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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的帅哥：姜维
很多人认为，三国故事，自诸葛亮死后就索然无味。实际上，后诸葛时代也有很多能人，值得读者去喜爱和研究。
比如魏的邓艾、钟会，
晋的羊祜、杜预，
吴的陆抗，
和蜀汉的姜维。
三国后期，能和邓艾、钟会、羊祜、杜预、陆抗置于一个档次的蜀汉名将，只有姜维一人。罗贯中的笔下，姜伯约文武兼备、忠义双全，又是作为正面人物而详写，能力似乎超过了以上五人，然则在历史上，这几人的能力不相上下，论到败仗,反倒是姜维吃的最多。
但我认为，姜维因其独有的人生经历和人格魅力，而理应成为六人中的主角，其极端复杂的性格和因此带来的悲剧结局就像古希腊史诗一样让人喟叹。
说姜伯约，先从他性格的两面性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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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性
一方面，姜维本为魏将，因被诸葛亮所折服，感激其知遇之恩，才投奔蜀汉，后来知恩图报，对蜀汉兢兢业业，忠于理想与感情至死未休，重情重义十分感人。可是另一方面他又顽固执着，不善变通，甚至到了刚愎自用的境地。因其对诸葛亮的盲目崇拜，导致自己不切实际的自信心膨胀，反而把优点转化为劣势。
我曾归纳蜀汉四位悲剧人物魏延、马超、姜维、庞统的负面性格，其中对姜维的评价是：天真、理想主义、固执、重功名、独断、轻敌。
我写人物，喜欢表现出人物与众不同的个性，即使同样是自负和天真，不同人物的心理成因也不尽相同。项羽的自负来源于贵族出身和个人能力，而姜维则偏偏不是，他的出身远逊同是西凉的马超，能力也不如一生的敌手邓艾，究其心理性格上的变化，主要是因为他错估了诸葛亮的能力，把自己当成“神的传人”，才会最终成为众叛亲离的独行侠。姜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复杂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与其单纯阳光的表面形成了强烈对比，在刻画人物时，要认真思考这种复杂性格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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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杨仪
论及对诸葛亮的崇拜，不得不说杨仪。
喜欢魏延的读者也好，不喜欢魏延的读者也罢，他们始终是不喜欢杨仪的，认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心胸狭窄，阴险狠毒，甚至认为他对诸葛亮奉承拍马、挑拨是非等等……我认为这是先入为主的错觉，如此评价历史人物非常不公平。
确实，杨仪有“性狷狭”的一面，和魏延的矛盾也是千真万确的，然而不可因此否定他的才能，他和魏延各有所长，拿我们刑警队做比喻，杨仪和魏延就像是技术队长和重案队长的区别。在他和魏延的个人矛盾中，我们决不能简单地认为他们到底谁对谁错。他们又有点像日本战国时代丰臣家族中石田三成和福岛正则的关系（本多忠胜的气质更贴近魏延）。丰臣秀吉死后，石田三成和福岛正则分裂成两派，进而引发了关原之战，石田三成因为战败而得到后人的同情，在文艺作品中呈现出正义的一面。而杨仪在和魏延的内战中成为战胜方，反而使人们的天平转向了魏延。
三国演义小说和电视剧中，实际上魏延并不是以一个脑后反骨的叛徒形象出现，作者和编剧也重点表现出他的才能不被重视、受到挤压从而孤愤失落的一面。这种塑造人物的手法全面而高明，用的是希腊史诗和莎翁戏剧的手法，表现出魏延复杂的性格和悲剧的命运。我们在评价和分析杨仪的心理和性格的时候，也应注意这一点，抛开他的才干来说，其对诸葛亮的尊重和对蜀汉的忠诚也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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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其义的商战剧
我从小看TVB戚其义的家族商战电视剧长大，受其影响比较喜欢看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爱恨情仇、群雄争霸。比如《天地男儿》中的古天乐、罗嘉良、张智霖，《天地豪情》中的罗嘉良、黄日华、张家辉，《创世纪》中的罗嘉良、陈锦鸿、马德钟……看的我直呼过瘾。
而三国时代恰恰就是计策与阴谋轮番登场的大舞台，男人之间的角逐数不胜数，明争暗斗充斥整个三国历史，其间不乏刻画人性深度的东西，同时也反映了古代人物的智慧。
在我的旧作《三国版“潜行狙击”——诸葛亮谋杀魏延》一文中，我曾简单提及过演义中的姜维，我称其为“诸葛亮最信任的人，可惜太过年轻，诸葛亮不敢将一切权力交给伯约。演义中无私心，无个性，完全听诸葛亮的话，对魏延和杨仪的态度照抄孔明。在整个明争暗斗中只起到故事讲述者的作用。”
确实，在诸葛亮死之前，涉世未深的姜维确实没有充分参透蜀汉政局内部的混乱，那时杨仪、魏延争权，对他来说，这仅是跟随诸葛武侯一起烦恼罢了。
魏延、杨仪的政治斗争是一趟浑水，其中牵涉的人很多，就连最持重的蒋琬、费祎、董允也没逃脱干系，更别说最后获利的王平、马岱了，而姜维当时因为资历最浅反而没有被卷入政治斗争，搜集各种史书，姜维均未涉入那场纷争之中，但罗贯中却写姜维也是阴除魏延的参与者，作为明线的一方直接和魏延叫阵。实际上那时他不算是诸葛亮的第一接班人，至少其排在马谡（已死）、魏延、杨仪、蒋琬、费祎五人之后，其地位应该说是非常尴尬的，虽是孔明授业弟子，却因资历尚浅不足立威，此时是蜀汉军事大权易位的内战时期，姜维应该展现出复杂的心理状态，小心谨慎才对，而书中对此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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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姜维有关的三组人物
1诸葛亮
诸葛亮是影响姜维人生和命运最重要的人，姜维甚至可以看作是诸葛亮生命的延续。27岁，与诸葛亮相遇，那一年姜维开始其在蜀汉的军事生涯，而27岁也恰是诸葛亮被刘备请出隆中的年龄。从此，姜维沿着诸葛亮预定的轨迹永远无悔地走下去，直到55岁自杀而死，只比诸葛亮多活了一岁。
2邓艾、钟会
这两个是要了姜维命的人，虽然之前的郭淮、陈泰也都是魏国名将，且能力都不在姜维之下，然则真正影响姜维命运结局的，仅此“二士”（邓士载、钟士季）而已。
这三人的爱恨情仇非常精彩。
邓艾、姜维是彻底敌对的冤家，二人在战场上常年交手，却毫无互相敬佩、怜惜之意，都心高气傲，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他们没有诸葛亮和司马懿谦虚谨慎、互相敬佩的大家风范。姜维当年刚听夏侯霸介绍邓艾、钟会时就对这两个人不屑一顾，但实际上他的能力却不如邓艾。
邓艾也是个顽固的将军，对姜维恨得咬牙切齿，最后姜维在钟会的帮助下见到被俘的邓艾时，他对邓艾也充满了轻蔑和侮辱，这在诸葛、司马身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曹操对待关羽、沮授、陈宫等人就更加不会如此。这就是大英雄与小英雄的区别。姜维虽然是个永不言败的勇士，但从英雄豪情的大格局上来说，他还远远不够。
钟会和姜维不可不说的故事就更多了，钟会是被姜维那虽老犹帅的俊朗面容折服的，二人之间有着诡秘的吸引力。钟会对姜维流露于自然的恭敬让他感到很舒服，所以能够和钟会称兄道弟，假意示好，虽然这只是姜维的腹中阴谋，但实际上他与钟会确实没那么多仇恨。首先钟会主要活跃于对吴作战和内部平叛的战役中，再者钟会并没有给蜀汉带来最大的打击，灭蜀的关键人物不是钟会，而是邓艾。
姜维当年问夏侯霸魏国有哪些人才时，夏侯霸说：“魏国新有二人，正在妙龄之际，若使领兵马，实吴、蜀之大患也。”接着接着介绍了钟会、邓艾的能力，并言“此二人深可畏也。”而姜维却大笑说：“量此孺子，何足道哉！”。夏侯霸说二人正值妙龄，是说他们都在建功立业的年纪，而非说他们都很年轻，而姜维却根本没有调查，就主观地认为邓艾、钟会都是黄口孺子，后来在一次遭遇战中，他把邓艾之子邓忠当成邓艾，造成了不少笑话。这也可以看出姜维的逻辑思维实际上是经常受到局限的，右脑优于左脑，具象有余，抽象不足，过于自信，固执，轻浮，缺少思想深度。这从姜维之后急功近利的表现（派人刺杀上司费祎）和九伐中原的穷兵黩武中也可看出。
3廖化、张翼、夏侯霸
虽然前期和王平、马岱、魏延等人都有过合作，但姜维真正的左右手是张翼和廖化。他们都是蜀汉老将，从昭烈建国一直持续到蜀汉覆灭，而姜维北伐中原的主要助手就是他们两个。然而这两位不光是普通的勇将，他们经过参加诸葛亮的南征北战，积累了很多实战经验，并且都培养了一定的谋略。后期投降的夏侯霸，精通魏国战略战策、地理环境和内部关系，从而成为姜维的军师。在北伐的战略方针上，姜维和刚直气烈的张翼产生分歧，从而在朝堂上各执一词，据理力争，造成内部不和。姜维以其权力和地位压倒一切，重复诸葛亮曾一手揽权的局面，最终只会造成军心动荡，最终战争失败。
廖化在我心中是个性格开朗洒脱之人，他从黄巾后期就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一直活到蜀汉灭亡，年过八旬，在那个时代是极为罕见的现象，而且他还不是在山林隐居，而是出没于血与刀的战场之上，可以说除了运气好之外，性格与能力也很重要。战场上不可能永远幸运，必须要有强大的作战能力和自我保护的本事才能活下去，而没有乐观豁达的心情，也不可能如此年迈仍上战场。所以，我写小说总是把廖化设定成乐观洒脱如令狐冲、前田庆次一般的人物。然则，这样的一位老将，和姜维也终于产生了矛盾，受不了姜维而离军出走，独自闯荡去了。但廖化是从关羽时代就忠于蜀汉的人物，在蜀汉最危险的时刻，廖化又鬼神一般的奇迹出现，像不死鸟一样复活在蜀汉大地之上，和姜维一起同生共死，所有恩怨一笑了之，两人携手共度蜀汉的患难。想到这一幕真是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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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战斗
诸葛亮之所以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连年北伐，甚至不惜任何代价，就是因为“隆中对”的战略计划无法实施（因荆州失陷），而蜀国除自己之外，可以征服魏国的人才寥寥无几，所以他为了刘备的遗愿，必须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争取最大限度的北伐成功。其实当时还有一员名将魏延，其军事能力与魏五子良将不相上下，但诸葛亮与魏延天生就有莫名的宿怨，不愿对其重用，直到见到姜伯约后，才将未来的培养重心放在了姜维这个年轻人身上。紧接着的街亭战败，让诸葛亮幡然醒悟，原来和自己一样谋士出身的马谡，实际上不堪大用，此后诸葛亮为了加强姜维的实战经验，让他与王平、马岱、廖化、张翼、张嶷、马忠、吴懿、吴班等人一样放在实战中去锻炼。
同时孔明也留有后着，把蒋琬、费祎等稳重的文臣也作为继承人的培养对象，以防北伐失败后也可使蜀汉不至于亡国。【魏国史书《魏略》曰：诸葛亮病，谓延等云：“我之死后，但谨自守，慎勿复来也。”】这是诸葛亮对魏延等人说的，其中最听话应当是蒋琬、费祎二人，尤其是费祎（有点像萧何死后的曹参），完全依照诸葛亮的遗嘱，谨慎固守，甚至在魏国多次内乱时期，手握兵权的他也没有趁机北伐，才导致了姜维对他的失望与怨恨，后来甚至安排了一场惊人的谋杀。
要知道，姜维在诸葛亮去世后又独自经营了将近三十年，在这些岁月里，姜维几乎没什么朋友，他是独自一个人在支撑着苟延残喘的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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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
说到姜维，我们不能只认为他是那个陪伴在诸葛亮身边的阳光少年，结合各项史料、传说来看，姜维其实是个品格单纯却又富有心机的复杂人物。他为人简朴清贫，不求富贵安逸，只希望能够完成诸葛亮的理想，报答知遇之恩。他可以忍受曾经失败过，却不能忍受最终无法成功。其人生目的是要光复汉室，虽然这与他其实毫无关系。他所记得的就是诸葛亮曾给过他的期许和鼓励，二人之间已经有了超越生死的情谊。这是写姜维的故事时最该注意的地方。
而他的刚愎自用，天真轻敌、独断固执等弱点，也恰好和他的优点一起构成了姜维独特的个性。他追求功名，阴养死士，谋杀同僚等事迹，可以说是为达成伟大理想而采用的卑劣手段。正因为姜维的身上存在着种种复杂与矛盾，才使这个人物更加真实生动，其行为与结果的强烈反差也给读者带来了无尽的思考。
2013.8.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