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现代诗(二四五) 贾薇/江子/姜宇清的诗 华东交通大学贾薇

现代诗(二四五)

贾薇/江子/姜宇清的诗

素材.音乐.图片/网络 编辑/雨中笠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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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薇的诗

共12首:●掰开苞米 ●吸毒的赵兵 ●嫂子是谁 ●老情人 ●鞋子 鞋子 ●原因 ●青苔都绿了 ●为了生一个儿子 ●你说 苹果 ●一个阶段的房间 ●往事

江子的诗 共1首:古镇的义务讲解员

姜宇清的诗 共70首:◎长夏远了 ◎雨前燕子◎《伙伴》短诗68首





贾薇的诗



贾薇,诗人,画家。1966年生于云南盐津。现就职于某报社。1995年举办“贾薇个人油画作品展”。2001年举办“贾薇诗歌暨行为、装置艺术展”。诗歌多见于国内外文学刊物。

在全国新生代诗人群里都非常著名的女诗人,她的大多数诗歌作品都像是一些从不施用农药的地里刚刚采摘来的时鲜蔬菜,上面还带着露珠,完全可以生吃。

贾薇是在全国新生代诗人群里都非常著名的女诗人,名气可能并不亚于雷平阳。贾薇的诗歌写作极具天赋,她很善于从日常性的生活情景里发现诗意,在我看来,她是继于坚之后把诗歌内在的音乐性恰如其分地引入到口语写作的“第十一个中国当代诗人”。昭通著名评论家、文学教授李骞说她的诗“具有现代主义色彩”,表达了一种“想象的理性”和“女性特有的诗性天空”。李教授的看法我非常同意,需要补充的一点是,贾薇的诗歌可能已经远远超出现代主义的诗学范畴而进入了后现代主义。

后现代主义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对现代主义的解构,更倾向于写作的行为发生学和身体表述,想要的是一种“语义抽空”的话语言说。贾薇有一首十分经典的诗,是写脱掉玉米的小衣服这个过程的,她的话语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看见”而非“想象”上,其策略是采用了一系列极具两性意味的动作行为来对“玉米”这一农业意象加以结构。无疑,这首天才之作非常到位地满足了后现代书写的核心指标,游戏性、拼贴技术,以及离间手法的成熟运用,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是一首可遇不可求的极度优雅而放荡的诗,充满了妖异,但妖而不艳,基本上是用素色来处理的。

几年前,我跟贾薇曾经有过几次交往。我非常喜欢她的诗,她的大多数诗歌作品都像是一些从不施用农药的地里刚刚采摘来的时鲜蔬菜,上面还带着露珠,完全可以生吃。它们就像吴昌硕留在画布上的那些水果。无疑,贾薇的诗是一流的,是可以进入文学史的,这是一个被世故的评论家和老派的诗歌读者活活冷冻在视野之外的天才女诗人,一个热爱现代汉语诗歌的人。事实上,中国当代的女诗人,除了陆忆敏、小安、王小妮和尹丽川以外,再也找不出比贾薇更好的女诗人了。

她有几种身份,其中的任何一种都会成为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被西安诗人伊沙称为"'第三代后'最优秀的女诗人"的贾薇,从盐津的县城来到昆明,随后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艺术道路。

从一开始,贾薇是一个画家,她不仅举办过个人油画展,也做过一些装置艺术。由于种种原因,我至今没有看到过贾薇的画作。也就是说,作为画家的贾薇,我是完全陌生的,她在油画与装置之中表现出来的另一个自我,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特点,我一无所知。我只是从她的诗歌之中了解到了她,我知道是只是诗人贾薇。记得有人说过:"所有的艺术都是相通的"。我想,贾薇以她个人的艺术实践正好证明了这一点。

在当代中国的诗坛,由绘画领域进入诗歌领域的并非只有贾薇一人,有很多人同时具有画家与诗人的双重身分。但是,贾薇无疑是其中突出的一个。这不仅是因为她在短短两年之间就迅速地在当代诗坛确立了自己的地位,更重要的在于她的作品数量并不丰富。如果单以公开发表的作品数量而论,她不仅无法与同在昆明的诗人于坚相提并论,也和另一位女诗人海男相差甚远。但是,就是这样一位诗人,赢得了来自各方面的赞誉,这说明她的诗歌,一定有某种过人之处。

在她的个人简介之中,《黄昏呀拉索》和《掰开苞米》被认为是她的诗歌代表作。从她诗歌的语言上来看,她的诗歌显然属于"口语诗"的范围,这是否说明她受到过"口语诗"的代表人物、而且同在一城的诗人于坚的影响,我不得而知,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黄昏呀拉索》这首诗说的是在一个黄昏,五个女人的谈话与她们不同的神态。由于是用口语写作,所以这首诗理解起来并不困难。请看:"她说 黄昏的山啊/黄昏的水/都很美/很抒情/她说只有一样与黄昏无关啊/情人的抚慰/甜蜜的抚慰",如果只是简单地阅读,我们显然不会认为这首诗有什么独特之处,但是如果我们用一种类似于独白的语调来轻轻朗诵这段诗歌,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诗歌之中隐藏着的音乐的美感就开始显现出来了,同时我们也能够体会到一个女人令人不易察觉的内心世界。不妨让我们再读一段:"三个女人说只要黄昏的光/照不到她的脸上/她会生动起来/绵软的身子会很好看/只有四说不管/等黄昏从头顶的前额/躲到发梢背面/她会舒服的呀/夜晚的衣裙/像小小的鱼虫/泊在她的港湾",在这里,贾薇作为一个画家的素质终于显露出来了,光线投射的明暗变化,人物神态的细微之处,都被她一一地捕捉到了,诗歌之中蕴含的美感使我们不得不佩服诗人在语言与技巧上所下的工夫。

在贾薇有限的几首作品之中,她的个人风格是极为鲜明的。从诗歌语言上来说,纯净的文字,画面般的意象,以及民谣般的音乐感,这些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在我看来,诗歌中的贾薇犹如一个从图画中出现的精灵。但是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贾薇真正的优秀之处,并非她的诗歌语言,而是她在诗歌之中体现出来的那种鲜明的女性意识。与其他女诗人不同的是,她的这种女性意识并非是那种标榜"前卫"与寻求"解放"的意识,而是一种健康的,与个性、心灵有关的,女人天生的做一个完整女人的那种意识。这种意识不仅体现在《黄昏呀拉索》与《掰开苞米》之中,也体现在《焚》、《她像一把剪刀》等作品之中。例如在《焚》中,她写道:"我端坐火中/没有表情/没有言语/自焚的快感从始至终",在这里,个性开始升华,人追求自我完成的意识彻底展现出来。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她迄今为止最为优秀的诗作并非她自己认为的那两首《黄昏呀拉索》与《掰开苞米》,而是《她像一把剪刀》。在这首诗中,贾薇写道:"男人说/你看我墙上的剪刀/你眯着眼睛看/是一个抽象的/女人身体/她剪断我的过去/她剪断/我内心的好多秘密/这是男女关系的一种/权力/这是真的/她像一把剪刀"。不用我作更多的解读,我想,每一位读者在读过这首诗之后都会受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震撼。

对于诗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识。贾薇说:"在今天的诗歌圈子中,'好看'的诗歌是最好的诗歌,'好看'也是评价一首诗的最真实的标准"。显然,她以自己的作品证明了这一点。

共12首:●掰开苞米 ●吸毒的赵兵 ●嫂子是谁 ●老情人 ●鞋子 鞋子 ●原因 ●青苔都绿了 ●为了生一个儿子 ●你说 苹果 ●一个阶段的房间 ●往事

掰开苞米

那个晚上如所有的

晚上

苞米在村庄背后

轻摇晃

我站在门口等我的情人

他穿过一间厕所几间农房

一直走到

苞米地中央

月亮照着我和

手掰苞米的情人

此刻村里没别的人

城市的声音远在百步之遥

我看见情人冷静的双手

在月光中

是怎样 掀开

苞米的内衣

使夜晚的苞米从里至外

有一种难言的金黄

我顺着月亮眺望

情人正怀揣苞米

走出静静的村庄

我肯定首先是苞米开花的形状

打动了情人

让他掰开苞米

如同解开我的口味

我返身进门

等脚步声和苞米的香味

洞穿我房门

我瞟一眼窗外月亮

它敏感的笑容

让我加倍警惕

情人上楼了

他怀揣五只青春的苞米

选择一只递到我手上

我看看这周身裸体的苞米

看看敏感的月亮

呀 我轻呼一声

在情人面前

把掰开的苞米

丢在地上

吸毒的赵兵

禄丰供销社的楼上

住着23岁的赵兵

木板楼瓦房

45瓦的灯泡

赵兵爱幻想

一只塑料的黑注射器

一条腰带

手臂和腿上 密密麻麻的针眼

像一朵朵纤细的花啊

只是赵兵不敢喝白酒

在供销社的楼上

也很快活的啊

生死自己掌握

要有光就有光

要想飞就飞

只是赵兵不能做爱了

那一日,吸毒的小丽来了

他们互相对望

双眼有些潮湿

这是怎样的生活啊

赵兵和小丽想做爱

想得要命

像两条黑色的蛇在床上翻滚

赵兵的朋友周说

总以为哪一天回禄丰就见不着他了

没想到他一直活着

还会时常有作爱的心情

嫂子是谁

男孩走到路上

七七八八的太阳

打得他

分不清方向

男孩走在路上啊

心里直想

昨天夜里的灯光

谁在里面

嘻嘻作响

男孩走着

心里头有点东西

像水草样 疯长

男孩走在晚上

脚一蹬

脚头就触到

月亮的脸上

多舒服啊

男孩的心只那么

轻轻一下

就被洗得

干干净净

老情人

许多年后

我回了趟家

家乡有很大变化

房子越盖越高

道路也很宽敞

好些人不认识我

我认识的人

也大都 变了模样

有一天 午饭时间

母亲让我上街买醋

在不大的酱菜店里

我遇见了

多年前的情人

和他的 妻子

老情人不老

模样也还英俊

只是胖

他认出了我

神情复杂

难以表达

老情人妻子也认出了我

脸色一下

起了变化

其实我很平淡

好多年不回家

好些事都已忘了

以后的一天

老情人来了电话

吞吞吐吐

结结巴巴

大意我听出来了

约我去江边

说说心里话

其实我知道

老情人过得很好

妻子温柔大方

家庭和睦向上

老情人 请你想想

请你想想

这样一来

是不是 有点儿

儿女情长

鞋子 鞋子

我说鞋子的时候

外面 灿烂的阳光

晒得我脚背发烫

你知道

鞋子 穿在我脚上

合不合适

你怎会知晓

那一日

我站在门口

认识已久的男的

递给我

一双鞋子

我弯腰穿鞋的时候

知道 他在背后

看我的臀部

我脸红 动作缓慢

为何 鞋大小合适

而你

从没有来我的家 和我单独坐坐

男的斜站

看眼前 一块大石头的阴影

他笑

我常在你背后

看你走路

知道 鞋的问题

也很简单

那一阵阳光多好的啊

晒得我

全身都有些发烫

我接过鞋

和男的一起进门

紧锁 关窗

虽是白天

太阳在我门前停留许久

但是鞋子的问题

合不合适

只有我

一个诗人知道

原因

去年五月

春暖花开的时候

坐在窗台

看楼下蓬勃的野花开放

我有些激动

想起了

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些事都很美

真正是一些

春天里的事情

我想这些心事的时候

一只狗跑进了院子

另一只

被主人叫做花花的狗

也出来了

花花 花花

四处溜哒

有点

洋洋得意

那外来的小狗看见了

追了过来

在蓬蓬勃勃的野草上

它们你追我赶

像一些劳动场面

我坐在窗台上

想这些心事的时候

想写一首诗

也是在这样的五月

天空有点蓝

像野花开放一般

好多沉睡的东西

都醒过来了

故事很美

也很真

我构思完这个故事以后

想起一个

比较美的题目

我想来想去

都跟春天有关

我不能叫它

春天的故事

但它的确是春天的 故事

想来想去

想来想去

就没有

写这首诗

青苔都绿了

那样一个 夜晚

有熟悉的男人

走过窗前

那会儿 灯光很暗

有人在屋里抽烟

窗外之人

几声轻叫

几下轻叩门窗

好久不见

下面 青苔都绿了

灯光

为什么昏暗

抽烟的人

出门

说一句话

青苔都绿了

青苔都绿了

是什么 意思

我站在窗们之间

灯光昏暗

因为 有厚厚的布帘

路过的人和

进我门的人一样

都会在伸手之余

逃离我的视线

只是 当屋里

只剩下灯光

我又一次想

青苔都绿了

青苔都绿了

是什么

意 思

为了生一个儿子

我想生一儿子

是为了

心理需要

我的体内

开着另类的花瓣

使我觉得妙不可言

我在怀孕前三月

做好准备

查阅生育指南

把清宫预测生男生女表

一一翻遍

并且要丈夫配合

三月之内

在诸多方面

按部就班

可真是难啊

丈夫有时不快

某方面破坏了他的习惯情绪

自然不佳

我说

一切为了儿子啊

别想那么多

只想你白白胖胖的儿子就在

你的面前

叁月的时间

丈夫吃够了

菠菜 番茄 牛肉 鸡肉鱼和蛋

我吃土豆 豆腐 花菜 面包 莴笋和海带

播种的日子

是一个 平淡的夜晚

只记得是个朋友的生日

大家乐乐呵呵

心情都不错

十月之后

我果然生出一个儿子

告诉亲友 我的办法

大都很吃惊

其实这是控制的问题和关键

叁月的时间

能做哪样不能做哪样

能吃哪样不能吃哪样

都应该有控制

没有控制

就生不出儿子

没有控制

也能生出儿子

只是 运气好点

你说 苹果

别告诉我

苹果上有洞

它早晨还新鲜

午后

温度

虚妄速度的爱情

让苹果

从内部

开始发热

苹果是苹果

这是你说的

苹果有苹果的生活

苹果有苹果的气味

一半有红

一半有绿

不明不暗的凹处

顺蒂而进

在深处的里面

啊呀

那么多的不同

门一关上

我只闻出味道

却难以

说出所见

这是一种

苹果的日子

即使变软

即使腐烂

也从 最新鲜的部分

开始

所以你说

我看不见青苹果 红苹果

它们有它们的秘密

而我有我的生活

2000.5.21

一个阶段的房间

一个阶段

他有一个房间

没有干枝

没有

新鲜的东西

出现

他说

是我冬天的房间

屋外有水龙头

楼梯上来 有

四层

60秒不到

我的屋顶宽敞

太阳照得我

想飞

一个阶段

他有一个房间

有了枝叶

有了

叶上的一点东西

出现

他说

是我白天的房间

屋外有床垫

人顺楼而上

喘口气

看看上空

有没有什么

下来

一个阶段

他有一个房间

没有灯

四周的白墙

很白

他说

是我夜晚的房间

人在里面

鞋子丢了

会不会

看不见

一个阶段

他有一个房间

有过什么

落过什么

他想不起

他说

是我一个人的房间

只要站在原地

我动或不动

都没有人

发现

只是风吹来的一种味道

让我鼻子发酸

发酸

2000.5.18

往事

我听见音乐

只有音乐

音乐的声音很响

在屋子里

飞着一般

整整一个下午

音乐都在

听着的人

只是两个

一个画画在左边的房间

一个写诗在右边的房间

其实只有音乐

只能有音乐

像这样

穿过无数时间

在不同的地方

一样飞着

画画的人画画

写诗的人写诗

多少年了

他们各在

不同的房间

2000.6.21



江子的诗



江 子,本名曾清生,男,1971年7月生于江西吉水。有60多万字的散文作品散见于《散文》《青年文学》《天涯》《中华散文》《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百花洲》《作品》《杂文选刊》等刊并入选《布老虎散文》《〈散文〉精选集》《1997中国散文精选》《我是农民的儿子》《新散文百人百篇》等选集。获第二、第五届江西省谷雨文学奖等奖项。出版散文集《在谶语中练习击球》(百花文艺出版社)、《入世者手记》(中国文联出版社)。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江西某文学杂志社副主编,江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共首:古镇的义务讲解员

古镇的义务讲解员

他熟悉这座古镇的历史熟悉

它迷宫似的布局青石门楣上的典故

遗物上的尘埃

和木格花窗上的月光

就象熟悉他衣服上的皱褶

和指甲缝里的尘垢

他拥有可供夸耀的身世并且

从爱讲黄段子的历史学家口中获得了

先祖行踪

在梦中,他反复与衣冠图上的先祖相遇

有一回他在其中看到自己的面影

宗祠的神龛供着写了他名字的牌位

他有了言说的欲望

大段背诵宗谱上的文字,他不由自己

在明朝的戏台和清代的官邸之间

他陷入了自我言说的困境

象门神伪装的一个梦魅,或者

陈年尘埃中的一个幻影

他总是尾随在游客的身后

或者突然出现在我们中间

哦!他的乡音多么难懂象是古音

与其说他在解说,不如说他在倾诉

而更多的时候,他在青石板上的阴影中

蹰躇,自言自语

周身充满凉意

象尘网上的一只蜘蛛

或是一个古代的幽灵显形

象一口古井凭籍一只木桶抵达井台边的阳光

一个古镇的义务讲解员绝望中

用舌头拯救自身

如果他沉默,他将被身体内巨大的黑暗吞没



姜宇清的诗



姜宇清(1956—),河北沽源人,教授,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优秀教师。著有《七色雨》、《土地之味》、《大学写作文选导读》、《散文新理论与新品味》、《品位与体验》等部。现居宁波,供职于浙江万里学院。

共70首:◎长夏远了 ◎雨前燕子◎《伙伴》短诗68首

长夏远了

总想遛入菜地,去推动那个

水车,推动乡村古老的长夏

人们都歇晌去了,水车在远处

在他们响梦的边缘,响着

水车的感情一点也不粗糙,不苍老

它的倾吐是涓细的,澄明的

顺了水槽又分流到,一块一块

不同颜色不同香气的菜畦里去了

或者说,水是到白菜的家里韭菜的家里

到萝卜,瓜和柿子的家里串门去了

我做着赏心悦目的事情,我听着

水与菜畦嚼嫩绿的舌,长夏远了......

大人们收秋时,我不以为那些上等的

瓜葵蔌缨,与我有什么直接联系

我只守着残留的菜根,滴着汁液的

菜根,我知道我不能再去推动水车了

我尤其不能再去惊动那些菜花丛里

寻香寻艳的大蝶了--

碗口大的巴掌大的花雀子翅膀

一样大的蝴蝶,见过吗

大蝶是在高原丽夏的微风里......

游泳时,或升或降或浮或沉

大蝶也会歇晌,在香艳的歇晌,我轻轻

捏起眠蝶,醉蝶,捏起那些彩云的散片......

你可放心,我决不会卖大蝶,更不会

将它制成标本

雨前燕子

雷声发暗,被闷闷的云层

裹了,拖着走

山在雨前的雾里移动

似有仙光龙影藏着

山雨到来之前

娘总唤我回家

我只能在窗前看雨,看白色的

不慌不忙的雨脚亲近

最亮的滩里的蛙鼓

响成片状的闪电......

爱表现自己的家燕弹出去

以紫色的欢悦镶雨雾的边沿

雨不临到时

它们是不飞归的

翼上不粘了雨星

它们是不飞归的

雨下得很温柔时

它们是不飞归的

雨意填满了空旷的少年的心

我已经把它们唤作我的弟弟和妹妹了

村庄多美,阳光可以浇灭

这一团一团的紫焰却越烧越旺

它们并不对我显示雨前的勇敢

这村庄的灵感,开在雨帘里的黑色花瓣

那时,我却是顾不上

看屋里--

闲闲的爹被雨困在炕上

娘把一壶的热茶端到他前面......

◎《伙伴》部分短诗

★艺术

艺术好比罐头

让你在冬天里吃到夏天的桃子

★爱情

他走到窗前

手中的地球仪

还在转动

他推开窗子

他说:

“这世界是我的”

他从身后将他揽腰抱着

她说:“你是我的”

★在南方,听到雷声……

五月,在江南,我听到雷声, 隐隐的雷声

尽管还难分辨,但可以确认

不是拆墙之声,不是近海演习的炮击

在纷杂之声中驳离出来的雷鸣

从茫茫烟雨中化解出来的雷鸣

媒体时代的天空也拥挤

但雷声,终不好克隆

深梦中惊醒

在江南,我听到迟到的雷声

从东方,从远古,一声一声迫近

日光还未升起,那神佛披了云彩的袈裟

是他的一串念珠滚落雷声……

★朋友

朋友买回一辆车

我说,怎么是这么大排量的

这不明显是在烧钱么

你猜朋友说什么

他说:

“我听得就是那个轰鸣劲儿”

得了

有哪个大款拍拍胸脯

买走市声

★旧年的缠绵

旧年说,是我疗养了你陪伴了你

旧年说,你不能走你怎么忍心走

旧年说,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是新年的钟声

旧年说,那钟声也是有价的

旧年说,古朴的钟声是一个价

旧年说,新鲜的钟声是一个价

旧年说,雄壮的钟声是一个价

旧年说,悠远的钟声是一个价

旧年说,那钟声的光芒价最高

旧年还在絮叨着

旧年还在缠绵着

这时钟声响了,亮了新世纪

额头与眼角的钟声响了,在春天的雾里

我是它的影子

我是它的种子

★熊掌

电视台播-2002感动中国

其中一个普通人, 矿难发生

他从黑暗与死亡中走出

但他一转眼又从阳光的边沿

走回死神的阴影

他知道地深处还有三十多位弟兄

孟子式的注释,毕竟有比鱼更重要的

熊掌

这之前,我一直没想出熊掌的模样

我曾以为熊掌即是佛殿前的

那块厚厚的 蒲垫

总之,在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时侯

这个普通人,舍生取义了

更让我们感动和惊喜的是

他这样做了,反而将鱼与熊掌

一并得到了

★景观

从工地上涌出的笑 那真够灿烂的呀

浩浩荡荡,每一个民工都在笑着

他们去赶一次午餐,他们从工地上出来

走成一条毛边的河

他们笑着,衣服上的泥点四溅

他们头上都扣着安全帽

那些安全帽有着不同的颜色

在正午的烈日下闪烁,是白天里彩色的星星

我还是被那彩星下的笑感染着,里边的情致

多么生动,我看多了僵硬的笑修饰的笑被调好的笑

他们把我从人造笑中提炼出来,让我识记

内心的质朴的光芒

我的一个朋友整容之后,她的肌肉群

活动受限,正笑不出来

我可不能带她到这里来,到这条毛边的河来

那样,她就会受到刺激

★面相

雨中,你用闪电

测我的面相

你发现我漆黑的额头上

有古老的星河流淌

雷声远了,命运的眼睛忽明忽暗

总是那种黑陶色的

脸部有毁灭性风暴的遗痕

内心不残存化不去的霜冻

眸子里

童贞的气象不再沉睡

生生不灭的

是指纹,漫延的火炬……

★台风过去了

台风转化为热带风暴

一夜的雨,先是雨,再就是风,最后是潮

此时,那些疯狂的水,密布的云的面孔,连同一部分席卷而去的灵魂

都过去了,水岸的白沿渐渐清晰

早晨,在我的窗前

我看见几个花工正在收拾躺倒在地的芭蕉的枝和叶子

那些叶子是一面面躺倒的翠绿的旗帜

他先是将它们收拢,再捆在一起

一张不剩地将它们收拢

然后抱在怀里,再扛上肩头

他走了,我望着那扛绿色旗帜的人的背影

我在想,他会把它们送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呢

以前,我更多的是看惯了他收拾一地的金黄的或是枯黄的叶子

今天是他在收拾一地水绿水绿的叶子,还活着的叶子

今天他的表情不好看,我问了他一句什么,他象是没听见

或者是听见了,没有回答我……

★裂痕

乌云的裂痕里漏下闪电

山岳的裂痕里漏下光线

肉体的裂痕里漏下生命

思想的裂痕里漏下哲学

★春天的风

出来走走,让春天的风

将你纷乱而茂盛的发

梳理一下

河水流畅了

冰块开始走动

草木 由枯而荣

这是在哪里,正刮起

经久不息的掌声的 风

吹去我 久积心头的灰尘

暖雪 刚刚落下

就形成春天的热泪

和泉涌

谁不亮了雾蒙蒙的眼睛

谁的愁绪与皱纹不静静消融

春天是梦幻的萌动的

春天的气息最好闻……

春天 是从严冬中脱胎的

总有些许正待开启的死角和善意的封冻

可这毕竟是春天了,土地与天空

都蒸腾着激情,我们的兴奋点

是这春天里隐隐走近的雷声……

★俯仰之间

河畔,你照见了自己

款式的新潮漫过,你忽然觉得

该换一换装束,那严整的逻辑

已不复存在

你又抬眼看了看天空

雁过留声——从来没有如此

摇荡你的心魂,你呆呆地

望着那种称得上是严整的 排列

从此,有一群嫩灵灵的孩子做了你的 尾巴

你做了春天的尾巴

★美人生气

比如怒气火气怨气赌气,还有喘气……

美人在生气,说美人生气好看,这先有了

一个美丽的容器,可见美丽有时美得

没有道理

一个作家写牡丹,牡丹一生气就关闭了

自己,使人在想象中寻找它的美丽

一个诗人写玫瑰,玫瑰一生气就变为朝霞的

孩子,使人在光焰里分辨它的美丽

我曾写过一个月亮,月亮一生气就成了

冰块,使人等到那一瞬间被融化的美丽

美人生气

比一双浅酒窝好看

比两弯深眼睛好看

比一副细腰肢好看

比一根长颈项好看

生气,可见是某种整体性的写意

看美人生气

但不指望生过

生过了不好看

比如那种咳出的

真气………

★信息

新年的早晨收到的信息,是盼望中的

一年中最早的来临,比春天还早

新年的早晨,去送心上的人,大雾没有能见度

火车是大雾的一条拉链,我把她寄走了

回来的路上我想着她夜里的警觉

她说这是长发,我说是你的,她说不是

我说,一根发丝也能分辨吗

我仔细看着两根黑又亮的一模一样的长发

★一只梨

你怎么知道我此时是最渴的一只,你怎么此时正好

桌角上正好有一只梨,而不是一瓶农夫山泉什么的

你怎么喜欢梨,是为它是果子里最素的那种

汁水败火,品质入诗,还是只是偏爱本身,还是它看上去

更像一撮裸露的黄土,或静卧的炬烟

它的燃烧是多么平静,这只梨在你的柔指间旋着

你说 给你吧,这只梨不细看看不不来

他的一处正有一个小洞,很抱歉这只完美的梨

有一个小小的洞呐,也许是一只小虫进去过

我说,有洞的梨虫子先尝过了,虫子进去的梨,肯定是甜的

★雨天律动

车玻璃上的水雾总也刮不尽

雨天的情绪 泪流满面深暗中

雨雾里车的尾灯是城市脖子上的一圈项链

车上一个少妇手中的 白雨伞

是一只收了翅膀的 白天鹅

雨雾中,那白天鹅又打开了翅膀

我手中的黑雨伞怎么看都不是一只黑天鹅

雨天是沉静的,车玻璃上的那个

水刮子 机械地动作,雨天的

韵律,谁是那背后执棒的 指挥

★今年她来我这里三次

今年她来我这里总共有三次

三次都跟了台风

每次,她订票时,还没有台风

每次,她在那边说已起程时,几乎是同时

我都听到当地台风要来的

消息

第一次是海棠

第二次是麦莎

第三次是泰莉

她这个弱不禁风的

女人呵

★月亮

千百年来流动着的总也化不去的

一个冰块

李白在地上说了一句

疑是地上霜

苏轼跑到天上说了一句

高处不胜寒

今晚,我该说上一句什么呢

对那冷藏了千年的神足仙迹

仿佛你早有预感

你说,那冰块不是很薄了吗……

★喷嚏

以前爱打喷嚏,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被一个民间医生一针就封闭了

真的一个也没有了

没有喷嚏的日子很想有一个喷嚏

它们一串一串,都上哪去了

到现在仍没有返回地面

气流高速通过鼻腔,如一个升空的助推

响彻云霄,那时的喷嚏多有

震撼力

记得一个早晨推开窗子

干干的一串儿出去,我看见如粉如雾的 蔷薇

★我的一个牙齿

我的一个牙齿,被它的两排

密集的同伙挤在一旁,多余了冷落了掉队了

它却总想站到嘴唇的外面,像把门的士兵

守口如瓶

老人说这是虎牙,从前的人

用它一嗑,就辨别出纯大洋,纯金

现在不用咬了,是纸币,有验钞机

问题是关于我的美,我不肯放开笑

一笑,它的不合群,它的丑状就暴露无遗

面对我的镜子,会告诉我

象个青面獠牙,可以进化妆舞会

可我,决不敢得罪我的这个牙齿

爱人说它是备用轮胎

我也总感觉它不是虚设

它对我的哪部分有用

管辖着我哪几根重要的神经

或者,我的这个牙齿,它也会思维

至少,在我津津有味地

咀嚼这个世界的时候

它肯定在一旁,喊着号子……

★日出

看风神

就看黎明

黎明,是一只鹤

雪翅微亮,仙骨分明

听得见她 引颈惊天的

鸣声——

滴着海水

沾着木叶

她已浴出银河

她已褪尽夜色

渐渐,于群峰簇拥中

露出她的一个 丹顶……

这是一只丹顶鹤

在神秘的古国上空翔舞,上升

紫气华章

圣瑞清芬……

★拍照

雕版的

纹身

到哪里

去印刷

是蓝得没有方向的

天空

还是套红的



站在原野里

拍照

一排金黄的

向日葵

是将天地缝合的

金纽扣

★落叶

落叶,林中沐浴这

金黄的雨点

这褐色的雪片

这样的覆盖不会有腐烂的气息

叶脉中有

山峰的肌腱

河流的血

这土地上

慢镜头的下落

慢镜头的舞蹈和音乐

这秋天的

剥落的老人斑

星光的壳

★填充物

凸的抽脂,凹的填充

可是,填充物也会流动

从狭窄的颧骨的两侧顺流而下

使下巴不动 嘴不能张

说不出话来

可是填充物也会流动

从隆起的胸部顺流而下

停在肚脐眼上,喷出泉水

肉体的突起 陷落

肉体的删除 拉展

肉体的虚置 替换

肉体的走失 变形

填充物不仅限于硅胶,限于假体

填充物不仅限于美容,限于人体

比如,能给月亮的弯度填充假体吗

比如,能给太阳的黑斑填充假体吗

比如,能给物欲的深壑填充假体吗

比如,能给信仰的缺席填充假体吗

比如……

★桥

城区口,一座老桥正在拆卸

老桥剩下 三分之二的弧

老桥,象飞动

半个指环,在飞动

让你想起那首诗,挥一挥手

老桥只是要走

要移到一个什么地方去

老桥的烟雨也跟着移动

桥下的故事也要跟着走

还有桥墩下面,挂着的水草

江南的水葫芦,里边的似水柔情

和不舍昼夜的

倾诉

都要 缠绵到永远

黄昏里老桥的



有了一个 缺口……

★盲道

盲道上 见不到盲者

我常走在上面,我的眼或睁或闭

倒是路两边多了盲人按摩店

按摩师很象盲人 也戴了墨镜

我总在盲道上 小跑或散步

盲道按摩着我的脚心

总想逢着一个真正的盲人

路人把我看成是盲人

盲道 阳光的金黄的线段

一直延伸到城市的 中心

城市里,用脚获知的短信

灯火深处,点点突起的味蕾的盲文

★月光下,一排高大的美人蕉

月光下,一排高大的美人蕉

月亮,好象白嫩的荔枝

花瓣似那贵妃手中驳落的 壳

月夜,火红的蕉墙边慢步

我更愿看那硕大的蕉叶

那是八戒的耳朵,那蕉花

正是唐僧的 一颗红心

照耀着西行

月色浓了

提炼着那蕉火 那金睛

月光下,一排高大的美人蕉

晚风煽动火红的浪,象月亮照着太阳

★停云

旅人呵,有两件东西跟着你

一件是停云,一件是圆月

这两件东西是不同的

月照你思念,照你清泪,破你愁眠

停云呢,停在你的头顶,它不面对你

它给你它的背影,它的纷乱的思绪

但它知道你呵,旅人

知道你闷热时需要什么,知道你焦渴时需要什么……

★2003,生命的白

2003

春天的舞台

白色主宰

大堤上的

橄榄绿

换防为

白色阻击带

白色

是sars的克星

白色

还生命

以火红的爱

人民在后方

听前线

告捷的白

人民送鲜花

给白,人民也流着泪

为白缅怀

白色里

没有悲哀

2003

中国流行——

柔情的白

勇敢的白

白色

是壮丽的颜色

白色在

万里长城就在

2003

白色的浪

白色的海

世界流行白色的爱

2003,我还看见

中国登山队员

手指的雪莲的 白

他(她)们

献给喜马拉雅的

哈达的 白

红旗下

他们站在

珠峰雪顶的白……

高山仰止

象那个护士帽的

雪顶的 白……

★在慈溪,听跨海大桥打桩的声音……

1

你会在这打桩的声音里看见 海

正扮靓自己 ,流水,也描出眉虹

你会在这打桩的声音里看见 海

正抽出枝条——根在慈溪,梢与叶,已探过嘉兴

不是琵琶在晚照里

不是箫声在呜咽中

谁正弹拨一架神话般的 竖琴

波浪的 弦索 大海的 神经……

2

请在台风季到来之前听这桩声

请到慈溪来听这 雄伟的桩声

谁在为“拥抱”造型 谁在为“跨度”命名

谁在给大潮 备上金鞍 谁在给阻隔 贴上条封

桩声里 幻想与天风对话

桩声里 青春与浪花和鸣

桩声里 烟开鳌背千寻

桩声里 酒醒风涛万顷……

3

听桩声 却看不见打桩的人

他们正身着特别的防寒服

常被海雪 凝结为童话中的 水晶人

听桩声 却看不见打桩的人

他们腰缠长绳 常被任性的海风

当做放飞的 风筝……

打桩人正在深海里作业

他们在赶制一件 海衣

他们正给这海衣缀上一枚一枚的

金纽扣

好让我们穿上它 每一道波纹都迈出模特儿步

飘飘欲仙 款款入梦……

打桩人正在深海里作业

他们又给海 打造了一条彩虹的 拉链

然后,将他们对亲人的爱 对祖国的忠诚

借茫茫海雾的包裹

寄给全世界 爱海的人

4
〖诗词鉴赏〗现代诗(二四五) 贾薇/江子/姜宇清的诗 华东交通大学贾薇

我站在栈道口 望不到打桩人的 背影

多想看到他们转过脸来

那水蚀的面孔,盐花的笑容

多想听到他们唱给大海的情歌

甚至想知道他们怎样吃饭怎样过节

怎样想爹想娘想心上的人

听桩声,多弱的内心都不会有病

那打桩的人正注入你最牢靠的感情

他们其实是在为海针灸呢 一针一针下去

连鳞光的星星 也坐深了根……

5

明天 我们在跨海大桥上走过

明天 我们在跨海大桥上欣赏海景

我们可否还记得住他们

可否还记得住这有些单调的 打桩的声音

他们正是为我们明天的梦打桩呀

我们的梦有一丝不完美 他们都不会安心……

在慈溪,我听着杭州湾跨海大桥打桩的

声音 我写下这首诗

但愿它也能成为——那桩声中的

几个平仄几个脚韵……

★跳水皇后

如鹰

在云岩

俯视深谷的

湛蓝

霸气的湛蓝

被融入

被占领的

湛蓝

没有别的颜色

我没有看见一树

水花的白

她是怎样入水的

我只从水底领略她的

上升

她轻轻用双手

撕开

那湛蓝的

缎面

她的极致是那蓝中之蓝

★奥尼尔

笨重与敏捷的统一体

他的手钝得像刀子一样

后乔丹时代奥尼尔推到前台

不敢想象他倒下时是什么样子

一条大鲨鱼,他的眼白多于眼黑

他嗅了嗅地板上的气息

一个赛季的气息,飞升的气息

他跃起,就乱了我们的视线

但还是可以从一堆星光中提炼出这个宝贝。

眼前扫过客场的风暴

他发球

立定风暴的中心

奥尼尔再度飞升

飞升的大树

带起纠缠的藤

多么圆满的一轮

日头,在手的波浪间浮沉……

★南斯拉夫女射击运动员宾·达尔

巴塞罗那,她还是

来了

谁送她出国门

她的亲人

她的什么人

那人高擎蓝色的

花朵

穿过战火

她仍然柔情镇定出色

她登上了领奖台

她落泪的眼睛

是忧郁的

那是巴塞罗那上空的

鸽群

她不再把飞翔的鸽子

看成是拖着火尾巴的弹头

那羽毛闪烁五环闪烁

她的伤心还是多于激动

她的祖国正在战争

她只能代表她个人

可是巴塞罗那

早睁大惊喜的眼睛

目送她的子弹击响世界和平的 靶心

★跳台滑雪

翅膀生在脚下

身体平衡

处于静止

保存姿态

没有上升没有加速

也无降落

她的一抹红巾

闯入镜头

安详 从雪白

走向雪白

★一个篮球运动员的告别

篮球,为他的人生画上句点如成熟的果子,掷地有声

句点落下,被他救起,托起高高举过头顶

多少次将它抢断,抱在怀里,牢牢将它控制

篮球是空间事物,篮球塑造了他飞翔的骨骼和神韵

而能飞翔的我们不过是它的一束光芒

他问我茫茫环宇,有没有一个人如他这样力大无比

穿梭于旋转的星际,他相信这个人存在

但我们看不见

他对我说,他是力大无比的,所以他发篮总发不进

而他扣篮总使潮水上涨,他习惯地拉出三分线外

他望着那彩虹的抛物线

这时,我看见那篮球,圆圆的,滚烫的,徐徐通过篮筐

他的泪珠,圆圆的,滚烫的,也正通过眼眶……

★谢军

你总说

最妙的一招,还未走出

当时没有走,再走,为时已晚

好棋总是孤独的

大师风范

就在于曾经种植过

多少类似的遗憾

上帝可以冒犯

而没有谁会把棋

走成一种极限

做为女人,你总是具体的

你最美的笑

还没有飘上那一盘

你还没有将手中的哪一子

直落成钟声……

★蓝鲸

海污里还能看见那只蓝鲸吗

如同长眠中一个

蓝色大梦的 轮廓

思想的海鸟搭借它的脊背

歇息着飞累的 翅膀

心灵的太阳在它激荡的烟雨里

磨亮自己的 光芒

它一吐

就是一千只 浪沫的仙鹤

它一吸

海平面也象 下降

波涛的

坐骑

汪洋的

高岗

蓝色大海的动感

大海的蓝色的心脏……

★天鹅

一支萨克斯管

主要部分

是它的余音

它的余音

即是 宁静

它的白在流动

污染不到的 极地

也没有夹些发潮发霉的

阴影

雪莲是它的一片 落羽

冰雪是它 抖落的尘

当然 天鹅还有黑色的

比白的更稀少 更珍贵

我看见过它的长颈

它呼吸的 线条

它的鸣叫的 音高

那是天籁的 话筒

就摆在湖面的 平台上

它的余音

还是 宁静……

★一只蚊子

一只蚊子

一只总跟了我

象我的一只宠物的

蚊子

一只习惯了蚊香

并能分辨那香雾的真假

是否名牌的

蚊子

一只坐了电梯

能上能下的

现代的

蚊子

一只修炼成精

并使这个夏天

很有灵气的

蚊子

它盯着我的

血管

如飞舞在红河的

岸边

而我

却没有办法

测一测

它有无血型……

★一只叫鹩哥的鸟

夏日早晨我起得很早

路过一家二楼的窗口

总能听到一个中年女主人的絮叨

这么早,絮叨、唠叨些什么

老宁波方言更象一门外语

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这次我才弄清楚

原来是二楼阳台上的一只鸟

是它在絮叨,在唠叨

红嘴黑身子的笨重硕大的鸟

由于笼子的精致的宫殿

与天空形成了隔膜

由于调养的好

翅膀也锈住了

不只絮叨,唠叨

连叹息它都会

像极了,没有人会分辨出

是一只鸟的 叹息

还是一位中年女主人的叹息

看上去,是鸟里头 宗教的一种

红油彩的嘴,光亮漆黑的披风

像个主教

★刺猬

先使我 想起那只水雾中的草船

但没有谁的智谋使它借箭

它只是作为一个现代的靶心 出现

明的暗的箭 都集中到它这里来

它让对手 都成为满环

而后它就以这样 被动的姿态主动地生存下来

箭芒四射的一轮,人们称之为——圣物

★狼

狼豪

蘸了夜的墨汁

抒写着它的那声

长嚎-----

造型为蓝色星空下

苍月的 弯刀

流俗与孤傲

伪善与真操

寂寞与喧嚣……

它将生存的世界

切成几块

绿眼

点上翡翠……

★蜗牛

缓慢的

如同一个

休止符

有家

但无地址

它将 房子

背来

背去

如一个 现代移民

背着一个

网址

那硬壳

看不见

快捷地 长在

信息的 肉里……

★狮

它的口

能喷出火

它是蹲在草原上的

一座烽火台

鬃毛的浓烟

不散

它还令我想起

古老的印第安酋长

眯缝的眼睛

又似美髯的关公

★鸦与鹊

乌鸦爱集会,黑压压一群,形成阵势

落在一株老树上,几乎占满所有枝桠

叶子有些晦气,纷纷下跌

没有位置的一两只,真的习惯立在猪身上

而成双对的喜鹊,只弹性地一闪,如花瓣

远远开在雪地里

★孔雀

一个逻辑的层面

不急不燥 从容向前

推进,一层一层地绿

由深而浅 忽明忽暗

向上,直达立体的峰巅

绚烂之极 不造平淡

打开的扇面

一扫模糊的水雾

满目悟性的光斑

★象

踩了许多鸟蛋,如果你不小心走路

满身粘了花粉,如果你摔了跟头

它会给人按摩,这儿的大象 最温柔

男的按裆部女的按胸部小孩按屁股

如鸥鸟走过柔波

如花豹穿过浓雾

★骆驼

它就是

那个愚公

但可以

驮着山岳前行

汗滴的

串串驮铃

击响

古道,苍风······

沙漠为金黄的

丝绸

原也是

驼绒织成

暴风

再度袭来

它关闭

鼻孔和眼睛

卧成

一座顶尖的教堂

抚慰

朝圣和远行的灵魂

鸽子与岩石

雨中,一片纯白的鸽子

洒在古老的岩壁上

岩壁上淡紫色的花

是雨雾中的火焰

深褐的巨大的岩块

被鸽子衔着,啄着,轻轻爱抚着

一团融入苦难之中

不灭的柔情

岩壁陡峭又惊险

千年的苍苔驳落

暮雨中,浑沉地响了

我听见轻柔羽翎着岩钟

一片纯白的魂升起

★羊

绿草嫩了它的

粉唇

我一直没看见它的

眼睛

它的柔情

钝了刀刃······

★长颈鹿

森林里的

梅花鹿

同海里的

珊瑚树

可是,温柔何用

光亮何用

颈长何用

绣了梅花何用

目标大何用

鹤唳狮吼的林里

还不是时不时瞪大惊恐的眼睛

★松鼠

林中水滴

轻轻如飘落的黄叶的下降的水滴

它想向着蓝天拉直藤条的曲线的上升的水滴

骑了阳光的扫把的水滴

穿了空气的蓝衣的水滴

林中的水滴毛绒绒的水滴……

★青蛙

那一只肉感的颤动的 绿

在古寺一侧,尤其是那只

老年的蛙,声音沧桑地绿

那一只 不朽的木鱼

均不为所动,只是依旧地与之

和鸣,敲击

那一只在池塘,那一只在佛堂

那一只于城外,那一只于尘外

那一只将月点圆,那一只将经敲残

有欲的和鸣

无欲的敲击

一只棕红,一只暗绿

木鱼是木质的青蛙青蛙是肉质的的木鱼

★公牛

它总是站着

离群不远处站着

它总是

不吃草,站着

它的塔型的蹄

把高原站得低了,辽阔了

它爱偶尔一惊

同伙们都抬起头来

★一只蓝鸟

一只蓝鸟 贴在蓝天上,你很难发现

它正朝向蓝天的哪个方向,它飞翔的具体姿态

只有等待,它落入草海,卷入碎黄花的潮里

你借了黄花的闪光可以真切看见它

那些碎花又摇头,告诉你仍然不是一只

蓝鸟 它是它们中间的一小块天空

或许,根本就没有蓝鸟,或许只因我

对着蓝天看得久了,看见驳落了的一小块

蓝天的颜料

★乌鸦太太的激动

很久了,我恨那只狐狸

是它,骗了乌鸦太太

那时它硬将乌鸦太太看成鹰

它说乌鸦太太的嗓门儿

比任何鸟儿的羽毛都漂亮

这句话可不好玩,这句话和这种看法

就把乌鸦太太灌醉了

那“呱”的一声—使我的心跌伤

失落了很久······

拉封丹也是很阿Q的

他说那干酪可以换取什么

想来也活该,谁让乌鸦太太上当呢

它倒是从来没有激动过,没有过

它一直是压抑的,它被认为是

给不详给恐惧给夜放哨的那种家伙

土地上忽然升起的赞美诗

枝叶与芬芳都咄咄逼人

它可不能太精明了,它情愿——

动听一回激动一回醉一回

它是清醒的,那“呱”的一声

掉下的是干酪,而非它自己呢······

看来受骗的是我 其次是狐狸

乌鸦太太这个混蛋

★亮夜

猫叫 追赶

谁家的 春

马蹄 轻蹄

谁家 墙根

树杈 划破

谁家 月影

灶口 闪着

谁家的表情

石榴 裂开

谁家 嘴唇

花露 膨胀

谁家的瓜纹

谁家的女人

推醒汉子的梦

谁家的苜蓿草里

飞起一只鹌鹑

谁家的呼噜

漂游夜空

谁家的麦秸

亮得如母亲的针

谁家的婴孩

正在肚子里形成

谁家的眼睛

没关上 黎明……

★长夏远了

总想遛入菜地,去推动那个

水车,推动乡村古老的长夏

人们都歇晌去了,水车在远处

在他们晌梦的边缘,响着

水车的感情一点也不粗糙,不苍老

它的倾吐是涓细的,澄明的

顺了水槽又分流到,一块一块

不同颜色不同香气的菜畦里去了

或者说,水是到白菜的家里到韭菜的家里

到萝卜,瓜和柿子的家里串门去了

大人们收秋时,我不以为那些上等的

瓜葵蔌缨,与我有什么直接联系

我只守着残留的菜根,滴着汁液的

菜根,我知道我不能再去推动水车了

我尤其不能再去惊动那些菜花丛里

寻香寻艳的大蝶了——

碗口大的巴掌大的花雀子翅膀

一样大的蝴蝶,见过吗

大蝶是在高原丽夏的微风里……

游泳的,或升或降或浮或沉

大蝶也会歇晌,在香艳里歇晌,我轻轻

捏起眠蝶,醉蝶,捏起那些彩云的散片

我做着赏心悦目的事情,我听着

水与菜畦嚼嫩绿的舌,长夏远了……

★牧羊人的睡相

羊群,挂上这一面有名的坡岗

羊群,洁白的泡沫打开之后,他就睡了

多好的睡相,不是名士的,不是醉汉的

没有辗转反侧,没有江枫渔火对愁眠

睡了就是睡了,这是牧羊人的睡相

是山水相,是草木相

只是,他梦见了小偷,小偷说

你让我偷你什么呢

偷这顶绣过花的草帽吧,说着

草帽就旋转着升高,成了那只飞碟

偷这根挽了粉缨的鞭子吧,说着

鞭子化为蛇,回到那个老园子

最后,牧羊人要小偷去取那颗黑黑的

日头,萋萋芳草里孵的金蛋

牧羊人醒来时,没有一只羊

从他梦中溜掉

它们正布局很美地向他围着

队伍在漫来的雾中听他讲些凯旋的话

他知道,该把他们引向那条溪边了

★草垛

草垛

是我童年的避难所

我常因做错了事

或是拉掉了别人家的瓜秧子

被父亲追赶

一次追到刚下过大雨的河心

河心的水染了秋寒

我站在河心

将一把镰刀挂在脖子上

父亲在河沿上说“我不打你了”

母亲一边跑过来,一边喊着

“我的儿,你不能这样”

以后,我逢到了草垛

草垛比河心暖多了

草垛深处

有许多微小的生物动作

草垛里有许多种干花

艳得好象还开着

草垛

主要有草垛的气味

我是给草垛打一个幽洞钻进去

藏在里边听深夜家人喊着我的乳名

草垛有刺的缝隙

村人的火把照着父亲巨大的身影游动

村人说“这孩子这次会在哪里呢”

父亲认定就在草垛里

后来他是用一把叉草的大木叉

把我当作一捆干草一样端起来

端到母亲的怀里

他说“给你,你的这个东西”

★我和老虎见过一面

日头有没有毛,脚,嘴巴和肚子

日头的线路,这都是小时候的问题

我爬上山顶去迎接日头

我面前隆起的是毛茸茸的日头——

我的手已放上最高的岩面

它的两只前爪也分明搭在岩面上

我和它面对面

我从山之阳它从山之阴

鼻子的鞘垂直而下

胡子的剑光芒四射

毛色的流水

静静响着

嘴巴的疆土

厚厚关着

光源色,自然的光源色

大调子,宇宙的大调子……

后来,我们擦身过去,各走各的路

我不敢回头,不知它回头看我没有

峰巅的积雪红了

果子,干花,枯叶渐渐红了

山谷里林表里幽草里

有巨大的回声……

回家,我没有与母亲说起这件事情

半年后我与母亲提起过有这么件事情

母亲说,他是有来头的,是冲着你的

母亲还历数过许多虎星下凡的人

当然母亲那次没有再带我

去井口,叫魂……

★配种站

我总以为,没有配种站

就没有生态的高原

配种站独立于乡村之外的

一个高高的坡冈上

坡冈没膝的深草里

疯长惊心的白蘑与鸟窝

草是最流畅的,粉蝶与黄蜂

都激动地癫狂

不因高处幽蓝的苍风

而因一匹种马被控制的嘶鸣

野樱桃一样会随季节的更替而

幻化颜色的牡马,接续牵来了

配种员竟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围栏外

我窥见的稀罕儿是造物的神秘

她在熟练地摆布操纵着

大牲畜们的情爱

她一次次成功地

将阴阳对接

她准确地将发情的日子与高原

天空的一种特殊气味对接……

她对我说,有什么看头

回去等着牡马下驹吧

我看见高原膨胀的云彩

真象是怀了孕的

那年腊月的深处,我还惊奇地

看到过一匹牡马下驹的全部过程

小马驹一生下

就在寒冰上站立起来

★一只西葫芦瓜

一只西葫芦瓜

置放窗台上

这乡土里的

桔黄的潜艇

潜在我视线深处

这么久

它的成色

是黄昏的雕像

老稠了的阳光

和成的泥巴

现在,它不那么普通了

一只西葫芦瓜

我不好随意打开它

它是一个宇宙的模型

浑沌未开的形状

裹了陨石的裂片

包了大气的瓤

★风雪落日

是谁睬了风雪的 闸

漫天雪的粉末雪的气焰

垂直跌落

夕阳还在,风雪的余息里

它突然显露

溅出杯外的

一滴红酒

佛陀额间的

一点朱砂

又似最圆满的一句

遗言,正完美的下沉

它的血色它的温度它的体积

天幕拉开的宏大肃穆的片首曲……

渐渐,它君临抚慰了一切

阴影也躲避不及

雪原落日

它现在离我这样近

红松林中

被我接上疾驰的马车

★棋 手

开春的一场大雪

为他铺开棋盘

还未落子

心中已有了赢的兆头

排局布阵

楚河汉界一路撕杀下去

就到了中盘,如日子

已进入夏季

麦田很好,草木很好

绿油油的棋的走势很好

但他还是不敢声张不好预测

月亮晃在窗格,举棋不定

对面看不见与他走棋的那个人的面孔

不知道他又会使出什么招法

也许它一变脸就蛋(冰雹)打一条线

也许它一发怒就洪水淹过半

那时就只有收拾残局,不,是走好

残局,如扶起几株还未倒下的谷子

支起几颗命大的高粱,他一边叹息着

中盘弃子太多了

地下的果实是他手中摸得发热的暗子

整盘棋的大势,他还控制着

他的秋天的棋锋毕竟凌厉

有惊无险绝处逢生毕竟是王者之气

早晨,大雪的棋面上

他先捏起一子红日

将了那对手一军

成为绝杀

★一个姿势

他不会如城里人

习惯地把手插入衣袋,或身的两侧

钟摆似的很艺术地那样

不拿着农具不干着活计他的手就没处搁了

他就淡淡笑着背抄着手朝前走着

这个姿势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生下来就从祖上从父辈那里继承的

也可说是胎里带来

庄稼人很多的走法就是这个姿势

他们自己不觉得雷同,淡淡笑着

背了手朝前走着

他们决不那么严肃那么心事重重那么沉重地走

背抄着手走着,是一连串辛勤动作中的

一个简单过度,是世上最劳累的人的

一个闲笔

这个姿势看上去很洒脱

但不够华丽不具气势不具太多的梦幻色彩

这是一个很实在很轻松很从容的姿势

这是他们面对前面的生活的基本姿势

这是他们面对前面的苦难的基本姿势

★父亲去阴山脚下认一匹种马

父亲要到阴山脚下

认一匹 种马

他走了,在北方,他的

毡疙瘩 与一千里寒气对话

他的老羊皮袄是一团最美的

暖身子骨的 冰雪

父亲走着,在北方,有什么风景

能陪父亲呢

高原省略到

只剩下高原

我的浅薄正在于到现在

仍把父亲的老羊皮袄看成风景

可我是深爱并敬仰着

那严寒的近于悲壮的风景呵

父亲要到阴山脚下

认一匹种马

冬高原一派苍茫古淡里

他会到哪里寄宿呢

或许只是随便一段孤独的

暴风雪吧

跑不动的野兔把他

当成挡风的墙了

没有力气张口的饿狼

把他的怀抱当成窝了

快要冻僵的鹰隼

雕上他的肩头了

它们都是把他

当成自己的 投宿了

野兔鹰隼独步的狼

醒过来就与他拜拜了

他走着,在北方,他还哼着一支小曲

“三道川三道川,有个女人把他叫作天”

父亲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呢

其实他胸中是一直揣着那火焰的响蹄的

他去认那匹种马的一开始种马就在他的眼前

在他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灰蓝色的边缘

那家伙每一块溜光耀眼的漂亮的

肌腱以及它的响鼻的辐射毛色的走向

早在父亲的心里

找全了

父亲坐着种马回来了,村里人

看稀罕物似的看他,列队迎接他

我是爬上矮矮的黄泥墙头看他和它的

那瘦死的骆驼怎么会比它大呢

那就是种马,天堂一样

父亲满意里是有得意的

种马晃开前蹄,我只觉得村庄

动了一下,一惊

大朵大朵的蹄花响骨铮铮地开放了

整个高原在倾斜……

★雨 前

鸟雀都不见了,高天上的鹞子

滑翔着,浓黑得是沉重的云块

雨前,坡岗与淖水都阴森森地亮着

雷电呼应中,村庄总是紧张和激动

这时,我看见大花大花的长蛇了

它昂着头颅,高竖着锦绣的胸脯

大摇大摆通过乡村大道

沉默的运行呀漂亮的阴冷呀

雷声拥着它没入密集的草丛,闪电照耀着它

杂花努力掩盖着它诱人的身段

草梢是弯弯曲曲地流动了

是花色的风是花蛇的风……

★背过身走在高原的风雪中

试着背过身走在高原的风雪中

听雪地发出一种扎扎实实的声响

无根的雪墙是在身后倾斜的

雪浪的白蟒由身的两侧流过

这时,乡村的道路与方向都不明确

显得不着边际 又无限地迷茫

风雪中倒着走很暖和,刚意识到身后

是一片坦途时,一只脚已陷入一个雪窟

然后是尖叫一声,尖叫又不能划破雪

使雪流血

这一声尖叫,只有自己听到了

它什么也不代表什么也不包含

幸亏整个身子还没全部陷进去,雪洞

不是深不可测,只是一个设置一种亲近

须正过身来当着风雪的面行走

也就是,要正视高原的风雪

这时,脚步加速,刚才倒走在风雪中的

感觉没有了,但怎么走,都是风雪中人

★母亲,你捏着我的脚象雕塑着一只脚

母亲,三千水路,三千旱道

你捏着我的脚象雕塑着一只脚

母亲,将所有的脚印都收藏进你的怀抱

你捏着我的脚象雕塑着一只脚

母亲,灵慧直根,信仰之巢

你捏着我的脚象雕塑着一只脚

母亲,肉体的舟子,无言的宗教

你捏着我的脚象雕塑着一只脚

母亲,伤痕累累也锈迹斑斑

你捏着我的脚,象雕塑着一只脚

母亲,是肉脚,更是青铜的脚

你捏着我的脚象雕塑着一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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