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宝鉴 红楼春梦

男风古已有之,早在先秦,就有弥子瑕余桃、龙阳君泛舟的故事。说起这位龙阳君,当真是位人物,比女孩子还爱争宠。千载悠悠,每当我在浦东下了飞机,坐磁悬浮到龙阳路,我总会想起他。无独有偶,古希腊同样男风盛行,不仅哲学家们有此癖好,军队里也有——可惜当时没有肥皂可拣。最彪悍的玩法,莫过于底比斯,将同性之爱转化为战力,挑选150对同性情侣,组成“圣军”,作为城邦的王牌。别小看这支部队,底比斯三百基佬曾经大破斯巴达,把斯巴达从霸主位子上踹下来取而代之,直到另一群疑似基佬——马其顿伙伴骑兵的到来。

到了后世,男风更是不绝如缕。古时候艺人地位低下,演戏之余,还要厮混“相公堂子”,提供性服务。比如《红楼梦》里,蒋玉菡作为名伶,难免被人垂涎。那时节,王孙公子,都有点这癖好,什么事情一旦成了风,也就成了风雅。北静王和蒋玉菡那点事,就很有当时公子哥捧相公的味道。不仅中国,日本也是如此,战国大名都很喜欢小姓(都是未成年男孩子),武田信玄、上杉谦信、织田信长、丰臣秀吉都和身边小姓有点暧昧,武田信玄有句诗“大抵还他肌骨好,不傅红粉自风流”,据说就是写给当过他小姓的高坂昌信。令人奇怪的是,对于男风,东方历来算是宽容,不仅没有烧死同性恋,还往小说里写,说起来头头是道津津乐道。反倒是西方不咋宽容,法王料理圣殿骑士团,罪名就是同性恋——可以判死刑。近代人的意识觉醒,同性恋总算正了名,基佬在各行各业尤其是文艺领域发光发热,从王尔德到埃尔顿约翰爵士,从纪德、金斯堡到三岛由纪夫。我抬头看了眼书架,里头的小说或诗歌,约摸一多半出自基佬之手。能用电脑码字,是不是也该感谢英伦名gay图灵。

这几年中央大力反腐,我一时间有些慌神,不知到底反的是腐败,还是腐女。越来越多女孩子也好上了男风,每每去寻那些耽美文学来看,我有位学妹,总建议我看GV,真是江山代谢。耽美文学我是不看的,网络写手往往有个毛病,写着写着就意淫上瘾了。说起同性文学,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提到过一本奇书,唤作《品花宝鉴》,堪称是中国古代同性文学的巅峰之作,大家可以找来看,貌似现在市面上的能找到的都是“消毒”版,但据我所知,完整版北大图书馆有,伦敦图书馆也有。

《品花宝鉴》作者陈森,科场不得志,流寓京师,和梨园界厮混,熟悉个中掌故。返乡之后闭门著书,写出《品花宝鉴》六十回。写的主要是乾隆年北京王孙公子捧相公的事儿,以梅子玉和杜琴言为代表,写了几对同性情人。为了正三观,对这些人也有区分,有所谓“情之正者”,也有所谓“情之淫者”。作者科场出身,文笔有保证,围绕北京男风,勾勒出乾嘉道年间京师众生相。从富贵豪门、筝琶曲苑到茶楼酒肆、下等妓寮,无不收摄笔下,宛如一幅晋江版的清明上河图。可惜作者毕竟是文人,还是有点端着,写着写着就写出了教育意义,“歌颂”了十个“用情守礼之君子”和十个“洁身自好的优伶”。你要是想看活色生香,难免会有种“裤子都脱了就让我看这个”的上当受骗感,我也不知道你口味有多重。我只是觉得,作者挺会写人,尤其是刻画小人物,不论是花花大少,还是流氓地痞,都能写出特点写对路子。

当时的男风和现在说的同性恋,不完全是一回事。清朝后期禁止官员狎妓,官员只好换新法子排解,便去相公堂子找些眉清目秀的娈童,以解爱河之渴。实际上这种男风,不完全是同性恋,娈童很大程度上只是女性的替代品。有名受捧的相公,都是漂亮,长得像女孩子,还要有女孩子婉转妩媚的姿态,没有说大花脸胡子拉碴受人捧的。王孙公子变着法子玩,名妓娈童,终归还是一路审美。你看薛蟠,也是男女通吃。再者,这些娈童,也只是迫于生计,曲意逢迎,也不是真喜欢男人,多数年纪大了,有了钱了,也都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去了。比如蒋玉菡,还是要和女人结婚的。

《品花宝鉴》里面有一对情人田春航与苏惠芳,这两人有原型,而且原型绝对是大人物。田春航写的是湖广总督毕沅毕秋帆,苏惠芳则是毕沅的情人李桂官。当时毕沅好男风是公开的秘密,早就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毕沅本人也坦然受之,不以为忤。毕秋帆乾隆二十五年点了状元,大大方方将李桂官领到了琼林宴上。按例,同年进士均有资格参与樱桃宴,由于干支纪年60年转一圈,所以60年前中进士的也应该赴宴,称作“再宴琼林”,当然,你得活到那时候。有清一朝,能再宴琼林的就没几位。毕秋帆中状元那年,有一位老宰相史贻直再宴琼林,史贻直都八十岁了,听说李桂官来了,不禁打趣道:“我揩老眼,要一见状元夫人。”新科状元的风流事,京城早就传开了,老宰相没觉得有何不妥,也要凑个热闹,看看状元“夫人”名伶李桂官到底是何模样。

状元“夫人”李桂官,也绝对是位豪杰。毕秋帆发迹之前,在京应试,偶然去戏园子,看见了李桂官,心下便喜欢上了,无奈李桂官是当红的相公,他一个穷书生如何捧得起。奇就奇在李桂官也相中了毕秋帆,主动寻去毕秋帆住处,与毕秋帆同居。当时毕秋帆生活艰难,李桂官是当红明星,银钱来得容易,于是大把银钱使在毕秋帆身上,给毕秋帆包装一番,供其在京交际,打开朋友圈子。后来毕秋帆中了状元,李桂官仗义相助,一时名重京师,时称“贤内助”。
品花宝鉴 红楼春梦

此后毕秋帆飞黄腾达,出外做官,也都把李桂官带在身边。好玩的是,毕秋帆当陕西巡抚期间,手下幕僚,多半有断袖之好。也不知道是物以类聚,毕秋帆爱用基佬做事;还是幕僚们投其所好,老板是个有名的基佬,干脆大家一起来。

对于毕李二人情缘,毕的好友赵翼和袁枚都有记载。后来李桂官年纪大了,也要成家,便离开毕秋帆做起了玉石生意,有这么位封疆大吏旧情人,想必生意也是顺风顺水。贩玉石到了广州,见到了旧知赵翼,赵翼有首《李郎曲》记录此事:

李郎昔在长安见,高馆张灯文酒宴,乌云斜绾出场来,满堂动色称绝艳得郎一盼眼波留,千人万人共生羡,人方爱看郎颜红,郎亦看人广座中,一个状元犹未遇,被郎瞥睹识英雄。每当舞散歌阑后,来伴书帏琢句工。毕竟瓮头扶醉起,鄂君被底把香哄。但申啮臂盟言切,并解缠头旅食供,果然榜发魁天下,宁无鸡鸣内助功。

赵翼说的很明确,李桂官才是毕秋帆的内助,到了袁枚,说的就更直接了:

一言从此定心交,孤馆寒灯伴寂寥,为界乌丝教习字,为董宫锦替焚椒,延医秤水春风冷,嘘背分凉夜月高,但愿登科居上上,敢辞礼佛拜朝朝。果然胪唱半天中,人在金鳌第一峰。贺客尽携郎手揖,泥笺翻向李家红。若教内助论勋伐,合使夫人让诰封。溧阳相公闲置酒,口称欲见状元妇。揩眼将花雾里看,白发荷荷时点首。君卿何处最勾留,毕将熊姜当五侯。四子非为讲德论,三生同上一钟楼。郎名此际虽风动,郎心镇日如山重。一诺从无隔宿期,千金只为多情用。岳岳高冠士大夫,乔松都要女萝扶。

平心而论,同属乾隆三大家,袁枚这首诗比赵翼作的更漂亮。袁子才妙人,“若教内助论勋伐,合使夫人让诰封。”你毕秋帆可是要给李桂官讨个诰命呢!啧啧。

今天看赵翼袁枚的笔记,看到这段,都觉得很有意思,也算是一段佳话。毕秋帆这个人,算是个厚道人。黄景仁在他手下做过幕宾,那是黄一生最安定的年头。不知是不是黄景仁对男风不感兴趣,在断袖成风的毕府待不下去,最终还是走了。毕秋帆也算是够意思,在黄景仁死后出资抚养黄的老母,还给黄出了诗集。狂生汪中有一次跑到毕沅的衙门,递给门卫一张小纸条,只说住在某某客店,转身便走。门卫将纸条呈送毕沅,只见纸条上写道:“天下有汪中,先生无不知之理;天下有先生,汪中无穷困之理。”毕沅看罢,哈哈大笑,立即派人送去白银五百两。

只是毕秋帆和稀泥脾性,当总督期间,底下人弄权舞弊,他也制止不了。而且慑于权势,结交和珅。后来嘉庆上台,反攻倒算,抄了毕家,当时毕秋帆已死,于是夺了封赠。对此,梁启超曾以同情的口吻写道:“独军旅非所长,且驭下太宽,未免蒙蔽,卒坐是被累,身后遭籍没,论者惜之。”

寂寞身后事,今人记起毕秋帆,很少能想起湖广总督,更多是一位俊俏状元郎和他的“状元夫人”,还有《品花宝鉴》里头编排他的那些个趣事。

—— 真是封疆短暂,基佬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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