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湖的记忆 冷湖行政委员会

首先声明,我在青海冷湖度过了我的童年,记忆清晰而深刻。但我当时毕竟太小,细节记不太清,为了避免感情虽深却描述不准确,我相信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我引用的是别人的游记表达我的感情。


通往冷湖的那条道路,令人永远难忘其艰辛不易。从高原古城西宁出发,乘上有些年龄的公共汽车一直往西驰去,翻过日月山,越过青海湖,穿过小片的绿洲和广袤的沙漠,在漫天的尘砂中经受着高寒缺氧的考验和干渴饥饿的煎熬。为天地的神秘苍茫与命运的不可预知所震慑,慢慢地便将那曾经有过的美丽遐想浪漫情调全部交付给道路,以求得平安地抵达遥远的前方。直到翌日薄暮时分,烦躁焦灼将人的精神意志即将摧折时,远远地只见一片灯海涌近车来,疲惫不堪的身心才为之一振:冷湖到了。

那不过是中国西部内陆腹地一个偏远的小镇,平均海拔高度2800多米。说是小镇,而曾经有过的荣耀一度光照神州。上了年纪的人常常会告诉你,冷湖的历史并不长,其短暂的历史即是整个柴达木盆地历史的体现与缩影。那是1955年6月,632地质队一分队的30名同志首先深入到了赛什腾山下,在这块亘古无人的戈壁滩上,留下了第一行足迹。他们最开始的落脚点,就是日后的老基地。离老基地西北约十多公里的方向,有一个小淡水湖,可以解决他们的勘探用水。这个湖的水很凉,游牧的蒙古族叫它昆特依,翻译成汉语就是:冷湖。倘若在初夏时节涉足该湖,会看到青青的芦苇,茵茵的水草,野鸭在湖中嬉戏,云雀在天空欢唱,阿尔金山的雪峰倒映在宝蓝的湖中,这一切构成了高原盆地奇特而美妙的湖光山色。

由一个小湖而后油田,又由油田而城镇,冷湖的名字,是共和国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经过初期的勘查之后,发现这一地区有成片的地质构造。地质工作者从冷湖湖畔开始,自北向南按顺序命名为冷湖一号、二号……七号构造。地理上的冷湖,是由老基地、四号、五号三个小镇组成,各自相距十几公里,以交通班车来回联系。1958年9月13日,冷湖五号构造一高点上的地中四井,在钻达650米深度后,一股巨大的油柱喷涌而出,冲天而起,连喷三日三夜,一天的喷油量高达800吨,原油流得满谷满坑。苦于没有储油设备,一时也拉运不出去,探区指挥部组织人员筑堤储油,围成了一个油海。此时,从高远的蓝天飞来一群野鸭,误把油海当成湖泊,纷纷飞下休息,结果被原油粘住了翅膀,自然成了工人们的盘中之餐。远在玉门的“石油诗人”李季闻讯后,当即赋诗一首:《一听说冷湖喷了油》。

一听说冷湖喷了油,
人人争把喜讯传:
盆地原是聚宝盆,
柴达木是祖国的大油田。
……

这段传说我从电影纪录片《冷湖》上得到了证实,那欢腾喜庆的场面给我这个石油工人的后代留下了永志难忘的印象。从黑白片的巨大反差中,我找见了一个个熟悉的青春英姿,听到了遥远的雄狮怒吼,禁不住热泪盈眶,心动过速。地中四井的喷油,为当时步履艰难的祖国放了一颗大卫星,也使冷湖风云际会,豪杰毕至,迅速崛起为一个初具规模的石油城镇,在万里沙漠上展露出一个亲切而迷人的笑容。有心人可以从1959年9月的中国版图上找到“冷湖市”这一称谓。

然而要真正了解冷湖,还须彻底走进她的内心。只有在那儿生活过几年的人,才能颇为骄傲或痛心疾首地谈论它。冷湖之于盆地别处城镇给人留下的印象要多,令人寒心的名字确曾使许多人畏葸不前。一旦莅临此地后,荒漠上的都市总是使人感觉到神话与奇迹。就其地理形势来说,雄伟高峻的阿尔金山像一道天然屏障耸峙北方,黑色的不长草的赛什腾山由东北方向斜插过来,在老基地潇洒地甩下龙尾,龙尾在朝霞初露或夕阳斜照时分,极像一幅泼墨大写意画。四号、五号背靠着的一片灰黄色的沙丘,状如汹涌澎湃的波涛,向西边天际的花土沟方向滚滚而去,气势磅礴,动人心魄。静卧在阿尔金山和赛什腾山之间的大小苏干湖,像一对蓝色的宝石镶嵌在金色的大漠中,有人说那是冷湖的眼睛,她闪闪的明眸,能够透视出地下的石油构造。

十万八千人中,没有谁的籍贯填着“冷湖”二字。对于今天30岁上下的人们来说,冷湖是他们的出生地,也是他们命运的始发港。当年,因了一种机缘,他们的父母跟着手持喇叭筒高喊“到柴达木去!到冷湖去!”的转业军人,千里迢迢地来到异乡。尽管黄沙漫漫,寒风呼呼,气候异常干燥,鼻孔里结着血痂,然而他们不悔,都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园,虔诚而惨淡地营造着,为主义与号召提供了最有说服力的佐证。他们笃信“人定胜天”这一哲学命题,艰难地破除了“生命禁区不可能出现奇迹”的预言。至今,冷湖还流传着“香烟驱瘴”、“一水多用”、“自造钢底鞋”等许多“高举红旗战沙漠”的动人故事。

俄底浦斯在解答了斯芬克斯的谜语之后,人便以极其强韧的意志存在于地球的第三极上。或许在最初四面漏风的帐篷里,第一个冷湖儿子诞生了。当他睁开晶亮的瞳仁好奇地打量世界时,面对他的一定是母亲喜悦的泪花和叔叔阿姨们亲切无比的笑脸。关于他的出世,可能是当时整个油田的一大喜事,老局长或许喝醉了,他的父亲可能欢喜得在戈壁滩上连翻几个跟斗,更多的人则络绎不绝地在工余饭后来看望他,给他送去不计其数的礼品和深情的祝福。在这片异常艰难的土地上,连大人也感到呼吸困难,无数对夫妻天各一方,而冷湖却成了他温暖异常的出生地,使他成为第一个持有冷湖出生证的公民,谁能说这不是一种非凡的幸运呢?以上故事或许出自我的臆测,或许故事中的“他”本来就是我。惋惜的是,当我1963年夏天降生于曙光勃起春风杨柳万千条的芙蓉国时,我的父亲正在冷湖为油而战,年轻的母亲独自以心血之花哺育着我。直到懂事时,我才懵懂晓得那个遥远他乡的名字。我从心底里就没有关心过她,只以为那是天边的一道彩虹,根本不奢望企及。在故乡青青草地窄窄小巷度过童年,随之走向少年,我拥有了珍藏的纯情初恋。当高考落第,面对父亲的背影与母亲的目光,几经痛苦的抉择,我才挥泪告别雁城,跟随父亲踏上了西去的道路,从此在那儿一呆就是多年。

初次见到的冷湖,街头清冷,风刮过之后一片灰黄的沙雾。中午时分,也很少见到几个行人。令人惊异的是,倘若风沙没有遮住太阳,太阳便每天都是新的,迥异于内地的阴冷小雨。据说冷湖的日照量比拉萨高,但她没有获得同样的“日光城”殊荣。油田上的工人大都穿着棉工服,四十八道杠杠,很有些军队的作风。长年漠风吹砺,终生荒漠生涯,冷湖人的面庞都显得粗糙黧黑,有的甚至呈现古铜色。外地人初来乍到,很快就会被他们认出来,看到白皙的皮肤难免不令他们产生一丝妒忌。但在常年的家信往来中,很少有人向亲人述说自己的羡慕,劳动者的肤色同样是一种形式上的光荣,毕竟他们是“中国第二个最可爱的人”。

但冷湖终究偏居一隅,离都市和内地过于遥远。就连各级日报,他们也要十几天甚至一个月左右才能看到,这就难怪某些牢骚和怨言了。当内地正在时髦某种东西时,这儿的人或许还在文化大革命的氛围中。可以想象,那场铺天盖地的运动开始时,“抓革命,促生产”依然是冷湖人的主题。因为遥远,它收听不到1000公里外的本省人民广播电台,只能收到直线距离稍近更为西部的新疆电台。即便如今,她的作息依旧参考乌鲁木齐时间。

我的朋友杨志军曾经在一篇报告文学中这样写道:

五月,在万里雄黄弥漫的柴达木,在冷湖清静幽冷的街道上,记者注望无涯古漠那辽远的地平线,渐渐闭上了眼睛。想一想吧,产生于美国西部密西西比河流域的牛仔裤,在经过两个多世纪的风吹雨淋、更新换代之后,蓦然出现在中国西部,出现在远荒大漠蠕动生存的人群里。这种纵越历史长河,横跨万里大山的巧合,使人顿时产生于一种博大而超越的空间意识,思想也变得无边无际,不分古今了。

冷湖的记忆 冷湖行政委员会
时为1986年。牛仔裤作为文化之一种,毕竟已经征服和正在征服冷湖人。仅仅二十多年前,油田上的领导才住上土坯房,工人们几家合住一间会议室;仅仅十五年以前,从西宁招工来的尕娃穿着喇叭裤,被愤怒已极的老工人强行绞掉裤脚;仅仅在十年以前,冷湖人还吃着内地运来已经脱水的蔬菜,外加粉条咸肉海带;仅仅在七、八年以前,人们还走在镇中心尘土漫天的路上。仿佛在转眼之间,三区主要街道上铺上了水泥、柏油,几幢两三层办公楼、招待所、商场、医院的楼房鹤立鸡群,电视塔尖上的红灯也随之闪烁了。人们按照级别、工龄陆续搬进了规格不等的四合院,一家老小晚饭后围着电视机,再也不用出门冒着刺骨的寒风,站在空旷的操场上看电影了。在院门一律面向东南以避西伯利亚寒流侵袭的屋檐下,冷湖人从电视荧屏上知道了印加帝国的太阳子孙、斯里兰卡的国家公园、大洋彼岸的空间技术以及张家界的森林云海。当蒋大为、任雁的歌声逐渐传播到西部以后,《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也响彻在冷湖亮丽的天空下。同中国本身一样,冷湖也在适应这个世界,努力走近它,当然还免不了有几分羞涩和不自如。

五十年代末,时任柴达木工委书记兼石油局党委书记的薛宏福,在北京开会期间,受到中央领导人的亲切接见。毛主席很关心盆地的开发情况,薛宏福汇报道:井架一条线,油田一大片,绿洲望不到边,盐湖资源用不完。主席一听,哈哈大笑,笑完,随口问道:“你的薪水是多少?”薛宏福说:“三百多元。”主席一愣:“比我还多呀!”由此段掌故,可知当年柴达木人之富裕一斑。那时的相对高工资,确曾使冷湖居民有一种经济上的自豪感。每每休假回到内地,冷湖人大都有着大爷派头,呼亲唤友,上最好的饭馆,挑最好的菜,票子大大的,煞是惹眼。

曾在冷湖呆过20年,后调江苏油田工作的徐志宏,是一位人称“戈壁滩上的石油诗人”。他曾给我讲过这样一段轶事,让我想笑又笑不出来。1968年,他走出北京石油学院大门,来到冷湖工作。干了几十年苦力的徐老爹居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怎么?一去就拿九十多元,一年后就是一百多?我现在才拿多少?哇,这世道!”有一年回家探亲,徐志宏在衬衣里缝了近千元钱,下车之后天热不敢脱外衣,生怕暴露目标。走进一个商店,买了一条中华烟,售货员很认真地对着灯光反复审看票子上有无水印国徽。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由于商品经济浪潮的冲击,冷湖人的唯一自豪感只好落价。

虽地处盆地西北,冷湖却正当要冲,几条公路同时汇集于镇中长街。东经德令哈至西宁,西过茫崖可到新疆,南下格尔木直达西藏,北出当金山口至甘肃敦煌。正因为地理位置好,所以饭馆的生意也好,没有听说谁家的饭馆倒闭过。每日里经过冷湖的几百辆车,总是能给这些小老板带来好运气。

就其文化来说,冷湖并没有自己的特色。五湖四海的拓荒者来到这儿后,便形成了一种杂交文化,最集中地体现在吃食上。其它方面则来者不拒,精华与糟粕,崇高与通俗,优雅与粗蠢,源源不断地冲击着这块新的文化滋生地。单说饮食文化,全国各地的风味小吃就遍布每个家庭。随便走进谁家院子,都能见到一种新的吃法。在这样偏远与艰苦的地方,再不好好吃,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是冷湖人的普遍心理。四川的麻婆豆腐,陕西的油泼辣子叭叭面,湖南的辣子炒小鱼,北京的杂酱面,河南的糊辣汤,诸如此等,均在各家饭桌呈现。而街头上的黑白酿皮,纯粹属于青甘两省的名吃,但见生意红火,只是不太卫生,是肝炎等疾病的发源地。

靠着两小时一趟的交通班车的联系,冷湖人在三区之间走亲访友,寻觅老乡,比赛酒量。为金钱的诱惑和对人生出路的选择,当然也有许多人为报效祖国,大跃进时,许多工人的亲友也从内地赶来了。当时油田急需力量,壮大队伍,因此来者不拒。仿佛狮子滚雪球,冷湖人口骤然激增到两万人。老乡、同学、朋友、战友、兄弟、逐渐形成了无数个社交小圈子,又由小圈子波及到整个地区。“陕西的天,四川的地,杂七杂八一大堆。”话虽不好听,却是实情。当时的油田领导多是陕西人,四川人又占了冷湖人口的相当比例。薛宏福便是陕西人,后来的薛纪元、张文安、税为群、党喜坤等都是。除西藏、台湾外,各省的均有自己的子弟兵。南腔北调混杂一起,人们可以同时欣赏到二十几个省的方言。后来,子弟学校办起后,普通话便慢慢推广开了。但老一辈依旧操着家乡口音,青年人则一口标准国语。当年的冷湖人,在二十多年后,陆续成了儿女亲家。夜话冷湖时,豪情美酒,壮怀激烈,非得一醉方休不可。

广袤无垠的沙漠热烈地追求着一片绿草的爱,但她摇摇头,笑起来,飞了开去。这是泰戈尔老人的诗,却非常适用于冷湖。

冷湖地处半沙漠型气候区,一般是早晚冷,中午热。就是在冬天,中午的气温也较高,所以有“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说法。冷湖地区的气象资料表明:年降雨量为18.5─56.8毫米,而年蒸发量却高达200倍。昼夜温差可达20攩0攪C,无霜期一年只有93天,空气中的含氧量仅为沿海平川的百分之六十,沸水温度为80攩0攪C。每年二至五月,九至十月为风季,普遍风力为八至九级,有时高达十二级,风速达每秒34米,八级以上大风曾连续出现过108天。

可想而知,在如此严酷的自然环境里,绿色显得多么珍贵。早先建工人俱乐部时,人们为了在金砂漫漫中增添一星生活的色彩,就把屋顶的铁皮全部油漆成了绿色。这是一种令人流泪的象征,日后离开冷湖的人再也不能忘记这一点。后来,城镇初具规模后,人们便在街道两旁围出一块空地,从200多公里外的敦煌拉来黄土和树苗,栽培下两代冷湖人对绿色的憧憬和对理想的热望。几年过去了,在人们的精心培育下,这些价值昂贵的树苗终于长成了西部世界常见的高大冠木,迎风招展在清冷的街头。它们是冷湖人的象征,也是冷湖人的风景。

因为工业污染和人的呼吸,冷湖的气候相对二、三十年前,近年要暖和得多。三月的风季之中,爱俏的姑娘便穿着裙子款款地行走在笔直的街道上,给远荒大漠增加了一份鲜活。能与内地舞厅相媲美的职工活动中心,每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便将冷湖最初的春意和最新的流行展示出来。每年秋天,一批批大中专毕业生带来新的知识和技术的同时,也带来了华尔兹狐步和伦巴。舞厅制造离婚案,更多的却是传播现代文明气息。当然也有那脑筋有些旧的老人不屑于此,七彩灯光和摇滚音乐很不适应他们,只好自我解嘲:看你那熊德性,扭个啥呢?

冷湖有多大?北到当金山,南到茶冷口,东到赛什腾山,西到牛鼻子梁。就面积而言,它比中国的第一大城市上海还大。

在这片广大的土地上,所有的光荣已成为历史,所有的梦想都已变成了现实。

当尕斯库勒跃上百万吨大油田的台阶后,冷湖那个地方对于许多人来说,正在逐步成为过去的印象。但在奔赴新的驿站的长旅中,我们的胸前都包裹着一捧珍贵的沉砂。岁月无声地流逝,我们对冷湖依旧一往情深。在许多个皓月清辉的夜晚,我们将在故乡回想起遗留在冷湖的青春。不过说到底,我们只是那个遥远异地的匆匆过客,冷湖继续平静地打发着自己的日子。只有四号还略显繁华,冷湖油田管理处的招牌竖立在原局机关大楼楼上,镇文化馆、电影院、商店、邮局、养路段还在,主街两侧的房子还都完整,但多数门窗都已用砖堵上……此图为四号街景,《青海石油报》社原址保存完好。

冷湖,因有一个湖水冰凉的湖而得名,位于青海省柴达木盆地的北部,甘肃、青海、新疆三省区交界处,上世纪60年代初至今建制为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下辖的小镇,1959年曾设为冷湖市,在四号养路段门前的路边上,到70年代初,还曾立着一个写有“冷湖市”三字的木牌。有一种老版的中国分省地图册上还标注过“冷湖市”。1960年-1991年是青海石油管理局的机关所在地,距省会西宁900多公里,距最近的铁路站柳园340多公里,距州府德令哈400多公里。

冷湖的自然条件极端艰苦,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海拔2700多米,水烧到90度就沸腾了,空气稀薄、干燥,降水极少,是全国年降水日数最少的地方。那里没有植被,遍地是沙,找点土都不容易。冷湖的天空很多时候是湛蓝湛蓝的,据气象资料介绍,冷湖是全国日照时间最长的地方,但风沙很多,刮风时,沙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似的。在发现石油之前,冷湖不仅人烟罕见,连野生动物、植物都难看到,似乎没有生命。直到今天,那里仍然没有农民、没有牧民,除了石油,没有别的产业。

冷湖,典型的不毛之地、生命禁区,是全国各油田中条件最艰苦的地方。

我是1964年到的冷湖,在那里上托儿所,读小学、中学,在那里参加工作,1978年1月离开冷湖到内地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内地油田。那时,冷湖有三个大基地:老基地———运输处、机修厂、器材处;四号———局机关、研究所、总医院;五号———油矿、钻井处、水电厂、炼油厂。所谓“四号”、“五号”是地质构造的编号,以此做了地名。老基地,最早的基地之意。三个基地大致在一条线上,四号居中,五号居南,老基地居北,每天有多趟交通车往返行驶。每个基地有近万人口,有医院、学校、电影院、商店、书店、粮站、邮局、银行各一,没有公园、派出所、市场等。因为每个基地只有一间商店,这商店由冷湖矿区贸易公司经办,所以大家都把商店叫做公司,到公司去,即到商店去。从上世纪60年代初到70年代初,冷湖来了几批新石油工人,从北京来的知识青年,大家俗称“北京学生”,从部队转业来的士兵,大家俗称“土八路”,从青海西宁来的知识青年,大家俗称“阿木溜”。在1978年之前,那里除了文化宫、电影院外,全是土坯平房。青海石油管理局所有的学校、工厂、住宅区、机关都无围墙、无门岗,基地上四通八达,任意出入,恣意行走。

生长在有树有草的地方的人,对周围象征着生命的绿色可以熟视无睹,不以为奇。可一旦他进入高原上举目无边的不毛之地时,他可能不仅会感到呼吸困难、口干舌燥、步履艰难,还会有一种恐惧感、悲怆感。这时,他才会真正感到绿色的可爱!

不过,那时,生长在那里的孩子们并无意识环境的恶劣,开心地玩各种不花钱的游戏,男孩子们玩攻城技、斗鸡,女孩子们玩抓羊脚骨、跳绳。他们喜欢一望无际的沙漠,在那里可以纵横奔驰,为所欲为。他们喜欢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有时他们找见了一口很久以前钻井队打的旧井,他们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高兴,爬在井口,丢块石头下去,听听回声,回去向同伴们张扬。在沙漠深处,常能找到各种奇异、好看的小石头。

在沙漠里有时也有迷人的景象。在晴朗的夏天,举目遥望,可以看到远处空气的流动,仿佛有一条河、一个村庄、一片树林,令人神往。孩子们常去追逐这“河”、这“村庄”、这“树林”,奔跑许久,仍在远处,不曾靠近一步,继续追逐,直至天气变化、“大河”消失,才心犹不甘地返回。

冷湖天气寒冷,即使夏天,也不需要吃冰棍。但好奇的孩子们为了吃上冰棍,在数九寒冬的夜晚,把装有糖水的口盅放到屋外,第二天早晨起来,不顾零下三十几度的寒冷,津津有味地吃自制的冰棍。

那时,物流不发达,在冷湖,极少能吃上新鲜肉,吃的多是冻肉,根本吃不上活鱼,蔬菜以白菜、萝卜、莲花白、土豆为主。那里,民风纯朴,偷盗极少。冬天买回的猪腿,用报纸一裹,绳子一栓,挂在前排房子的后墙上,相当于天然冰箱,随吃随取,不会丢失。

在五号,我们去过兵站的靶场,捡过弹头和弹壳;去过“一高点”捡遍地都是的石膏、云母;去过“地中四井”,瞻仰镌有“英雄地中四,美名天下扬”的纪念碑。在四号,我们常去学校后面的土山上比赛爬山、观四号全景;去吊胆震、夹皮沟冒险比勇。在老基地,夏天的傍晚,我们漫步至东边的石头山,登上山头,看夕阳西下,赏绚丽晚霞。

自从1991年青海石油管理局搬迁到敦煌后,冷湖就大大地衰败了。2003年4月,我重游冷湖,在老基地、五号,满目凄凉,一片废墟,所有房子都被揭了顶、挖去了门窗。不仅地面上一切有用的东西被拆走,剩下一片残墙断壁,连埋在地下的管子都不能幸免,基地到处都是挖走管子后遗留的深沟。过去的大道现在连小车都无法通过。原来高大的电影院只剩下山墙、台阶,不细辨,都认不出这是原来热闹的电影院。柏油路面都已龟裂。整个基地无人影,无声音,寂静得让人恐慌。只有无数的残壁在呈现过去的辉煌。在原采油六队,路边还有30多台抽油机在运转。在五号,油矿机关院子大门上的“冷湖油矿”四个字依然醒目。在水电厂旧址,记忆中庞大的发电房和高耸入云的烟筒,不见踪影,只剩下基础,钢筋混凝土制作的循环水池已被砸烂,钢筋都被取走,厂机关院子大门上的“冷湖水电厂”五个水泥字保存完好未被拆走,院中的树仍在。我一人走在寂静的残壁间,寻找曾经住过的房子、游玩的场所,似乎世界上只有我一人存在,突然听到有节奏的撞击声,我循声找去,在原职工食堂南面的空地上,有三个满面尘土、衣着不整的人正在挖掘,我问他们,还能挖上东西吗?他们肯定地说,能。我问他们住在哪?他们说,住在道班。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从哪来,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只有四号还略显繁华,冷湖油田管理处的招牌竖立在原局机关大楼楼上,镇文化馆、电影院、商店、邮局、养路段还在,主街两侧的房子还都完整,但多数门窗都已用砖堵上,历史最悠久的文化宫还在,门窗也已用砖堵上。青海石油管理局在四号设了一个接待食堂,实行自助餐,过往职工凭身份证吃饭,每份2元,无身份证吃饭,每份12元,饭菜丰盛可口。

在各基地,都可见到比碗口还粗的树被锯掉,让人感到非常可惜。这些树都不是野生的,是三四十年前,石油工人从几百公里之外拉来树苗,对它们冬天包裹、夏天浇水,历尽艰辛,好不容易侍弄大的。在冷湖,它们都应被当文物对待,它们是冷湖的一景,它们比内地的树珍贵得多。那时,在冷湖照相,父亲总爱以树作背景,我当时不以为然,认为应以冷湖的特色———寸草不生的戈壁作背景,现在我才理解父亲,冷湖的树是冷湖最珍贵的景色。

艰苦的环境,锻炼了冷湖人的意志,使他们养成了不畏艰险、吃苦耐劳、质朴忠厚的品德。许多冷湖人到内地工作后,即使条件再艰苦,他也觉得比冷湖好多了,非常知足。冷湖人在工作中常表现出不怕困难、任劳任怨的特点。

艰苦的环境,加深了人们之间的联系和感情。冷湖人非常珍惜友谊。许多冷湖出来的老职工的子女找的对象,仍是冷湖出来的老职工的子女。在内地,从冷湖出来的人遇到同有冷湖经历的人,大家都格外亲切,一见如故。内地同城的冷湖人时常聚会,畅叙旧情,交流有关冷湖的信息,冷湖人之间犹如亲戚。许多调到内地的冷湖人,虽然互相分别多年,但仍联络不断、问候经常。

尽管冷湖自然条件极端艰苦,让人害怕、让人讨厌,但许多在冷湖长大或在冷湖工作过、现在内地的人仍非常怀念冷湖,聚会时常发出重游冷湖的愿望,虽然有些人已重游过冷湖。

尽管离开冷湖已二三十年,恋情依然不减,每从报上、电视上看到冷湖的消息都激动不已,对各种冷湖的消息都非常留意。有的已调到内地的冷湖人生前留下遗嘱,要求死后葬在冷湖。这更是与冷湖无关的人或与冷湖有关但现仍在青海石油管理局工作的人无法体会和理解的。

冷湖,有过辉煌,曾是全国的四大油田之一;有过低谷,曾是全国产量最低的油田;现在已走向衰落。但它还会再兴旺起来。青海省即将开始改造通往冷湖雅丹地貌区的道路,使这一奇特地貌变成旅游者的乐园。“雅丹”是维吾尔语,是“风化土堆群”的意思。那里的雅丹林总面积约2.15万平方公里,是迄今国内发现的最大的风蚀土林群。冷湖的“风斧”经过数千万年的雕山刻崖,造就了波澜壮阔、形态万千的奇特景观,其景色不亚于云南的路南石林。冷湖的海市蜃楼景色,冷湖的石油基地废墟,都是值得观看的风景。冷湖的石油、天然气产量也许还会再度辉煌,随着勘探开发技术的提高,过去认为没有油气的地方,会重新找到油气,这种例子,屡见不鲜。

冷湖,它令多少冷湖人激动,令多少冷湖人怀念,它留给冷湖人的记忆是永远难忘的。

我离开冷湖以后,虽然在天府之国、塞上江南、13朝古都都久居过,但都没有冷湖那样让我怀念,让我魂牵梦绕。

我们之所以怀念冷湖,是因为我们的童年、少年,这天真活泼、无忧无虑、充满幻想、感情纯真、忘乎所以、常犯错误的时代,留在了那里。那里在我们心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我们之所以怀念冷湖,是因为那里是我们许多人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工作地点,相当于我们的“初恋”。“初恋”是最珍贵和最难忘的。在全国各油田中,冷湖的石油工人大多数是在冷湖参加工作,从其它油田调入的极少。

1989年4月,我去玉门出差,专程绕道冷湖。那时,冷湖处于鼎盛时期,四号建起了局机关大楼、医院大楼。

14年后,我又专程绕道冷湖。虽然老基地、五号都已破败,但我在住过的房前、上过课的教室前、上过班的工房前,回想过去的往事,仍倍感亲切,久久不愿离去。在敦煌,与相别二三十年的同学重聚,尽管很多已互难相辨,但都倍感亲切和兴奋,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彼此的友情并不因相别久远而生疏,真情让人感动和难忘,这是工作近30年中未曾感受过的。

这一次的冷湖之行,真有贺敬之在《回延安》中描写的那种心情。去冷湖时,心情急迫,竟把沙山误认成还未到达的当金山。虽然刚从冷湖归来,但仍期盼再游冷湖。

冷湖的天真蓝。冷湖的云真白。冷湖的人真亲。


我的童年在冷湖,我父母的青春都奉献给了戈壁滩。因此这种记忆和思念,我两生难忘。争取尽快自己去重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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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充满阳光的记忆 生活充满阳光

那些充满阳光的记忆文 / 随风听雨生活有时是不能完全如自己所愿,我们会感觉痛苦,但回忆起来的,记得更多的是那些充满阳光的记忆。——题记你出生时,全家人比过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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