”特大火灾震惊世界。中国最高决策层尤为关注,中国总理对鸡年二十多天里连续两起特大灾难性事故不能不心急如焚。
国务院总理李鹏于次日15时16分电告河北省委书记、省长程维高:他对林西百货大楼特大火灾事故非常焦急、非常关心。要认真、细致、妥善处理事故,把问题解决好。
这位党政一身兼的河北最高政要在总理电话后火速赶到林西,部署抢救,看望死难者家属和住院伤员。
唐山市在当日即组成“2.14”特大火灾事故处理指挥部。在外地的市长刘景昌、市委书记郑宝林相继连夜赶回林西。
火灾翌日,中央及各地报刊、电台、电视台无一遗漏地发布了“2.14火灾”消息,世界各大通讯社也播发了灾难消息。首都及各地报刊的特派记者正抵林西,采访编发最新消息。林西承受了有史以来最繁忙的通讯量,包括美联社和共同社的专讯。
国家公安部、全国总工会、商业部等各路大员也火抵林西慰问。
唐山的全部医院,全部医科专家,全部贵重药品,全部医学仪器都投入了对伤员的抢救。针对53名较重伤员、7名危重伤员,市委的抢救伤员方针是:“不惜一切代价,不让一个伤员伤亡。”
急需的贵重药品空运到唐山,国家级医学专家被接往唐山,进口高级精密仪器不惜巨资购进唐山,死神被扼住了拂掠生灵的黑翅,把7个命若游丝的生命从阎王殿前拽了回来。
然而在人们经过短暂的痛苦麻木后,苏醒来的第一个愤怒就是,这火是咋着起来的?!咋能着这么大?!!为啥一下子烧死这么多人?!!!
关于火灾直接原因的揭示。
1、摘自《唐山市东矿区“2.14”特大火灾事故概况》的第一页倒数第二行:“该大楼雇佣的滦县九百户村施工队在不具备安全防火条件下,在楼内家具营业部违章电焊作业,致使电焊射出的火花引燃泡沫塑料起火,从而引发这次特大火灾事故。”
2、摘自对东矿公安分局王金山同志的采访录音:
请你谈谈“2.14”火灾的情况。
我叫王金山,是分局政办室副主任。是火灾的目击者之一。这天中午吃完中午饭施工队开始干活,焊大楼南边那个一层屋屋顶的钢筋,想把这一层上再接个二层,把盖板凿通了,在焊南边眼时,就掉下去火星子,把楼下面桌子上放缧丝钉的一个纸盒点着了,施工人员没拿这当回事,把火弄灭了用一块木板从上边把眼给堵死了,紧接着又焊楼东北角这个眼,祸就是从这个眼引起的。从这个眼里掉下的电焊火星子,先烧着了一楼家具部的泡沫塑料,这些泡沫塑料的火并不大,但在里沤着烧,把温度和燃点都沤够了,扑的一下着起来就不小。正好家具部都是易燃物品,接二连三都着起来了。为啥火着这么大?为什么烧这样快?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中央及各省市的报刊杂志社来这么多记者,公安部消防局来了个少将,各地消防队也来人了,一看林西百货大楼的建筑,想象不到一下子就烧死七、八十口子。起火原因当然算一项。要我看最主要的就是林西百货大楼的装修,林西百货大楼刚刚装修完,正验收,这不建筑队还没撤呢。总共花了60多万,内装修全是用宝丽板贴的面,这宝丽板虽然也是易燃物质,但这问题还不算大,最要命就是氯酊胶。这宝丽板不是钉在墙上,是先在墙上打上框架,然后由氯酊胶粘上,这氯酊胶燃烧的速度和汽油差不多。我家装修时试过一次,我屋里的门是用皮革包起来的,我先用氯酊胶粘上,再使泡钉钉上,粘上革后我抽支烟,一划火,只听轰的一声,眨眼就烧了一片,整个门这么大的一块人造革就化为灰烬了,就这么快。你们想想林西百货大楼一共把三层楼的购物大厅连楼梯边都装修了,按他们报的是2980多平方米,贴了多少宝丽板,使了多少氯酊胶你们自己算,老啦!按说要是一般裸露的水泥墙,砖墙着火,一咋呼大家一跑,有个逃命的间隙,这么多氯酊胶在里一遇火也是轰地一下,就这么快,烧了个措手不及。

再者,贴宝丽板的衬里全是用的红松木条,这玩意也是易燃的,把木条钉里边抹上胶,再盖上严严实实的板,一着火,大家寻思一下是个什么状态,红松木在里一着,外边是密封实严的板,里边整个就是小烟筒,成了抽风的火道。千百万个小烟筒,抽着火,在里边烧着,等冒着烟瞅见红,也就是听个扑的一声,眨眼就是火海了。我觉着这就是为什么火突然着这么大,这么多人也听见闹哄告警,喊失火的声而跑不出,或者叫没容得跑出的原因吧。我想这火突然就大了,由烟到火到大火的时间发展很短。
3、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消防警官对我们说:我看过的火灾现场和亲自参加的抢险事故也不少。但象林西这样快,而且一下子死这么多人的事故也使我感到意外。有些属于非经验性的新课题。但是我想告诉你们,为什么楼里的人不能及时逃出,按理也就几步路,好小伙子一闯就出来了。其实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在清新的空气下说的。楼里失火,人一般向上走。为什么,人的惧火心理以为离得越远越安全,但是火也是向上走,烟也是,烟对人在火灾中的危害是最大的,浓烟中人一呼吸马上就无法正常思维判断,几十秒不呼新鲜空气大脑就不能好好工作,一咳嗽,一乱就坏了。大家如果点炉子烧过柴就知道,那一点烟就叫我们又流泪又咳嗽,快找通风地方透气,试想在浓烟中呢,根本无法自己,战争是最残酷的,人为了战争把什么损招都想出来了,其中就有烟雾弹。
林西大楼火灾有特点,烟和火都来得快,这样就大量地把顾客困在了二、三两层楼里无法逃脱。我们听汇报反映一楼还是出来了不少群众,包括我们大楼的职工还多少抢了点商品出来,这就说明,电焊引燃泡沫到又引燃内装饰板也有个过程,不过这过程很快,来不及疏散群众了。
再有就是整个火灾成势头也很快,基本上把全部可燃的都烧掉了,连水泥都烧裂脱落了。百货商品一般都是易燃的,这价值几百万元的商品也成了助燃品,这么大的火啥不着了?俗话说,火大无湿柴嘛!商品在大火中也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新课题,这就是林西大楼的家具部边上的家电部,大火把电视机,大约是27台吧,给烧了,引起了电视机显像管的爆炸,这种真空管爆炸形成的冲击波对火势增大及人体的焚烧是特别厉害的,还有丙烷这类危险罐装物,一烧炸起来跟个小炸弹一样。这些都是促使火势增大的因素。
4、与战士和警官的谈话。
葛庄驻军小战士陈杰告诉我:我们进去踏着火抢运遇险者,在二楼到三楼的拐角处看到一堆尸体,有40多个男男女女还有小孩死在这,为什么这里死人多呢?一是二楼想往上去的,三楼想下来的堆在一块,但最主要的是这里有一扇可以看得见外面的窗户,这里是逃逸的希望,所以都聚这来了,林西大楼从外边看窗户不少,可是商品货柜都挡着,大火着起后,紧靠墙的货柜先着了,大火使人辨不出窗户,也不可能找到后边的窗户。人们聚到这一块透着光明的唯一希望之口时,肯定是感到咬牙切齿的绝望。一排坚固的铁栅栏击碎了受难者的最后希冀,谁也出不去。所以都烧死在这了,都死在了泛着希望但没希望的这个窗口。
消防警官说:如果这扇窗户没有铁栏杆,那么许多遇难者可以绝处逢生。
治安警官说:商场是重点治安保护区,是我们防盗的重点区域,堆着几百万商品的大楼,二楼的窗如果大敞着,那真是笑话。
是啊,这是个二律背反,逃难时希望畅通,防盗时强调坚固。这就是我们工作的难处。
5、林西百货大楼在着火那瞬间就已经进入了共和国刑事诉讼程序。
当日,唐山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尹海波就赶到现场。唐山市人民检察院法纪检察处矫扶俭率工作组一直住在林西。河北省及最高人民检察院观察员相继抵达。
根据国家法律,在排除本次大火是由于意外或不可抗逆的自然因素而引起的外,有人将因触犯玩忽职守罪或重大责任事故罪被押上被告席。在初步调查的基础上,现已有五名违章操作人员被收审。据说,最起码两点可以确定,一是操作电焊的民工没有核发的电焊工操作证,此已属违章作业;二是劳动生产安全监督失职,对事故苗头视而不见,终引发大灾。

具体案情因正处于遇难人员尸体处理阶段,事故原因尚未分析,还属于高度机密。
“2.14”的直接责任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6、关于“能加重伤亡”的两起传闻的辟谣。
曾传,有烟火初萌时,有个大楼经理怕人乱哄抢,锁住了一个大门,致使通行堵塞加重了伤亡。这个谣言非常恶毒,意在制造混乱。真实情况是:当时大楼只有一个女副经理值班,她1点多钟才四处检查了一遍。猛听有人喊失火,马上意识到可能是电源短路,立即拉掉电闸,飞奔去拨119,返回要闯进烟火中去,被人死死拽住。锁门之谣纯属讹传。
曾传,在一消防车赶到现场一开泵,水枪里却没水,激愤群众把司机打了一顿。此传也谬,真实情况是,消防车的水箱盛水有限,喷4分钟就得再装,因火太大,喷射中水管瘪了,救火心切的群众误解了。确有激愤举动,我们的消防人员在拼命中还是受到委屈的情况下,仍赴汤蹈火,表现了十足的可贵精神。
在国家公安部消防局局长陈文贵少将下榻的房间里,我们伏案侃火,痛未定即思痛。
陈少将说,我是刚在北京开完1992年度中国火灾情况的新闻发布会就赶来的,你们注意到了吗,报上已经公布了1992年全国十大火灾的排列。十灾之首死了29人,放下新闻发布稿,我就赶到林西,我面临的是超过去年灾难之首三倍的灾难。
林西大火从燃到灭,准确讲是从初萌到大火,在时间和环节上如果能扼制住一点或一环就可以减轻灾情。
一位武警消防中尉对我们介绍这几个关键环节。1、在初燃时,楼内一片慌乱,无人组织救火。其实大楼内有消防器材,职工没有使用或许应该说根本就没想起来去用。都采取一种被动的逃,而不是主动的灭,让火嚣张起来,而大楼挂在墙上的消防组织机构是很健全的,但是可能缺少必要的演练。更缺乏的是处理危急事故的应变心理。2、报警时间过长,在发现火患到意识报警很快,当报警同志抓起电话时,电话锁着。当踹开另一个门拿起电话时,第一次却拨通的是112。在再拨119时已经好几分钟过去了,失却了最宝贵的时间。3、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困在楼内的职工和顾客自救意识差,楼内就有消防栓而谁也没想到。4、我国整体的消防设施比较落后,林西大火现场的两个消防栓根本不够用,28部消防车,164名消防干警,数百自愿人员手里端着的水枪在狂喷一阵后很快就瘪了,需要加水,还得排队。这次我们许多消防战士更深切理解了这句成语的深刻——杯水车薪!
我们在离开陈少将和这位中尉后,在街上采访了一位林西人,我们说假如现在又着火,你怎么办?他茫然四顾,疑惑地说,等着消防队呀。我们感到中国人民的整体消防意识亟待提高。在日本的社区里每年都要模拟几次大的灾难过程,让人们身临其境地领略一下灾变情况,在真遇上灾变时就多了点经验,正因为这样,在日本这样的多灾之国,防灾减灾工作成效很好,这应给我们些借鉴。
灾难,是人类共同将面临的。人类对灾难的领悟是同一的。任何灾难对唐山人来说都是撕开已封口的疤痂直捣骨髓的剧痛,但在这块饱经灾患的土地上,我们看到了颤栗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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