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一）
孙晶“啪”地将一纸离婚协议书摔给了我，气急败坏地说：“离！这次看谁
不离就是孬种。”
我也在气头上，顺嘴回了一句：“离就离，我会怕你？”说句心里话，我也
对这半死不活的婚姻受够了，这日子就如同熬了一锅糊涂粥，粘来粘去的折磨人，
再这样下去都会有把人逼疯的危险。
我拿起那离婚协议书刚要签字，却发现那协议书居然写得很工整，不但用专
门的方格稿纸一式两份誊写出来，而且连一点涂抹的痕迹都没有。我简单看了看
那上面的内容，家庭财产等一切事宜划分得十分清楚，除了女儿妞妞跟我外，房
子也给了我，不过当初买房子欠下的没有还完的３万元外债也一并归我还。我很
惊讶，看来孙晶这次是有备而来，她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很周全。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总觉得这不符合孙晶的风格，在我的想象
里，像孙晶这么蛮不讲理、势利万分的女人跟我离婚是正常的，但是不跟我争家
产是不正常的，起码得要求房子对半分才对。
我抬起头，狐疑地问孙晶：“你的意思是啥也不要，就这么净身出户了？”
孙晶将头一歪：“怎么，不相信是么？姓沈的，别以为每个人都像你想的那
么肮脏，你以为我图你啥咋的？实话告诉你，当初老娘嫁给你就没图你啥，如今
离婚了，房子等一切家产都归你，孩子也是你沈家的，自然给你留下，这回你满
意了吧？”
孙晶说到伤心处，居然鼻涕眼泪一同流了下来。我见此情景，不免也心有戚
戚焉，心想难道真是我看错了她，可她当初跟我结婚时，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提起我和孙晶的婚姻，没什么特别，我们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那时我经
历了几次恋爱失败后，已经对所谓的爱情彻底不抱什么幻想，只想尽早找一个人
结婚生子算了。孙晶就是在这个时候恰如其分地出现的，也许我太过饥不择食，
也没有过多考察孙晶的脾气秉性和性格特点，就和她快速结婚了。事实上，现在
想来即便是我考察，估计也考察不出个一二三，恋爱的人都会装，尽可能地把自
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那时孙晶给我的印象是泼辣，心直口快，为人热情。
可结婚后一切都变了，事情并非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原来她还有鲜为人知的另
一面。
当然，在外人看来，我和孙晶还是般配的。我分析过孙晶嫁给我的原因，因
为我在公安局上班，工作看起来相对体面，而她在街道上班，属于事业编制，所
以从工作单位就比我低了一等。别小看了这工作单位，要说这年头找对象不看这
些“硬件”那都是瞎扯，要么你的家里很有钱，要么你的工作单位好。尤其孙晶，
她似乎对这些东西看得尤其重要。我记得当初要结婚时，由于我家买不起房子，
她差点跟我吹，吓得我爹妈赶紧举债５万元买了一处６０多平方米的小楼，才算
是把这事情给压了下来。
不过孙晶从结婚第一天起就跟我叫嚣，说什么这５万元钱她死活不还，还说
这钱就我父母承担，说什么结婚买楼天经地义，她可不想背着“饥荒”过日子。
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说这钱怎么说也是花在咱们身上，理当由咱们还，况且我父
母都是工薪阶层，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给咱们结婚买楼。孙晶却将脖子一歪，
眼睛一翻，抢白我道：“谁家的儿子不结婚，谁家的儿子结婚不买楼，你大哥结
婚时你爸妈咋给他买楼了？难道大嫂比我金贵咋的？说别的没用，你家娶了儿媳
妇就得一样对待，要我跟着还钱门儿都没有。”
我一看软的不行，也不示弱，歪着脑袋也回敬了她一句：“那也比你家强，
好歹我家买了楼，你家买了什么，陪送的那几样千八百块钱的东西，我压根就不
稀罕。”那次我跟孙晶越说越僵，最后洞房都没入，两个人各自搂着枕头睡了一
宿。
矛盾似乎从这时就埋下了，我们几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当然吵架的
原因除了钱的问题，再不就是诸如我经常晚上加班不能陪她等一些生活中的琐碎
事情。直到后来，我都觉得无比郁闷，心想这婚姻究竟是怎么了？当初结婚时可
不想就这个样子，如果真的过不下去，不如离了算了，再这样吵下去实在没什么
意思。偏巧在这时，孙晶怀孕了，事情就渐渐被搁浅下来。
怀孕后的孙晶脾气似乎改了许多，变得平和温顺了一些，有了她母性温柔的
一面。我分析可能是怀胎十月给她的性格磨平了，那时我还庆幸，心想日子如果
真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可惜好景不长，女儿妞妞出生后，随着孩子渐渐长大，
孙晶开始疲惫于每天既要带孩子又要上班的日子，脾气又变得暴躁不安。为了缓
解她的压力，我尽量在下班时帮她照看孩子，白天就将孩子放在我母亲那里由老
太太看着。可喂奶换洗尿布之类的事情，更多的还得由孙晶亲自来干，她显然不
大情愿，三天两头的就要找碴跟我大吵一顿，说我没能耐，还说如果我很有钱就
能找个保姆专职侍弄孩子，也不至于把她每天弄得疲惫不堪。
我不同意她的观点，我说即便我很有钱，自己的孩子也得咱们亲自带，母乳
喂养和奶粉喂养的孩子怎么能比，再说了，保姆再怎么照看也不如亲生父母更上
心。
孙晶对我的观点嗤之以鼻，横竖都看我不顺眼，说我没什么大能耐赚不来大
钱也就罢了，还一身的酸腐气，每日的之乎者也，估计这辈子也成不了什么大气
候。对此，我十分气愤，谁愿意别人说自己无能呢？是的，我的确成不了什么大
气候，我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虽然工作很上进，但是由于诸多方面
原因一直没有得到提拔重用。可这能怨我吗，现实在这摆着呢，谁不想当官发财
赚大钱，可谁又能一口吃个胖子呢，还不得一步步来吗，结婚这么多年了，我什
么样她又不是不了解，早干嘛了，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当初要是看我不顺
眼，为什么嫁给我呀！
可孙晶却不相信这些，她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周边的人一个个下海
经商赚了大钱，孙晶的眼睛都红了，每天下班后，总是跟我唠叨单位那些琐碎事，
不是说赵晓梅的老公倒药发了大财，就说李丽的老公又借着手中的职权狠捞了一
笔，还说赵晓梅和李丽穿的貂皮大衣就有几万块，相比之下她又显得多么寒酸。
孙晶在街道上班，在我看来，那就是一个一群家庭妇女整天坐在一块儿扯皮闲唠
的地方，干不出一点正经事情来。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批评孙晶道：“做人要有追
求，不要总是向钱看，你跟这些爱慕虚荣的女人相比，能比出什么出息来？”
这时孙晶就会拿眼珠子瞪我，大声骂道：“呸，就你有出息，一辈子假清高，
这都什么年代了，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就是孙子，你没看有钱的都会被人
高看一眼吗！”
是的，我也承认孙晶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我觉得做人还是应该有自己的原则，
如果一切都为了钱，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发现我与孙晶的分歧越来越大，她在我的面前也逐渐变得陌生起来，我常
常为人的这种转变感到悲哀。想当初我和孙晶结婚时，没有意识到她这么虚荣，
那时感觉她嫁给我还是很满足的，记得她曾经偎在我的怀里说：“嘉明，这几年
咱们穷点我也认了，只要你能在工作上好好干，我想咱们迟早都会有出头之日…
…”而今却不是这样了，她在我面前提钱的时候越来越多，我也很纳闷这究竟是
怎么了，不过是短短几年，一个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二）
孙晶跟我约好了第二天去婚姻登记处办理离婚手续，当天晚上她连家都没有
回。我联想到她临走前的眼泪，猜想她从内心里应该不是很情愿跟我离婚的，很
可能还是像前几次一样，只不过是吓吓我而已。在此之前，我们也经常吵架，也
有几次提到了离婚，甚至有那么几次还假装穿上鞋往外走，但是没到婚姻登记处
的门口就转变方向了，最后都不了了之。
我想这次也不会例外，为了看一看事情的究竟，看她究竟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另外也不想被她耻笑我懦弱无能，男人的自尊心到什么时候还是不能丢的。所
以我考虑了半天，还是按时赶去了约好的地点。谁知一到那儿，孙晶早已等候在
了那里，看我来了，孙晶冷若冰霜地对我说：“走吧，婚姻登记处应该上班了。”
我看她形容憔悴，面色苍白，猜想她昨晚应该一夜没有睡好。
我站着没有动，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这次你不会真的当真吧？”
孙晶听我这么一问，斜着眼睛露出一副轻蔑的神情，嘴上说道：“怎么，你
后悔了？你还是男人不，如果你不是男人，承认自己是孬种，不离也行！”我最
受不了孙晶的这种话了，结婚这么多年，我受够了她类似的侮辱。心里骂道：
“奶奶的，离就离，离开你又不是活不了，跟我装个屁。”
于是，毫不犹豫地跟她走进了婚姻登记处的大门，就这样，离婚证糊里糊涂
地就被我们办了下来，一切就如同鬼使神差般的。
出了婚姻登记处的大门，孙晶在拐角处停了下来，迎着炫目的阳光，她想要
说什么，似乎有些犹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沈嘉明，毕竟跟你夫妻
一场，其实细想想也挺不容易的，我知道你也是个好人，只不过假清高了一些，
还有就是你的臭脾气，希望你以后改改，尤其不要让妞妞学你，以后有什么需要
帮助的，尽管来找我，能帮忙的我还是会帮忙的。再见！”说到这里，孙晶居然
把手伸了出来，礼节性地跟我握了握手。
直到此时，我的大脑似乎都不受理智支配，反应也慢了半拍，我居然真的傻
乎乎地跟她握了握手，然后眼看着她斜挎着肩包，穿着高跟鞋嘎嗒嘎嗒地在我的
视线里消失。
我手拿着结婚证，站在冬日的阳光里，觉得那阳光有些刺眼，尤其照在那路
边雪白的积雪上再反射回来，让我睁不开眼睛。我仔细看了看那结婚证，忽然有
一种悲壮的感觉涌上心头，是啊，我离婚了，我他妈的真的离婚了，从今天起，
我和孙晶已经不是属于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从此后我们就要形同路人！
这样想着我忽然有些害怕，我似乎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我不知道下
一步该怎么做，我马上意识到还有一大堆麻烦事等着我，孩子还在母亲那里，明
天就是周末，本来约好今天下班就接回来，由我们自己带的。还有，我怎么向父
母交代，跟他们说我离婚了，他们能不能接受得了？尤其母亲身体不好，有高血
压和心脏病，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突然晕过去。
我感觉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跟孙晶太叫真，毕竟是女人嘛，泼辣一点也
是正常，让着她点儿事情也就过去了。可事到如今，后果似乎已经酿成，再后悔
也没用了。转念又一想，事情也不是不能挽回，毕竟我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在呢，现在即便离婚证办下来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只要我跟
她道个歉、服个软，说复婚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样想着，我又乐观了起来。
（三）
接女儿的过程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一进母亲的家门我就觉得气短。母亲开门
看到是我，随口问道：“小晶怎么没来？”我说：“她有事，加班呢！”说这话
时，我都觉得自己气短。好在母亲没有多问什么，我赶紧将女儿妞妞包裹好，抱
在怀里，转身就要往外走，母亲叫住了我，“这么急干什么，给你，这还有奶瓶
没拿呢。”
“哦！”我一边答应着，一边将奶瓶放在怀里，急匆匆地出了母亲的家门。
走出门外，长出了一口气，赶紧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时，由于那
被子没有理顺好，在车门处夹了半边，怎么关也关不上，行为显得十分笨拙。司
机就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心想看什么，谁家还不生孩子，男人抱孩子还
值得你用这种眼神看。
怀中的妞妞很不听话，她似乎很不习惯我抱她的力度或者姿势，哇哇地大哭
起来，嘴里一个劲儿地要找妈妈，我调整了一下姿势，顺便把奶瓶塞到了她的嘴
里，哄她道：“妞妞别哭，妈妈在家呢。一会儿妞妞就见到妈妈了。”后来我才
知道这么哄她等于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因为回到家后，她看到妈妈不在，又大
哭起来，而且越哭越凶，我就只得再次哄她说，妈妈去给妞妞买好吃的了，只要
妞妞不哭，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妞妞哪里还会相信，整个晚上几乎都是在妞妞的哭声和我的哄声中度过，
她一会儿醒一会儿睡，反复不停地折腾，临近凌晨或许是哭累了，终于哼哼着睡
着了，我也被她弄得疲惫不堪，歪在枕边打起了盹。那一刻，我很想念孙晶，我
想如果她在身边，只要把自己的奶头往妞妞的嘴里一送，妞妞含着含着就会很快
睡着，不会像我费这么大力气才把她哄睡。看来哄孩子这件事女人就是比男人有
优势，这压根儿也不是男人干的活儿。
第二天早上，我还是被妞妞的哭声叫醒，用手试探了一下，发现她的身下已
经尿湿了一大片，赶紧找一块干净的尿垫子换上，可妞妞还是哭个没完，我有些
愠怒，刚想打她两下。却无意中发现孩子身上滚烫，不好，难道是发烧了。马上
找来体温计量了量，我的上帝，３８度３，我不敢怠慢，赶紧将孩子包好，心急
火燎地往医院赶。
医生说可能是昨晚我没给孩子盖好被子，孩子冻着了，需要打两个吊针。这
一整天又把我折腾的昏头涨脑，挂号，抓药、打针，还要哄哭得没完没了的孩子，
把我弄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那一刻，我有些企盼孙晶能回来，起码能帮我分
担一下眼前的困难。
可孙晶毕竟没有回来，一连几天过去了，孙晶杳无音信，甚至没有一个电话
打回来。我有些恨她，可出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我还是强忍着没有主动打电话
给她。第三天，看孩子好得差不多了，我又把妞妞送到了母亲那里，一并带去了
没用完的药品，告诉她孩子有病要记得按时给她吃药。母亲问我：“孙晶这几天
忙啥，怎么没看到她？”我说出差了，十天半月才能回来。母亲“哦”了一声，
接过孩子亲了一口说：“看这几天把孩子病的，我们妞妞都有些瘦了。”我的心
里一阵发紧，感觉有些疼，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心想这不是作孽吗，大人们闹矛
盾也就罢了，折腾孩子做什么。我决定找机会一定跟孙晶好好谈谈。
（４）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辖区内发生了一起命案，因为要参与侦破，我去外地蹲
坑守候，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等我终于忙完一切想要回家看看的时候，已经一
个礼拜过去了。到家我就问母亲：“孙晶这几天回来看孩子没有？”母亲说，没
有啊，你不是说出差了吗？我这才记起上次是跟母亲这么说的，赶紧打岔说：
“是的，我以为她会提前回来呢。”母亲有些怀疑地看着我，问道：“是不是你
们两口子又吵架了，我就说呢，这都一个礼拜了，两个人谁都不打电话回来，好
像这孩子不是你们的似的。”我的心里有些恼怒，心想我忙于案子，不方便打电
话也就罢了，你孙晶工作又不忙，即便不回来看看妞妞，也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啊，难道天下真的就有这么狠心的妈妈。
我有些忍无可忍，抄起电话直接打到了丈母娘家，我说孙晶在吗？接电话的
正是丈母娘，她迟疑了一下，说：“不在！”我没好声地问：“她去了哪里？你
让她接电话。”丈母娘听出我明显不相信她，也没好气地回答我：“去哪里我也
没给你看着，她一个大活人，长着两条腿，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了！”说完啪地就
把电话撂下了，我被噎了个满脸通红，满肚子的怨气又无处撒，心里头这个憋闷。
提起这个丈母娘，我没有一点好印象，当初我和孙晶结婚的时候，就是她一
个劲地怂恿孙晶跟我们多要家产，结婚后还是她怂恿孙晶不要还买楼欠下的钱。
所以，我觉得这个老女人没有一点仁慈之心，真是自私自利的可以。尤其近几年
来，她看我工作没什么起色，一直都是一个小警察，所以也就势利起来。每次我
跟孙晶吵架，她都不垫好言，说什么找个警察就是错误，挣那点钱都不够养家糊
口，还脾气暴躁，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这要是找个当官的或者大款，咱们娘家
人也能跟着沾点光。我认为我和孙晶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跟她的耳边风不
无关系。所以，我很难在心目中树立起对她的尊重来，甚至还有些恨她，总觉得
她跟旧社会的老鸨一样没道理好讲。
（４）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辖区内发生了一起命案，因为要参与侦破，我去外地蹲
坑守候，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等我终于忙完一切想要回家看看的时候，已经一
个礼拜过去了。到家我就问母亲：“孙晶这几天回来看孩子没有？”母亲说，没
有啊，你不是说出差了吗？我这才记起上次是跟母亲这么说的，赶紧打岔说：
“是的，我以为她会提前回来呢。”母亲有些怀疑地看着我，问道：“是不是你
们两口子又吵架了，我就说呢，这都一个礼拜了，两个人谁都不打电话回来，好
像这孩子不是你们的似的。”我的心里有些恼怒，心想我忙于案子，不方便打电
话也就罢了，你孙晶工作又不忙，即便不回来看看妞妞，也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啊，难道天下真的就有这么狠心的妈妈。
我有些忍无可忍，抄起电话直接打到了丈母娘家，我说孙晶在吗？接电话的
正是丈母娘，她迟疑了一下，说：“不在！”我没好声地问：“她去了哪里？你
让她接电话。”丈母娘听出我明显不相信她，也没好气地回答我：“去哪里我也
没给你看着，她一个大活人，长着两条腿，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了！”说完啪地就
把电话撂下了，我被噎了个满脸通红，满肚子的怨气又无处撒，心里头这个憋闷。
提起这个丈母娘，我没有一点好印象，当初我和孙晶结婚的时候，就是她一
个劲地怂恿孙晶跟我们多要家产，结婚后还是她怂恿孙晶不要还买楼欠下的钱。
所以，我觉得这个老女人没有一点仁慈之心，真是自私自利的可以。尤其近几年
来，她看我工作没什么起色，一直都是一个小警察，所以也就势利起来。每次我
跟孙晶吵架，她都不垫好言，说什么找个警察就是错误，挣那点钱都不够养家糊
口，还脾气暴躁，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这要是找个当官的或者大款，咱们娘家
人也能跟着沾点光。我认为我和孙晶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跟她的耳边风不
无关系。所以，我很难在心目中树立起对她的尊重来，甚至还有些恨她，总觉得
她跟旧社会的老鸨一样没道理好讲。
放下电话后，我想丈母娘一定在欺骗我，孙晶不可能不在娘家，不在娘家她
又能到哪里去？肯定是她们娘俩一起在唱双簧向我示威。想想丈母娘刚才的态度，
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心想不能就这样罢了，于是，又把电话拨了过去，还没等丈
母娘开口，我就率先连珠炮一样把话扔了过去，“你告诉孙晶，虽然我们离婚了，
但她毕竟还是孩子的妈，没事给孩子打个电话，孩子想她。”丈母娘想必一提到
孩子，也动了恻隐之心，半天没有说话，最终想了想把电话撂了。
孙晶把电话打来时，我正陪妞妞在地板上玩耍，是母亲接起电话的，老太太
一听是孙晶的声音，立即关切地问：“小晶啊，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多天不回家？
是不是又跟嘉明吵架了，嘉明脾气不好，如果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就多担待他，
还是快回来吧……”电话那头的孙晶，听我母亲唠叨着，一言不发。说实话，结
婚这些年来，我母亲一直对她像亲生女儿一样，她也说不出啥。
我听出这是孙晶的电话，没等母亲说完，就一把将电话抢了过来，然后对母
亲说道：“妈，你就进屋哄妞妞吧，我跟她说两句话。”母亲看了我一眼，很不
放心地走进屋里。我抄起电话，冲着话筒质问道：“你还知道打电话来，妞妞差
点病倒知道不？你这当妈的也不心疼，你心里面没有我也就罢了，竟然连妞妞也
狠心抛下，你咋就那么绝情呢！”
孙晶沉吟了半天，问了一句：“妞妞现在怎么样了？”我听她终于关心起女
儿来，语气也缓和了一些，说道：“好多了！”孙晶说，我这几天在外地，等我
过两天回去就看她。我听了又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少骗我了，我刚给你妈打完
电话，你要是不在家能回电话这么快。孙晶说：“信不信由你，懒得跟你解释。”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心里一阵茫然，从孙晶的语气里来看，她不像在撒谎，如果她不在本市，
那么她又去外地做什么了？据我所知，她们街道根本就没有出差的机会，旅游就
更不用提了，开支都挺困难的，难道说她有别的事情？
我的心里依旧是一团乱麻，老实说，没有孙晶的日子很糟糕，总像缺少了点
什么。倒不是我对她有多依恋，只是过惯了一种生活，突然这种生活被打破，就
会感到十分不适应。我吧嗒吧嗒嘴，摇摇头，叹口气，一脸的无奈。这时母亲从
里间迎了出来，问我：“发生了什么？”我看了看母亲日渐苍老的脸说：“没什
么。”母亲好像不相信，又问了一句：“真没什么？”我故作轻松地说：“真没
什么！”
（五）
孙晶来看妞妞时我没在家，那时正在单位忙活着工作。等我下班回到家时，
母亲表情凝重。我说怎么了？母亲看了看我，然后指了指房间的角落说：“小晶
回来了。”我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角落里有一堆妞妞爱吃的食
品水果。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母亲突然就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她很
伤心地说道：“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妈商量，你太不让妈省心了。”母亲
一边哭着，一边摸着妞妞的头。“孩子这么小，没了妈怎么行，这以后的日子可
咋过啊？”
我忽然就被母亲搞得心情不好起来，我说妈你别哭了，孙晶那样的女人你又
不是不知道，她过日子不行，又不知道心疼人，离了也罢。
母亲说：“就你好，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我倒觉得小晶身上有很多
优点，她聪明伶俐，遇事反应快，对我和你爸也算过得去。”我争辩道：“就她
那样还算过得去啊，整天刁蛮不讲理，跟她一天也过不下去了，离开她我算是彻
底得到了解放。”母亲说：“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不同意你们离婚，就是看在妞
妞的份上都不能离，你赶紧找小晶诚心诚意跟她道个歉，把这个婚给复了，否则
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说完，母亲抱着孩子摔门进里屋去了，留下我站在地中
央不知如何是好。
说实话，离婚这几天，我感觉很难受。尤其每当孩子哭着找妈妈的时候，我
的心就如同被人揪起来一样疼。是的，我常常想，既然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那么我们当初又生下她干什么呢？
我重新考虑了和孙晶的婚姻问题，我们是不是真的到了非离不可的程度？虽
然当初在气头上发誓要离个彻底，但是冷静下来一想还是离的有些冲动，我们的
婚姻根本就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和孙晶的分歧主要在于性格，我们都个性好
强，平时谁也不服谁，无论是说话做事，都自认为有理，这样就矛盾不断。当然，
我们矛盾的焦点也都无非是柴米油盐的小事，诸如我经常加班，没有时间帮她照
看孩子了；或者是谁对谁的父母好、谁对谁的父母不好了等等。其实仔细想想，
哪一个家庭不面临着这样的问题，至于非得离婚吗？
我决定有必要找孙晶谈谈，试探一下她的态度，看看她是不是也有复婚的想
法，如果有我就顺水推舟，继续和她过下去，如果没有就算了。当然，找她谈一
定要有好的借口，不能让她看出我有意跟她复婚，无论到什么时候，男人的尊严
是最重要的。我都想好了，就以妞妞将来的教育培养为借口，我就说自己工作忙
无法更好地照顾妞妞，这样下去有可能把孩子的一生都耽误了。孩子是夫妻之间
最好的纽带，正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无论到什么时候，我和孙晶之间的关系都会
非同一般。我想这个借口也是最有说服力的。
同上次一样，我给孙晶打电话，丈母娘依旧说她不在，我说这大晚上的她去
了哪里？丈母娘还是那句话，我又没给你看着，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忽然
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问丈母娘道：“最近她晚上经常不在家吗？”丈母娘迟疑了
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道：“你找她干嘛？该不是孩子又有病了吧？”
丈母娘的语气十分怪异，似乎在嘲笑我总以孩子有病为借口没事找事。我当然不
能再说找孙晶谈孩子的问题，只是含糊地说有要紧事情找她，让她回来后给我一
个电话。丈母娘“哦”了一声，就“啪”地一下把电话挂了。我听着电话里嘟嘟
的忙音，恨不得杀了这个老女人，看来在我的离婚事件中，她起的是推波助澜的
作用，跟我母亲恰恰相反，我就想，同样是做母亲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其实在我和孙晶的结婚初期，丈母娘的态度不是这个样子。都说丈母娘看姑
爷，越看越爱，尤其我是警察，在一般普通老百姓的眼里，警察也是挺威风的职
业。那时丈母娘自然也高看我一眼。后来随着结婚年头的增多，她渐渐知道了我
的底细，原来这做警察的也没那么风光，不但工作没黑没白的，还很危险，弄不
好就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而且，我脾气暴躁，有两次和孙晶吵架，实在忍无可
忍动起了手，用对付歹徒的手段，三拳两脚就把孙晶打回娘家住了半个月。后来
还是我亲自登门谢罪，丈母娘才算把女儿给我放回来，临走之前指着我的鼻子骂
了我一通，说什么如果再动她女儿半根毫毛，她就跟我拼命。
其实她跟我拼命我倒不怕，就怕她三天两头的对孙晶吹耳旁风，说什么当初
你不该不听妈的话，找个警察有什么好，挣得不多，脾气倒不小，还整天不着家，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可倒好，买房子欠了一屁股饥荒，看你猴年马
月能还完，我都替你着急。
孙晶刚开始时不吱声，后来随着我们矛盾的加深，她也觉得她妈的话有道理，
类似的话也就经常跟我唠叨起来。所以，自那时起，我就对丈母娘没有什么好印
象。我想一个当母亲的，如果没有宽宏仁爱的美德，真是不值得原谅。
（六）
孙晶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派出所处理一起治安案件，当事的双方是辖区内
小商品市场的业主，因为争夺摊位打到了一起。其中一个女的刁蛮不讲理，我给
她取笔录时，跟我吹鼻子瞪眼就是不配合，说我们警察不作为，偏向另一方当事
人，要控告我们。恰在这时孙晶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接起来问：“你找谁？”孙
晶说：“不是你让我找你的吗？”我一听是孙晶的声音，本来态度挺生硬的，立
马换了一种腔调说：“我现在不方便，能不能下班的时候约个地方，咱们好好谈
谈。”孙晶说：“没什么好谈的，有什么事情电话里说吧。”我看了那女当事人
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我想和你谈谈孩子问题！”孙晶说：“孩子有什么好
谈的，不是说好给你了吗？”我说：“可我觉得孩子在我这实在不方便，我工作
忙，没有时间照看，怕耽搁了孩子。”孙晶说：“那你早干什么来着，现在想要
反悔啊？”我说不是反悔，只是出于对孩子负责的态度，咱们得重新考虑这个问
题。孙晶说：“没什么好考虑的，当初怎么约定的就怎么办，白纸黑字在那儿写
着呢，想要反悔门儿都没有。”我说孙晶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不是她亲妈啊？对
待孩子难道就没有一点同情心。
这时，旁边的女业主等不及了，催我道：“警官，麻烦你快点，我还等着回
去卖货呢？耽搁了我的生意你赔偿我啊！”我瞪了那当事人一眼，没有搭理她，
继续说道：“孙晶，我郑重警告你，如果妞妞的成长因为咱们的离婚受到了影响，
你要负责。”孙晶在电话里“呸”地吐了我一口，毫不示弱地大声骂道：“我负
什么责啊，现在孩子由你带呢，如果出了问题也是你的责任。另外沈嘉明，我也
警告你，不要没事总打电话骚扰我，现在我跟你已经离婚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说完，孙晶啪地把电话就撂了，那声音震得我耳膜嗡嗡
直响。
我在这边手拿着电话，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没想到孙晶对我是这个态度，看
来她这次是铁定了心要跟我离婚了，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为孙晶是跟
我做做样子而已，可从她离婚后的种种行为来看，显然不是。
这时，那旁边的女当事人又不耐烦了，又叨叨道：“警官你能不能快点，真
没看过你这样做警察的，工作时间还处理家庭问题，有家庭问题回家去处理啊，
挣我们纳税人的钱，还不替我们办事。”
我心情不好，再加上这个泼妇实在烦人，我一拍桌子，破口大骂道：“你他
妈的给我闭嘴，信不信我把你送进拘留所蹲几天！”然后，我一把将她从凳子上
拎起来，嘴里骂道：“别坐着，给我蹲下，老实点。”我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
青筋暴露，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女人看我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吓坏了，大气都不
敢出，老老实实地蹲在了角落里。
我看着这个女人，心想这个世界女人就是贱，你对她好，她却当你是面瓜一
样好欺负，从来不晓得给你留情面。而你对她吼两句，她又说你对她太蛮横，好
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显得多么可怜。我想这个世界上，我最不了解的就是女
人了，我能摆平很多犯罪嫌疑人，可是我却摆不平一个女人，看来女人的复杂程
度，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七）
我听说孙晶在外面有了男人是我们离婚之后的两个月。那天同事小赵神秘兮
兮地凑到了我的耳边说：“我看到你媳妇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呢，样子还很亲热。”
我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他说：“就前几天，在省城的广安缘大酒店，
我去吃饭，他们也在吃饭，她没看到我，所以没有和她打招呼。”我说：“她和
谁在一起吃饭都正常，我们离婚了，我管不着。”小赵惊讶地说：“你们离婚了？
不会吧！我说他们怎么那样亲热呢，临走的时候，她还挎着那男人的胳膊呢！”
我听了心里一紧，虽然表面不露声色，却在心里合计着，难道离婚仅仅两个
月，孙晶真的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这让我的醋意陡然就涌了上来，心中暗道：
“孙晶啊孙晶，如果真这样，你可真是辜负了我沈嘉明对你的一番情意。”
小赵的话让我如坐针毡，一连几天我都茶饭不思，执意要把事情弄清楚。我
决定无论如何要见上孙晶一面，当面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之间到底还
有没有复婚的可能？
我堵在了孙晶单位的门口，当她从街道办事处走出来的时候，我迎了上去。
孙晶看到是我一愣，停住了脚步，用那种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我也气势汹
汹地看着她。
“怎么，找我有事？”孙晶率先开了口。
我说：“没事，只是想问问你，听说你在外面又有男人了。”孙晶听我这么
一说，脸色陡然就变了。随即掩饰道：“没有的事情，你听谁瞎说的？”我已经
不能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颤抖着声音说：“有人看见你们在广安缘大酒店一起
吃饭了，你还不承认？”孙晶听我这么一说，立刻又摆出另外一种架势：“是的，
我有男朋友了，可这又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与你已经离婚了，我们
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自由。”说完之后，孙晶转身要走。
我本想上前拦住她，但是理智告诉我这样有失尊严，于是我指着她的后背骂道：
“好，孙晶，你够狠！既然你无情，也别怪我无义，咱们走着瞧！”我眼见着孙
晶的身子抖了一下，但却没有停住脚步，直到渐渐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一连数日，我都情绪低落，母亲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知道我还在为婚姻的
事情心烦，便安慰我道：“嘉明，既然你离不开小晶，就去找她吧，好好跟她认
个错，我就不信小晶会铁石心肠，不给你复婚的机会。”我不耐烦地打断母亲道：
“妈，我的事情你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人家已经有新男朋友了，我再去找她不
是自找没趣吗。”
母亲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什么？她有新男朋友了？这是啥时候的事情？
不可能，小晶不是那种人。”我把嘴一撇，说道：“还不是那种人呢，别人都看
到了，她也亲口承认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复婚的可能。”母亲听我这样一说，
把头低了下去，脸上是万分惋惜的表情。这时父亲背着手走了过来，粗声粗气地
对我说：“如果她真有了别人，你也别傻等，咱可不做那傻蛋子，在她一棵树上
吊死。”我抬头看了看老爷子，老爷子是当兵出身，说话做事喜欢简单直接，不
愿意绕弯子。自从得知我离婚之后，本来很愿意出去下棋的他，棋也下得少了，
平时都很少出门，不知道是好面子，怕邻居们问，还是心疼母亲的身体，想要抽
出来一点时间帮母亲一起看护妞妞。
老实说，孙晶有新男朋友的事情让我很意外。首先，我没想到她这次能毅然
决然地跟我离婚；其次，更没想到离婚不到两个月她就又有了新人。这对我的打
击无疑是十分致命的，那种被人冷落和抛弃的感觉十分不好受，就像一根针一样
刺痛着我。顷刻之间，留存于心底的那一份自信荡然无存。本以为孙晶不会离开
我，离婚也是假意离婚，只是吓吓我而已。如今倒好，不但把婚离了个彻底，而
且她已经着手重新组建新的家庭了。
现在，我就如同被人遗弃的孩子，显得那样孤独无助。显然，对于突如其来
的一切，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有必要重新调整自己，对整个事件进行梳理，看看
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一切不能挽回，那么我必须强迫自己调整好姿态，面对下
一步即将到来的生活。
是的，我是男人，无论生活的打击有多么大，我都不能垮。
（八）
那天下班后，我刚进家门，就听母亲兴奋地对我说：“嘉明，你去找小晶吧，
她答应和你好好谈谈了，只要你真心跟她认个错，你们肯定能重新走到一起。”
我奇怪地看着母亲，疑惑地问：“妈，你去找她了？”母亲点了点头：“嗯！
妈就知道小晶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开始的时候还不同意，我去她家敲门，亲家母
都不给我开门。后来我揣了一个心眼，抱着妞妞去的，我就知道她们怎么都不会
和孩子怄气，小晶一看到孩子当时就哭啦，我又替你说了一些道歉的话，在妈的
再三央求下，最终她还是答应要好好和你谈谈了。”母亲显得很高兴，一副很有
成就感的样子，用围裙擦了擦手，然后拽着我说：“嘉明啊，听妈的话，这就给
小晶打个电话，让她来家里吃饭，妈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鲤鱼，你们把话当面唠
开，毕竟是好几年的夫妻了，哪能说分就分呢！”
我一听，心里面气坏了，一把甩开母亲，冲着她喊道：“谁让你去找她了，
我说过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总跟着瞎掺和什么呀！”母亲被我的突然举动
弄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个态度，就像一个满以为做对了事情的小孩子，
在等待着表扬，没想到却遭到了严厉的批评，脸上流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我忽
然觉得有些不妥，赶紧改用一种相对温和的语气说道：“妈，你知不知道，你这
样低三下四地去求她们，好像显得我们家多不值钱似的！”这时，我看到有两颗
豆大的泪珠自母亲的眼角滚下，母亲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用含泪的双眼望
着我，很认真地说道：“嘉明，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谈什么值不值钱的事
情，妈知道你自尊心强，可妞妞还小，你们离婚了对谁都不好，但凡能凑合在一
起过，还是要尽量在一起，妈觉得你们之间的矛盾还没到非离不可的地步，如果
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妈也不拦你们。可你倒好，没经过妈的同意，自作主张就把
婚离了，扔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还不是得让妈替你照看着，妈倒不是觉得照看
妞妞是负担，只是妈天天看着妞妞可怜的样子，再看看你整天失魂落魄的样子，
妈揪心啊。”母亲说到这里，用手拍打着心口处，那眼泪又一双一对地掉了下来。
母亲叹了口气，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妈想过了，你们年轻人都好面子，
现在正是较劲的时候，谁也放不下尊严去跟对方道个歉，这事情还得妈替你出头，
我老脸老皮的也谈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的，我都想好了，只要把你们撮合好了，
就是让妈给她们跪下，妈都愿意……”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的心里却无法平静，就如同千万只手在撕扯，
那感觉是撕心裂肺的疼。我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让母亲这样操心，更没想到母亲
会为了我放下做人的尊严，低三下四地去哀求别人。我觉得自己让年迈的母亲受
了委屈，我愧对儿子这个称号。尤其我刚刚还对母亲大喊大叫，我有什么资格对
母亲这样呢！我觉得自己的胸腔内像堵了一团厚厚的棉花，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
的冲动。我抬头看了看母亲，恰好她也在看我，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那种担忧
和企盼，我知道她在等待我的行动，希望我能早日重新组建自己的美好家庭。是
的，我不能再这样执拗地坚持下去了，为了母亲，为了孩子，也为了我自己。想
到这里，我一声不响地坐到了沙发上。思忖了良久，我终于拿起了话机，拨通了
孙晶的电话。
“喂！是孙晶吗？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九）
孙晶终于同意和我见面了，但是见面的地点不是在我家，而是在街心公园的
凉亭里。这也是我和孙晶第一次约会时的地点。我不知道孙晶这样安排是否有别
的用意，但我想这对于我来说，或许是一个好的征兆，或许真是母亲的谈话起了
作用。
在去往街心公园的路上，我的思绪很复杂，我想到了和孙晶的相识。我记得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孙晶穿了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梳着一条整齐的马尾辫，
整个人显得整洁大方、干净朴素，当时让我的眼前很是一亮。尤其她皮肤白皙，
身高足有一米六五，那时我就觉得，如果真的能娶这样的女人为妻，感觉也应当
挺好的，不消说领到朋友们面前有面子，就是放到家里感觉也舒心。我承认那时
我男人的龌龊心理起了作用，没有更多的顾及孙晶美丽外表下面存在的严重的品
质问题。那时我甚至天真的以为，女人只要娶到手了，跟你睡了，尤其是有了孩
子之后，她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无论你再怎么打、怎么骂，她都不会离开你。
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终于来到了街心公园，远远的我就看到孙晶在凉亭下面站着，她一边看着表，
一边在踱着步子，显得很焦急。今天的孙晶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同，由于是冬
季，她穿了一件时髦的毛皮大衣，肩头斜挎着一个新款女士皮包，头发也是精心
打理过，高高地盘起，在头顶处打了一个漂亮的髻。整个人看来，显得高贵典雅，
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妻子，这和几个月前的形象有了很大不
同，看来这几个月她生活的比较滋润，似乎过上了另外一种奢华的生活。
孙晶看我到来了，抬高了头颅，用那种轻蔑的眼神从头到脚地将我打量了一
番。然后张开她那抹得鲜红的嘴唇说道：“今天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给你
足够的时间。”说完，她从皮包里拽出一本时尚杂志，将它沿中间铺开，然后小
心地垫在亭子下的木凳上，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一点和往次略有不同，我记得我
们没有分手时，每次我们来这个凉亭，孙晶总是将随身带来的报纸和杂志沿中间
撕开，一半给我，一半留给她自己，然后我们紧挨着坐在一起。
我就这样傻乎乎地站在了她的身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孙晶率先开了口：“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在这里？”
我四下望了望，是的，５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虽然景物没有什么太大的变
化，但此刻的心境显然已经和当初有了很大不同。
我说：“当然记得，我们就在这个亭子里见面的，当时你坐在这儿，我坐在
那儿。”我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指了指。
孙晶说：“结婚的这些年来，你拍拍良心问问自己，沈嘉明，你觉得我嫁给
你幸福吗？”
我不大明白孙晶这样问话的用意，但是我猜想如果母亲找她谈话真的起了作
用的话，那么下面她应该是历数我的不是，畅快地发泄一通，然后和我重归于好，
在这种时候，我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认真地检讨自己的错误，并且表达自己的忏悔，
任凭她说些什么都不要反驳。
我说：“怎么说呢，还行吧，我觉得自己对你不错的，虽然我也有脾气暴躁
的时候，但我是真心爱你的。”
说这话时，我真的扪心自问了一下，感觉自己从感情上还是忠贞于她的，尽
管有时候我做得确实不够好，但是从内心深处，我还是疼她爱她的。
“什么不错？亏你说的出口。”孙晶显然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她终于将一
腔怨气发泄了出来，“沈嘉明，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你什么时候尽到了自己作为
丈夫的责任。从结婚到现在，我跟你过过几天幸福日子？你每天让我一个人独守
空房还不算，还跟你一起背着饥荒过日子，如果你真能心疼我，对我好点也就罢
了，还动不动跟我吵架犟嘴，你为人霸道，凡事都要掰扯出个一二三，可你一个
大男人，跟我一个女人计较个什么劲儿啊！”孙晶说到这里，眼泪流了下来，似
乎那段生活真的是那么不堪回首。
我低下了头，仔细检讨了一下自己，似乎孙晶说的有些道理。我想了想，认
真地解释道：“不管怎么说，我在心里还是有你的，你怀孕时，想吃酸的，我不
是大半夜的跑出去，满世界给你买山楂吃；你说你懒，不愿意做饭，我不是扎起
围裙，一个人钻到厨房里乒乒乓乓地为你弄好吃的；孩子出生后，你总说自己觉
不够睡，第二天上班没有精神，我还不是晚上替你值班给孩子换尿布，为的就是
让你多睡一会儿，结果害得我第二天上班却一个劲地打瞌睡；还有那次你半夜突
发急性阑尾炎，天晚打不到车，还不是我背着你小跑了将近５里路给你及时送到
了医院；还有……”
孙晶听我说着，眼泪是越流越多，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说：“够了，你别说了，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委屈地说：“是的，我不想说，可你却总说我对你不好，其实你应该明白，
真正的爱是放在心里，而不是整天挂在嘴上的，自从我们结婚时起，什么都要白
手起家，不像有些富家子弟那样有钱，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理解，为了生计拼搏奔
波也是正常，老百姓的日子谁家不是这样？可你总拿话来敲打我，我一个男人怎
么能受得了这些？我回敬你几句也属正常，如果没有了脾气，那还能叫男人吗？
还有我的工作问题，警察这个职业你也不是不知道，挣钱没多少，责任却特别大，
如果真的因为擅离职守出了问题，这个责任咱们负不起……我想所有这些你都应
该理解。”
孙晶挥手打断了我：“行了，你别说了，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孙
晶用纸巾擦了擦眼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知道你身上也并非一无是
处，仔细想想你人也不错的，我们之所以分手，其实跟我们的感情没有多大的关
系。沈嘉明，你要知道，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今天之所以来见你，是因
为你妈找到了我，她求我跟你好好谈谈，我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才来的，老人家
当初对我还不错。沈嘉明，你今后要多保重自己，把妞妞给我好好带大，你要明
白，我们之间再没有和好的可能了，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希望你以后找一个女
人好好过日子，珍惜她，对她好些，不要像对我一样刻薄。”说到这里，孙晶站
了起来，很是深情地看了看我，说：“沈嘉明，我走了，如果你一个人抚养妞妞
确实有困难，我可以答应按月付些抚养费给她，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拿孩子作
为借口来骚扰我，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扰。你放心好了，我会定期去
看妞妞的，我会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说完，孙晶最后用那种惜别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后一狠心，转身大步离去了。
我有些发懵，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结果，我傻呆呆地望着孙晶的离去，直到
她上了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那里面显然有人在等她。孙晶上车后，
那车鸣了一下清脆的喇叭，然后转了一个９０度的弯儿，冒着轻烟扬长而去。
我的心情也随着那轿车的离去，低落到了极点。
（十）
这次的见面彻底摧毁了我的自信心，孙晶光鲜的样子让我底气全无，我觉得
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我都有些看不起自己。是的，我贫穷、我没落、我
酸腐、我一事无成、我脾气不好，我大男子主义。活该孙晶会离开我，换成另外
一个女人，也会离开我。
孙晶临走时迈进高档轿车的瞬间让我明白，这个女人这辈子不再属于我，我
很难过，我痛恨自己没有能力留住一个女人的心。说实话，以前没觉得孙晶有什
么好，每当吵架的时候，我都不止一次地想，这辈子随便娶谁都比娶她强，如果
实在过不下去就跟她离婚。而今，孙晶终于态度坚决地离开我，反倒叫我有心被
抽空的感觉，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心理变化。难道男人们总是习惯于抛弃女人，而
不习惯被女人抛弃？
回到家里，我向母亲诉说了这个结果。母亲听了，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
终于没有说出口，她流着泪走开了。之后的几天，母亲大病了一场，高血压和心
脏病的老毛病又犯了。仿佛一夜之间，母亲苍老了许多，那鬓角之间的白发似乎
在告诫我，她已经为我的事情操碎了心。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自责，我在暗夜里
不停地吸烟，不停地喝酒，我想让自己麻痹，又想让自己清醒，我搞不清自己在
做什么，只是在不停地自我折磨。
我实在难耐那种恼人的寂寞，就将妞妞抱在面前，看着她一个人在地板上玩
儿。我长久地看着，一连能看几个小时，我觉得这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我的痛苦。
妞妞可爱的小脸上写满了童真和无邪，我想无论大人们之间积攒了怎样的仇怨，
可孩子都是无辜的。我爱我的妞妞，作为她的父亲，我不知道今后能否给她应得
的幸福，我心里充满了对这种重大责任的恐惧，我生怕完成不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我再次想到了孙晶，我想如果她在，能在一定程度上分担我的压力。可她离开了，
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我。我有点搞不清这是为什么。我没想到我的婚离得这样容
易、这样彻底。
我有些后悔，我无数次想找孙晶，告诉她我后悔了，让她赶快回来吧，我离
不开她，妞妞也需要她。如果她真的恨我，可以打我几下，如果这样觉得还不过
瘾，我可以在没人的时候真诚地向她道歉，告诉她今后再也不跟她吵架了，坚决
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像对待心肝宝贝儿一样宠着她、惯着她。我几次想主
动打电话给她，可电话拿起了又放下；我在下班的时候，故意绕道经过她单位的
门口，就是希望假装无意地碰到她，然后和她说上两句话。
我就在这样的心境中度过每一天，而这每一天都那么难挨。我知道时间过去
的越久，孙晶回到我身边的几率越渺茫。那个男人，那个她新交的男朋友，不会
将她完璧归赵地还给我，他会跟她上床，破坏她的完美。那时，她再回到我身边
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孙晶。这种假设对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可我又能怎样呢，对
此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单位的几个同事见我整天萎靡不振的样子，开始安慰我。他们说这年头离婚
的又不止你沈嘉明一个，干嘛整天愁眉苦脸，亏你还是一个警察。我苦笑了一下，
对他们的话没有回答，我点着一支烟，将那烟圈吐出一个又一个，我的心他们没
法读懂。同事们见这种劝解方式丝毫不奏效，索性采取另外一种方式劝说：“沈
嘉明，你振作点，别让哥们儿瞧不起，你那孙晶有什么好，长得又不是绝顶漂亮，
整天唠唠叨叨，而且作风又不好。”我将目光移向了说话的人，没明白他最后一
句话的真正含义。“你说什么，她作风不好？”我满含疑惑地问。
那说话的人有些迟疑，但还是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很友好地拍拍我的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是的嘉明，其实你那女人早就给你戴了绿帽子，兄弟几个怕你
伤心，一直都没跟你说，如今你们已经离婚了，想想真是为你不值，看开点吧，
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女人折磨自己。”
我呼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她跟了别人？是在我离婚以前？”
那同事点了点头。我又问：“那她跟的人是谁，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唉！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当然了，估计这种事情也不
会有人告诉你。据说她跟的是咱们财政局的副局长，而且那局长已经先你们之前
离婚了，我们分析孙晶跟你离婚是她早就预谋好的。”
一瞬间，我觉得头顶上的天都塌了下来，我没想到事情的背后还隐藏着天大
的秘密，一种被愚弄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是的，我想杀人，我真的想杀人！
（十一）
接下来的几天，我着力调查孙晶和这个副局长的事情，事情被我渐渐的搞清
楚了。原来这个副局长姓李，名叫李和平，大孙晶１２岁，他和孙晶保持不正当
关系已经有一年多了。为了这件事情，他的原配老婆闹到了单位，搞得家庭很是
不和，再加上孙晶这边对他也是不依不饶，万般无奈之下，他最后不得不选择了
离婚。
离婚后，也可能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他一个劲儿地怂恿孙晶跟他一起生活。
孙晶拗不过他，也只能借助一次跟我矛盾激化的机会，精心设计了一场离婚骗局。
当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之后，我不仅感到震惊，更有屈辱和愤怒。我没想到孙
晶会背叛我，更没想到孙晶背叛我一年多了，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而且更让我
气愤的是，孙晶背叛我之后，居然会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场离婚骗局来欺骗我。
我当然不能就让事情这么算了，这不符合我的性格，尽管我和孙晶已经离婚，
但我总觉得孙晶的做法有悖于做人的起码道义和良心，我必须教训她一下，让她
知道这样做会付出代价。
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我正跟同事小赵一起执勤，当我们开着警车经过新民大街路口时，我看
到孙晶和一个４０多岁的中年男人刚好从一家超市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大包
小包的东西。当他们刚要钻进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时，我开着警车唰地就别在了
那轿车的前面。然后迅速下车，站到了孙晶面前。
我的第一句话问得十分直接，用手指着她旁边的男人，圆睁着二目问道：
“你早就和他有关系了是不是？”
孙晶被我的突然举动弄呆了，当她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之后，又用那种惯
常的方式对付我，先是白了我一眼，然后不屑一顾地说：“用你管，我们已经离
婚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说完将那东西往后备箱里一放，就要上车离开。
我气极了，没再给她任何机会，冲上前去，左右开弓，用尽力气扇了她几个
响亮的耳光，这几个耳光集中了我对她的忿恨和不满，我能感觉自己出手特别重，
因为感觉到手都在疼。孙晶在尖叫声中，被我打得瘫软在地。她旁边那个叫李和
平的男人见状冲上前来，质问我道：“怎么回事，警察怎么能动手打人？”我正
在气愤中，嘴里嚷嚷道：“妈的，打的就是你，我的女人你也敢碰！”说完揪住
他的衣领，将他拽过来，对准他肥腻的猪脸就是一拳，只听这男人哎呦一声，捂
着脸就栽倒在了地上。我没给他机会，冲上去照着他的身体左一脚右又一脚地踹
了起来，他蜷缩着身子，打着滚在地上哀嚎起来。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都很奇怪警察怎
么当街打起人来了。同事小赵赶紧把我连拉带拽地拖上车，示意我不要将事情闹
大，然后迅速地将车子发动起来，一踩油门，将车子开走了。
我还在气头上，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埋怨小赵道：“你拉我做什
么，我还没打够呢，打死这对狗男女，竟然敢欺骗我。”小赵看了我一眼，目光
中透出一种同情和理解，他嘴里说道：“不管怎样，你都不能穿着制服在大街上
打人，这样影响多不好啊，旁人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以为咱们警察在执法犯
法呢。”小赵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像这种事情，打也就
打了，换作是我，我他妈的也打，不打难以发泄心头的火气！”
我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心情十分复杂。
我知道这次我把孙晶打了，无疑等于切断了我和孙晶的后路，我们之间再也
没有和好的可能。其实在动手之前我已经想过，既然我想打她，就压根儿也没有
再想和她好过。其实我怀的就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心想一切都随他妈的去
吧，爱咋的就咋的，老子此刻就图个心里痛快，其它的一切都不管拉！
当然，打人事件还是有后果的。
接下来的事情，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开始有人向局里
投诉我当街打人了，虽然那投诉是匿名的，但我知道是李和平干的。局领导了解
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虽然严肃批评了我，但并未给我其它任何处分。我心里明白，
不管怎么说，领导还是向着我的，他们也很气愤自己的下属被人戴绿帽子，作为
领导，谁不希望一线警察家庭幸福和睦，有更多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很多警察兄弟对我的经历更是充满了同情，他们拍着我的肩膀说：“打得好，
打死这个狗娘养的，连警察的老婆都敢泡，这还得了，看他以后还敢不！”
打李和平的事情因为局里的低调处理，就这么不了了之。
倒是丈母娘那边因为我打了孙晶，开始不依不饶起来。她一个电话打过来，
冲我家兴师问罪，问为什么打她女儿。电话是父亲接的，老爷子一句话就给她顶
了回去，老爷子说：“你问为什么打你女儿？我告诉你啊，是因为你女儿不守妇
道跟了别人。你还打电话来问我们，我们还没问你呢？实话跟你说啊，这是离婚
了，如果不离婚，就这样的女人，我让儿子一天打她八遍。”
丈母娘平时最怕的就是父亲，老爷子对这个刁蛮不讲理的亲家母也从来不惯
着，有啥说啥，一分薄面也不给她。如今他们两个通话，就好比是秀才遇上兵，
有理说不清。丈母娘很是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嘟囔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十二）
最终，我打李和平的事件没能阻止孙晶和他的继续交往。他们竟然还如愿以
偿地举行了婚礼。
孙晶结婚那天，我正带着孩子从母亲家里出来，我要给妞妞找一家托儿所，
将她长托起来。因为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没有能力继续照顾她了。我工作
太忙，显然对妞妞也是力不能及。
这一天，风和日丽，我骑着单车在大街上来往穿梭，专找长托幼儿的广告栏
看。那一天是旧历上所说的黄道吉日，街上不时地驶过迎亲的车队，鞭炮声时时
传入耳际，我想孙晶正在某一个地方，迎着鞭炮声再次走入婚姻的殿堂，也许此
刻她的脸上正挂着幸福满足的微笑，可她丝毫不会想到曾经的丈夫正骑着单车，
在烈日炎炎下带着她心爱的女儿，四处寻找安身之所。这样的场景让我心情沉痛，
我在憎恨孙晶的同时，也在嘲笑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从头至尾我是一个彻彻底底
的失败者，我没有能力唤回孙晶的心，更没有能力挽救这段失败的婚姻。如果说
这是一场角斗，那么无疑是孙晶和李和平胜了，我被他们耍戏得就像一个丧家之
犬一样，流落到城市的街头，是那样的可怜。
我最终给妞妞找了一个长托的地点，每个月托儿费４００元，水果等要另交
５０元，我每个月的工资只有８５０元，无疑占去了我工资的一半。可我相中了
这家托儿所，原因是一位退休的女教师开办的，这个女教师姓秦，膝下无儿无女，
能对孩子好，另外教育也会跟得上。
我将妞妞扔下时，孩子好像明白了什么，放声大哭，死活都不肯留下，非要
跟我一起走。我商量道：“妞妞乖，跟奶奶在一起，奶奶会给妞妞讲故事、做游
戏、给妞妞做好吃的。”秦老师也配合地将妞妞抱在怀里，想方设法地哄她。可
妞妞哭得鼻涕都冒出泡来，小脸被泪水花得像摸了一层泥水，小胸脯因为抽动不
住地起伏着。我不忍心走掉，几次回过头来，将她亲了又亲，可怎么也哄不好她。
妞妞搂着我的脖子不撒手，秦老师对我说：“你赶快走吧，第一次扔孩子，都这
样，以后习惯就好拉。”我想了想，一狠心走掉了，这次连头都没回，任凭妞妞
在身后哭喊着：“爸爸，不要走，我要跟你回家！”我的心里一紧，脸上两行泪
水无声地落下。
对于妞妞，我觉得亏欠她太多，作为父亲，我居然没有能力把她留在身边，
精心地抚养她长大。而今，我要把幼小的她寄养在别人那里，忍受岁月的风吹雨
打，她那弱小的身躯能不能承受没有父母的痛苦，她会不会明白自己比同龄的孩
子缺少了更多父爱母爱，这种经历在她将来的生命里又会留下怎样的痕迹？我不
知道答案，但我的内心深处却为此充满了不安。
好在几天后，秦老师来电话说妞妞好多了，在那儿已经待习惯。后来我再去
看妞妞，她果然不再跟我提回家的事情，我很庆幸，妞妞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这也算了却了我的一块心病。
日子相对平静起来。
孙晶提出再看孩子是半年后，我接到电话先是愣了一下，后来我冰冷地说：
“亏你还能想起看孩子，你还是过你的幸福日子去吧！”孙晶停顿了一下，然后
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是孩子她妈，不管怎样你应该让我看看她。”显然
孙晶对我的态度并不意外。
我说：“你还有脸承认是她妈，你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了吗？你只知道和
你的情人鬼混，你的眼里只有金钱和享乐，你根本就不配做孩子的妈妈。”孙晶
在电话那头依然没有反驳我，只是长久地拿着话筒不放下，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
她在电话那头的啜泣声。这是我和孙晶结识以来，她少有的态度，我猜想她一定
是真的想孩子了。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呢？
不知为什么，孙晶的哭声触动了我心灵深处的一根丝弦，我不由得动了恻隐之情，
于是没好气地说道：“孩子在实验小学旁边的秦老师托儿所长托呢，你要看就去
看，不过你别说是她妈。”说完我就把电话撂了。
过后，我果然从秦老师的嘴里了解到，孙晶去看了妞妞。还给妞妞买了不少
好吃的。秦老师说：“她进门抱着妞妞就哭，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们离婚啦。”
秦老师说你们这是何苦呢，看你们两个人都挺精明的，怎么说离就离了呢？我叹
了口气，没有说话，用手抹去了妞妞嘴角的一小块食物残渣。秦老师又说：“看
你一个人带孩子挺不容易的，你又是警察，以后每个月５０元的水果钱就不冲你
要了，你就放心吧，别的孩子吃啥，我就让妞妞吃到啥，绝不会亏待她。”秦老
师的话让我的心里有一丝感动，我嚅了嚅嘴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佛说：“大爱无言”。我知道我还没有沦落到被所有人抛弃的地步，这个世
界总有一些人怀有仁善之心，正因为他们心中有爱，才使世界变得更加和谐美好，
像孙晶那样狠心抛下孩子远我而去的，毕竟还是少数。
那些日子，我喜欢看一些关于生命感悟的书籍，并希望从中悟出一些道理。
我想，我有必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鼓足信心和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艰难
险阻，在困难面前决不低头！
第二章霉运当头
（一）
中国的老百姓有句俗话，叫做“祸不单行”，意思是说当一个人走霉运时，
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喝口凉水都会塞牙。
自从和孙晶离婚后，我就觉得我的霉运来了，坏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先是母
亲病情加重，不得不住院治疗，父亲整日陪在她身边，片刻不敢离其左右。接着
我的工作出了一点小意外，因为一个原则问题我与所长大吵一顿，他扬言要停止
我的工作。我没有惧怕他，当着所有同事的面顶撞了他一通。我说你停止我工作
那是吹牛，你还没有那资格，你凭啥？就凭你收了好处然后让我们去帮着擦屁股？
门都没有！我看到所长的脸被气得铁青，然后在所里同志们惊讶的目光注视下，
扬长而去。
出了派出所的大门，我心里无比凄凉，我知道和孙晶的离婚导致我最近性情
暴躁，这要在平时，我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跟所长直接顶撞，遇到事情大不了低调
处理。可如今不同了，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是的，我婚
都离了，我还怕啥？不就是一个破工作吗，不要了又能怎样？那一刻，我开始质
疑一切，甚至怀疑自我存在的价值，我问自己，这样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
就为了每月挣那千八百块钱的工资，还要看人的脸色、受人管？如果这样下去，
即便活一百岁又有什么意义？我真想冲破这现实的牢笼，重新开创另外一种生活。
可仔细想想，又似乎没有这个勇气。是的，中国十几亿人口，能像我这样起码有
个稳定的工作、维持个温饱的也不多，我丢不掉警察这个职业。
这时恰好有一辆人力三轮车从身边经过，那车夫正弓着腰吃力地蹬着车子，
汗水已经从他的后背浸透过来，他抬头注视着前方，目光中充满了企盼，似乎希
望能尽早地到达终点。我又被远处一束耀眼的亮光吸引，那是建筑工人正站在几
十米的高空中焊接着什么，随着高温电焊冒出的白色火焰，他冒着随时被摔下来
的危险不时地用袖口擦着额头上的汗。
看着这一切，我的心里终于平静下来。我明白，不管怎样我都要好好地活下
去，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平安，然后更好地照顾好父母和孩子。
思索了半天，我又折身返回了所里，经过所长办公室的时候，我走了进去，
很真诚地跟所长道了歉，嘴里说很对不起，刚才自己的言行确实有些过激，让他
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所长用那种奇怪地眼神看着我，我想他一定认为我的脑子出
了什么问题。然后，我退出了所长室，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样开始工作。我听到同事们在周围小声地议论着什么，我没有理会他们，心里
面却默默地念叨着：“孙晶啊孙晶，你可害惨了我，你可知道这次离婚带给我多
少精神的折磨，你不给我一点思想准备就离开了我，让我的人生从此跌入了低谷，
甚至让我差点迷失了自己……”
（二）
我没想到母亲的病情恶化得这样厉害，虽然她一直病病歪歪，身体不是很好，
但在我看来，如果没有这次离婚事件，她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的应该没有问题。
那天父亲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单位执勤，父亲用那种焦躁地声音对我
说：“你快到医院来，你妈好像不行了。”我没有思索过多，赶紧放下手头的工
作，急匆匆地往医院赶。一路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母亲
身边去。
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父亲说下午你妈表现得就
有些异常，总跟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问她都说了什么？父亲看了看我说，
她说如果她不在了，让我再帮你找一个好媳妇，模样丑俊都没有关系，只是人一
定要好，要懂得心疼人，还有就是不能朝三暮四。我听了心里是异常的难受，我
拿眼不住地往急救室张望着，盼望母亲这次能够度过难关安然无恙。
大约十几分钟后，医生终于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他摘下听诊器问：“谁是
家属？”我和父亲都迎了上去，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我是！”医生看了看我们，
然后语调低沉地说：“患者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建议你们立刻转院，不过……”
说到这里，医生停了一下。我焦急地问：“不过什么呀，大夫你快说！”医生看
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凭我的经验来看，就是转院恐怕也会无济于
事，建议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医生说完之后，低下头匆匆地走了。
我和父亲像雷击一样站在了那里，我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来不及多考虑，我和父亲简单商量了一下，立即打车将母亲送去了省城条件
更好的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终于安顿好了一切之后，我又连夜打车回来筹钱，因
为那医院虽然医疗条件好，但是看病也特别贵，光押金就要２万元。说实话这两
年我家里又是供我念书，又是为我娶媳妇，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买房子欠下的那
３万多元钱还没有还清，我是最不愿意借钱的，可到了这紧要关头，就是求爷爷
告奶奶也要把这救命的钱借着。
我敲开了很多亲戚朋友的门，说明了来意，很多人听说我要借钱，都很遗憾
地摆摆手，要么说没钱，要么说钱被占用了，帮不了我这个忙。有个别讲究的亲
友，一咬牙拿出了三千两千的，说拿去吧就这些了，不用急着还。我看着那区区
的三千两千元钱，哭笑不得，真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不过是一夜之间，我急得满嘴起大疱，眼见着这钱等着救母亲的命，万般无
奈之下，我把自家的房产证拿了出来，找到了辖区中有名的高利贷，我将那房产
证啪地往桌子上一撂，我说借我５万元钱，我等着急用，利息照付。那高利贷外
号名名叫“周扒皮”，是有名的见利忘义的主儿，他在我们辖区内经营着几处娱
乐场所，平时就和我们很熟，如今我求到他的头上他很意外，嘴里说道：“呦，
原来是沈警官啊，怎么沈警官也缺钱用了？”然后似有意无意地瞅了那房产证一
眼，继续说道：“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沈警官借钱，尽管拿去，什么利息不利息
的，不是见外吗。”
我没有时间跟他磨蹭，我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没有道义可言，跟他们交往除了
利益还是利益。于是，我自觉地拿起桌子上的纸笔，唰唰地很快立了一张字据，
然后连同房产证一起递到他的面前。我说：“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有？”那周
扒皮接过字据，嘴上说着能有什么问题啊，眼睛却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然后打
开抽屉，给我拿了整整五捆钞票。我来不及细数，赶紧装进口袋里，再次匆匆地
往省城的医院赶去。
我很遗憾，遗憾我最终的努力也没能挽救母亲的生命。
１０天后，母亲去世了。母亲去世那天，我抱着母亲的尸体放声大哭，眼前
浮现出小时候母亲对我的诸般好处，那时候由于家里生活困难，有什么好吃的母
亲都会留给我，甚至哥哥偷吃一口都会被她打。那时我也听话，总是将那好吃的
掰开一半送给哥哥吃，母亲就夸我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然后她将我们兄弟俩搂
在怀里哭，她说等以后咱家生活条件好了，咱们想吃啥就吃啥。事实上，等生活
条件真的变好了以后，母亲也没有想吃啥就吃啥，她一直都在省吃俭用、勤俭持
家。由于母亲没有固定工作，我们全家就靠父亲转业挣的那点工资维持生计，母
亲就时常给人打些零工贴补家用。就是在这样的困难情境下，她把我们兄弟俩都
供了出去，哥哥最终考上了大学，留在了外地工作，我也考上了警校，分回了老
家的派出所。我说：“妈这回我们哥俩都挣钱了，你也该享受享受生活了。可母
嘴上答应着，可她又没享受生活，而是张罗着攒钱为我们哥俩娶媳妇。母亲常说，
等你们都成家立业了我再歇歇，拼搏了这大半辈子，有时感觉真的很累呢。
直到母亲病倒的这一刻，她一直都没有歇着，她一直都在为生活忙碌着。作
为她的儿子，我的心中充满了愧疚。是的，我已经娶妻生子，却没有能力让母亲
享一天福，反倒让母亲操碎了心。我还有什么脸面对死去的她，我愧对儿子这个
称号啊，我是一个大不孝的人。这一刻，我哭得昏天黑地。
哥哥也从外地赶回来了，他和我一样跪在母亲的面前痛哭不已，父亲则站在
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天后，我们将母亲的遗体火化。哥哥只是在家待了两天，然后又匆匆地赶
了回去，他还有自己的工作需要处理。当家里只剩下我和父亲两个人的时候，父
亲看着母亲的遗像，终于落下了泪来。在我的一生中，很少看到父亲流泪。父亲
对我说：“其实你妈跟我过了一辈子，根本就没享着什么福，我脾气不好，性格
暴躁，让她受了不少委屈。”我没有说话，脑子里却想到了孙晶，我想即便父亲
性格再怎样暴躁，但毕竟母亲和他过了一辈子，而我呢？人都说两个人相守到老
是一种幸福，可我却无缘体会这样的幸福。
父亲接着说：“其实你妈临死前还对我说了一句话。”老爷子说到这里沉默
了。我问：“她又说了什么。”父亲看了看我，半天才说：“她说如果她死后，
还让我再找一个老太婆侍候我，她说在九泉之下不放心孤零零活在阳世的我。”
父亲说到这里，情绪愈加激动，眼泪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模糊了他浑浊的双眼。
父亲叹了一口气说：“我是不能再找啦，你妈对我这样好，我再找怎么能对得起
她？我情愿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死后到九泉之下再找她相会去。”老爷子说到
这里，竟情不能自已，悲痛万分。
我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心中百感交集。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父亲和母
亲生活了一辈子，虽然也有过磕磕绊绊，但是从内心里他们还是恩爱的。我曾不
止一次地听母亲唠叨说和父亲过够了，受够了父亲的窝囊气，甚至偶尔母亲还会
在父亲惹她生气时咒骂道：“你这个老东西，咋就不嘎巴瘟死了呢，瘟死了我也
好清静清静，免得整天烦我。”但是咒骂归咒骂，母亲还是每天照常给父亲打洗
脚水，为他变着样儿做好吃的，照顾好他的起食饮居。我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
夫妻吧，贫贱不能移，不离不弃，互相牵手，一同走过人生的风雨，可惜我和孙
晶却不能成为这样的夫妻，我们的爱最终在金钱和名利面前轰然坍塌。
（三）
现在，母亲去世了，家里只剩下父亲一个人，我必须承担起照顾父亲的责任。
好在老爷子的身体十分健康，除了母亲去世让他的精神受了一些打击之外，别的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我每天下班回家，都尽量的陪他聊天，父亲好像看出我特
别关心他，就对我说：“你有事情就忙你的去吧，不用整天陪着我。”他好像看
惯了人世间的生生死死，反倒安慰我要从接连的打击中走出来，不能整天萎靡不
振的，这样下去难成大器。我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
同时我又对他豪迈的人生态度充满了钦佩。
那高利贷周扒皮不久就盯了上来，他态度委婉地催促我还钱。我想他一定是
想明白了，知道借警察的钱不管怎么说都不该要利息，至于扣押房子更是不可能
的事情，因为他怕把我得罪了，难保以后不会找他娱乐场所的毛病。我当然不是
借钱不还的主儿，可这次母亲住院又花去了２万多元，这些钱我一时还没地方弄
去。
屋漏偏逢连阴雨，原来买房子欠下的３万多元钱，债主也逼上门来，说是要
搞一项什么投资，让我务必在月底之前把钱给他筹齐。我一听头都大了，央求道：
“二舅，这么短的时间，你让我上哪儿筹这么多钱去？”这借钱的人原本跟我有
一些亲属关系，没想到他却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他说：“借你这么多年也够意
思了，虽然给着银行利息，可这钱我要是拿农村放利去，几倍的利息都不止，你
们也该知足了。”我听了一句话都没说，心想因为钱的问题，亲戚变得也不像亲
戚了。我说：“二舅，不管咋说，咱们不能因为钱伤了感情，你放心吧，我尽量
在月底之前给你筹齐。”二舅瞪了我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我坐在凳子上，点着了一支烟，心里面那叫一个愁啊，心想真是一分钱难倒
英雄汉，这时我才知道钱有多么重要，也似乎理解了孙晶为什么为了钱而离开我。
此刻，我真恨不得抢银行去，可我是一个警察，这么想又似乎不太合情理。我禁
不住苦笑了一下，心想生活啊生活，可真他妈的让人无奈。
经过认真考虑，我知道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把房子卖了，只有这样
才能将这些外债全部还清，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当我把卖房子的念头说给父亲听时，他很是惊讶，刚开始时他不同意，说你
把房子卖了，以后再娶媳妇住在哪里？我说先不说娶媳妇的事情，如今我已经走
投无路了，债主们逼上门来，再不还钱，恐怕抗不过去。再说即便是以后真的娶
媳妇了，大不了同你一块儿住，你年龄大了，也正需要有人照顾。父亲说这主意
你可要自己拿，别卖了后悔就行。我说有什么好后悔的，大不了以后有钱了再买
新的，如今妞妞大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呢，房子卖了之后手里还能有些余钱，
这样总欠着别人的也不是办法。
父亲听了，点点头表示同意。
就这样，我把自己结婚住了五年的房子卖了。
其实卖房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没跟父亲说，那就是我一看到这栋房子就会
想起和孙晶在一起的日子，这样会让我的心里很不爽，想到如今孙晶正和别人一
起甜甜蜜蜜、卿卿我我，那对我来说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我将房子卖掉了之后，迅速地还清了欠周扒皮和其他亲友的钱，然后将余下
的几万元全部存进了银行里。当我从银行里走出来的时候，手拿着存折，感觉一
身轻松。是啊，人活一世，还是不亏不欠别人的好，我这人面子矮，就是亏欠不
了别人的东西，否则总觉得抬不起头来。
卖房子事件原本以为就这样过去，没想到还出了一点小插曲。不知道从什么
渠道，丈母娘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居然跑到我的家里来，当着我和父亲的面说，
这房子卖了，理应分给她们一部分钱，因为这房子装修的时候，还有她的一份。
我知道她指的是当时给我们买地板和瓷砖的事情，那时候她恰好有个妹妹开建材
商店，能批到便宜货，其实那些东西总计也不过花了两三千元而已。
我对丈母娘的行为感到很是气愤，我说当初我和孙晶离婚时都讲好了，房子
给我，饥荒也归我还，她一分钱都不要，你们怎么能反悔呢？说到这里，我还特
意拿出了当初我和孙晶的离婚协议给她看。丈母娘看后开始蛮不讲理，说什么哪
有这样签协议的，两口子只要结婚，哪怕就是第二天离婚，那家产也要对半分。
还说：“我已经咨询过很多人了，我家小晶一定是被你气糊涂了，居然连家产都
不会分了。”
我说：“不管怎么样，反正这卖房子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去，话又说回来，
如今孩子归我养，我都没跟孙晶要一分抚养费，你反倒来跟我争房产，有你们这
样做的吗？”丈母娘却不依不饶道：“孩子归你们养那是应该的，她可是随你们
沈家的姓，要不咋没随我们孙家的姓？但这房子可不是你们沈家的，怎么说也得
分一半给我们才行。”我的肺都要被气炸了，大声喊道：“你那是做梦，如今实
话跟你说了吧，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去！”丈母娘一听，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一屁股坐到了地中间，开始撒起泼来，嘴里大喊道：“你今天要是不给我钱，老
娘我就不走了，死给你们看。”我一看丈母娘要耍臭无赖，上前一把揪住她，拽
着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拎。丈母娘看我要动手，干脆半真半假地哭嚎起来，嘴里喊
道：“哎呀，你居然敢打人，你不但打我的女儿，如今连我这老太婆也敢打了，
我可不活啦！呜呜呜……”我没惯着她，继续使劲往外拎她，眼见着她被我像拎
小鸡一样拎了起来，身子在半空悬着，这时只听父亲一声怒吼：“住手！”我看
了父亲一眼，只见老爷子圆睁二目，表情严肃地示意我放下她。我想了想，终于
放下了丈母娘。
其实自丈母娘进屋开始，父亲就一句话都没跟她说，我知道父亲不是一般的
烦她。父亲看我跟她争论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就在里间给孙晶打了电话，把丈母
娘来要钱的事情跟孙晶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孙晶听了很惊讶，赶紧打车风驰电
掣般地赶过来了，就在我放下丈母娘的瞬间，刚好孙晶推门走了进来。她一进屋
就埋怨道：“妈，谁让你来这里胡闹的，赶紧跟我回去！”孙晶一边说着，一边
使劲把她妈往外拉。我原本以为丈母娘来要钱是跟孙晶策划好的，但是从孙晶那
又气又急的样子可以看出，这次来要钱完全是丈母娘的个人行为。我联想到丈母
娘平时的为人，心想就她这德行，做出这样卑劣的事情来也不奇怪。
丈母娘似乎很不情愿跟孙晶走，一边往外挣，一边埋怨孙晶道：“妈是来给
你争利益了，你反倒埋怨妈，我就不走了，他们啥时候给我钱，我啥时候再走！”
孙晶都哭了，她近乎哀求地对母亲说道：“妈，你还让不让我活了，快跟我走吧，
女儿求你了！”我看到孙晶真是急了，像疯了一样地拽着她妈。丈母娘万般无奈
之下，只得跟孙晶走了。临走之前她还冲着我喊道：“这钱不要也行，但是你要
给妞妞留着，等她将来上学的时候花，反正死活不能花在你身上，更不能用这钱
来讨老婆。你们要是昧着良心花了这钱，我咒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我看着丈母娘那刁蛮的样子，被气得浑身发抖，心想她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
长辈，否则我一定冲上前去，狠狠地揍她一顿才解恨。
（四）
孙晶和丈母娘走后，我坐在沙发里认真地反思了很多，我觉得人性真是一个
非常复杂的东西，丈母娘的举动让我感觉到人自私的一面，随着我和孙晶婚约的
解除，丈母娘就把我当作是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路人，撕破面皮和我大吵大闹
争抢家产。而孙晶的举动又让我认识到，人性并非自私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急
着拽丈母娘走的情景让我明白，在人性的尊严和诚信面前，有时候金钱并非是最
重要的。
丈母娘的事件平息之后，我的日子平静了许多，也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我
知道生活的真谛就在于这种平静。你可能轰轰烈烈地追求过很多东西，但最终向
往的不过是安逸的生活而已。经历了这次的离婚和母亲的去世之后，我已经对人
世间的纷争和生离死别彻底厌倦，我知道，我需要平静的生活，需要那日子如水
一样恬淡，需要生活中更多一些阳光和雨露、花香和鸟语……
一段时间内，同事们都说我变沉默了，也变得更加成熟了。我只是笑笑，没
有作声，其实我内心的苦他们哪里知道，我只有在没人时伴着青灯孤影，独自咀
嚼内心的苦涩。
每逢周末，我都会把妞妞接出来，牵着她的小手领着她散步。作为一个父亲，
我需要用更多的时间来陪她，让她充分地感受到这份父爱的存在。
我问孩子：“妞妞，你在托儿所想爸爸吗？”
妞妞仰起那充满稚气的小脸，很认真地回答我说：“想，妞妞不光想爸爸，
还想妈妈呢。对了爸爸，为什么妈妈不来接我呀？”
我的心一阵疼，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十分难回答的问题。在此之前，我曾无数
次地欺骗她说妈妈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来。显然，如今这种欺骗已经毫无意义，
随着孩子逐渐长大，她会明白事情的真相，明白她的父母离婚了，她只能和父亲
一起生活。
我想了想说：“妞妞，爸爸其实一直都想跟你说一件事情。”我嚅了嚅嘴唇，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说：“妞妞，你都４岁半了，爸爸知道你长大了，也懂
事了，所以爸爸要告诉你，其实爸爸和妈妈离婚了，以后你都要和爸爸一起生活，
由爸爸来照顾你。”
当我说完这一切之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偷偷地观察孩子的表情，显
然以妞妞的年龄，她还不能完全理解我这段话的全部涵义，我看到她的表情一片
茫然。我低下身来，用双手把着她的双肩，认真地说道：“宝贝，你放心，爸爸
会照顾好你的。”
妞妞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问道：“爸爸，什么是离婚啊？”我想了想回答
道：“离婚就是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了，你只能每天跟爸爸在一起生活。”妞妞
接着问道：“那妈妈呢？妈妈不要妞妞了吗？”孩子问这话时，眼泪在眼眶里打
转，小模样甚是可怜。我忽然觉得这样回答有些不妥，弄不好会伤了孩子的心。
我赶紧遮掩说：“当然要妞妞，妈妈会时常来看妞妞的。”没想到即便我这样回
答，妞妞也不太满意，她张开嘴“哇”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不要爸
爸妈妈离婚，我要妈妈，爸爸快领我找妈妈去！”说完，孩子扑到我的怀里，搂
着我的脖子不撒开，一个劲地吵着要找妈妈。
我有些手忙脚乱，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在心里想：“孩子呀孩子，你还找什
么妈妈，如今你的妈妈已经跟别人结婚了，没准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们还会有自
己的孩子，那时你将彻底失去在妈妈心中的地位，成为一个没有母爱的弃儿。”
这样想着，心里是无比的凄凉。同时，我也有些后悔，心想自己真是没事找事，
孩子这么小，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呢。
这时，旁边有两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他们看到一个小孩子大哭着要找妈妈，
还一个劲地不要爸爸妈妈离婚，就好奇地停下了脚步。我有些挂不住脸，不想被
外人看了笑话，赶紧示意妞妞住嘴，谁知妞妞哭得越发凶了。我手忙脚乱，不知
怎么办才好，恨不得用手堵住妞妞的嘴。两个女人看不下去了，她们知道以我一
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样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让孩子安静下来，便凑上前来，一
起帮我哄孩子。女人毕竟是女人，哄孩子就是比男人有一套，她们这个拿出手帕
挥舞着，那个又是拍巴掌又是哼小曲。妞妞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停止了哭
声，好奇地看着两个阿姨表演。我赶紧趁机给妞妞买了一个冰淇淋，送到了她的
嘴边，算是暂时稳住了她的情绪。
两个女人看妞妞不哭了，这才重新将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狐疑地将我上下
打量着，似乎在说，年纪轻轻就离婚了，怪可怜的。我对两个女人很诚恳地说了
声谢谢，两个女人说不用客气，然后转身走了，边走还边用那种同情地眼光回头
看我。我很是有些哭笑不得。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满身是汗，赶紧找了一处长凳坐下来喘口气。我怀抱着
妞妞，眼看着她在我的怀里香甜地吃着冰淇淋。我问妞妞：“你在托儿所奶奶对
你好不好啊？”妞妞回答：“奶奶可好了，奶奶给我讲故事，还给做好吃的呢。
对了爸爸，我给你讲哪吒闹海的故事吧，那哪吒可厉害了，他有好几件宝贝呢…
…”说完，妞妞就认认真真地给我讲起了哪吒闹海的故事。我假装用心听着，眼
睛里看着孩子可怜的样子，心里面是无比地疼痛。我不时地用纸巾擦孩子嘴角的
冰淇淋，心想这个世上，如我一样生下这样的孩子，又不能完整地给她父爱和母
爱的人又有多少呢，如果这是一种罪过，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同样受到良心的谴责？
讲着讲着，或许是孩子累了，她在我的怀里居然睡着了。我将那没有吃完的
半截冰淇淋从她的小手上拿下来，然后扔掉，我觉得自己的胳膊有些麻，刚想要
调整一下姿势，没想到妞妞这时睁开了眼睛，忽然问了一句：“爸爸，你为什么
要和妈妈离婚啊？”我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妞妞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正不知道
该怎么回答，没想到妞妞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又闭上眼睛睡去了，就像说梦话一
样。
我的心里更加难受起来，是啊，我为什么离婚呢？难道是和孙晶感情不和？
还是她的婚外情所致？或者是性格差异？似乎都是，似乎又都不是。我想，我可
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这个问题彻底想清楚，当然我也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将这个
问题想清楚。
（五）
孙晶自从上次将丈母娘拽走以后，再也没有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她似乎彻
底消失了，我偶尔会从单位同事或者好友的嘴里得到她的一点消息，说她生活的
并不好，虽然李和平给了她足够的物质享乐，但精神上却并不能完全满足她，他
们也总吵，也有矛盾。当然，我对这样的话半信半疑，总觉得朋友们说这话是有
意安慰我，试图让我从这段婚姻留下的痛苦中走出来。对此，我也总是笑笑，表
面上故作轻松地说她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她的好坏我不想知道，以后你们
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每当有人提起她的时候，我还是会很在意她的消息。
说来也很奇怪，我一方面希望她跟李和平的日子并不幸福，这样她就会时刻怀念
起我的好来；另一方面，我又希望她的日子也不要糟糕到一塌糊涂，好歹我们夫
妻一场，她起码要保证基本的平安和健康才好。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内心还是挺善良的，虽然我对孙晶背叛我的行为
充满了憎恨，甚至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但是不知为何，我又不希望她受到除了我
以外的任何伤害，在内心里我总觉得她是我的女人，别人伤害她我会心疼。至于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我也一直很纳闷，自己也说不清楚。
日子随着孙晶的消失而变得平静，现在妞妞已经５岁了，有一个非常现实的
问题摆在了我的面前，那就是她该上学前班了。按说，秦老师对她照顾得也挺周
到的，放在托儿所我很放心，但是考虑到孩子的下一步成长问题，我必须送她去
学前班。当我再次去接孩子，把这个想法对秦老师说了之后，她显然十分不舍得，
但还是很理解人的对我说道：“其实你不跟我说，我也要建议你给妞妞转学呢，
她的确大了，需要上学前班了，虽然在我这里吃的饱穿的暖，但是怎么也比不了
学前班的教育更正规些，她也该受一些正统教育了。”
我说谢谢秦老师这段时间对妞妞的照顾了，然后我又把妞妞平时的日常用品
都打包装好，放在了出租车上，嘴上对妞妞说：“快跟秦奶奶说再见。”妞妞看
到我把她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知道不能在这里长托了，就抱住秦老师的大腿
不撒手，嘴上哭个没完，边哭边说：“奶奶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去学
前班。”我劝孩子道：“妞妞听话，不要缠着奶奶，以后咱们有时间会时常回来
看奶奶的。”妞妞还是不撒手，倒是秦老师自己把妞妞的手掰开，安慰她道：
“妞妞要听话，妞妞不是说要做一个好孩子，去学更多的知识吗？将来长大还要
做一名科学家呢！”妞妞听秦老师这么说，蛮像那么回事地点了点头。秦老师又
说：“那妞妞就要跟爸爸走，去学前班上学，学好多好多的知识，只有这样长大
了才能当科学家啊。”妞妞听秦老师这么说，才听话地撒开了手，然后看了看我，
又冲秦老师十分不舍地摆了摆手，这才跟在我的后面，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我带
着孩子上车后，直到车子开出老远，我看到秦老师还站在那里长久地望着，好像
还不住地用手帕抹着眼泪，显然她对孩子也是十分不舍的。
现在，我把妞妞接到了家里，有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我必须面对，那就是从
今以后我要切实担负起照顾妞妞的重任了。为此，我考虑再三，决定找我们所长
谈谈，希望在照顾孩子问题上，他能给我行个方便。
当我忐忑不安地敲开所长办公室的门时，他正在看报纸，看到是我，连头都
没有抬，继续低头看着他的报纸。
我说：“所长，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谈一谈？”所长低着头说：“啥事？你
说吧。”我说：“我恐怕今后晚上不能加班了，所以特意跟您打声招呼。”所长
抬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问：“为什么？”我说：“我离婚的事情你也知道，
现在孩子由我带，我晚上得照顾孩子，脱不开身。”所长听了，沉默了半晌，将
那报纸撂下，忽然说了一句：“你离婚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虽然这是客观理由，
但是我认为不能成为你不加班的借口，现在单位本来就警力紧张，你不加班就得
由别人代替，作为警察你应该懂得，你从事了这一行，就得服从工作安排，这是
职业需要。至于孩子的问题嘛，你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所里帮不了你。”说完，
所长看了我一眼，就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报纸去了。
我有些愤怒，心想这也太他妈的不近人情了，我怀疑他还在为我上次顶撞他
的事情而生气，不排除他这次是在趁机报复我。想到这里，我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我说：“所长，我这次是好说好商量地征求你的意见呢，希望你能给我行这个方
便，我会在心里感激你的。”所长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嘴里说道：“我知道你
在好说好商量呢，但是我也明确答复你，我帮不了你这个忙，如果我开了这个先
例，那所里的其他同事要是也以各种理由要求不加班，换作是你，你又怎么做？”
说完，他冲我摊了摊手，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我是真的愤怒了，在心里骂道：“装个屁啊，这么大点的事情还弄得这么严
重，分明是你一句话的问题，明摆着是公报私仇，存心要给我小鞋穿。”于是，
我瞪圆了双眼问：“真的不行？”所长看我的态度恶劣，并没有惧怕我，他干脆
撂下手中的报纸，往那靠椅上一躺，慢条斯理地说：“真的不行。”我再也按捺
不住自己的愤怒情绪，冲他说道：“那好，我今天就实话告诉你，你行也得行，
不行也得行，反正这个班我是不加了，有招你使去。”
说完，我转身要往外走。所长听我这么一说，腾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啪地
一拍桌子，嘴里大喊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加班一个看看，那是吹牛，出
了事情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听他这么一说，转回身来，冲他骂道：“你是
不是跟我装大了，这么丁点的事情还拿扭啥，不就是手中有点权力吗，我尊重你，
你在我眼里是一个领导，我不尊重你，你在我眼里啥也不是。”我觉得这番话从
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特别过瘾，我看到所长站在那里鼻子都被我气歪了，他指着我
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明天我就跟局党委请示，像你这样的
我说啥也不要了，爱调哪儿调哪儿去，彻底给我滚远点。”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沙
发里，被气得胸脯不住地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没管他那套，嘴里说着：
“随你便吧，大不了老子这份工作不要了！”说完，我使劲摔上门走了出去。临
出门的瞬间，我看到同事们呼啦一下散开，原来他们一直趴在门边听动静。看我
出来，都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回到家里，妞妞正在地板上玩耍，她看到我回来，忽地扑到我怀里，撒娇说：
“爸爸，下午爷爷领我去广场玩了，我还看到有人放风筝了呢，是一只粉红色的
花蝴蝶，可漂亮了呢。”我摸了摸妞妞可爱的小脸蛋，心里在想，孩子呀孩子，
你可知道爸爸为了你付出多大的代价，几乎连工作都不要了，今后爸爸势必还会
因为你付出更多的东西，但是爸爸不后悔，你就是爸爸心头掉下来的肉，为了你，
爸爸愿意做一切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只要你能健康地成长，只
要你能幸福快乐地生活。
（六）
第二天我刚上班，就接到了局机关政治处打来的电话，说是让我去一趟。我
知道肯定是所长把状告到局里去了，不过我不在乎，对这个所长我早就看不顺眼
了。所长姓冯，人送外号冯二狗，背地里净干些吃拿卡要的勾当，明面上还装出
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而且对我们这些下属还不知道关心爱护，动辄破口大骂，
对领导却极尽点头哈腰溜须拍马之能事，像个孙子一样听话。对于这个警界里的
害群之马，我早就厌恶至极，心里盼望着尽早地把他清除出去。其实同事们对他
也早有怨言，但是大家都不愿意捅这个马蜂窝，大家挣的都是共产党的钱，凡事
能过得去就行，也不跟他一般计较。这次我跟冯二狗闹翻，很多人都大呼过瘾，
背地里都支持我说：“嘉明，你是好样的，我们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跟他继续
干下去，兄弟们支持你，别以为咱们多怕他！”
其实我也不傻，如果没有离婚事件导致的心情不好，如果没有离婚后的孩子
抚养问题摆在面前，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在他面前能忍则忍。但如今不同了，
他惹恼了老子，老子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了。虽然我只是一个小警察，没有多大
的权势，但我也没有必要怕他。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谅他也不能把
我怎样，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大不了被他到局里告一状，
给我一个处分就是了，老子不在乎。
走进局机关政治处，政治处的老马看到我来了，努努嘴，示意我直接去主任
办公室。我将警帽摘下来，敲开了主任办公室。政治处的唐主任跟我很熟，想当
初公安专科毕业时，就是他亲自接的我们，当时还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好
好干，模样气质都不错，现在咱们正是缺人的时候，有你施展拳脚的机会。”那
一刻看着唐主任信任的目光，我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丝感动，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而今不同了，我在基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当激情和梦想都已逐渐消退的时
候，如今又因为别人的告状再次敲开他的房门，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唐主任
看到是我，示意我坐下。我在旁边的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坐下。唐主任问我：“怎
么样，在派出所工作的还好吧？”我点点头，说：“一切都好，只是和所长的关
系有些……”我刚说到这里，唐主任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了。其实我之所以想
要先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就是想变被动为主动，让他意识到责任也并不完全在我，
没想到唐主任还是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唐主任看了我一眼，嘴里说道：“听说你离婚了？”
我点点头，回答道：“是！”
“孩子由你自己带？”
我依旧回答：“是！”
唐主任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地上踱了一圈，然后停在窗前，眼睛望着窗外，
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的确怪不容易的。”
然后，他又突然折过身来，问我道：“想不想回局机关工作，你文笔不错，
秘书科还缺人，你就专门负责编发公安系统的简报，怎么样，能胜任吧？”
我听了，站了起来，感觉很是意外。
唐主任招招手，示意我坐下，“我是这样想的，在机关上班你就不用总值班
了，还能按时上下班照顾孩子，这样对你挺好的，你说呢？”我听了，脑子里迅
速地盘算着，觉得这确实对我挺合适的。我立即又站了起来，冲着唐主任行了个
礼，感激地说：“那太谢谢唐主任了。”
唐主任说：“谢我干什么，好好干工作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再跟局里提出
来，回去立即收拾东西吧，今天就到秘书科报到。”我兴奋地说：“是！”然后
就从主任室退了出来。
出来后，我心花怒发，心想：“奶奶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是不跟冯二
狗闹翻了，还不一定会有调回机关的工作机会呢。”不过我又仔细分析了一下事
情的前因后果，立即明白这里面含着一些巧妙而复杂的关系。我猜想肯定是冯二
狗到局机关狠狠地告了我一状，说我不听话，死活要把我调出，而领导们又了解
冯二狗的为人，知道他的话参杂着不少水分，不一定就全是民警的过错。
我比较佩服唐主任的处理方式，这样做一方面满足了冯二狗将我调出的请求，
另一方面又成全了我想要照顾孩子的意愿，可谓是两全其美，我想这大概就叫做
领导艺术罢。
我回派出所收拾东西时，看到冯二狗正站在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我，那得意
的样子似乎在说：“让你跟我斗，怎么样，吃亏了吧？如今老子就把你弄走了！”
我拿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心说你别得意，老子离开也只是暂时的，我胡汉三
迟早还会有杀回来那一天。
同事们看我收拾东西，脸上都表现出一种惊讶的神情，似乎在说：“嘉明啊，
这回你可亏大了，咋就不懂得圆滑一点呢，否则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啊！”
我看大家肯定对这件事情还有误解，就故意大声地对大家说：“托大伙的福，从
今天开始，我就去局机关上班了，以后大伙有事可吱声啊，千万别跟我客气。”
同志们听我这么一说，又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白事情还有这样的玄机在里面。
我看到冯二狗的脸有些挂不住了，表情是极其的不自然。
我将一切东西都收拾好后，礼貌地和同志们一一握手作别，但是就没有和冯
二狗握手，他尴尬地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干咳。然后我在同志们的簇拥下走出
了派出所，那一刻心情是无比地畅快。
事后，我果然听同志们背地里跟我讲，说我刚走后，冯二狗就立即召开了全
所大会，会上他拿起了杀鸡骇猴的那一套手段，嘴里吹嘘说：“看着没，这就是
不听我话，跟我作对的下场，以后谁要是他妈的再胆敢这样，我就让他卷铺盖走
人。”他在上面说着，下面却议论纷纷，大家都心里有数，心说得了吧，就他那
一套伎俩，还想吓唬谁呢，大家难免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
我回到家里后，心情出奇地好，将女儿妞妞抱起来，举过头顶，嘴里欢呼着
说：“我的乖宝贝女儿，以后爸爸就有时间多陪你喽！”妞妞似乎很怕痒，我手
夹着她的胳肢窝，她咯咯地笑着说：“爸爸快将妞妞放下来，好痒哦！”她越这
么说，我越不放下，高高地将她举起，抛在空中，然后再用手接住，如此反复。
妞妞笑得越发大声，感觉既惊险又刺激，房间里到处洋溢着我们爷俩儿的欢声笑
语。
（七）
现在我有大把的时间跟女儿在一起了，好像很久了，我都没有跟孩子这样亲
密无间的接触过。每天下班后，我哪儿都不去，直接去学前班接孩子，然后父女
俩一起牵着手走过那条长长的街路，这时会有落日的余晖落在我们的身上，那身
影被拖得长长的，像一幅抽象画扭曲着跟在我们后面。妞妞会牵着我的手，仰着
小脸一蹦一跳地跟我学说一天的趣闻，比如某个小朋友又因为不听话被罚站了，
再比如她回答了某个难题又受到了老师的表扬。我的脸上挂着微笑，感受着女儿
童真世界里的单纯与美好，内心也被某种情绪感染着。这时会有路人投来羡慕的
目光，我猜想他们一定会被这样一幅动人的场景感动着——一个年轻帅气的警察
爸爸，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无论工作有多忙，每天都会领着自己的女儿，走过
这一段长长的街路。他们还会从我和女儿灿烂的笑容里，猜想我会有一个幸福的
家庭，妻子在家里已经做好了饭，正在门口等着丈夫和女儿的归来。可他们永远
也不会想到，在这看似温馨浪漫的场景下，却隐藏着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这个
警察父亲离婚了，正单身一人领着女儿艰难地生活。是的，穿过这段长长的街路
之后，他还会经历一个菜市场，然后在那里一分一毛的和小贩们讲价，买一些物
美价廉的蔬菜水果，回家做给女儿吃。这或许就是生活吧，总是充满了伤感与无
奈、残缺和遗憾。
在这样一段和女儿独处的日子里，我渐渐地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买菜做饭，
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我在生活中充当起了父亲和母亲的双重角色，尽量把女儿
照顾好。
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劝我：“再找一个吧，家里没有女人不行，况且你和孙晶
离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都找了，你还等什么？”每当这时，我都沉默。其实
自从和孙晶离婚以来，给我介绍对象的人何止一个两个，但都被我以各种理由婉
言拒绝了。
实在被父亲逼急了，我就会说：“再等等吧，眼下我还不想找，感情这东西
是需要缘分的，强求不得，等碰到合适的再说。”父亲就在我身后不住地摇头叹
气。
其实我理解父亲的心情，母亲临死前对他的嘱托他还挂在心上。但是，不知
道为什么，我真的不想找，也许我还没有完全从孙晶给我留下的婚姻阴影中走出
来，存在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心理，在这个时候，我的心中已经装
不下任何人了，我只想领着女儿过几年安安静静的日子。
好在女儿年纪尚小，她对我给她的生活并不挑剔。依旧每天蹦蹦跳跳地玩耍，
偶尔会缠着我做骑马游戏。我就趴在地板上，将腰弯下来，任凭女儿跨上去，然
后像马一样颠颠哒哒地爬起来，女儿在上面欢快地笑着。有时，我会故意将她从
身上摔下来，然后嘴里喊着：“马毛了，马毛了！”一翻身将女儿压在身下，看
她涨红着小脸吃力地往外爬。这是一个愉快而开心的过程，我们爷俩儿大声地喊
叫着，往往几圈玩下来，都是大汗淋漓。玩累了，我们爷俩儿会一起洗洗睡去，
我搂着她，她偎在我的怀里，就好像一棵小树缠绕在一棵老树的身上一样，藤蔓
交错，形影不离。
现在，我越发地感觉到了女儿的重要性，她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如果有人
用千金万银来交换，我也不换。对于女儿，我是那样的难以割舍，甚至都有一种
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感觉。
日子就这样平凡而简单地继续着……
这一日，我正独自一人带着女儿在家，这时，忽然门铃响了。我猜想肯定又
是父亲忘带了钥匙，我当时正在做晚饭，便腰扎着围裙，手拿着菜刀跑去开门。
门开时，我却愣在了那里。原来是孙晶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用那种奇怪地神
情看着我。我也有些讶异，没想到孙晶会在此时突然出现。
孙晶先是看到了我手里的菜刀，接着又看到了我腰间的围裙，这才长吁了一
口气，我猜想她肯定是误会我拿着菜刀冲她去的。
我们站在门口，都稍微有些尴尬，孙晶平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我是来看孩
子的，妞妞在家吧！”说完也不等我同意，就侧身挤进了屋里。我无奈，随后跟
着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进屋后，孙晶放下手里的东西，四下张望着大喊道：“妞妞，妈妈来看你了！”
可是喊了半天却不见动静。孙晶到卧室找了一圈，依旧不见孩子的踪影。就转过
头来问我：“孩子呢？”我也很奇怪，明明刚刚妞妞还在屋里，怎么一转眼就不
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看见只有洗手间的门是紧闭着的，就随手推开了那扇门，眼前的情景让我
和孙晶都大吃一惊，只见妞妞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身上还沾满了水渍，那小脸
不知蹭了什么东西，脏兮兮的。
看到我和孙晶站在门口，妞妞委屈地大哭起来，嘴里说道：“我想划船玩，
不小心把衣服弄湿了，就脱下来洗洗。”说着指了指洗衣盆，果然那衣服泡在里
面，还放了将近半袋的洗衣粉。
孙晶显然是心疼孩子了，她一把将妞妞抱在了怀里，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
来。然后孙晶拿着一条干毛巾不住地擦拭孩子的身体，边擦还边埋怨我道：“你
是怎么照看孩子的，这样让她赤裸裸地不怕她冻感冒了？居然还让孩子自己洗衣
服，你这样太过分了！”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妞妞今天会搞成这副样子，平时她挺听话的，从来不玩
水。偏偏今天玩上水了，恰好这一幕还被孙晶撞到了。我解释说：“她每天不玩
水的，不知怎么今天就玩水了。”
孙晶没有搭理我，将妞妞擦干了之后，找了一个干爽的被子将她包起来，然
后搂在怀里，脸帖着脸，依旧不住地掉眼泪。妞妞听话地让妈妈抱着，既不表现
出迎合，也不表现出抗拒。我想她可能真的被冻坏了，脸色青紫着，想要在被子
里暖暖身体。
孙晶哭得很伤心，那抽泣声里夹杂了太多的内容。似乎在为孩子的境况感到
心疼，也可能是为没有照顾好妞妞感到愧疚。但我想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一定是
太想孩子了，一旦抱住了就再也不想撒开。
我手拿着菜刀，在旁边傻傻地站着，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知怎么做才好。这
要在平时，孙晶刚才这么埋怨我，我一定会反驳她的。但今天我却没有，因为我
确实有些失败，没有把妞妞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展现在她的面前，我曾无数次设想
再见孙晶时，一定要让她看到我们爷俩儿光鲜的样子，让她意识到没有她的日子，
我们依旧生活得挺好。可令人沮丧的是，今天却让孙晶看到了我们爷俩儿最狼狈
的一幕，我满身油渍地站在她的面前，妞妞则像刚从泥堆里钻出来一样。
孙晶哭了半天，终于哭够了，将孩子放下，然后拿出随身带来的衣物，一件
件给妞妞试穿，一边穿还一边问：“妞妞喜欢吗？妞妞穿上新衣服可真漂亮。”
妞妞嘴上回答着喜欢，眼睛却不住地看我，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很惊讶孩子
这么小，就这样懂事，因为我曾对她说过，以后妈妈再送你什么东西，你都不能
要，爸爸就是再穷，也会让你吃得饱、穿得暖。
我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其实，我那只是一句气话，无论我再怎么刻薄，
也不会阻止她们母女沟通感情的，我知道从发展的角度来说，这样对孩子的成长
很不利。
孙晶终于给孩子试完了衣服，然后站起身，将其中有两件不合身的衣服放进
了包里。孙晶看了看我，嘴上说道：“这两件小了，等我换好了，再给她送来。”
然后她又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递给我说：“这是１０００块钱，你给孩子买些
营养品吧。”我看了那钱一眼，没有伸手去接，说实话，她这种行为让我心中十
分不爽，心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再穷，也不差这１０００块。她这种举动
明显损害了我的自尊心。孙晶看我没接，直接将那钱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头也不
回地走了。等我反映过来，刚想撵上去，将钱还给她，谁知孙晶却早已关上房门，
踩着高跟鞋叮叮当当地下楼了。
我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思忖着孙晶的一切举动，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被动，
我应该在她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才是，怎么能让她在女儿面前任意发挥，好像我
这个当父亲的有多么不合格似的。现在我才回过味来，她有什么资格这么数落我，
我一个人带着女儿已经很不容易，如果是她未必见得比我做得好多少呢。
我叹了一口气，唉，都是我和妞妞的狼狈相让我没有了底气，奶奶的，我有
些痛恨自己，今天可真是没面子，让我在孙晶面前又一次有失尊严。
（八）
刚送走了孙晶，父亲就推门走了进来，进屋就问我：“小晶刚才来了？”我
说：“嗯，你怎么知道。”父亲一边脱鞋一边说：“刚才我在楼下碰到她了。”
我问：“那她跟你说话没？”“嗯，打了一声招呼！”父亲回答道，然后又问我：
“你欺负她了？我看见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呢！”我说：“我才没有欺负她，
是她自己良心发现，看到孩子忍不住流泪的。”
父亲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屋去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又柔软起来，我知道孙晶的眼泪是真实的，虽然她能够
狠心离开我，但未见得真就能抛下孩子，我不相信一个人能做到那种程度。我曾
看过一段影像资料，讲述的是非洲大草原上豺狼虎豹的故事，按说它们是自然界
最凶猛的动物，但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却表现出了一种令人感动的柔情，为了保护
自己的孩子，它们有时会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我想，人类即便是再无情，也不
至于做得比动物还差，因为我们毕竟是自然界中最具有感情的动物啊。
妞妞在旁边推着我的身子，轻轻地问我：“爸爸，妈妈给我买的衣服可以穿
吗？”我看了孩子一眼，说：“当然可以穿，妈妈买的为什么不能穿啊，你想穿
就穿吧！”妞妞有些惊讶：“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让我要妈妈买的东西啊？”妞妞
继续问道。我磕磕巴巴地回答：“因为……爸爸不想让妈妈花太多的钱啊。”
妞妞“哦”地一声，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她又若有所思地问我：
“爸爸，你要是不和妈妈离婚该有多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我说：
“孩子，你要明白，不是爸爸要和妈妈离婚，而是妈妈要和爸爸离婚的，你懂吗？”
妞妞摇了摇头，表示不懂，在她的心里，谁和谁离婚都是一样的。我没有再继续
解释下去，只说了一句：“有些事情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妞妞听话地点了点头，
好像她自己也知道，等到她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大人们之间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妞妞将下颌枕在了枕头上，忽闪着她的大眼睛，突然说了一句：“爸爸，我有点
想妈妈了！”孩子的这一句话，让我的心莫名地潮湿起来，我没有回答，思绪也
随着妞妞一起，飞到了很远很远。
妞妞所在的学前班是全市比较有名气的一家，由于我所在的城市只是一个县
级市，本来就不大，我不想让孩子的教育因为离婚而受到任何影响，所以这家学
前班虽然收费贵了些，但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它。
我每天都会起得很早，先是下楼买一些包子或油条，然后再回来热些鲜奶和
豆浆，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再将妞妞叫起来，催促她赶紧吃早餐，吃完了好
去上学。我一般都是等孩子吃完早餐后再给她洗脸梳头的，因为这样不至于让买
回来的东西过早的凉了。妞妞也很听话，无论多困，都会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穿
衣，去卫生间，洗手，吃早餐，再洗脸梳头，每一项都井井有条，乖乖地任我摆
布。老实说在所有的项目中，我最怕的就是给孩子梳头，因为这项工作我并不在
行，刚开始的时候，我给妞妞扎的小辫怎么看都不顺眼，不是太紧就是太松，两
边还不对称，往往一边翘起来另一边却耷拉着。为了这件事情，妞妞不止一次地
照着镜子跟我生气，说爸爸你给我扎的小辫怎么这样难看呀。后来我没有办法，
干脆让父亲帮她扎，还别说，我发现父亲扎的真就比我强，仔细想想自己都觉得
这件事情挺好笑的。
我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送孩子去上学的，反正也没事情做，早一点送她过去，
可能会让她多学一点知识，之后我也能早一点到单位开始一天的工作。
那学前班是私人开设的，校长一般这么早是不会到班里去的，只有聘用的教
师在那里等着接孩子。妞妞所在的小班班主任是一个２０出头的小姑娘，模样挺
俊俏的，经常穿着一件深蓝色牛仔裤，配一件白色的短衫，显得十分青春而富有
朝气。妞妞管她叫张老师，我也就跟着称呼她为张老师。这个张老师为人很好，
待人热情大方，我每次送妞妞她都主动将妞妞的书包接过来，然后礼貌地招呼道：
“您来了，早啊！”她每次都用“您”这个称呼，可见她很有素质。我一般也会
回答：“嗯，您早。”这时，我就会看到她的脸上绽开一朵花，笑得很灿烂，露
出一口小白牙。
妞妞常对我说，这个小张老师对她可好了，总帮她削铅笔，还给她剥桔子皮
呢。我说是吗，那她有没有批评过你啊。妞妞听我这么一问，不吭声了。我再继
续追问，她就不得不承认：“嗯，上次我没有回答上问题，她罚我站了。”我呵
呵地笑了，心想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好老师，不光对学生关爱有加，更应该严格管
教，只有这样才能教育出好学生来。
这天，我又将妞妞接了出来，忽然感觉孩子好像有哪里不对，再仔细观察，
原来是她头上的小辫跟往日有所不同，被编成了密密麻麻的麻花辫，一捆捆地扎
在了一起。我很纳闷，问这是谁给编的，妞妞回答：“是我们张老师给编的。”
我感叹地说这得花去多少时间啊！妞妞说：“你今天接我去的晚，张老师没事就
帮我编辫子了。”我“哦”了一声，心想这个小张老师对孩子怪有耐心的呢。正
想着这个问题，妞妞又说：“爸爸，你领我去看看秦奶奶呗，我有点想她了！”
我说：“好啊，是该去看看她了，秦奶奶对你不错的。”然后我领着妞妞去市场
买了一些水果，买完后打车去了秦老师家里。
当我们敲开秦老师的家门，秦老师很意外，妞妞则如脱缰的小马驹，直接向
秦老师的怀里扑去，嘴里大喊着：“奶奶！”秦老师则张开怀抱，一把将妞妞抱
起来，很自然地在妞妞的脸上亲了一口，说：“妞妞真乖，想奶奶了吧。”妞妞
说：“嗯，想了。”然后搂着秦老师的脖子，脸对脸地贴到了一起，一副亲热的
样子。我看到秦老师的眼里闪现出一种女性特有的那种柔情，她说：“其实我前
几天路过你们家，特意上楼了，本打算要看看妞妞，可惜家里没人，按了半天门
铃都没有人开门。”“嗯！”我说：“家里经常没人的，妞妞白天要上学，我也
要上班，爸爸也经常出去下棋，很少待在屋里。”秦老师说：“我猜到了，估计
妞妞会去上学，去也看不到她。”说完，还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秦老师心里面是
真的想妞妞，这一点从她的表情上就完全可以看出来，那份感情真真切切地写在
脸上呢。我就有了一丝感慨，觉得感情这东西真的很怪，照理说秦老师和妞妞也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却处得像亲奶奶和亲孙女一样，而很多有血缘关系的祖
孙俩都未必能做到如此。
妞妞到了秦奶奶家里一点都不见外，跟奶奶亲热了一会儿之后，就去玩她那
些小玩具了。因为秦老师家是托儿所，所以常备一些儿童玩具。妞妞虽然老早就
将那些东西玩得烂熟，但她毕竟是一个贪玩的孩子，这次回来依然舍不得撒手，
一个人低着头摆弄得津津有味。
秦老师在身后爱怜地看着妞妞，问我：“妞妞在学前班学习怎么样，能不能
跟得上？”我说：“还可以，在你这里底子就打得好，另外我每天晚上也辅导她。”
秦老师奇怪地问：“你工作那么忙，还有时间辅导她啊？”我笑笑说：“我调动
工作了，已经回局机关了，现在每天能正常上下班，所以有时间。”秦老师听了
很意外，说：“那你现在不在派出所了啊？你是为了孩子特意调回机关工作的？”
我点点头：“嗯，可以这么说，局机关的工作相对清闲，现在我单身一人，这样
能更好地照顾孩子。”秦老师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赞许，她十分肯定我的做法，
她说：“现在孩子的教育是大事，必须从小就抓起，应该养成孩子的良好习惯，
我看妞妞将来错不了，她天资聪明，日后必成大器。”我说：“我倒不指望她能
成什么大器，一个女孩儿家，将来能找一个好婆家，有一个好工作就行啦。”秦
老师知道我说的是客套话，她说：“那怎么能行呢？孩子不是那块料倒还罢了，
本身就条件不错，如果不成材实在可惜，你可要多下下功夫，看好了她。”我点
了点头，嘴上说：“我会的！”
妞妞在秦老师家玩到很晚才回来，晚饭都是在她家吃的。妞妞倒是吃得习惯，
一点都不客气，只是我有些拘束，勉强吃了个半饱就撂下了筷子。秦老师说：
“你怎么吃这么少，到我这里千万别客气，吃饱才好。”我说：“我吃饱了，怎
么会客气呢。”然后环视了一下四周，问了问托儿所的经营问题。秦老师说现在
托儿所的情况不如以前了，一来孩子少了，二来竞争激烈了，周围又开了好几家，
另外她的年纪也大了，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她打算再干一段时间就不干了，好
好歇歇。我说歇歇也好，你退休金也不少，足够你花了，实在没有必要再操这个
心。
跟秦老师说话的同时，我明显地感觉到，其实她一个人生活也挺不容易的，
我单身还不算什么，因为我还年轻，她则不同，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会越来越感
觉到一个人生活的不便。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到了如果她和父亲一
起搭伙过日子或许会好些，我想两个人年纪比较相当，他们在一起或许是一个比
较好的组合。
但这种想法只是在脑海中闪现了一下，然后转瞬即逝。我知道凭父亲的脾气
他或许不会同意再找老伴的，而秦老师能否跟父亲合得来也是很难说的事情。但
作为儿子，在对待孤寡老人的问题上，我倒很看得开，我觉得老人为了儿女操劳
了一辈子不容易，临老了如果没个伴儿日子会很艰难，人都需要感情的慰藉，没
有异性的日子会愈加寂寥。其实，给父亲找个老伴的想法我早就有了，但我一直
都没有和父亲说，一方面母亲去世的时间还不算太长，我怕太早的张罗这件事不
好；另一方面，我也实在没有碰到合适的人选，我不想随便找一个，反倒容易给
父亲造成负担。
第三章遭遇爱情
（一）
生活中总有一些出其不意的事情出现，我没想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会遭
遇一段感情。其实这有些违背我的初衷，自从孙晶离开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
对女人都十分排斥，即便有女人对我表示好感，我也会胡思乱想，怀疑这个女人
会不会像孙晶一样，表面上看起来很好，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也会有背叛我的一天。
我知道这是我的心理出现了严重的障碍，而这完全是孙晶一手给我造成的，
她的背叛和离去太突然，仿若当头一棒，将我彻底击垮，我很久都无法从这种状
态中走出来，在我的人生字典里，你可以不爱我，可以离开我，但是你不可以背
叛我。你如果因为婚姻没有了激情，想要从这种桎梏中走出来，我可以理解你，
但如果你在离婚之前就背叛我，那么我非但不能理解你，还会恨你！
原本以为在余下的一生当中，我都不会再爱了，孙晶给我造成的伤害太大，
我不知道还有怎样的感情能够弥补。事实上有些感情是你无法逃避的，就好像上
天注定好了一样，人的一生都要在爱与恨的不断更迭中度过，似乎这就是任何人
都无法摆脱的人生宿命。
有那么几天，我发现妞妞放学回来总是哭丧着小脸，我问她这是怎么了，妞
妞说：“爸爸你辅导我作业错了，老师说拆十法和凑十法不是这样的。”说完，
孩子把作业本摊开了，我一看，果然那上面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字。妞
妞说：“我这个月的小红花又得不到了，爸爸，都怪你！”我知道孩子的自尊心
强，容不得自己比别人差一点，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说这是好事情。
我仔细看了看那作业本，注意到旁边还有老师的一行批语，用娟秀的字迹写
着：“家长同志，请对孩子认真些，这几天孩子作业接连出现错误，要注意使用
正确的方法。”落款写着张老师。
说实话，我上学时根本就没学过什么拆十法或者凑十法，那时候全凭着摆弄
手指头过来的，当手指头不够用时，就连脚趾头也用上。可如今不同了，如今时
代进步了，很多东西都在发展，孩子们引用新的教学方法想来也是应该。可我琢
磨了半天，还是没弄明白这拆十法和凑十法是怎么回事。偏偏女儿还在旁边催我：
“爸爸你快点啊，这次不能再给我辅导错了，老师会批评的。”我的心里有些窝
火，心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正规公安专科毕业的，怎么连学前班的课程都搞不明
白了。我有些生自己的气，再加上妞妞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催，有些不耐烦，训斥
孩子道：“别瞎吵吵，爸爸这不是正琢磨呢！”妞妞听了我的训斥，生气地嘟起
了小嘴，委屈地躲到一边流眼泪去了。我琢磨了半天，估计拆十法和凑十法就是
以数字十为基数进行加减运算，可是道理是明白了，那两个空怎么填还是有点不
大清楚，我决定第二天早上送孩子上学时，亲自向老师问个明白。
第二天，我早早地将妞妞收拾妥当，领着孩子来到了学前班。跟往天一样，
我仍是第一个送孩子的。小张老师看到是我，依旧礼貌地笑了一笑，露出一嘴好
看的牙齿。我说：“早啊！”小张老师说：“您早！”然后我将孩子的书包放下，
问道：“对了张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那拆十法和凑十法是怎么回事啊？”
小张老师一愣，没想到我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她一脸惊讶的样子让我感到
十分尴尬，我赶紧解释说：“我上学比较早，那时候父亲在部队还没有转业，我
就在农村的村小读的书，没学过拆十法和凑十法。”小张老师看我局促的样子，
忽然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说：“没有关系，很简单的，你看！”说完，她摊开
纸笔，像辅导孩子一样地教起我来。由于两个人离得很近，我清晰地闻到了她身
上散发的那种女孩子特有的馨香。我感到有些不自然，赶紧往后撤了撤身子，尽
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在问题一点就破，小张老师比划了两下我就知道了大
意，嘴上说着：“谢谢你啊，给您添麻烦了。”小张老师则很客气地回答道：
“不客气，麻烦什么呢，共同教育好孩子是我们共同的责任。”然后看了我一眼，
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当警察的工作都很忙，但我还是希望你尽量多抽出
一些时间陪陪她，尤其不能因为大人的事情影响了孩子的教育培养。”我连说：
“是！是！……”
当我从学前班出来，回想起张老师的话，心中很有些纳闷，尤其她说的最后
一句话“不能因为大人的事情影响了孩子的教育培养”，分明是有什么寓意在里
面，难道她知道我离婚了？
晚上回到家里，我问妞妞：“你们张老师有没有问爸爸妈妈的情况？”妞妞
说：“问了，她问我怎么从来不见你的妈妈啊？”我说：“那你怎么回答的？”
妞妞看了看我，胆怯地说：“我说你和妈妈离婚了，我跟你一起过呢。”我一听
就怒了，冲孩子喊道：“我不是告诉你，不让你把爸爸妈妈离婚的事情跟外人说
吗，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妞妞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委屈地说道：“可老师说
了，撒谎不是好孩子！”说完转身，嘟着小嘴、抹着眼泪跑开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也难怪张老师会起疑心，这都多久了，都是我一个人
接送妞妞，这离婚的事情迟早也瞒不住的。我叹了一口气，心想只是别让人家看
不起就行。
（二）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有些多余，小张老师自从知道了我离婚的事情之后，非
但没有对我有任何偏见，相反与我沟通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尤其是上次问她问题
之后，她明显对我更热情了，有时还故意找机会跟我聊一会儿天，对妞妞也更加
关心了，不但经常帮妞妞洗脸梳头，而且还时常为妞妞换洗脏衣服。
对于张老师的行为我非常感动，我觉得一个老师对孩子好本无可厚非，却没
有责任一定要照顾好孩子的生活细节。我知道这一定是小张老师心地善良，她想
到孩子的妈妈不在身边，而我一个大男人有些细节的事情又做不好，所以她一定
程度上承担起了母亲的责任。我又不傻，我当然能感觉到小张老师对妞妞的关照
要比其他的孩子多些。
恰逢又一个教师节来临，我想，我有必要对小张老师一直以来的帮助表示感
谢。于是，我准备了２００元钱，在早上送妞妞上学的时候，看看四周没人，把
那２００元钱拿出来，放到了小张老师的手里。我很诚恳地说：“感谢你一直以
来对孩子的照顾，教师节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跟我客气。”
我看到小张老师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她显然没有意识到我会有这样的行为，
立即将那钱卷起来塞进我的手里，嘴上还说：“你快拿回去，这钱我不能要，对
孩子好是应该的，每个老师都会这样做的。”我见小张老师要把钱给我还回来，
赶紧将那钱扔到了旁边的课桌上，然后飞速地转身下楼，任凭小张老师怎样在身
后大声喊叫，我都没有回头。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晚上放学回来，妞妞却给我带回来一个信封，说：
“爸爸，这是我们张老师给你的。”我接过那信封，只见那上面用胶水密封的很
严，我拆开来看，里面２００元钱赫然入目，随之还有一封信，依旧是那娟秀的
字迹：
沈哥：你好！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还是叫你一声沈哥吧！
一直以来，都对你的印象非常好，因为你是一名警察，我打小就对警察有一
种崇敬的心理，但是今天你的举动却深深地伤害了我，难道你觉得我对妞妞的感
情就仅仅值那２００元钱吗？
是的，我承认对妞妞不错，可那是发自我的内心，一来妞妞是一个很听话的
孩子；二来你离婚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想帮你分担一下抚养孩子
的负担，可这一切并不是能用钱所能衡量的。这２００元钱给你拿回去了，希望
你以后不要跟我这么客气，让我们共同努力将妞妞教育好！
此致！
张菲菲Ｘ月Ｘ日
看完信后，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暖意，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小张老师的名字，
原来她叫张菲菲，眼前浮现出小张老师那甜美的笑容，忽然就被一种情愫深深地
感动了。妞妞在旁边好奇地问我：“爸爸，老师都写了些什么呀？”我看了看妞
妞，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什么，老师在夸你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呢！”妞妞听
了，立刻跳起来，手舞足蹈地说：“噢！老师又夸我喽！”
第二天，我再去送孩子时，站在张老师的面前，很真诚地对她说“谢谢你，
没想到你还会把钱还回来！”我看到小张老师的脸腾地红了，她低着头，羞涩地
说：“那封信你看了？”
“嗯，”我说：“我看了！”小张老师接过妞妞的书包，然后把妞妞领过去，
很低声地说：“以后不要跟我这么客气了，好吗？”我说：“不是我跟你客气，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小张老师说：“感谢我也不能用那种方式呀！”
说完，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别样的神情，似嗔怪，似责备。
我说：“好吧，要不这样吧，恰好今天是教师节，今天下班之后，我请你吃
顿便饭，希望你无论如何赏个面子，好吗？小张老师赶忙摇手说：”不用了，真
的不用了，我又没做什么，你不要跟我这样客气。“我说：”不！我是诚心诚意
地请你，你就给我这次机会吧，否则我的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小张老师看到
我无比真诚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咱们只是
吃一顿家常饭，不能太浪费。“我笑了笑，说：”行，这个绝对没问题。“
（三）
小张老师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是在放学的时候，她还是忸怩了一下，说：
“要不咱们不去吃了，改天再说吧？”我说：“那怎么能行呢，都说好了的事情，
你不能反悔。”小张老师想了想说：“那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取点东西，马
上就过来。”我说：“好吧，我去门口等你。”然后我领着妞妞先出了学前班。
妞妞听说我要请小张老师吃饭，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儿地问我：“爸爸，
你真要请我们老师吃饭啊？”我说：“是的啊！”妞妞又问：“那咱们一会儿吃
什么呀？”我说：“吃什么得听老师的，对了，你一会儿要听话，千万不能瞎胡
闹。”妞妞高兴地扮了个小鬼脸，伸伸舌头说：“知道了。”
过了大约有５分钟，小张老师终于挎着一个包出来了，她面露微笑，在落日
的余晖下，显得那样灿烂和阳光。我忽然就被眼前的一幕感动了，我想，年轻可
真好！
本来我打算请小张老师去吃海鲜的，可小张老师无论如何都不答应，我倒不
是显富，考虑到我们三个人也花不了多少钱，所以还是想吃些好东西。看小张老
师态度坚决，无奈之下，我只得按照她的提议，去了一家小菜馆。我把菜谱递了
过去，我说：“想吃什么，你尽管点。”谁知那菜谱又被她推了过来，说：“你
点吧，我吃什么都行。”我看小张老师还是有些拘谨，就索性自己点了起来。小
张老师不让点太贵的，于是我只点了几个家常菜，一个是锅包肉，一个是拔丝地
瓜，还有两个小毛菜，即便这样小张老师还一个劲儿地说破费了。我说你客气什
么呢，也不知你爱吃什么，我瞎点的，不过这几个菜都是妞妞爱吃的。小张老师
冲我莞尔一笑，说：“挺好的，我也爱吃。”
菜终于上来了，我和小张老师边吃边聊，偶尔妞妞还会插上一两句，尽管我
已经警告过她要听话，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有些好笑。小张老师说：“妞
妞挺听话的，相比别的孩子，她更聪明、更懂事。”我说：“是的，这一点我知
道，只是我和她妈离婚的事情，多少会对孩子造成一些影响。”小张老师说：
“对了，还没问你，为什么离婚了啊？”我一下就被问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才
好。小张老师看到我有些为难，便说：“对不起啊。”我说：“没什么。”然后
我叹了一口气，手把着茶杯说：“可能是因为我工作太忙，对家庭照顾的少，她
受不了就离婚了。”小张老师疑惑地问：“就因为这些？”我说：“对了，我的
脾气也不大好，容易发火。”当然，我没有把孙晶有外遇的事情跟小张说，我觉
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说出来不好。小张老师看了看我说：“真没想到，你
脾气还不好，我平时看你脾气挺好的啊！”我看了看小张老师，苦笑了一下，说：
“算了，不说这个了，关于婚姻的事情，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
小张老师叹了一口气，回头瞅了瞅妞妞，脸上现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我知道
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一定在想：“你们大人离婚了倒自在，可委屈了孩子，让
她打小就失去母爱。”
我说：“所以，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妞妞抚养成人，尤其我现在已
经离婚了，如果我照顾不好她，就会觉得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说到这里，
我停顿了一下，说：“以后还要麻烦张老师一定要帮我看好她，你该管就管，该
骂就骂，如果她不听话，打两下也没啥。”说到这里，小张老师扑哧一下笑了，
嘴上说：“哪那么严重，妞妞挺听话的。”妞妞这时也抬起了头，撅着小嘴说：
“爸爸，我们老师从来不打人的，你坏，告诉老师打我干嘛？”我和小张老师看
着妞妞的滑稽样儿，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刚开始小张老师还有些拘束，后来就好多了。这顿饭快
要结束的时候，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她说：“你知道吗，今天还是我的生日呢。”
我有些惊讶，问道：“是吗？真的有这么巧啊！”小张老师说：“可不是嘛，我
也觉得够巧的。”我一摆手，叫来服务员，我说：“服务员，再给我们加碗生日
面。”小张老师赶紧摆手说：“不用了，我都吃饱啦。”我说：“要不，让妞妞
给你唱一首生日歌吧。”小张老师说：“好啊！”妞妞倒还大方，站起来，很认
真地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我和小张老师一边听着，一边在旁边打着节拍，我看
到小张老师的眼里涌起星星感动，似乎有一些泪花在闪现。
自从这顿饭后，小张老师对妞妞更好了，她甚至给妞妞买了一件新衣服。我
知道后，试图阻止她，她却说：“没有关系的，衣服又不贵，就算感谢你请我吃
的那顿饭吧。”我赶紧说：“这怎么能使得呢，哪有让老师买衣服给学生的，以
后你可千万不要这样了。”小张老师又莞尔地笑了，露出了她那口可爱的小白牙。
就这样，我和小张老师渐渐地熟络了起来，她也不跟我见外，偶尔还开两句
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和她的关系出现突破性进展是在一次家长会上，那天，我照例坐到了最后
一排，一般这种家长会我是不发言的。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是一个离婚的男人，
在教育孩子方面，我还没有发言权。可是那一天，小张老师突然就点到我的名字，
她说：“下面请沈依婷的父亲讲一讲关于怎样培养孩子的自信心，大家欢迎。”
我有些发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周围的家长已经将目光全部投向了我。
我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由于有些紧张，我感觉到自己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
我说：“当然，孩子的自信心很重要……关于培养孩子的自信心，我认为我们做
家长的应该多夸夸孩子，好孩子是夸出来的，这样就能让孩子在鼓励中找到自信
……”小张老师看着我，轻轻地点头，周围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终于回答完
毕，长出了一口气坐下，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
事后，我埋怨小张老师，我说：“你怎么搞突然袭击啊，事先也不跟我说一
声，害得我差点出丑。”小张老师笑着说：“说什么啊，你连这点应变能力都没
有呀，亏你还是一个警察。”我看着她捂着嘴窃笑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她
故意的。小张老师又说：“我就这点权力，就是想要考考你，如果过期不用就作
废啦。”我看到她调皮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心里面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似乎
不合逻辑。
说句心里话，其实我跟小张老师的接触，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我再怎么荒唐，
也不会对一个２０刚出头的小姑娘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我是一个离了婚的男人，
岂能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再怎么着我也不会做有损于道义和良心的事情。可是当
我发现小张老师看我的眼神不对时，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她可能误会了我的本
意，如果任其继续发展下去，一定会对她造成严重的伤害，我必须妥善地处理好
这种关系，既不能伤害了她，又不能让她感觉到我的冷淡。
于是，我开始有意地保持和小张老师的距离。但显然这是小张老师不愿意的，
我称呼她为张老师，她却说：“你不要叫我什么老师，这样听起来很别扭，你就
叫我菲菲吧。”我不听，还是叫她小张老师。
有时候，她会故意在我面前撒娇卖嗲，我偶尔说两句玩笑话，她就会扑到我
的面前，捶打着我的胳膊，说：“哎呀，你咋那么讨厌呢。”我是一个过来人，
当然知道一个女孩子对你做出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于是，我尽量和她少开玩
笑，送完孩子后，我会快速离去，避免和她多说话。谁知她却有办法，时不时地
在妞妞的作业本里夹杂一些纸条给我，纸条的内容也超出了作业的范畴，有时候
会是一两首懵懂的情诗，还让我对下句。我怎么能对下句呢，我知道作为学生的
家长，跟老师的关系这么暧昧本身就不应该，那一刻，我想到了给妞妞转学，但
是一考虑还有半年妞妞就会升入小学了，只要自己处理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
题。谁知，我还是低估了小张老师的能力。
（四）
有那么几天，我为了躲避小张老师，故意把接送孩子的任务交给了父亲。而
父亲也乐于承担这项工作，其实他以前也这样要求过，却被我拒绝了。我主要是
考虑他太辛苦，再加上上下班顺路，所以接送孩子的事情我都一个人做了。如今
却不同了，如今小张老师那边已经出现了不好的苗头，我这样做或许是躲避她的
最好方式。
这天下午，我本来下班很早，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鲤鱼炖上了，大约过了
有半个小时，鱼都炖得差不多了，却发现父亲和妞妞还没有回来。正在纳闷的当
口，却听见摁门铃的声音，我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发现除了父亲和妞妞外，小
张老师也站在门口，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有些惊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小张老师先开的口，她说：“怎么，
也不请我进去？”我这才回过神来，嘴上赶紧说：“快进来吧。”然后给她拿拖
鞋。小张老师一进屋，就不住眼地开始四处打量，最后目光落在我腰间的围裙上，
好奇地问我：“做什么好吃的呢？”我说：“炖了一条鱼，对了，要不晚上就在
这吃吧，尝尝我的手艺。”没想到小张老师倒是很爽快，她说：“好呀！”我心
中有些叫苦不迭，心想自己这不是多嘴吗，我倒不是差她一顿饭，只是我知道吃
了这顿饭之后，指不定我俩之间的关系进行到哪步了。
谁知小张老师直接跟我进到了厨房里，撸胳膊挽袖子地说：“还整啥，我帮
忙吧。”我往外推她，说：“不用了，我再弄一个凉菜就可以吃饭了。”没想到
小张老师手倒是快，她说：“我来吧。”然后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一把就从身
后将我那围裙扯下来，像模像样地套在了自己身上，熟练地切起了黄瓜。我在身
后看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张老师说：“我今天到你家里来，你一定很意外吧？”我说：“是，你怎
么这么闲，有空来家里坐。”小张老师说：“嗯，是这样的，我最近发现妞妞的
成绩有些下降，所以特意过来想跟你谈谈，对了，你是不是最近工作特忙，咋不
见你接送孩子了？”我说：“是的，工作确实有点忙。”小张老师说：“我跟你
说啊，无论你工作有多忙，都不能放松了对孩子的教育。”
我嘴上答应着：“是的，我应该加强对她的教育！”心里却狐疑：“我最近
对妞妞辅导得挺勤的，也没感觉她成绩有下降的趋势啊！”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
什么猫腻。但是我没有揭露她，我站在小张老师的身后，看着她熟练的刀法，诧
异地问：“你在家也总做饭吗？怎么看你切菜这么熟练。”小张老师回头冲我笑
了一下，说：“那当然！在你眼里是不是以为我们８０年代的人都特别娇生惯养
啊？”我如实地回答：“是！我看你的样子，一直以为你家务活什么都不会做呢。”
小张老师撇着嘴说道：“你净小看人，其实我在家没事就帮我妈做菜的，因为我
喜欢做菜。嘿嘿……”我看着小张老师那调皮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本来打算只拌一个凉菜就吃饭的，但是考虑小张老师在这儿，不能弄得太简
单，所以趁着她拌凉菜的当口，我又快速地炒了两个小菜。小张老师在旁边惊讶
地看着我，她没想到我炒菜的速度这么快，她瞪大了眼睛说：“真不敢相信，你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好菜。”我笑了笑说：“没啥，这也都是被逼出来的，
有时候孩子上学来不及，我也着急上班，时间久了就锻炼出来了。”小张老师的
眼里闪过一丝同情和怜悯，我感觉到她的心里似乎很心疼我。
幸好这时妞妞跑进来打断了我们，妞妞说：“爸爸，饭好了没有啊，我都饿
了。”我说：“好喽！快进屋给你们老师摆座位吧，咱们马上吃饭！”
妞妞欢快地拍着小手进屋了。
当我们将所有的饭菜都上齐后，妞妞也摆好了座位，她拉着小张老师坐下，
嘴上还说：“张老师，你就坐这儿吧，妈妈以前就是在这儿挨着我坐的！”我和
小张老师听了，都有些尴尬。的确，孙晶以前一直在孩子的右侧，而我在左侧，
妞妞夹在我们的中间。但我没想到妞妞今天却无意中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知道她
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就是这一句话，却难免让我和小张老师想的更多。
还是小张老师反应比较快，她摸了摸妞妞的头，笑着说：“妞妞真乖！”然
后冲里屋喊道：“伯父，快出来吃饭吧。”父亲一直都有看二人转的嗜好，这个
时间电视里正演着二人转大舞台，父亲每天都一集不落。父亲听到了小张老师的
召唤，踱着步从里间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哼哼着小曲。
小张老师笑着问：“伯父也喜欢二人转啊？”父亲答应了一声：“是的，我
也是消磨时间，没事看看。”小张老师礼貌地给父亲让下座位，然后将烫好的酒
递了上去。父亲接过酒，嘴里说道：“小张老师啊，你到家里来千万别客气，有
啥吃啥吧，这是嘉明烧的菜，不一定好吃，这要是你大娘在，她烧的菜那才叫一
个好吃呢。”说完父亲还吧嗒吧嗒嘴，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我和小张老师对望了
一眼，都忍不住被老爷子的话逗笑了。许是家里好久没来女人了，父亲的心情显
然不错，自己倒了足有一整杯酒，然后悠然地自斟自饮起来。
小张老师好像很喜欢父亲粗剌剌的性格，她笑呵呵地看着父亲，丝毫也不见
外，大口大口地跟我们一起共进起晚餐来。妞妞对小张老师能在家里吃饭感到很
开心，她不住地给老师夹菜，差不多都填满了整个饭碗。我说：“够了，妞妞不
要再给老师夹菜了，让老师自己吃。”妞妞看了看我，这才罢手。
终于吃过了晚饭，一起帮我收拾好碗筷后，小张老师却丝毫也没有要走的意
思，她摊开了妞妞的作业本，又像模像样地辅导起妞妞的作业来。我在旁边看了
看时间，心里干着急，这时天已经越来越黑了，但是眼前的情形我又不好意思撵
她走，只能在心里盘算着，希望她快点回去吧。
天终于全部暗了下来。大约９点钟的时候，小张老师才抬起头，看了看外面
说：“呦，这都黑透了，我得回去了。”我说：“那我就不留你了，真是不好意
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辅导妞妞作业。”小张老师瞟了我一眼，故意嗔怪道：
“跟我还客气啥。”然后，她转过头，冲里屋正在看电视的父亲喊了一句：“伯
父，我走了啊！”父亲应声从里面走了出来，问道：“你要走了啊，怎么不再坐
一会儿？嘉明快去送送她，外面已经黑了，看小张老师害怕。”我说：“嗯，我
知道了。”
我和小张老师一前一后出了门，她对我能送她感到很高兴，本来我是想打车
的，却被她拒绝了。她说：“反正路又不远，咱们一起走走吧！”我说：“好吧！”
这时我也只能听任她的选择了。
此时，正值九月的天气，北方九月的夜晚已经透出丝丝凉意，偶尔还会有一
阵风吹来，让人的心不自觉地跟着婆娑的树影一起摇曳。
小张老师说：“其实你做的菜挺好吃的。”我说：“是吗？我倒不觉得，不
过刚开始时，我却不会做，不是忘了放盐，就是烧糊了，后来做的次数多了，才
掌握好火候。”小张老师说：“嗯，这确实是一个熟练的活儿，不过你一个人带
着孩子确实挺不容易的，难道就没想再找一个？”我说：“找什么？不！我现在
觉得挺好的，跟孩子在一起挺快乐，暂时不想再找了。”我当然没有把孙晶带给
我的伤害太深，我还没有完全从中走出来这个原因跟小张老师说小张老师沉默了
半晌，突然问了我一句：“对了，我发现你最近一直在躲着我，是不是？”我说：
“你别瞎说，我躲着你干什么？”小张老师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说：“真的没
躲？”我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故意装出心里没鬼的样子，迎着她的目光说：
“真的！”小张老师从左到右仔细地看了我好几遍，然后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在我
面前跳了起来，嘴上说道：“改天让我也给你烧一次菜吧，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其实我烧菜比你好吃多了。”我说：“真的吗？那改天我一定尝尝。”
好在这时已经到了她家的楼下，小张老师噔噔跑上几阶楼梯，然后又跑下来，
站到我面前，很认真地看着我，想要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然后又噔噔跑上
楼，边跑边跟我说：“记得啊，改天我也给你做鱼！”说完就没有了踪影。
我忽然感到很茫然，觉得这个故事本身很没有新意，而且从内心来说，这也
不是我想要的。
送小张老师回来，妞妞已经睡着了。父亲听到我的动静，从里间走出来，问
我：“把她送回去了？”我嘴上答应着：“嗯！”父亲说：“其实这个小姑娘挺
可爱的，我发现她好像喜欢你！”
我低下头没有吭声，将换下来的鞋放到鞋架上。然后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
说：“哪能呢？现在的女孩子都开放，她性格外向，对谁都这样的。”父亲说：
“你骗不过我，我好歹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这种事情还能看不出来。”父亲
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们之间确实没有可能，差距太大了，我想即便是人
家女孩子自己同意，她的家人也未必同意。”父亲看我没有说话，又补充说：
“嘉明，不是爹总唠叨你，你是该再找一个啦，咱们这个家没有女人不行！”
我见父亲提起了这个话茬，索性在沙发上坐下，点着了一支烟，重重地吸了
一口，然后将那烟圈吐了出去。我不紧不慢地说：“爸爸，我正想和你谈这件事
呢，妈妈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你一个人怪孤单的，我白天上班，妞妞上学，又没
有人陪你……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该找个老伴儿了？不求别的，哪怕只是陪你
说说话……”父亲听我这么一说，立即打断我：“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这年轻
的不找，反倒让我这老头子先找，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况且你妈去世不久，我
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父亲的态度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说：“爸爸，你先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找
是因为眼下没有碰到合适的，我怕随便挑一个可能会对妞妞不好。而你不同，只
要你自己相中了就可以，我想妈妈在天之灵也能够理解你。况且她临终的时候，
不是嘱咐过你，让你再找一个老伴吗？你年岁大了，身边需要有人随时照顾。”
父亲摆摆手，说：“你不要再说了，反正我死活都不会找的，先考虑你自己的问
题。”
说完老爷子气呼呼地回屋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
当晚，我几乎彻夜未眠，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恼人的事情，眼前浮现的一会
儿是小张老师灿烂的笑脸，一会儿又是父亲满脸的皱纹，一会儿是妞妞可爱的模
样，一会儿又是母亲和蔼可亲的容颜。我猜想隔壁的父亲可能和我一样，整宿不
能成眠，他或许也在为自己和儿子的明天打算。这样想着，心里越发地感到我们
爷俩儿凄楚可怜。
（五）
小张老师没有食言，没过几天她就来兑现了给我亲自做鱼的承诺。
那天恰好是周末，我正领着妞妞在家休息，小张老师忽然就敲开了我的家门，
我开门一看，只见她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嘴里说道：
“你倒是帮我接一把啊，在那傻看什么呢！”“噢！”我赶紧伸手接过东西，好
奇地问：“你这都是拿了些什么呀？大包小包的。”小张老师推了我一把，说：
“快别问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进屋后，小张老师打开那些东西，原来都是些蔬菜鱼肉之类，里面竟然还有
两瓶酒。小张老师说：“这酒是给伯父拿的，我家里多着呢。”我一看居然是两
瓶五粮液，我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也拿。小张老师给我拌了一个鬼脸说：“我从
爸爸的酒柜里偷来的，他的东西没数，你就放心吧。”然后，小张老师四下张望
了一下，说：“对了，伯父呢？”我说：“他下棋去了，一会儿才能回来。”这
时倒是妞妞张着小手跑了过来，嘴里大喊着张老师，一下就扑到了小张老师的怀
里，给人感觉不是一般的亲密。
简单地询问了妞妞的作业问题，小张老师就换上了围裙，拉开了要做饭的架
势。我说：“算了，还是我来吧，我怕你使不惯我家的家什。”小张老师说：
“切！有什么使不惯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今儿个啊你就一边儿待着去，所有的
一切我全包了，说好了让你尝尝我手艺的。”说完，她用双手把我从厨房里推了
出来。我无奈，说：“好，这可是你让我一边待着去的啊，我还懒得做呢。”说
完，我叫妞妞跟我一起进屋玩去，可妞妞却偏偏不干，非要嚷着要和小张老师一
起做饭，还像模像样地帮她摘起了菜。
我只得自己坐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点起了一支烟。说句实在话，尽管我对
小张老师的亲近行为心里有些排斥，无非是担心我们两个这样发展下去没有结果。
但是我却不讨厌小张老师在我眼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坦诚说，她的出现在
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离婚后的孤寂和落寞，也淡化了孙晶背叛我所带来的伤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厨房里不时传来锅
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小张老师与妞妞欢快的笑声。我的心里忽然有些感动，我想我
可能真的需要这样平淡温馨的人生场景，那一刻，我奢侈地想了一下，我想如果
我真能和小张老师生活在一起，未尝不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正想着，却忽然听到小张老师叫我，原来是味素找不到了，我掐灭了烟头，
过去帮她把味素弄好，然后我又折回来，刚刚坐下，却又听到小张老师在厨房大
叫：“喂，你就一个人在客厅里傻坐，不能陪我聊聊天啊。”我无奈，又只得过
去，倚在厨房门口说：“不是你说的让我进屋待着，所有的一切都你做吗！”
小张老师说：“瞅你那傻样儿，我说让你进屋你就进屋啊，又没让你做饭，
陪我聊聊天总行吧？”我说：“哦，聊什么呀？”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确实有些
傻呆呆的，怪只怪小张老师太古怪精灵，在她面前我总觉得占不了上风，一直都
被她牵着鼻子走，我有些受不了她的挑逗戏弄。
小张老师一边切菜一边问我：“对了，你真就打算这样一个人傻过下去了呀？
想没想过再找个女人天天给你做菜啊！”我听了，低头笑笑说：“想过啊，怎么
没想过。”小张老师说：“那怎么还不找？”我停顿了一下，说：“没有遇到合
适的。”小张老师说：“那你说说看，你想要找什么条件的，有机会我帮你介绍
一个？”我知道小张老师在试探我，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故意开她的玩笑道：
“像你这样的就行，年轻漂亮，又会做饭的。”其实我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当时
也不知道怎么就糊里糊涂地说了出来。我观察到小张老师脸上的表情变了，先是
有些惊讶，继而又美滋滋的。小张老师说：“你想的倒美，谁给你天天做啊，那
不是要把人累死？”我还想逗她，故意又说：“我又没说就是你啊，我是说像你
这样的，又不一定非指你。”这一下，我看到小张老师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先是
唰地一片红，紧接着就是满脸愠怒，然后就见她把菜刀抄了起来，比划着假装要
砍我。我看她这样，赶紧又把话拉回来：“再说了，你也不可能给我天天做饭啊，
我哪有这样的福气！”小张老师瞪了我一眼，说：“你少臭美了，你让我做，我
也不给你做。哼！”
我正和小张老师吵得热闹，忽然听到摁门铃的响声，我以为是父亲回来了，
赶紧过去开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却是孙晶。这让我有些尴尬，没想到她会这个
时间来，原来她也是利用周末来看妞妞。我本来刚刚和小张老师开玩笑挺开心的，
忽然因为看到孙晶，心情一下子就不好起来。孙晶对我的冷漠也不意外，照例从
我身旁挤进来，说：“妞妞在家吗？我来看看她！”说完就冲屋里大喊：“妞妞，
妈妈来看你了！”
我一般在孙晶来看孩子时，都很少和她说话。是的，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
的呢？我俩走到今天这步，没成为仇人已经不错了，少说些话还会减少冲突的可
能。如果她不是妞妞的妈妈，我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再搭理她，她更别想踏进这个
家门半步。
孙晶依旧在房间里喊着：“妞妞，快出来，看妈妈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啦！”
谁知孙晶喊了半天，妞妞没出来，却把小张老师从厨房里喊出来了。小张老
师显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腰缠着围裙，活像一个家庭小主妇一样。小张老
师和孙晶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愣住了。孙晶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家里突
然出现这么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她由上到下仔细地将小张老师打量了一遍，当
她注意到小张老师腰缠着围裙的时候，就猜想我和小张老师的关系不一般了。那
一刻，孙晶的表情很复杂，有敌视，有嫉妒，似乎还有一些醋意。还是小张老师
反应的比较快，她一边擦手一边局促地说：“你是嫂子吧？噢！我是妞妞的学前
班老师，嫂子你好！”孙晶很不友好地从鼻孔中哼出了一声“嗯”，算是打过了
招呼。然后，孙晶又回头故意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行啊沈嘉明，什么时候
泡上了这样一个美人？”我对孙晶的态度故意装作视而不见，说句心里话，我看
到孙晶刚刚那种醋意十足的样子，心里瞬间有一种奇妙的快感产生。我想，你孙
晶不是狠心离开我吗，我倒要让你看看，没有你我照样能有年轻漂亮的女人陪在
身边。
这时，妞妞已经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叫了一声：“妈妈！”孙晶没有搭理小
张老师，而是将妞妞反手抱过来，然后打开口袋，给她试了几件衣服。可能孙晶
也觉得这个场合不适合她待太久，她试完了衣服之后，又从兜里掏出５００元钱，
扔到沙发上，然后对我说：“这是妞妞这个月的生活费，你拿着吧！”然后转身
要走。
这次我早有准备，将那５００元钱迅速地捡起来，给她扔了过去。我说：
“我不要你的钱，我自己能养活孩子。”孙晶看了我一眼，依旧是那种我熟悉的
不屑表情，意思在说：“沈嘉明，你跟我装啥呀，你究竟是怎样的实力我还不清
楚？”孙晶又把那钱给我扔了回来。我有些怒了，坚决把那钱又扔了回去。孙晶
看我真的动怒了，手拿着那钱想了想，就把它揣进了兜里。然后说了一句：“我
走了，过几天再来看孩子。”我没有理她，倒是小张老师很客气地说道：“嫂子
你吃了饭再走吧，我都做好了。”孙晶抬起头，冷冷地瞪了小张老师一眼，说：
“不用了，我都吃过了，谢谢你！”然后，转身带上门走了。
孙晶的出现对我来说是一个意外，我没想到她会和小张老师撞到一起，本来
我是不希望她们打照面的，但今天无意中碰到一起却为我赢得了一些尊严。我想
孙晶一定会以为我又重新有了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并不比她差，这也是她亲眼所
见，小张老师扎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的样子，任凭傻瓜也会猜到我们的关系肯定不
一般，尽管这确确实实只是一个误会而已。而此刻，我已经不管了，忽然感觉心
里很舒服，类似一种报复的快感在周身漫延，长久以来因为孙晶背叛所带来的耻
辱，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和弥补。
小张老师看我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怯生生地在旁边问我：“对不起，我没给
你造成什么影响吧？”我说：“影响没什么，我都和她离婚了。”小张老师说：
“我是说，会不会给你们之间造成误会？”我说：“无所谓的，随便她怎么认为。”
然后我看了看小张老师，故意笑笑说：“没什么，咱们做饭去吧。”然后我和她
一起回到了厨房里。
经历了刚才这一幕，我和小张老师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倒是小张老师试图跟我开两句玩笑，我却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正在这时，只听
小张老师哎呀一声，然后迅速地把握着菜刀的手放下，我说：“怎么了？”她哭
丧着脸说：“我切着手啦！”我赶紧跑过去，把着她的手说：“快给我看看，切
得严重不？”小张老师脸上立即现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好像十分疼。见此情景我
心里更加紧张，我说：“你等等，我给你找药布去！”说完，我就要往屋里跑，
却被小张老师一把从身后给我拉住，哈哈大笑着说：“我骗你呢！”我转回身，
从小张老师狡黠的表情里知道，原来是自己上当了，刚想动手挠她几下痒痒以示
惩罚，她却嬉笑着扭动身子扑在了我的怀里。瞬间我觉得时间凝固了，我们贴得
很近，我很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体散发的清香气息，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肉体是那
样的饱满而富有弹性。我往外欠了欠身子，小张老师却突然止住了笑容，仰起头
很深情地看着我，说：“我发现你其实挺细心的，她为什么就离开你了呢？”
我没有回答，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闹了，快点做饭吧，我
都饿了。”然后我转身出了厨房，重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里。
（六）
小张老师的这顿饭做得不错，起码得到了父亲的高度评价，老爷子下棋回来
后，一进屋看到小张老师在厨房忙活着就满心欢喜，当他听说小张老师还给他带
了两瓶好酒之后，更是显得心情出奇地好，老爷子一边吃饭，一边夸赞道：“嗯，
不错！做的真不错！快赶上你大娘的手艺了。”我在旁边听着，倍感好笑，父亲
的话分明有夸大的成分，小张老师的厨艺虽说过得去，但也称不上有多好。很明
显，老爷子被这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给彻底征服了。
果然，事后父亲对我说：“我看这个小张老师还可以，如果你们真要是能走
到一起，我这个当爹的还真没话说。”我说：“爸，这怎么可能呢，我大她那么
多，我们之间一点都不现实，人家还是没结过婚的大姑娘呢。”父亲说：“这我
知道，不过也没啥不现实的，这年头老夫少妻的事情还少吗？只要你有情、她有
意，我看这事情就能八九不离十。”父亲的话让我很惊讶，我没想到一向保守的
父亲此时竟这么开通，想来是我离婚后让他对我的婚事操了太多的心，尤其母亲
去世后，他太想重新给我组建一个家庭了。我说：“爸，这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心里有数。”父亲看了我一眼，说：“反正不管怎样，你得主动些，别让到嘴
的鸭子又飞了。”
我嘴上说心里有数，其实也没啥数。在我心里，一直都拿小张老师当妹妹看
待。说实话，关于我俩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想过，我想如果我俩真的能走到一起，
也应该会幸福的，首先她能对妞妞好，这一点我完全能看出来。其次她性格也相
对柔顺，不像孙晶那么得理不饶人。另外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也是一个善良
贤孝的好姑娘，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她能对我的父亲尽到应尽的责任。
即便这样，说句实在话，我还是不忍心亵渎了她。我是一个离婚的男人，还
带着一个７岁的小女孩儿，我有什么资格娶一个未嫁的大姑娘呢？
其实小张老师对我的感情，我曾仔细地分析过，她喜欢我的原因，我认为无
外乎有三点：一是我离婚了，还独自一人带孩子，日子过得十分艰苦，让她产生
了怜悯之心；二是我的职业是一个警察，穿上那身警服也算得上相貌英俊，很多
女孩子从小就对警察有景仰之情，由于职业的原因让她喜欢我也是一条主要原因。
还有一点就是经过多次的接触，我想她基本上了解了我的为人和品行，认为我这
人还不错，所以才对我产生了感情。我想，之所以她会有这些想法，也是因为她
年纪小的缘故，等她大了，逐渐成熟了，她会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感到幼稚。
而此刻，我当然不会利用了她的幼稚想法做出有悖于良心的事，当了这么多
年的警察，我什么事情没遇到过，什么人没见着过？我知道这种事情随着时间的
推移会逐渐淡去的。好在妞妞的学前班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到那时，我和她见
面的次数少了，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冷淡下来，我现在需要做的只是低调处理，
只要挨到妞妞上了小学就是最后的胜利。
谁知，我这样想着，偏偏事情又出了差头。
就在妞妞学前班即将结束的前几天，小张老师突然就找到了我。当时她满脸
泪痕，情绪低落。我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
了看我，眼泪不听话地又掉了下来，可怜兮兮地说：“你能陪陪我吗？我有话跟
你说。”我越发地担心，再次追问道：“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告
诉我！”这时小张老师才抑郁地说：“我跟家里吵架了，心情不好，你陪我出去
走走好吗？”我看她这副样子，嘴上说：“好吧，你等我一下！”然后我转身回
屋，将妞妞安排给父亲看护，自己随着小张老师一起走了出去。
在路上，小张老师一直低头不语。我问她：“因为什么和家里吵架？”小张
老师说：“你不要问了，总之我心情不好，要不你陪我喝酒去吧，我想喝酒。”
我想了想，或者她真的有什么事不方便和我说，就不好再问。我叹了一口气说：
“那好吧，喝酒可以，但是你不要喝多。”小张老师说：“知道了，咱们快走吧！”
等到我们真的到了一家小酒馆喝起酒来的时候，小张老师却不听我的话了，
一瓶接一瓶没完没了地喝，喝到最后边喝边哭，我劝也劝不住。无奈之下，我只
得强行抢下了她手里的酒瓶，买完单架着她走了出来。我们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
落，小张老师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很认真地对我说：“你想知道我今天和家里吵
架是为了什么吗？”我说：“为了什么呀？”小张老师带有抱怨地说：“都是因
为你！”我很惊讶：“因为我？”她说：“嗯，就是因为你，今天爸爸妈妈又催
我看对象了，但我就是不想看，现在我的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人了，只喜欢你，
你知道吗？”
我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几乎一片空白。我没想到小张老师会在此刻这样直
接地把喜欢我的话说出来。小张老师说：“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自
己不该喜欢你，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小张老师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
她自己。她一边说着，还一边不住地摇头，脸上是一副痛苦的表情。说到最后，
她竟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失声痛哭。
我手把着她的双肩，说：“你别哭，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我大你这么多，还是一个离异的男人，我根本就不配你。”小张老师说：“我知
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说：“你仔细想想，即便你同
意，你家里也不会同意，我们会面临着很多指责和压力，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
问题。”小张老师喃喃道：“你别说了，这些我不想听，我只想你抱抱我，好好
地抱抱我！”说完，小张老师再次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地箍住我，尽情地发泄着
自己的情感，好像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对怀里的小张老师，既没有推拒也没有迎合，我知道这一天她或许已经酝
酿很久了，她知道妞妞马上就要结束学前班的课程，有些话再不说，可能真的就
没有机会了。今天，可能是她故意设计的一个场景，然后借着点酒劲来表达自己
的感情？但我能够理解她，是的，她说的没错，谁都从年轻的时候经历过，有时
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没有道理，明知道不可能也要和对方在一起。可作为我，
此刻却有必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不能让事情就这么糊涂着。
想到这里，我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很严肃地说：“菲菲，你这样做是
不对的。”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称呼她，我说：“你年纪这么轻，条件又这么好，
没有必要非得跟一个结过婚的男人在一起，况且这事情如果被外人知道了，大家
会怎么看你？你父母亲人又会承受多大的压力？”小张老师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说：“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然后，她将脸贴
在了我的胸膛上，不住地摩挲着。
我的内心有些惘然，也有些感动，是的，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有血有
肉的男人。此刻，怎能不被小张老师的一番深情所打动。我明白，感情的事情很
多时候说不清，更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不喜欢的，偏偏又喜欢你；那喜欢的，
偏偏又不喜欢你；好不容易遇到彼此都喜欢的，偏偏又不能在一起……这个世界
上，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怀中，小张老师温顺得像一只小鹿，她紧紧搂着我的后背，将脸靠在我的胸
脯上。我怀搂着她，心中无比神圣，是那样珍爱，不忍伤害，像拥搂着一件艺术
品一样，生怕一不小心碰碎了，让自己遗憾终生。
小张老师跟我在一起缠绵了很久，直到很晚了，我才送她回家。到了她家门
口，她突然停下来对我说：“对不起，今晚我有点喝多了，如果有什么失态的地
方请你不要介意。”我嘴上说着没有关系，心里却在想：“如果你仅仅把今晚的
行为当成一种失态，那倒是一件好事，大不了明天就会过去，之后谁也不会提起。”
可没想到的是，她却又站到了我的面前，很认真地说：“我要上去了，你亲我一
下吧！”说完，竟主动地闭上了眼睛，递上了她温软的双唇。我有些诧异，看来
她今晚的行为并非完全失态，都是在她理智的支配下进行。小张老师看我很久都
没有吻她，干脆主动亲了我一下，然后飞速地跑上楼去，耳边传来她好听的声音：
“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下班了再找你。”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尽头，我点着了一支烟，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
找了一棵树靠着，望着她家的窗口发呆。我看到那扇窗子的灯光打开了，过了有
一会儿又重新关上。我知道她一定睡了，我不知道她睡得是否香甜，会不会做梦，
但我想对于我来说，今晚却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小张老师的感情对我来说是
一个人生的意外收获，现在，我有必要对这一切进行认真梳理，包括怎样面对明
天，怎样去承担即将到来的风雨。
（七）
就这样，我和小张老师算是确立了恋爱关系，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隐蔽中
进行，小张老师似乎对这种状况也并不介意。我私下里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她：
“你真的想好了要跟我在一起，不会后悔吗？”小张老师说：“我想好了，没什
么可后悔的，只要跟你在一起快乐开心就好，我不图你什么。”小张老师的回答
让我很感动，我以为属于我的一片晴朗朗的天终于到来了。
当我认为我和小张老师的事情成为可能的时候，我郑重地征求了父亲的意见，
父亲很高兴地表示同意，他说：“年龄大小无所谓，只要彼此相爱，真心实意地
对对方好。”我说：“可是我担心她还没有成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父亲却
说：“成熟是需要过程的，她迟早会成熟的，你应该给她机会。”我想想父亲说
的也有道理，毕竟小张老师已经２０出头，从年龄上来说，她已经具备判断是非
的能力。
我又偷偷地试探了妞妞的态度，我说：“妞妞，爸爸想给你找一个新妈妈你
同意不？”当时妞妞正在摆弄玩具，听我这么一说，她立即放下手里的玩具，歪
着脑袋问我：“为什么要找新妈妈呢？我不是有妈妈吗？”我听了，愣了一下，
然后回答道：“因为爸爸跟你原来的妈妈已经离婚了，爸爸需要再给你找一个新
妈妈帮你洗衣做饭，照顾你啊，你说好不好？”妞妞说：“不要，我只要一个妈
妈就够了，我不要新妈妈，洗衣做饭让爸爸帮我来做。”我一听，心里顿时凉了
半截，看来孩子对于新妈妈的事情还不能完全接受。
我对小张老师说了妞妞不想找新妈妈的事情，小张老师听了一脸的忧郁，我
赶紧安慰道：“孩子还小，可能还不知道新妈妈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也不要
多心。”小张老师疑惑地问：“那你跟她说要找的新妈妈就是我了吗？”我摇摇
头说：“那倒没有。”小张老师的表情由阴转晴，眼睛里闪出一丝亮光，似乎在
思考着什么。
从这以后，我发现小张老师似乎更加注重和妞妞沟通感情了，她没事的时候
就陪妞妞做游戏，努力地照顾好妞妞的每一个生活细节，虽然这种行为比较刻意，
但我能看得出她是用心去做的。有时候，我望着小张老师和妞妞在一起嬉笑打闹
的样子，内心中忽然就充满了感动，我知道小张老师为了赢得我的爱，她在努力
地付出。我想，如果生命中能拥有这样一个女人，那么真的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可我想问的是，这种幸福会长久吗？小张老师真的能冲破万难跟我走在一起吗？
……我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这一天，又逢周末，小张老师说：“咱们好久没有出去玩了，不如一起带着
妞妞去划船吧？”我说：“好啊！”然后回头征求了一下妞妞的意见，妞妞听了，
高兴地拍着小手跳了起来，说道：“太好了，我最喜欢划船了。”
划船要到几十公里外的一处旅游度假村，中间需要坐一段时间的火车，我们
准备了必备的食品和饮料，按时地赶到了火车站。由于火车站人流比较多，我和
小张老师一边一个牵着妞妞的小手，远远看起来，俨然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火车开动的时候，小张老师和妞妞的心情都不错，她们不时
地在座位上嬉笑打闹着。这时，我发现同座的几个人一个劲儿地朝我们这边看，
似乎在猜测我们三个人的真实关系，老实说，我对人们这种眼神并不习惯，甚至
说十分讨厌，可中国人似乎就是这样，喜欢利用一切机会捕捉一些他们认为很有
意思的花边新闻。我有些不自在，从对面人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开始的时候他们
一定以为我们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但当他们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从我和小张
老师的年龄上能够感觉到似乎又不太般配，尽管我显得十分年轻，但是和小张老
师的娃娃脸比起来，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正在这时，妞妞的话暴露了一切，妞妞说：“爸爸，你陪我和张老师一起做
游戏吧？”我摇摇头说：“不了，你们玩吧。”这时，我看到对面的人似乎恍然
大悟，原来我们三个是这种微妙的关系。其中一个老大爷还挺羡慕，嘴上说道：
“真是难得啊，老师还能陪着家长一起带孩子游玩，我孙子幼儿园的那个老师别
说陪孩子游玩了，就是正常的作业都辅导不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和小
张老师互相对望了一下，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如果说刚才的事情尚可接受，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让我们尴尬了，妞妞
正玩在兴头上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突然就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张老师，
要不你就做我的新妈妈吧？”我和小张老师都愣住了，对面的乘客也都将目光集
中到了妞妞的身上，小张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强调着问了一句：“妞妞，你
说什么？”妞妞看了她一眼，然后大声的一字一顿地说：“我说要不你做我的新
妈妈吧，这样你就能天天陪我做游戏了。”我想她的声音这下可能整个车厢里的
人都听到了，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集中到了我们这里，只见小张老师的脸腾地就
红成了一个大苹果，羞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我也感到万分尴尬，想要拦住妞妞的
话已经来不及，赶紧呵斥她道：“妞妞，别瞎说，再瞎说小心爸爸打你！”谁知
妞妞听了还很不服气，众目睽睽之下歪过头来质问我：“不是你说要给我找一个
新妈妈的吗？那就找我们张老师呗，不好吗？”顿时，我觉得整个脸都燃烧起来，
恨不得有个地缝立马钻进去，我看到对面的几个人用那种奇怪地眼神看着我，想
笑又不好意思笑，强憋在那里，样子十分怪异。
我再也忍不住，用手狠狠地打了妞妞的屁股一下，我说：“叫你瞎说，看我
不揍你。”我期望着能通过这种方式堵住妞妞的嘴，谁知妞妞挨了我的打之后，
心里更是委屈，哇地一下大哭起来，边哭还边说：“是你说要给我找新妈妈的，
自己说了还不承认！”我看到妞妞还在强调这个，举起巴掌还想再打她两下，却
被小张老师一把拦住，生气地质问我道：“你这是干什么呀，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孩子也是说说而已！”我说：“就得打她，都这么大了，一点也不听话，就知道
乱说话。”小张老师一把将妞妞揽在怀里，瞪了我一眼，心疼地紧紧拥着她。妞
妞也多少有些害怕，因为我很少打她，她委屈地将头藏在小张老师的怀里，不住
地拿眼偷瞧我，抽泣个不停。
这次游玩，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不是很开心。尤其是妞妞，一路上都在跟
我赌气，理都不理我，只是跟小张老师在一起，还背地里说我坏话：“张老师，
我就是想要你当我的新妈妈，不要别人当，气死爸爸。”小张老师看着我偷偷地
窃笑，嘴上安慰妞妞说：“对，咱们气死爸爸！”背地里却偷偷地给我使眼色，
意思在说：“看看吧，妞妞这关我算是过啦！”
我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戏剧性的结果。后来我仔细分
析了一下，其实妞妞在火车上说出那样的话并不奇怪，所谓童言无忌，一个小孩
子，少不更事，一时玩得兴起，说出冒失话来太正常了。别说是小孩子，就是大
人们也常有走嘴的时候。况且，这个责任也在我，平时我也没有告诉妞妞类似的
话在公共场合不能说，而且，我也很奇怪，明明跟妞妞说要找后妈的事情已经过
去有些日子了，当时她看似很漫不经心的并没有很在意，没想到竟然就记住了，
然后在很长时间之后，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看来以后对妞妞再说什么事情的时
候，一定要多加注意，小孩子的记忆力真是非同寻常。
在回来的路上，也许是妞妞玩得太累了，她趴在小张老师的怀里睡着了。我
在旁边看着女儿鼻息融融的样子，有些心疼，我后悔自己不该打她，是的，在她
的内心世界里，除了美好之外，还有什么呢？大人之间的感情恩怨原本就不该让
孩子承担。
我跟小张老师说：“你累了吧，来吧，给我抱抱吧？”说着我从小张老师的
怀里接过孩子，忍不住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妞妞被我亲得哼唧了几声，调整
了一下姿势，又继续睡去。我长久地看着她，心里在说：“妞妞，我的好宝贝儿，
不是爸爸真心想要打你，而是该不该给你找一个新妈妈，爸爸也很心烦，可惜你
还小，不能完全理解爸爸的一片心呐。”
（八）
打这之后，小张老师和妞妞的关系更近了，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妞妞
也愿意和这个年轻的小老师在一起。有那么几次，两个人玩到尽情处，妞妞还当
着我的面故意喊小张老师为妈妈，喊得小张老师面色绯红，拿眼不住地偷瞅我。
我倒不介意，装作没有听见，心想只要她俩一个愿意叫，一个愿意应，随她们去。
转眼就到了妞妞上小学的日子了，报名等一切事宜都是由小张老师一手包办
的，都没用我费心。她们学前班一直都和学校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小张老师利
用这个便利条件帮妞妞分在了一个好班。开学的第一天，我和小张老师一起送妞
妞去上学。那天，风和日丽，妞妞肩上背着小张老师为她买的新书包，一路上叽
叽喳喳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一会儿拉着我的胳膊撒撒娇，一会儿又牵着小张老
师的手一路小跑。我跟在后面，感受着这久违的幸福，心情愉悦。我知道，人生
可能会有很多次转折，每一个转折都会带给你新的人生感受。我感谢上苍，能够
让我在生命最落寞的时候遇见了她——小张老师，一个灿烂如花的女人，她把自
己的青春和热情献给了我，就像一团烈火，将我从无穷无尽的冰冷中解脱出来，
一点点地把我融化……
看着妞妞和小张老师快乐的样子，我笑了，这是我发自内心的微笑，离婚以
来我很少这样开心地笑过，我期望着自己能一直这样笑下去，哪怕以少活十年为
代价换取这样的幸福，我也在所不惜。
然而生命从来不会眷顾我们的美好向往，它总是以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断地改
变着我们的人生轨迹，这残酷的现实曾击碎了多少美丽的人生梦想。正当我以为
和小张老师可以更长久地保持这种浪漫的关系时，麻烦却接踵而至。
那天小张老师正在我的家里，丈母娘却突然闯了进来，一进屋看到小张老师
就满脸不悦，说出来的话更像是长了刺的尖刀一样：“呦，我说最近怎么看起来
气色不错呢，原来是又泡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啊，沈嘉明，你挺有福气啊！”
我正颜厉色地说道：“我警告你，如果你愿意在这个屋里待着，就说一些正经话，
要是不愿意在这儿待，就给我出去，别说这些没用的，又没有人请你来？”丈母
娘一听，将嘴巴一撇，说道：“怎么？这就下逐客令了是不？你是怕我坏了你的
好事吧！哼，实话告诉你，要不是因为妞妞可怜，我来看看孩子，就是你抬八抬
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来。”然后，她又将头转向了小张老师，嘴里啧啧叹息道：
“可惜了你这么好的一个闺女，唉，何苦要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在一起，我真就
不明白了，你究竟图他什么呢？他可是要钱没钱，还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动手打
人，坏毛病多着呢，你可小心别受了他的骗！”
小张老师听后，满脸惊讶，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丈母娘随后又将妞妞抱起，亲了她的脸蛋一口，说道：“妞妞啊，想姥姥没？
实在在这个家待不了了，就跟姥姥回家去，你爸都要给你找后妈了，以后指不定
在这里得受多少窝囊气！”
我看着丈母娘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不能让她把这种思想灌输给孩子，
于是一伸手招呼道：“妞妞，到爸爸这边来。”妞妞也听话，挣脱丈母娘的怀抱，
直接扑进了我的怀里。丈母娘显然没有料到妞妞会过来的这么坚决，她有些受不
了这个刺激，嘴里说着：“呦，这才离开姥姥多久啊，怎么就不跟姥姥亲近了？
妞妞你看姥姥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快到姥姥身边来！”任凭丈母娘怎样劝说，
谁知妞妞就是不过去，也丝毫不为丈母娘手里花花绿绿的小食品所动，她将一只
手指含在嘴里，卡吧着眼睛望着丈母娘，就是不吭声，既不表示出亲近，也不表
示出疏远。
丈母娘有些难堪，望着孩子，眼里充满了企盼，看得出她是真心想孩子了，
想要跟妞妞亲近一下，却没料到妞妞对她的态度却是不冷不热。
我抚摸了一下妞妞的头，然后正言对丈母娘说道：“妈，如果你真想看妞妞，
随时来看都可以，我不反对，但是希望你以后说话不要总带刺，我和小晶都离婚
这么久了，以前的事情你也不要再提。另外，我和妞妞现在生活得挺好的，至于
我会不会给她找后妈，那是我的事情，也用不着你来操心。”
丈母娘听了，将脸别过去，嘴里哼了一声，生硬地说：“你别管我叫妈，我
也不是你妈，如今咱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虽然你和我们家小晶离婚了，但是有
些事我还得管，凭啥你就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让小晶找一个大她那么多的
男人，你说啊，凭啥？”然后她又将目光对准小张老师，不怀好意地说道：“丫
头，信大娘一句话，看人不能看表面，过日子还得实际些，凡事多揣个心眼，别
自个儿往火坑里跳。”说完，丈母娘走过来摸了摸妞妞的小脸，说：“妞妞，姥
姥走了，等放假了再过来接你，你在家里要听话啊，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就告诉
姥姥，姥姥找他算账去。”丈母娘说完，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摔上门离去。
我站在那里，心被气得咚咚直跳，没想到离婚这么久了丈母娘还会来纠缠，
我不明白咋就把她得罪得这样苦。这时，小张老师走过来，轻轻地拉拉我的胳膊
说：“好了，别生气了。”我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里，原本不错的心
情又低落到了极点。怀里，妞妞抬起头，听话地说道：“爸爸，我不去姥姥家，
我永远都跟你在一起。”我见状，俯下身去，亲了妞妞的额头一下，说：“妞妞
乖，爸爸没说不让你去姥姥家，只是你要相信爸爸，爸爸不会给你找一个后妈，
更不会允许后妈虐待你。”我说这话时，看到小张老师的脸红了一下，旋即又恢
复了正常。我赶紧解释说：“你不用多心，我说的不是你。”小张老师说：“我
知道。”然后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紧紧地与我偎依在了一起……
如果说丈母娘的冷嘲热讽我还能勉强接受，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是
一种致命的打击了。
这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对中年夫妻，从两个人的表情上就看出是不速之客，
果然进屋后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们是张菲菲的父母，有事想和你谈谈。”
我强抑内心的紧张，将两个人让进屋去，赶紧给他们端茶倒水，谁知两个人连看
都不看那茶水一眼，直接冲我说道：“听说你最近和我们家菲菲接触的很频繁？”
我听了，立即解释说：“是的，她是我女儿的学前班老师，所以总有一些事情需
要沟通交流……”“学前班老师？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况且你女儿不是已经上小
学了吗，那现在还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的脸腾地就红了，嗫嚅着说：“是的，
妞妞是上小学了，不过你们家菲菲跟我家妞妞相处的很好，所以总在一起。”菲
菲妈听了，不耐烦地打断我说：“你别说了，假如菲菲和孩子在一起倒是还可以，
如果和大人在一起就说不过去了，你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还大菲菲那么多，你
应该知道，有些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菲菲，这样下去
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我知道了他们二人的来意，说：“请你们放心吧，既然
你们不愿意我和她在一起，那我以后会尽量回避她，也请你们回去转告她，让她
多保重自己。”两个人点了点头，相互对望了一下，似乎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
这时，父亲在里间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当老爷子搞清楚两个人就是小张
老师的父母时，满脸堆笑地说：“菲菲这孩子不错的，总过来帮助我孙女辅导作
业，我先代表家里谢谢啦！”说完，父亲为了套近乎，还给菲菲的父亲递上了一
支烟，谁知菲菲爸很不友好地给拒绝了，说“我不会抽！”然后将父亲晾在了那
里。
我看到父亲有些尴尬，自打我记事时起，很少见他对人这样谦卑过。
这时，菲菲妈又转头对父亲说：“你是长辈，应该明白事理，我们家菲菲还
小，对一些事情缺乏判断力，所以，我希望你这个当父亲的能把握大局，不要等
到家里弄出事了再管恐怕来不及。”菲菲妈一边说着，还一边故意瞅了瞅我。父
亲忙不迭地点头答应着，说：“是的，请你们二位放心，有我在，不会出啥事的，
如果年轻人有什么过格的，我这当老人的，该说也得说。”
菲菲爸和菲菲妈看把话说得差不多了，也没有久留，在房间内简单瞅了瞅，
就起身告辞了。
他们二人走后，我和父亲谁都没有说话。父亲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然后转
身又回到了屋里。我知道老爷子的意图很明显，他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暗示我
赶紧放弃。其实，我自己也想放弃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行就干脆和
小张老师断了联系，我不能顶着这样的压力和她在一起，说实话，我已经是３０
岁的男人了，早就过了那种为了爱情能牺牲一切的浪漫期，我想，无论如何，我
的感情和婚姻都不能以伤害任何人为前提。
（一）
不用任何人说，当小张老师再来找我时，我表现了异同寻常的冷淡，当时小
张老师还很高兴地给我拿出了一件毛衣，说：“你赶紧试试，这是我为你织的，
以前都不会，刚和同事们学的。”我冷漠将那毛衣放下，说：“你以后不要再来
了，我觉得我们不该继续下去了。”小张老师吃惊地问我：“你怎么了，究竟发
生了什么事情？”我苦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根本就不
可能，我们再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说这话时，我看着小张老师美丽
的双眼，心中是万般地不舍。
小张疑惑地问：“可你当初不是说要跟我一起承担生活的风雨，也会疼我爱
我吗？”我说：“是的，我是说过，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这样下去除了给
彼此造成更大的伤害外，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小张老师用那种失望地眼神望着
我，说：“你后悔了？”“嗯！”我点点头，“是的，我后悔了！”小张老师眼
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却着：“不！你当初不是这样的，
你现在怎么会变了？你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你是一个懦夫，我看错了你……”
说完，小张老师伤心地哭着跑开了。看得出，那一刻她是多么的悲伤和绝望。望
着她的背影，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我觉得自己头顶的这一片天再一次塌了下来，说实话，我对小张老师是如此
的不舍，可没有办法，我必须逼着自己这么做，我知道从做人的原则上来说，这
是对的。
小张老师临跑掉时那瞬间的眼神，好些日子都浮现在我的面前，那是一种满
含失望和怨恨的眼神。我知道，我辜负了一个女孩子最纯真最真挚的感情。我多
么希望她能再次出现在我的身旁，冲我如花一般笑笑，露出那口可爱的小白牙。
小张老师好些日子没有联系我了，我很想她，同时也禁不住嘲笑自己：“是
的，都３０多岁的男人了，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向往爱情，真是可笑之极。”
度过了一段最寂寞难挨的日子，我的心态也趋于平静。我仔细思考了和小张
老师的所谓爱情，其实我们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压根就不该心存幻想地向往什
么爱情。一个３０多岁的离婚男人，还带着一个未经人事的７岁女儿，哪还有什
么资格谈爱情？而且对方还是一个２０多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如果这事情传出
去，一定会有人说，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肯定会落下笑柄。同时，我也
仔细地分析了小张老师对我的感情，我发现这充其量只能算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
儿对一个成熟中年男子的一点爱慕而已，这样的爱慕是不成熟的、非理性的，她
迟早都会有后悔的一天，我现在毅然决然地结束了它，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天还是这片天，日子还是这样的日子，谈不上有多快乐，也谈不上有多痛苦。
活了３０多年，我渐渐明白，或许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在这种反反复复的爱恨纠
缠中度过，周而复始，永无终止，这就是生活
正当我以为和小张老师的恋情就这样结束时，一天，我刚下班回来，小张老
师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满脸泪痕地问我道：“我爸爸妈妈是不是找过你了？”
我想了想回答说：“嗯，是的！”小张老师用那种满含埋怨的神清对我说：“那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说：“我没有必要告诉你，你知道不知道都没有意义。”
小张大喊了一句：“不！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他们管不着！”
说完，小张老师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她将我拉到了一个角落里，说：
“你跟我来，我今天有话跟你说。”然后小张老师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从那
一刻起，我才了解了她很多的身世，以前我都没有问过她。
原来，小张老师出身于一个干部家庭，父亲是本市的政协副主席，母亲也是
机关的一个干部，她自小就家庭条件优越，也正因为如此，她从小就养成了娇生
惯养、任性好强的个性，师专毕业后，父亲本来已经给她找好了工作，让她去机
关做一名公务员，但是她却死活都不同意，理由是不喜欢机关的作风，她说那里
的人一个个戴着假面具，每天说着违心话、做着违心事，在领导面前还要溜须拍
马，那样活着多累。然后，她就不顾父母的反对，私自跑出来找了一个幼师的职
业。她说她喜欢和孩子在一起，不用费心费脑，可以很真实地做回自己。
从小到大，小张老师做了太多违背父母意愿的事情，她一件件地诉说着，我
在旁边听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妞妞将来也是一个这么倔强的孩子，我该怎
么办？
小张老师说：“他们管不了我，从小到大，我都把他们弄怕了，所以他们才
会来找你，让你主动退出。”小张老师拉住了我的手，说：“你咋就那么傻呢，
也不问问我就私自决定和我分手，这样不是让他们的愿望得逞了？”然后小张老
师依偎在了我怀里，很深情地说：“实话告诉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
和你在一起，这辈子都不要分开。”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感慨万千。我有两个没想到，首先没想到的是，小张老
师能在这么大的压力下，也要和我在一起；另一个没想到的是，堂堂一个政协主
席，竟然管不住自己的女儿，这样的教育是不是一种失败呢？如果这样的事情换
在自己的头上，将来妞妞也违背我，非要和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又会怎
样呢？
我轻轻地推开了小张老师，嘴里说道：“不，你不能这样，你知道父母把我
们养大多不容易，你不能违背了父母的意愿，这样会让他们多伤心。”我叹了一
口气，说：“菲菲，你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我们在一起的确不合适，你离开了
我，会有更好的选择。”
小张老师哭了，她摇着头说：“不！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我现在只想和
你在一起，你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没有了你，我都活不下去……”
（二）
其实，小张老师的感受我何尝不曾有过，自己２０岁的时候，也曾以爱情为
全部梦想，甚至发誓哪怕牺牲生命也要和心爱的女孩子走到一起。可后来随着年
龄的增长，才渐渐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别说心爱的女孩子不容易碰到，即
便是好不容易碰到了，也难免会在名利面前、世俗面前、各种各样的诱惑面前，
禁不住考验，有多少誓为生死的爱情到最后都轰然坍塌。这是什么？这就是残酷
的人生，这就是真实的人性，这就是无奈的生活现实！
当然，这些道理小张老师是不会懂的，她现在才２０岁，还停留在憧憬爱情、
膜拜爱情、为了爱能付出一切的年龄。这不奇怪，每一个人都会从这个年龄走过
来。可我不是了，我不是２０岁的懵懂少年，如今我已经是一个步入而立之年的
成熟男子，凡事必须考虑周全，不应该不顾一切地去做丝毫没有意义的事情。如
今，当小张老师再一次站到我的面前，勇敢地向我示爱时，我心存感动，却不敢
尝试。是的，小张老师用她的泪水和誓言为我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梦想，可我
却害怕这梦想一不小心就会破灭，甚至连一点痕迹都不留给我，只留下一块无法
抹平的疤痕深深地烙印在心底。
小张老师似乎很了解我的心理，她给我打气说：“你别想那么多，只要我愿
意，真的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我。”我说：“可是你不明白，人活在这个世界中，
不可能不受周围环境和人的影响。”小张老师说：“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总
之我只相信一句话，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么就任何困难都能克服，否则就不
是真正的爱情。”
我笑了，为小张老师这句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一定哲理的话。是的，她说得
对，从理论上讲，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可她却不知道，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实践起来却是那么的难。
小张老师看我还在犹豫，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你也不用刻意回避我，
咱们干脆就顺其自然，如果真的不能走到一起就算了，不过你该努力的时候一定
要努力，好吗？”我看着小张老师充满乞求的眼神，内心中感慨万千，曾几何时
自己也向往那浪漫美好的爱情，也想牵着自己心爱人的手，一起漫步在人生的旅
途上。这何尝不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呢？小张老师看我不说话，使劲地摇动着我
的手臂，近乎哀求地说：“你就答应我吧，好吗？”我看了看小张老师的眼睛，
那目光中透出怎样的希望和祈盼，我实在是不想伤害了她这份纯真的感情，终于
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伤害你的父母和家人，你要尽力
说服他们，我不希望咱们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否则我的内心会很不安。”
小张老师说：“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这方面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点
点头，心中涌起一种别样的情愫，第一次主动地把小张老师揽在了怀里……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在对待小张老师的感情上，我表现得有些龌龊。因为我
明知道我和小张老师之间不可能，却没有当断则断地与她断绝来往，而是犹疑不
决地贪恋着她的美丽与执着，这绝对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可从内心来讲，尽管这
种行为很自私，但我的确不想放弃了这份美好的感觉，我甚至希望能一直拥有这
样的感觉。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我依旧和小张老师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尽管不
经常见面，但感情却逐渐升温着。我和小张老师联系得比较隐蔽，我们只是偶尔
通个电话，实在受不了彼此的思念，就约个地点偷偷地见上一面。就连父亲也被
我们蒙蔽过去了，他问我：“最近有没有和小张老师联系？”我说：“没有，她
父母都找到家里来了，怎么好再联系！”父亲说：“这就对了，其实我一直想和
你说，你们在一起根本就不适合，你要找就找一个同样是离过婚的女人好好过日
子吧。”我问：“你怎么就觉得我们之间不适合？”父亲说：“道理是在这儿明
摆着呢，人家父母首先就不同意，再说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即便是娶到手
了，恐怕你也养不住，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出什么是非来。”作为一个老人，父亲
的担心似乎不无道理。说到这里，父亲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是不想你的婚姻
再有什么变故，只要你能好好地过日子，只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就行，模样丑俊、
年轻与否倒不必挑拣。”
父亲的话让我很难过，他见过的世面多，考虑的事情也多，这都很正常。可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他一直在为我的婚事操心。很明显，他把母亲临终前的话始
终记挂在心上，一直都想为我找一个合适的媳妇。但是他心里也明白，这个媳妇
不好找，我是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不可能在婚恋的市场上那么紧俏。而太离谱的
婚姻他也信不过，害怕再给我造成二次伤害。我望着父亲那焦急的样子，心里说：
“爸爸，儿子谢谢你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其实你的一番心思，我又何尝不知道
呢？”
（三）
尽管我早就想到和小张老师的恋情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有些事情还是出
乎我的预料。首先，最大的压力还是来自她的父母，据小张老师反映，自从她的
父母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后，就三天两头地催促她去看对象，而且据说介绍的小伙
子都不错，要么有个好工作，要么家里就特别有钱。尽管这样，小张老师却一个
都看不上眼，下定决心也要跟我在一起，她的父母采取了各种方式想要做通她的
工作，可她就是不为所动，还瞅准机会反过来想要做通她父母的工作，就这样双
方谁也不肯让步，以至于让矛盾不断升级。
有那么几天，我看到小张老师的脸色很不好看。我问：“怎么了？是不是又
跟家里吵架了？”小张老师说：“没什么，我都习惯了。”我试探着说：“要不，
你就先顺着他们来吧，有合适的对象就相看，免得父母不高兴。”小张老师瞪了
我一眼，说：“看什么，那些纨绔子弟哪有一个好东西？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嫁给他们受苦去啊！”说到这里，小张老师还觉得不过瘾，又狠狠地掐了我一下，
说：“你是不是想不要我了，所以想把我推出去不管？”我赶紧解释说：“哪能
呢，你又想歪了，我也是为了你好，总觉得你这样和家里对抗不好！”小张老师
摆摆手说：“反正不用你管了，你这头不变心就行，我总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接下来的日子，小张老师的心情总是阴晴不定，可能这两天好了，过两天又
不好了。我怕她承受太大的心理压力，便对她说：“如果有什么事情千万告诉我，
别总是一个人扛着。”小张老师欲言又止，总是笑笑说：“没什么。”我不相信
她真的没什么，就再三追问，她说：“真的没什么，只是父母最近答应，如果没
有老人和孩子这个负担，咱们的事情或许还可以考虑……”说到这里，小张老师
故意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观察我的脸色。然后，她又补充说：“不过我知道那是
不可能的，不消说你不会答应，我自己也不会答应。”我没有说话，心想如果让
我舍弃了父亲和妞妞，那么我情愿终身不娶。
不过这话我没有说出来，我怕伤了小张老师的心，我简单思索了一下，说出
了这样的话，我说：“菲菲，要不就算了吧，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条件不好，
离过婚，还有老人和孩子的负担，离开我，你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小张老师
好像知道我的心理，她说：“你就放心吧，我还会争取的，我知道父母爱我，他
们拗不过我，最终一定会让步的。”我还想跟她说一些利害关系的话，但是她却
不容我再说下去，干脆用手堵住了我的嘴。
自打这件事情之后，让我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发现我们的事情原本就
不那么浪漫，现在已经完全上升到了现实的层面，而一旦涉及婚嫁，那么诸如老
人的赡养、孩子的抚养等问题，一样样地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必须得面对。我
忽然冷静下来，觉得父亲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就是和这种年轻女孩子的结合是否
真的现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年纪轻轻的花季女孩愿意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
中年男人呢？
事实证明，更大的阻力还在后面。
这一天，都快半夜了，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把门打开时，却见小张
老师的父母气势汹汹地站在了门口，他们张口就问我：“菲菲呢，是不是在你这
儿？”我被问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没有啊，她压根儿没有来过！”
他们显然不相信我的话，竟然要径直闯进屋里看。我说：“真的没有，难道你们
连我的话还不相信吗？”谁知我不说这话还好些，一说了这话之后，小张老师的
父母是勃然大怒，尤其菲菲的母亲更是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的话还能信？你
简直就是个骗子，都说好了不和我家菲菲接触，为什么现在还偷偷和她联系？”
说完，一头向我冲过来，拉开了拼命的架势，嘴里嚷嚷道：“如今倒好，不但偷
偷跟菲菲联系，还搞大了她的肚子，看我今天不跟你拼命才怪！”一边说着，疯
了一样冲我又抓又挠。幸好菲菲爸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才让我没有被她抓
伤。
我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蒙了，心怦怦地跳个不停，我说：“阿姨，你
一定搞错了，我和菲菲之间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怎么会怀孕呢？”菲菲妈丝毫
不听我的解释，依旧不依不饶地大骂着：“你这个混蛋，我还能搞错，这事情是
菲菲亲自跟我说的。”说完，菲菲妈还要冲过来，想要打我几下，菲菲爸在身后
死命地拽着她，生怕一撒手就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正在这乱哄哄的当口儿，父亲在我的身后低沉而有力地说：“你让他们进来，
在门口吵闹算怎么回事，有话进屋说。”我听到父亲的话，犹豫了一下，让开了
身子。菲菲的父母也不客气，双双闪身进了房里。进来之后，菲菲妈将屋里屋外
翻了个遍，发现女儿确实不在房间后，质问我道：“你说，到底把菲菲藏到哪里
去了？”
我心里有些恼火，心想菲菲没了就来找我，什么叫被我藏到哪儿去了，我压
根儿也不知道她哪儿去了。还是父亲反应比较快，他说：“怎么？菲菲不见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菲菲妈一下子就冲父亲去了，她说：“你装什么糊涂，你
儿子都把我姑娘的肚子搞大了，你还装作不知道，我今天看你这责任怎么负？”
父亲是当兵的出身，眼里也不揉沙子，义正言辞地说道：“该我们负责任的自然
要负，不过要把话说明白，我儿子是怎么把你姑娘的肚子搞大的，如果是两厢情
愿的事情，我想这事情我管不着。如果他是强迫了你姑娘，那你就去告他强奸，
抓他进去蹲监狱我也无话说。”老爷子这话很有分量，噎得菲菲妈无言以对，一
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呜呜地哭泣起来。
这时父亲又把脸转向了菲菲爸，言辞恳切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菲菲爸
说出了事情的缘由，原来晚上菲菲又因为对象的事情和家里吵了架，菲菲妈让她
第二天去相看一个在政府当秘书的小伙，菲菲不应允，娘俩儿言语不和，三言两
语就吵了起来。菲菲妈也在气头上，就把话照直了说，她说：“你不要痴心妄想，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和那个姓沈的离婚男人在一起，除非我死了。”没想到菲
菲也不服软，嘴里犟道：“你让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都得在一起，反正我现在已
经怀了他的孩子了，估计也没有人肯要我了。”菲菲妈听了大惊失色，没想到自
己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绝望之下甩手就给了菲菲一记大力的耳光，菲菲被
打蒙了，捂着脸跑开了，一直很晚了都没有回来。
我听了事情的经过，很是惊讶。没想到小张老师居然和家里搞得这么僵，更
没想到她会撒谎说怀了我的孩子，这说明她已经为了能和我在一起不计后果。我
有些担心，知道这样发展下去不行。我觉得有必要和菲菲的父母解释一下，我蠕
动了一下嘴唇说：“叔、阿姨，请你们相信我，我和菲菲真的没有什么，她说怀
孕的事情是骗人的，我根本就没有碰过她。”菲菲妈听我这么一说，赶紧停止了
哭泣，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点点头说：“嗯，是真的，我发誓！”菲菲
妈和菲菲爸对望了一眼。然后，又问：“那菲菲为什么要骗我们？”我说：“不
知道，或许只是想吓吓你们吧。”我停了一下，说：“其实我和菲菲的事情，我
也很犹豫，尽管我很喜欢她，但是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建立在父母反对的基础之上。”
菲菲妈也赶紧接过话茬说：“是的，你们年龄相差这么多，根本就不合适。
而且你还带着一个孩子，你想，不是我们不同意，就是换了谁的父母能同意？”
说完，菲菲妈又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哪一个当父母的不希望
自己的孩子幸福？”我知道菲菲妈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我自己也有女儿，我当然
也希望妞妞的将来幸福。
这时，闷在一旁的菲菲爸也开口了，他说：“小沈啊，你还年轻，还有很多
发展的机会，我跟你们的王局长很熟，这样吧，如果你能主动跟我们家菲菲断了
联系，那么我就帮你说句话，让王局长给你换个更好的工作岗位。”说到这里，
菲菲爸也停了一下，语音故意变得严肃：“当然，如果你真执意要和菲菲交往下
去，那么我非但帮不了你，可能还……”菲菲爸看了我一眼，没有把话说完，但
是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如果我不识趣，那么他很有可能还会跟王局长说我的坏
话，或者干脆给我小鞋穿。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跟我来这个，我才不怕呢。但是对他们这种软硬兼施的
手段还真是哭笑不得。我看了菲菲爸一眼，嘴里说道：“叔，谢谢你的好意了，
其实我压根儿也不想在仕途上有什么发展，所以好话就不用你说了。至于我跟菲
菲的事情，也请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菲菲妈看这种手段不奏效，干脆双
手合十，假意做出求我的样子说：“就算我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家女儿吧，你祖
上积德还不行吗！”虽然菲菲妈的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但我还是看出了她那种
想要我离开菲菲的急切心情。我说：“阿姨，你先别说这些事情了，我离开菲菲
其实很容易，但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把菲菲找到才行，都这么晚了，她别出什么差
错才好。”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菲菲爸和菲菲妈也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赶紧
站起身来和我一起走出了家门，四处寻找女儿去了。
（四）
我们三个人出了家门，一时不知往哪里去，这时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
雨。我问菲菲妈：“咱们去哪里找，你有没有往她的同学或者朋友家里打个电话？”
菲菲妈焦急地说：“她的同学和朋友家里我们都找遍了，都没有啊。”我低头看
了看表，此时已经将近午夜１２点了，这么晚小张老师能跑到哪儿去呢？我的心
里也禁不住焦急起来。
在大街上踯躅了半天，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那是我和小张老师经常约会
去的地方，她或许会在那里。我对菲菲的父母说：“走吧，咱们到湖心公园看看
去，没准菲菲会在那里。”我这么说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我们每次约会基本都
定在那里，不仅因为有山有水，更主要的是林木茂密，不容易被人发现。小张老
师曾经不止一次地偎在我的身边，看着那清澈的湖水对我说：“这辈子死也要跟
你在一起，如果家里实在逼急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止不住加快了脚步。
来到湖心公园侧门附近，远远地我看到一个人影儿在湖边的台阶上坐着，此
刻天空中的小雨细密如丝，那人儿蜷缩着身子，肯定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雨水湿透
了，但她却像一尊雕像一样静坐在雨中，纹丝不动。我快步上前，忍不住试探地
喊了一声：“菲菲，是你吗？”那人轻轻地回过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借
着不远处昏黄的路灯，我发现正是她，这个让我疼爱至深的女人。小张老师看到
是我，站了起来，我这才看清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挂着很多水珠，已经说不
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菲菲妈这时也发现了女儿，哭喊着跑过去，大声叫道：“菲菲，我的女儿啊，
你没事吧？妈妈来了！”谁知，小张老师不看到母亲还好些，一看到母亲，嘴里
尖利地叫了一声：“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跳下去！”菲菲妈被吓得一下
子站在了那里，菲菲爸这时也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两个人站在离小张老师
几米远的地方，不敢靠前一步。
我知道此时只有自己能接近她，于是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揽住她的双肩，嘴
里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你知道爸爸妈妈已经找了你好久，快跟他们回家吧。”
小张老师却哭着说：“不，我偏不回去，他们不是说要跟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断
绝关系吗，那我就死给他们看。”说完真的拉出要往湖里跳的架势，我赶紧一把
将她搂在怀里，抱得死死的。
菲菲爸和菲菲妈吓坏了，他们哭丧着脸说：“女儿呀，别这样，爸爸妈妈求
你啦，只要你跟爸爸妈妈回去，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小张老师却坚决地说：
“不，我再也不相信你们的话了，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和嘉明的事情，我就死给你
们看。”我双手死死地把着小张老师的双肩，使劲摇晃着她的身体，想要她的意
识清醒些，我说：“菲菲，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会伤很多人的心啊！”小张老师
流着泪，大哭着说：“嘉明，无所谓了，不能和你在一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哭得是昏天黑地，一塌糊涂。菲菲妈似乎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禁受不住这
样的惊吓，竟然双腿瘫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菲菲爸这时也开口了，嘴里说道：
“菲菲，你不要瞎胡闹了，你不考虑爸爸的感受，你也要照顾一下你妈妈的身体。”
小张老师看到父母已经为她这个样子，情绪缓和了一些，哭着说道：“爸爸妈妈，
你们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们，你们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我知道这样下去
不是办法，应该先稳定小张老师的情绪才行，于是对小张老师的父母说：“叔叔，
阿姨，要不你们先回去吧，你们放心，有我在菲菲不会出任何事情的。”菲菲爸
和菲菲妈虽然有些不放心，但他们也了解自己的女儿，正是女儿情绪失控的时候，
知道再僵持下去也不能解决问题，考虑再三，只得先走了。临走前，菲菲爸向我
招了招手，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一定要看好她。我点了点头，他们这才互相搀
扶着离开了。
看到父母终于走了，小张老师这才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所有的委屈瞬间都
宣泄出来，好一阵大哭。我没有动，静静地拥着她，任凭她肆意地发泄着。好半
天之后，雨停了，小张老师的哭声也渐渐地小了，我这才扳开她的双肩，认真地
说道：“菲菲，我想我们得好好谈谈了。”我看着她，万般严肃地说：“菲菲，
说真的，我不希望你和家里搞成这副样子，毕竟爸爸妈妈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你
这样做会让他们很伤心，你知道吗？”
小张老师从我的怀里挣出来，擦了擦眼泪说：“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他们是我
的父母，也知道从小到大他们养我不容易，可我真的不想他们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这辈子我没有什么太远大的理想，只想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我说：“可
这和父母的意愿不矛盾啊，他们也想替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试想普天之
下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的？”小张老师说：“可现在不同，我喜欢的
他们不喜欢，他们相中的我又没看上眼，你说该怎么办啊？”小张老师摇晃着我
的胳膊，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我说：“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即便我们在一起，
我也未必就能给你想要的幸福。”
小张老师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的，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你知道我这次
为什么和家里吵起来的吗？是因为你的丈母娘上我家去了，她跟我的爸妈说了很
多你的坏话，她说你是一个极端不负责任的男人，你没钱没权还不算，还有很多
臭脾气，还会时不时地打女人。”我听了，十分惊讶，问道：“丈母娘上你家去
了？她是怎么找到你家里的？”小张老师想了想说：“不知道，可能她家的一个
邻居是我爸爸的同事，她从那里打听到的吧。”我被气坏了，心想丈母娘也太卑
劣了，如今我和孙晶已经离婚了这么久，她还阴魂不散地总缠着我。丈母娘的心
理我了解，那就是容不得别人比他们强，她看到我和孙晶离婚后，又找了一个比
她女儿年轻漂亮，又是政协副主席这样的高干家庭，肯定是醋意大发，想方设法
地想要把这段姻缘搅黄。我将拳头攥得紧紧的，心想她这样恶毒的女人，如果在
我身边，一定要狠狠地揍她一顿才解恨。
这时，小张老师又用手抚摸着我的脸，无限深情地说：“其实你的缺点和毛
病我都清楚，也用不着她说，但我就是爱你、爱你、爱你……况且人哪有没有缺
点和毛病的，不管怎么说，你都算得上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说到这里，
小张老师又哽咽起来：“嘉明，事情发展到现在，我真担心自己有些挺不住了，
不是因为对你的爱有了折扣，只是我实在不忍心再让父母继续担心下去，你能理
解我的心吗？”我点了点头，说：“能理解，菲菲，你是对的，我们无论到什么
时候，都不能太伤父母的心。关于爱情，你以后就会明白，它不过是我们青春时
期的一个奢侈梦想而已，尝试一次就够了，你不可能一辈子拥有。况且在亲情面
前，在平和稳定的大局面前，爱情有时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这个世界有几个人
会因为爱情而相扶相伴一辈子呢？反正我是不相信的。”小张老师点点头，说：
“嗯，有些道理我都懂的，可我就是不甘心，嘉明，请你相信我，无论今后发生
什么事情，无论我们最终能不能在一起，都请你相信，这个世界，我是最爱你的
一个。”说完，小张老师将头再次埋在我的怀里，泪如雨下。
我的心也跟着潮湿起来，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我强忍着不让自己
的泪水流下来。是的，至此我已经知足了，这辈子能有菲菲这样的女孩儿爱着我，
又夫复何求呢？即便是最终得不到她，那么我也知足了。
后来，我终于做通了小张老师的工作，她答应回到家里去。在这两个多小时
的时间里，我们谈了很多。我问她为什么和家里撒谎说怀了我的孩子，小张老师
说：“那只是一时的气话，谁让父母总是逼着我和你断了联系。”我说：“即使
是气话你也不能这么说啊，害得我背黑锅，你妈妈差点和我拼命，幸亏我躲得快，
要不脸都被她抓花了。”一句话把小张老师说乐了，她说：“没事的，我回去再
和他们解释。”然后，她又抬起头，认真地对我说：“这辈子真想为你生个孩子
呢，不图名，不图分，我会认真把他养大！”我说：“你别傻了，能不能在一起
都是一个未知数，还生孩子呢，太不现实了。”我又问：“刚才你真的想跳湖啊，
我都差点被你吓死。”小张老师说：“哪能呢，我就是再蠢，也不会选择这样一
条路的，我只是想吓吓他们，谁让他们管我那样紧了。”我长吁了一口气，说：
“这我就放心了，是的，人无论受到了什么打击，都不能选择死亡，只有愚蠢的
人才会那样做。”小张老师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的，就是为了你，我也会
坚强地活下去，要跳我早就跳了，还会等你们来找我？”我说：“嗯，那就好，
咱们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爸爸妈妈会担心的。”小张老师点了点头：“嗯！”
当我把小张老师送回家里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２两点多了。当我们推开家
门时，客厅里灯火通明，菲菲爸和菲菲妈都在客厅里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大门
口，显然他们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女儿的归来。
我把小张老师安全地送进屋后，说：“我回去了。”小张老师答应了一声：
“嗯。”我又看了菲菲的父母一眼，他们也冲我点点头，脸上充满了感激之情。
（六）
出了丈母娘家的大门，走在路上，一阵风吹来我的头脑似乎才有些清醒，隐
约预感到刚才的行为有些冲动，脑海里闪现出李和平满脸是血趴在地上呻吟的样
子，虽然心里面感觉很过瘾，但我想他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果然不
出我所料，那李和平真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我回到家里屁股连凳子都没有坐热，
就接到了铁南派出所孙军所长打来的电话，他说老弟你刚才打人了吧？我说：
“啊，咋的？”孙军说：“我刚接到指挥中心电话，有人报案说你打人了，让我
们派出所出警负责调查此事。”孙军是铁南派出所的所长，平时跟我关系也不错。
丈母娘家所在的小区恰好属于他的管片。
我说：“是的，刚才在前丈母娘家恰好碰到给我戴绿帽子的那个孙子了，跟
我吹鼻子瞪眼的，老子看他气不顺，就把他给揍了，”孙军说：“我就说嘛，你
老弟不会平白无故打人的，奶奶的，那报案的人可没说你打的是情敌，这样一来
就好办了，可以划定为典型的民事纠纷，要不你过来一趟吧，取个笔录，走走形
式。”我说：“我不去，你看着办吧，咋处理都行。”孙军说：“别鸡巴跟我耍
大爷，你不来我咋处理，我派车接你还不行吗。”我一想也是，形式还是得走的，
也别太为难了兄弟，便说：“好吧，那你派车过来接我吧。”
到了铁南派出所，孙军正在所长室等着我，看我进来了，他连屁股都没抬，
直接从抽屉里拽出一包软中华甩给我，嘴里说道：“你小子行啊，连副局长都敢
打，这下过瘾了吧，你把那小子打得不轻，现在已经住院了，这下你的麻烦可大
了。”我接过香烟，拆开一支点着，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嘴里说
道：“妈的，随他去，杀他的心都有，没打死他算便宜他了。”孙军窝在沙发里
看我一眼，扑哧一下乐了，说道：你说得对，揍他也不多，就这种混蛋你不教训
他，他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孙军往前探了探身子，”来吧，咱还是研究一下
笔录怎么取，你自己把过程简单说说，然后咱们合计一个稳妥的方法。“我说：”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你就写我去丈母娘家办事，恰好碰到情敌在，我们言语不和，
就动起手来，很简单的事情。“孙军说：”那也要写谁先动手的啊？“我瞪了他
一眼说：”你傻啊，就写互相谁也不服谁，一起动的手，然后在打斗的过程中互
有损伤。“孙军咋咋嘴说：”你的伤呢，看你好好的，毫发未损，这不是睁着眼
睛说瞎话吗？“我指了指心口处，说：”靠，我这受的都是内伤，你根本看不着。
“孙军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劲地嘀咕说：”有道理，有道理……那就按你
说的这么办。“然后他打了个电话，叫来了两个民警，按照我说的取了笔录，之
后我按上手印算是完事。
取完笔录之后，我刚要走，孙军却叫住我，善意地提醒道：“我这边倒没啥
事，不过那小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我派人过去看了，都是皮外伤，没啥大事，
但你也要防备点，免得他使出什么阴招来。”我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啊，老
哥。”孙军拍拍我的肩膀：“说啥呢，都是自己家的事情，跟我这么客气干啥。”
我从派出所出来，心中暗自好笑，心想在公安局报案整我，也太小看我的能
量了。正在得意的时候，突然电话响了，低头一看竟然是局里打来的，接起来是
政治处唐主任的声音：“你在哪儿呢？”唐主任显得很焦急。我回答道：“我在
外面呢，怎么，有事啊？”唐主任说：“你赶快回来。”我小心翼翼地问：“发
生了什么事？”唐主任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王局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好
像有人向他告你的状了。”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这个李和平果真
不是善茬，居然直接把状告到了一把局长那里，看来我这次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来不及细想什么，我赶紧回到了局里，先到唐主任的办公室打探虚实，唐主
任对我说：“局长的脸色很难看，一会儿你说话注意点，别太较真了。”我说：
“知道了。”然后径直来到局长办公室，先在门口停了停，平静了一下情绪，然
后敲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王局长办公室此刻正有人，他看到是我，瞪了我一眼
说：“你先等一下。”然后和那人低头把事情交待清楚，那人退了出去。王局长
这才从座位上站起来，示意我把门关好，然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是怎么
搞的，咋还把财政局的李局长给打了？”王局长平时就严厉万分、不苟言笑，再
加上长得人高马大，跟个铁塔似的，大家都很敬畏他。我一看他眉头紧锁、严肃
万分的样子，心里越发没底。我说：“王局长，你不知道，我和这个姓李的早有
宿怨，我前妻就是被他撬走的，这次在丈母娘家碰到他，两句话不和就动起手来。”
然后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学说了一遍。王局长听后，眉头锁得更紧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平白无故把他揍了一顿，关于你的
事情我倒是听说过一些，这么说来揍他也是应该的了。”王局长将头调转过来，
问我道：“他伤得重不重？听说还在医院躺着呢。”我说：“好像不重，孙军他
们已经派人去看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王局长说：“伤得不重就好，如果真把
他打坏了，这事情你还真脱不了干系，保不准会被追究刑责。”然后王局长点着
一根烟，嘴里骂道：“妈的，做了这种事情还舔脸打电话来让我开除你，居然指
挥起我来了，我最恨这种人了，还他妈的弄到我手下头上来了。”然后，王局长
又看了我一眼说：“你回去吧，以后做事情多用用脑子，别动不动就冲动得不行，
回头我让唐主任处理这件事情，大不了给你个警告处分，你要有思想准备。”我
听局长这么一说，心里真是千恩万谢，感激极了，赶紧给他鞠了一躬，说道：
“谢谢你了局长，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王局长点点头，目送我出了
局长办公室。
李和平等了大约有数日，看无论是报警还是告状都没有奈何得了我，不禁恼
羞成怒，干脆又使出了第二个阴招，他花钱找人，让医院开了一份重伤证明，想
要追究我的刑事责任。因为我国刑法有明文规定，轻伤以上就要追究刑事责任了。
显然，李和平这次不但想要把我开除出公安队伍，还想直接把我送进监狱去，他
可真是下了大功夫，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在公安局干了这么多年，岂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事已至此，那份伤
害鉴定已经成了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我知道这件事情马虎不得，赶紧提前在各个
环节做好了工作。当李和平拿着医院开的证明找到派出所时，派出所的人直接告
诉他，医院开的证明不好使，必须有公安部门法医鉴定中心开出的鉴定才起作用。
于是，李和平又回过头来找到局法医鉴定中心，要求开伤害证明，为了能开出证
明，李和平煞费苦心，甚至给法医鉴定中心的几个人塞了红包，但是他万万没有
想到的是，我已经提前打了招呼，而且有时候，有钱并不一定在哪儿都好使。后
来法医鉴定中心的王主任给我打来电话说：“那孙子以为钱能通天呢，非要我给
他开轻伤证明，我没吃他那套，硬是给他下了一个轻微伤的结论。”我说：“行，
还是你够哥们意思。”王主任也许是向我卖人情，小声对我说道：“不过，哥们
你下手也够狠的了，你看那家伙都被你打得鼻青脸肿了，给他下个轻伤的结论也
不过分哦。”我说：“少来这套，改天请你吃饭还不行吗。”我就听到电话那边
嘿嘿地一阵傻笑。
李和平显然没有想到在公安部门处处受挫，折腾一通下来，已经是筋疲力尽。
但是他的面子已经摔出去了，如果就这样不了了之，显得很下不来台。他看用这
几个手段都不管用，索性抛出了最后一招，就是想要去法院告我，让我赔付医疗
费，而且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２万元。我他妈的上哪儿给他弄２万元去，即便
是有也不会给他。然而李和平哪会甘心，三天两头去我们公安局给相关领导施压，
还赖着不走，跟我们局长说一些不着边的话。后来还是政治处的唐主任出来做我
的工作，他说：“事已至此，就给他个台阶下吧，花点钱息事宁人算了，况且他
确实住院花了不少钱，于情于理这医药费都应该由你承担。”我说：“那也不能
张口就要２万元啊，这不是讹人吗？”唐主任点点头说：“嗯，２万元是多了点，
回头我跟他唠唠，医药费咱赔给他，别的咱们不管。”
后来，唐主任传话过去，说是只赔付医疗费给他，至于什么精神损害赔偿就
算啦。刚开始李和平不同意，不同意就拖着吧，事情又过了数日，李和平看这样
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勉强同意了，不过附加了一个条件，那
就是要求公安局一定得给我一个处分才行。最终在唐主任的调和下，局里象征性
地给了我一个警告处分，我赔了５０００元医药费算是了事。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事后我想了想，赔了５０００元也确实不多，李和平堂
堂一个副局长，他根本就不差钱。再说了，他受的皮肉之苦岂能是５０００元钱
能换来的？至于那个警告处分，也只是形式而已，目的只是给李和平一点精神上
的慰藉。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我也得到了一点教训，幸亏那天没把李和平打坏，如果
真的把他打折个胳膊或者断个腿，保不准会负刑事责任，那时候我一旦被关进去，
妞妞怎么办？她那么小，日后的生活由谁来照顾？看来以后做事情，还真不能太
冲动，凡事应该三思而后行才对。
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我又回到了自己三点一线的生活之中，每天在家、孩子的学校、单位之间忙
碌。打人事件之后，除了李和平外，丈母娘那边倒也没什么动静，我想可能是我
临走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起了作用，我说如果她再来找我的碴，那我就灭了她全
家。是的，这个世界谁不怕死呢？尤其像丈母娘这种人，别看她平时咋咋呼呼的，
一到关键时候，比谁都怕死。而且，我想她还是了解我的脾气禀性的，知道我一
旦被逼急了，就如那发狂的野兽，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七）
倒是小张老师有些日子没有和我联系了，据说那天晚上她被雨淋了之后就病
了，我本想去看看她，但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些唐突，这样明目张胆地过去，
显然她的家人不会欢迎我的。思虑再三，我还是先往她的家里打了电话，是她的
母亲接的，我委婉地表达了想要看看她的意思，没想到却被她的母亲断然拒绝了，
她说：“菲菲没有什么大碍，你来了反倒会让她的情绪不稳定。”我说：“那好
吧，那我就不去了，你让她多保重身体。”说完，我心情郁闷地挂掉电话，心想
菲菲妈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首先她们全家都肯定不欢迎我去，其次，即便我
去了，也难保真如她所说，会让小张老师的情绪很不稳定，与其这样，不如让她
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日子一时平静得出奇，我有些不太习惯，总觉得生活中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一时又很难说清。我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因为没有了小张老师
而不大适应，但想想又似乎不是，其实我一直都希望她回归家庭的。我也不知道
究竟这是怎么了，总之心慌得很，乱乱的，像是很没有着落的那种感觉。
实在日子难以打发，我就尽可能多的陪妞妞在一起，看着她快乐地蹦跳打闹，
跟她一起做游戏，这是一个相对有趣的过程，这个过程会让我的心里很平静。我
看着妞妞天真无邪的样子，真希望她快快地长大，哪怕我迅速的苍老也不在乎，
因为这就是我的人生使命。
小张老师终于在一天下午来找我了，她见到我之后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她决定要和那个市委的秘书来往了。她说：“嘉明，我不想再让爸爸妈妈为我操
心，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爸爸妈妈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不能太自私了。”我
说：“嗯！你做得对，我们不能完全为了自己活，多想想自己身上所承担的责任，
包括要让父母安心、开心、顺心。”我故作轻松地说。
小张老师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她的面容十分憔悴，整个人也明显瘦了一圈。
小张老师说：“其实我最爱的人还是你，可我真的不想再伤爸爸妈妈的心了，你
能理解我吗？”我点点头说：“能理解，我也有父母，怎么会不理解呢。”小张
老师说：“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好，如果我再一意孤行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家
里真的可能会出大事情了，我必须适当地迎合他们一下才行。”然后，小张老师
又说：“嘉明，你等着我，我们还有机会，一旦我找到借口，就会和那个男生分
手，然后来找你，我们在一起好吗？”我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别傻了，你们好
好相处吧，或许会合得来的。”小张老师看了看我，想要说什么，没有说出口，
眼含着热泪走了。
小张老师走后，我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一副千斤的担子。现在，她终
于答应要交男朋友了，这对我来说似乎是胜利了一步。但这似乎又不是我想要的
结果。事实上我是那么的爱她，割舍不下她，这是一种多么奇怪的感觉啊！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小张老师又陆续地找过我几次，无外乎是向我汇报她跟
那个男生的交往情况，说尽管他对她很好，但是她就是不喜欢他，还说他有哪些
缺点，不如我成熟了等等。每每这时，我都尽可能地安慰她。我说：“这个世界
谁都会有缺点的，根本就没有完美的人，另外成熟也是相对的，到了一定年龄，
自然就成熟了，他还年轻，成熟需要过程。”小张老师这时就会努起嘴，问我道：
“你怎么净替他说好话，难道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吗，难道你真的就不怕我嫁
给他？”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其实心里在说：“我的心思你根本就不会懂的。”
再后来，小张老师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听说她跟那个男生处得还不错。
直到有一天，小张老师来了，她亲口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
不啻于晴天霹雳，我的心里就如同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但是，我表面上故意
还不动声色。我说：“你真的想好了？那我要恭喜你。”小张老师说：“有什么
想不好的，反正这辈子迟早都要嫁人，现在他对我还不错，虽然我对他没有什么
特别的感情，想必以后跟他生活在一起应该不会受什么苦吧。”我听了点点头，
鼓励她道：“那你就嫁吧！”小张老师听我这样说，抬起头，长久地看着我，似
乎要猜透我的心思。我故意装出很无所谓的样子，冲着她笑。小张老师突然就哇
地哭了出来，举起拳头狠狠地砸向我的肩头，边砸还边说：“你咋就那么狠心，
我都说嫁人了，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呜呜呜呜…
…”我任凭她砸着，一动也不动，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如同针扎了一样难受…
…回
第五章孩子大了
（一）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存在因果与轮回，无论我和孙晶还是小张老师，之所以能
走到今天都是命中注定。我一直认为感情的事不能太自私，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不是你的也不要耍尽各种手段强行得到，否则即便你得到了，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在对待小张老师的问题上，尤其如此。说句心里话，小张老师结婚后的一段
时间里，我也后悔过。我甚至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但后来我想明白了。
我想我是对的，如果我主动出击，做出一些努力，是不是真的能把小张老师娶到
手？如果我把她娶到手了，我们的未来会不会幸福？这一连串的问题整日袭扰着
我。但是不管怎样，小张老师嫁给了别人，让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失去了
一件心爱的艺术品，我知道这种遗憾是无法弥补的。
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在失去和得到之间不断地延续着……
幸好还有妞妞在，女儿就是我疗伤最好的灵丹妙药。
妞妞曾问我：“爸爸，最近怎么不见小张老师来看我们啊？”我便俯下身，
轻声对女儿说：“妞妞乖，因为小张老师结婚了，结婚了就不能总往这里跑，以
后她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她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做一个好妈妈，你懂吗？”妞
妞点了点头，似懂非懂，但她没有再继续问什么。
以前有小张老师帮忙，妞妞的很多功课都不在话下。现在不行了，妞妞已经
升入小学二年级了，我必须抽出足够的时间来辅导孩子作业。也不知道现在的学
校怎么了，孩子的课业负担非常重，留的作业能写到天黑去，一点玩的时间都没
有。而且有些题相当有难度，我最逊的一次是辅导孩子一道应用题，本来已经深
思熟虑了，没想到作业批下来还是错了。妞妞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说：“爸爸，
你作业辅导我错了，老师差点批评我。”我说：“咋还差点呢？”妞妞咯咯地笑
着说：“后来我说是爸爸辅导的，她就没再说什么。”我一听，汗水差点流下来，
心想，孩子啊孩子，你咋就不知道给爸爸留点自尊呢，你在老师面前说爸爸辅导
错了，显得爸爸多没水平啊。其实我也有些想不通，我一个堂堂大学生，居然连
小学二年级的题都会辅导错，这让我无比郁闷。可事实是，我确实错了。打这以
后，我在辅导孩子作业的时候，更加细心了，我知道好孩子是“管”出来的，你
只要多付出一分努力，就会多一分收获。
事实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孩子学习还不错，在班级一直都名列前茅。我
很欣慰，虽然自己离婚了，但是没有耽误孩子的学习。这年期末，孩子在班级考
试中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我很高兴，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孙晶知道了
这个消息，也很高兴，为了奖励妞妞一下，执意要带她出去玩几天。关于这件事
情，我刚开始不太同意，从内心来讲，我对孙晶还是心怀恨意，不希望孩子跟她
过多接触。再有一点担心就是，妞妞一直以来都由我带，从未离开过我身边，这
次孙晶要带她走，我怕她不会习惯。
我征求了妞妞的意见，妞妞似乎也有些迟疑。我从孩子的表情能看得出，她
有两点担心，一是怕我不高兴她跟妈妈在一起；二是她不确定妈妈会带她玩什么。
但我还是感觉到其实妞妞还是很想出去玩的，孩子毕竟是孩子，终究是童心未泯。
我说：“妞妞，要不你就跟妈妈出去玩几天吧？”妞妞问：“妈妈要带我去哪里
啊？”我说：“去大连，那里有海洋公园，有海豹、海豚等很多好玩的。”我就
看到妞妞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向往的光芒。
我跟孙晶说：“你要带孩子出去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一是要保证孩子
的安全；二是绝对不能让妞妞跟那个姓李的在一起。”孙晶点点头说：“你就放
心吧，这次是我一个人带妞妞去。”我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想让妞妞跟
李和平接触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他是我的情敌，同样也是妞妞的敌人，如果不
是因为他的出现，妞妞也不会弄到今天失去母爱的境地，所以基于这一点，我不
想让他出现在妞妞的视线里。
至于孙晶，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即便我再恨她，也不能剥夺了一个母亲爱
孩子的权利，这也是我最终同意她带妞妞去玩的直接原因。
（二）
五天后，妞妞终于游玩回来了，她一进屋就兴奋地扑进我的怀里，搂着我的
脖子又亲又啃，然后小嘴不停地说着大连怎么好，那海洋馆的海豹和企鹅有多么
的可爱，还有游乐场的过山车有怎样的刺激。孙晶跟在妞妞的身后，一边放买回
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对我说：“你以后应该多带孩子出去走走，她见的世
面不够，那过山车愣是不敢坐，我好歹才把她哄上去，而且连麦当劳、肯德基都
没有吃过，也不知道你这个爸爸是怎么当的。”
我一听孙晶这话就火了，我说：“难道教育孩子就一定得让她坐过山车？就
一定得吃麦当劳、肯德基？谁说孩子坐了过山车，吃了麦当劳、肯德基就一定有
出息？我小时候连火车什么样儿都没见过，不是照样考大学？”孙晶把嘴一撇，
说：“你那是什么年代，要是都像你这样，还能有什么大出息？现在时代不同了，
必须让孩子多见一些世面，这样才能锻炼她适应社会的能力。”
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不愿意跟孙晶吵，结婚这么多年我都跟她吵够了，但
不知为什么，孙晶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爱听，即便是她的话有些道理，我也总觉
得她的语气不对，她总是用埋怨的口吻指责我，而不是用商量的语气跟我谈。
我说：“好吧，如果你认为孩子见的世面少，那你就多领她出去走走，有本
事你也可以领她去国外见识见识。但是我的原则就是把她供上学，让她吃得饱、
穿得暖，不冻着、饿着就行了。”
孙晶说：“亏你还说得出口，你以为给孩子吃饱了、穿暖了就行了？你是她
的父亲啊，你咋就这么不负责任呢，你必须保证她健康的成长，给她最好的教育。
你懂吗你？”我一听，更火了。心想你不就是领了孩子旅游了一趟吗，凭什么指
责我？平时一年３６５天，还不是我天天照顾孩子的起居饮食，我容易吗。
我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孙晶的鼻子骂道：“你他妈的少管我，你
要是不满意，孩子由你带啊？既然你带不了，就少他妈的指手画脚。”
也可能是因为小张老师结婚，导致我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的原因，我把一腔
怒火都冲孙晶撒了出来。那一刻我情绪激动，恨不得伸手给她几巴掌才解气。谁
知孙晶根本就不惧怕我，我也纳闷，结婚这么多年，我跟孙晶吵了无数次架，多
次动手打她，但是根本就没有把她打服过。这个世界，或许有一种女人是根本就
打不服的，很明显，孙晶就属于这种女人。孙晶也情绪激动，她冲着我大喊道：
“我带就我带，我带肯定比你好，就你那臭脾气，能教育出好孩子来都怪。”说
到这里，孙晶转回头对孩子说：“妞妞，这就跟妈妈走，咱不跟爸爸在一起了，
妈妈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谁知这时妞妞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显然孩子在旁边已经看我们多时了，她没
想到我们一见面就吵，而且吵得那样凶，刚刚游玩回来的兴奋感已经因为我们的
吵架而变得荡然无存。
当我意识到我和孙晶的争吵吓到了妞妞时，立即低下头来，将妞妞抱在怀里，
然后没好气地对孙晶说：“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吵，也不想看到你。”孙晶瞪了
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吵，走就走，懒得搭理你！”
说完，转身摔上门走了。
孙晶走后，我心里仔细地分析她的话。其实，她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适当
地加强对孩子的锻炼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但这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孩子毕竟还
小，我不想让她过多地接触社会，因为弄不好会让她的心智过早成熟。至于海洋
馆，过山车，大连旅游等事情，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需要金钱来做基础。我
也想一年带她到全国各地走走，可那需要钱啊，我的工资就那么点，除去每个月
的必要开支，几乎所剩无几。孙晶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非常反感她跟了有
钱人之后掉过头来跟我装屁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低下头问妞妞：“妞妞，如果妈妈让你跟她生活在一起，你愿
意吗？”此时妞妞还在抽泣，她听我这么一问，用她的小手抹着眼泪说：“不，
我就跟爸爸在一起。”我说：“你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多好啊，还能住宽敞明亮的
大房子，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妞妞坚定地说：“那我也不去，我只想跟
爸爸在一起。”说完妞妞一下扑到我的怀里，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再也不撒开。
我的心里忽然感到暖暖的，我知道对女儿的心血没有白费，鼻子也有些酸酸
的，很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三）
孙晶自从领女儿去了一次大连之后，也不知怎么了，隔三差五总会带孩子出
去玩一玩，刚开始我以为孙晶反思了离婚这些年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良心发
现想要弥补一下。后来我才知道事情远非这样简单，原来孙晶生活得并不快乐，
自从她和李和平结婚后，李和平整日的在外应酬，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才回来。
孙晶跟他表示了自己的不满，李和平却说：“现在当领导的哪一个不这样？如果
不进行必要的应酬，工作是根本就开展不了的。”孙晶对此也很无奈，知道他说
的有几分道理，真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想当初孙晶跟我过日子时，虽然我
因为加班也时常半夜才回来，但是我从来不喝酒，偶尔还能帮她伸把手做做家务。
可现在倒好，李和平非但帮不上她什么忙，并且每天晚上回来像一头死猪一样扎
在床上，倒头就睡。等到第二天，他又早早出去了，两个人甚至连说话唠嗑的机
会都比较少。
孙晶平日里只有靠打麻将来消磨无聊寂寞的时光，可那麻将总打也没有意思，
本来孙晶是想和李和平再生一个孩子缓解寂寞的，但不知为什么，李和平就是不
同意，实在被孙晶逼急了，李和平就说：“你我又不是没有孩子，现在养活一个
孩子多么不容易，而且我是党员领导干部，像我这样的国家不允许再要孩子的。”
李和平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按照国家的法律规定，离婚双方都有小孩的不允
许再生。而李和平在离婚前，已经和前妻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儿，李和平很喜欢
他的这两个孩子，虽然离婚后两个孩子由前妻带着，但李和平没事的时候，也会
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还按月付给生活费，几乎是孩子想要啥就给买啥。孙晶总
觉得李和平在他两个儿子身上花了不少钱，这也是她和李和平吵架的主要原因之
一，尤其结婚这几年，无论怎样孙晶软硬兼施，李和平就是不让她管钱，对此孙
晶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李和平跟她揣了心眼，根本就没有交心。至于李和平现
在究竟有多少钱，又在孩子身上花了多少，孙晶对此一概不知。
孙晶是一个不服输的女人，啥事都要争个高下，这一切让她的心里很不平衡，
心想：“你李和平有孩子，我也有孩子，凭什么就把钱都花到你的孩子身上，不
管怎样，我也要往女儿身上投入一些。”
发现了事情的奥妙之后，我才明白了孙晶的行为。但我想不管怎样，无论你
孙晶是跟李和平较劲也好，还是良心发现也好，总之一条，你的一切行为都要在
我能接受的范围内才行，否则，别想把我的女儿带出家门半步。
好在孙晶对妞妞还算不错，不但在物质上尽量满足妞妞的要求，而且确实在
用一个母亲的诚心诚意对女儿好。妞妞也成长为一个大孩子了，不像小时候，整
天就是哭闹个没完。显然，孙晶更喜欢现在的妞妞，她活泼可爱，懂得大人的心
思，更会变着法的哄大人开心。每次孙晶送妞妞回来，妞妞都会搂着孙晶的脖子
说：“妈妈要不你别走了，在家吃了饭再走吧。”这时，我就看到孙晶的眼里流
露出一种别样的目光来。
现在，孙晶对妞妞是越来越放不下了，有那么几天，周六周日都过去了，她
也没有把妞妞送回来。我有些沉不住气，直接打电话给她，我说：“这都周一了？
怎么还不把孩子给我送回来，”孙晶说：“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又不是我强留
她。”我说：“你那是撒谎，妞妞不可能这样。”孙晶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也是她妈，她跟我是正常的，你就不用操心了，这几天我会接送她上学的。”
我说：“那不行，不管怎样，你赶紧把妞妞给我送回来，现在就送。”孙晶
一听当时就火了，高声冲着话筒喊道：“姓沈的，你给我听好了，别跟我整这些
没用的，不管怎么说，妞妞也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跟她亲近几天也是天经
地义的事情。”我说：“你现在想要亲近她了，早干嘛来着？啊，现在孩子懂事
了，好养活了，你来亲近，当初你还不是嫌孩子是累赘。”孙晶说：“你给我少
放屁，我什么时候当孩子是累赘了，当初之所以没要孩子，也是为了你好，怕我
们娘俩儿都离开了，你受不了这个打击。”我说：“你说别的没用，反正明天你
赶紧把孩子给我送回来，法律上妞妞已经属于我了，无论到什么时候，她都是我
的女儿，我可不想自己的女儿整天跟那姓李的在一起。”
孙晶第二天果然按时把孩子给我送回来了，我照例没有跟她说话，看着孙晶
领孩子进屋，然后，我以为她还会像每次一样，把妞妞送进来之后，就会转身走
掉，没想到这次她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我正在纳闷，忽然她率先开了口，说道：
“沈嘉明，有一件事情我得跟你谈谈。”我愣了一下，问道：“什么事情？”孙
晶看了我一眼说：“我想要回妞妞的抚养权。”我很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孙晶说：“是的，我想要回妞妞的抚养权，从今以后妞妞由我带。”我听了，使
劲摆摆手说：“这根本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孙晶问我：“为什么？”我说：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带，行了吧？”孙晶看我这个态度，也转变了语气说：
“怎么，你以为我带不了吗？实话告诉你，我带妞妞肯定比你好。这几年孩子跟
着你是吃没吃好，穿没穿好，还有些发蔫，这都是你的责任知道不？”我说：
“责任，什么责任？我的责任就是把女儿养大成人，看着她像一只幸福的小鸟从
我的怀里飞走。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冻着饿着，虽然我们爷俩儿穷了点，但
是穷得有骨气。”
一句话噎得孙晶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看我没有丝毫的缓和余地，气得使
劲把门一摔，临走之前还对我说：“你好好考虑一下，不管怎样这孩子我是带定
了，如果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法院申请重判。”我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除非
是我死了，否则这孩子你永远也别想要回去。”
（四）
老实说，我没想到孙晶会在这个时候想要收回孩子的抚养权，可能是随着年
龄的增长，孙晶已经越发意识到孩子对她的重要意义。是的，人生一世，你可能
拥有很多钱，但是你却不一定拥有那弥足珍贵的母子之爱。有多少有钱人到老了
才知道亲情的可贵，如果膝下没有儿女，晚年之后那种凄凉的感觉没人能够体会
到。孙晶一定是后悔了，她现在才意识到孩子对她的重要意义，可是已经晚了，
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这之后，孙晶曾三番五次地找机会与我谈，让我放弃孩子的抚养权。我死活
不答应。孙晶就软硬兼施，她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法院告你，凭什么孩子
就一定得归你抚养，我是她的母亲，也有抚养孩子的权利。”我说：“当初离婚
协议书是你起草的，孩子归我抚养也是你的主意，你愿意告就告吧，反正那上面
有你的签字，我不在乎。”孙晶看用强硬的手段不行，干脆又来软的，她缓和了
语气说：“其实你仔细想想，我这也是为了孩子好，我现在的生活毕竟比你宽裕，
孩子在我这里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享受更好的物质生活。”我说：“我不认为
优越的物质生活就一定会让孩子有出息，古语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逆境之中的孩子更容易有出息。”孙晶看我固执己见，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孙晶又想了一个办法，干脆让孩子自己来决定，她愿意跟谁就跟谁。老
实说，我不大同意她这种做法，因为妞妞还小，不能衡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尤
其孙晶这些日子对她很好，在她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又带她旅游，又给她买好吃
的，采取各种手段收买她的心。但不知为什么，我又想知道妞妞会做出怎样的选
择，看她究竟会不会跟我，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心理。
我对孙晶的这个提议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不同意。孙晶以为我默认了，就
把妞妞叫到跟前，手把着她的双肩，很认真地对她说：“妞妞，爸爸妈妈现在有
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商量一下，今后你是跟妈妈在一起生活，还是跟爸爸在一起，
现在就要你选择一下，好吗？”妞妞显然没有想到爸爸妈妈会给她出这样的难题，
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醒过腔来，一脸的茫然。孙晶看了妞妞一眼，为了让妞妞能
够顺利地选择她，又补充道：“你要仔细想好，跟爸爸生活在一起还会是现在这
个样子，如果跟了妈妈，我会送你去最好的贵族学校，穿最漂亮的衣服，还有好
多好多玩具……”我在旁边对孙晶这种卑劣的手段充满了愤怒，心想孩子这么小，
怎能禁得住这样的诱惑。但我忍忍还是没有做声，心想我倒要看看妞妞在这种情
境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同时我的心里也打定了主意，一旦妞妞做出了不利于我
的选择，那我也不放她走，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财富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
她，否则我会彻底崩溃的。
我们两个人都将目光都集中到了孩子身上，妞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孙晶，
半天没有说话，脑子里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孙晶显然沉不住气了，她用手使劲摇
了摇妞妞的胳膊，催促道：“妞妞，你快说啊，如果你愿意跟妈妈在一起生活，
妈妈这就带你走。”谁知孙晶不说这话还好些，话刚一说出口，妞妞就立即挣脱
孙晶的怀抱，扑到我的怀里，说道：“我和爸爸在一起，我哪儿也不去。”瞬间，
我看到孙晶的脸上由满含希望到充满了惊讶，她不甘心地问道：“妞妞，难道你
不想上贵族学校了？不想有好多好多的玩具了？”妞妞摇了摇头，说：“不，我
不要，我只想和爸爸在一起。”孙晶的眼神立刻就暗了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妞
妞会回答得这样干脆和坚决。那一刻，我百感交集，我知道数年来对妞妞的付出
没有白费，这一刻终于换来了回报。
我站起身来，拉着妞妞的手对孙晶说：“谁都有感情，孩子也一样，你对她
付出多少，她就会回报你多少。”孙晶听我这么一说，低下头去，脸上写满了羞
愧，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在与孙晶的又一轮对决中终于占据了上风，孙晶离开时那颓败的样子让我
的心里充满了快意。是的，从内心来说，我就是想打击一下她的嚣张气焰，不要
让她以为这个世界有了钱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孙晶走后，我在妞妞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说道：“妞妞，我的好
女儿，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妈妈一起去，难道你真的不想去贵族学校，不想要很多
很多的玩具？”妞妞看了看我说：“我想要，可是我更想和爸爸在一起，我不能
离开爸爸。”妞妞一边说着，一边抚摸我的脸，用她的小手感受着我的胡子碴，
那眼睛里充满了不舍的表情。
我一把将妞妞搂在怀里，忍不住泪如雨下。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这辈子
无论经历什么，我都要和妞妞在一起，共同经历生活的风雨。
（五）
从这以后，孙晶好长时间都没有来看妞妞，我想上一次的事情可能让她真的
很受挫，她可能意识到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把妞妞争取到自己的身边来，于
是最终还是放弃了。没有了孙晶的烦扰，我的日子也有了难得的清净，其实每一
次见到孙晶，我的心里仍然会隐隐作痛，虽然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事情已经过
去很久了，该放下就放下。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放不下。直到今天我才更深切
地懂得，有些伤害是无法抹去的，你最信任的枕边人在你的心口捅了一刀，无论
怎么愈合，都会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让我比较纳闷的是，自从孙晶上次离开以后，就连妞妞也不在我的面前提妈
妈了，仿佛一夜之间，孩子成熟了，她好像知道了我和孙晶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
关系。也是从这一天起，孩子好像有了自己的心事，她时常会变得沉默寡言，似
乎在思考着什么。直到有一天老师来家访，跟我反映了一些问题，我才知道原来
妞妞还有这么隐秘的内心世界。老师说：“妞妞在学校很好强，无论什么事情都
要争第一，她容不得自己落在别人后面。”我说孩子自尊心强这事我知道。老师
又说：“自尊心强是好事情，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还要锻炼孩子的心理承受力，
要让她敢于面对失败和挫折。”我说：“老师分析的很有道理，我今后一定要注
意孩子这方面的问题。”
当老师在谈话中无意得知我离婚了，这么多年一直独自带孩子之后，她的脸
上表现出很惊讶的表情。她说妞妞在学校从来没有说过父母已经离婚，相反却一
直说父母的感情很好，还跟同学炫耀说爸爸是一名警察，妈妈在家啥也不干，被
爸爸养得白白胖胖的。我听老师这样说后，心里很诧异，我从来没有想过孩子会
在学校这样说我们，她这种说法在我看来很荒谬，尤其说孙晶被我养得白白胖胖
的，这明显不符合逻辑，首先孙晶不白也不胖，另外我也从来没有养过她。我不
知道孩子这样说的真正用意，我分析可能是妞妞不想让老师同学知道我和孙晶已
经离婚，但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说孙晶在家被我养得白白胖胖呢？
老师家访走后，我终于找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向妞妞问出了实情。当时她窝
在沙发里，小脸蛋通红，一副极不情愿回答的样子。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妞妞才
跟我说：“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就我没有，我不想被他们笑话。”老实说，
对于孩子的这种回答我并不奇怪，我说：“那你为什么说妈妈在家待着，被爸爸
养得白白胖胖呢？”妞妞嘟着小嘴说：“每天只有你一个人来接我，妈妈都不来，
我要不说她在家待着，被你养得白胖白胖的，同学们都不会相信的。”我一听，
真是哭笑不得，多么纯真的孩子啊，为了不被别的小朋友耻笑，竟然编造出了如
此荒诞的谎言。虽然这次妞妞撒了谎，我也一直教导她说撒谎不是好孩子，但是
这一次我却没有怪她，因为我知道孩子的内心世界也需要平衡，也需要在人前建
立自尊。我摸摸妞妞的后脑勺，居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我一句话都说不出
来。我知道父母的离异给孩子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哪一个孩子不愿意比，谁都不
希望被小朋友瞧不起，可父母的过错造成了孩子的自卑，这种过失我们无法弥补。
妞妞看我情绪激动的样子，怯生生地说：“爸爸，如果你没和妈妈离婚多好，
这样你就能天天和妈妈一起接我了。”我哽咽着说：“孩子，爸爸其实也不想和
妈妈离婚，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妞妞听话地点点头，眼神中闪过
一丝向往，我知道她在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呢，长大了她就会明白父母之间这些莫
名其妙的事了。
事实上，我和孙晶的离婚对妞妞的影响才刚刚显现，更多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天妞妞跟往常一下，放学之后写完作业就去楼下玩了，没想到不一会儿孩
子就哭着跑了上来。我一看，妞妞的衣服也脏了，头发也散了，而且弄得满嘴都
是泥。我赶紧问怎么了，妞妞说跟楼下的东东打架了。我听了很生气，东东是我
们二楼的一个小男孩，他大妞妞整整两岁，怎么能仗着自己是大孩子欺负小女孩
呢？正想着，东东妈领着东东找上门来了，东东妈一进屋就怒气冲冲地对我说：
“你家女儿也太厉害了，你看把我们家东东挠的，都快成满脸花了。”我一看可
不是，只见东东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那小脸蛋上横七竖八地留下了几道血印
子，看来在这次打架事件中，东东也没占着上风。
我指着东东的脸蛋问妞妞：“这是你挠的吗？”妞妞看我这样问她，很委屈，
嘴里辩解道：“谁让他说我坏话了，说我坏话我就挠他！”我问：“他说你什么
坏话了，值得你这样挠他？”妞妞想了想，说“他说我妈妈是破鞋，还说妈妈跟
人跑啦。”我一听这话就火了，将目光转向东东的母亲，狠狠地瞪着她，很明显
这话是从大人嘴里传出来的。东东妈显然有些尴尬，她赶紧用手推搡着东东问道：
“你是这么说的吗？”没想到东东只是呜呜哭着，就是不回答，但从他的表情上
看得出确实是这样说的无疑。东东妈知道事件是由他们家东东引起的，赶紧点头
哈腰地跟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孩子会说出这么讨厌的话来，既然这样，挠
就挠了吧，我回去给他包扎包扎就算啦。”我心想就这么算了我还不同意呢，强
忍着一腔怒火不让它发作出来，我厉声说道：“以后要管好小孩子，不要让他学
着大人们的样儿，去扯那无聊的闲话。”东东妈一句话被我说得满脸通红，赶紧
拽着东东头也不回地匆匆下楼去了。
东东走后，我将妞妞的脏衣服换下来，又将她的小脸洗了洗，我心疼地问道：
“东东大你那么多，你怎么还敢跟他打架？”妞妞却蹙着眉毛说：“我才不怕他，
谁要是敢说爸爸妈妈的坏话，我就挠他。”我怜惜地将妞妞搂在怀里，心里感慨
万千。许久我才说道：“宝贝儿别怕，只要有爸爸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妞妞乖乖地搂着我的脖子，轻声地应承着：“嗯，爸爸是警察，我谁也不怕。”
（六）
经过细心地观察，我发现妞妞大了，也懂事了，人生观和价值观开始在她幼
小的心灵形成，如果这个时候我不加强对她的教育，那么很可能会悔之晚矣。现
在，孩子的教育问题成了我的头等大事，很多时候我开始刻意地教她做人的道理，
让她学会怎么去跟别人融洽相处，懂得对这个社会付出适当的爱心。
但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关心她、爱护她，也不可能给她完整的母爱，我是一
个男人，只能从父亲的角度给她一些关爱，而一个从小离开母亲生活，没有体会
到完整母爱的孩子，会不会有性格缺陷？这也成了我最担心的一个问题。
很多时候，我都细心观察妞妞的脾气禀性，看到妞妞个性十足、我行我素的
样子，我真的很怕，怕她会像我一样，刚烈有余，阴柔不足。如果我把女儿教育
成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假小子，那么我的教育就彻底失败了，我也永远都不会原谅
自己。想到这里，忽然有一个念头在我的心中形成，或许我真的该给妞妞找一个
后妈了，这对妞妞将来的成长或许有好处。
想到这里，我有些后悔失去了小张老师，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小张老师
更适合做妞妞新妈妈的人选了。但当初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鬼迷心窍，不忍心小
张老师嫁给我，总觉得那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可能是离婚导致我太不自信了，那
时我一点儿也没有把握能否给小张老师想要的幸福，我就认为让我娶一个未婚的
大姑娘就好像占了人家天大的便宜。在我心里一直觉得如果要找，也只能找一个
同样是离过婚的带着孩子的女人才公平。至于我和小张老师生活在一起究竟会怎
样，我们会不会幸福，很可惜，这对于我来说可能永远都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了。
当我想要把再婚的想法说给父亲听时，那天恰好父亲在家，我领着妞妞放学
回来推开家门时，看到秦老师也在，两位老人正坐在沙发上亲热地说着话。秦老
师看到妞妞回来了，赶紧站起身，张开手臂说：“妞妞，有没有想奶奶啊，奶奶
又来看你了。”妞妞高兴地扑进秦老师的怀里，嘴里喊着：“秦奶奶！”那模样
甚是亲热。我有些感动，心想妞妞离开托儿所这么多年了，秦老师还是隔三差五
地来看孩子，这份感情着实让人感动。
秦老师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她亲手制作的
玩具之类，但妞妞却喜欢极了。我说：“秦老师，您以后不要总跑来跑去了，如
果您想看孩子，我给您领去就是了。”秦老师说：“没关系的，反正托儿所我已
经不开了，待在家里也没事，这次我是跟你爸爸一起过来的，我们一块儿在广场
扭秧歌呢。”“哦？”我听了很好奇，关于秦老师和父亲一起扭秧歌的事情，父
亲却一直都没有跟我提起。我看了父亲一眼，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故意干咳了
一声，解释道：“大家就是没事健健身而已，很多老头老太太一起扭。”我笑笑，
没有说啥。然后对秦老师道：“在这吃了晚饭再走吧，我这就做去。”秦老师赶
紧说：“不了，我这就回去，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走。”我说：“没有关系的，天
黑了我送你。”任凭我极力挽留，秦老师却坚持不在这儿吃。后来父亲发话了：
“你就让她走吧，别留了。”然后，父亲对秦老师说：“我送送你吧。”秦老师
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我看到两位老人边走边聊的样子，忽然想到一
个问题，可能是我最近忙于自己的事情对父亲的关照太少了，我觉得有些对不住
父亲，他的晚年生活多么孤独无助，应该比我更需要人陪。
晚上，我跟父亲提起了秦老师人不错，可以考虑跟她在一起生活，没想到父
亲听了当时就火了，说你扯什么淡，我们两个只是在一起扭扭秧歌儿，你净往那
歪处想。父亲的态度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说：“我知道你们的友谊是纯洁的，
但是我觉得你们真的很合适，都没了老伴儿，都一个人生活，脾气秉性也似乎合
得来，为什么不一起生活试试呢？”父亲说：“这事情有试的吗？况且我已经在
你妈临死的时候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找了。”父亲边说边冲我挥手，表现得态
度十分坚决。我说：“爸，您不替自己着想，也该为我和妞妞着想，现在咱家就
咱们三个人了，我平时工作忙，除了照看妞妞外，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您。您年龄
大了，应该有一个人陪您，哪怕说说话、聊聊天也好。”我的话说得言辞恳切，
父亲这次没有反驳，而是静静地在想着什么，我知道这句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我继续动员他道：“况且妈妈在临死前已经说了让你再找一个的，你不要有
任何心理负担，再找也不证明你对妈妈的感情不忠，你听了她的话找了，反倒会
让她在九泉之下心安。”就这一句话，一下子说到了父亲的心里，我看到有泪水
在他的双眼中打转，老爷子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那泪水顺着满脸皱纹形成的
沟沟坎坎中蜿蜒落下，显得那样的凄凉和沧桑。
父亲知道自己落泪了，他不想在儿子面前这样失态，赶紧背过身去，长叹了
一口气说道：“其实这事情我不是没想过，可我这不是没正事吗，自己的儿子还
没找，我却要先找，别人会怎么看我？”父亲说这话时，情绪激动，看得出他的
内心也很矛盾。
我说：“爸爸，您千万别这么想，我也决定马上着手找一个了，咱爷俩儿不
分先后，谁先找都行。如今已经是新时代了，观念也得转变，我想通了，给妞妞
找一个新妈妈或许对她将来的成长有好处。”父亲听我这么一说，显得很高兴，
自从我离婚以来，一直都拒绝再相看对象，父亲曾多次叮嘱我再找一个，都被我
拒绝了。害得老爷子跟着我操了不少的心。这次我能自己想通他怎能不高兴。父
亲说：“行，只要你找了，我的事情好说。我的事情先放一放，等你找完了再说。”
我一听父亲的话有了松动的余地，不像刚开始咬得那么死，就知道事情有门儿了。
当天晚上，我们爷俩儿一起喝了一顿酒，回忆了妈妈在世时的很多事情，难
免对人生的变化无常唏嘘不已。
（七）
阎志凤是我这辈子通过看对象方式认识的第二个女人，当然第一个是孙晶。
只是这次比较特别，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去的，还把妞妞领了去。我的意图很明显，
就是想让妞妞也跟着看一下，这个将来的后妈她是否满意。当时我没把事情跟妞
妞说的很清楚，只是说带她去看一个阿姨，但我感觉凭她的聪明好像已经猜出了
八九不离十，妞妞迈着小碎步跟在我的后面，显得比我还紧张。
我和阎志凤是单位户政科的李大姐介绍认识的，我们选择了在李大姐家见面。
听李大姐说，阎志凤的丈夫出车祸死了，留下她独自带着５岁的小男孩生活。阎
志凤在自来水公司工作，但由于单位效益不好，她可以常年不上班但仍可以开７
０% 的工资。李大姐说阎志凤过日子可是把好手，能够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那
时我就想，这丧偶的应该会比离婚的强吧，起码不是因为感情问题分手的，对感
情也会比较忠贞，而我现在需要的就是对感情忠贞的女人。
我来到李大姐家的时候，阎志凤早已经等在了那里。李大姐见我来了，赶紧
给我们介绍认识，说：“这就是阎志凤。”然后对阎志凤说：“这就是我常给你
提起的沈嘉明。”我跟阎志凤打过了招呼，然后我们双双坐下。热情的李大姐又
是端茶又是倒水，一边忙活着一边还对阎志凤说我的好话，她说：“嘉明可是一
个好男人，每天下班哪儿也不去，就是在家带孩子，你看这孩子被他带得多水灵。”
说完还故意摸了摸妞妞的小脸，弄得妞妞直往我的身后躲。
阎志凤端庄地坐在那里，认真地听着李大姐讲话，显得有些拘谨。我偷偷地
看了一下她的脸，发现那是一张长得中规中矩的脸，不好看也不难看，唯一比较
特别的是颧骨比较高，我忽然就想起了相书上的一句话，说颧骨高的女人命不好，
我就想阎志凤丈夫的死会不会和她有关，这样想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
暗骂自己的思想也太天马行空了，这怎么可能呢。
李大姐跟我们简单聊了两句，就识趣的借口有事出去了，临走之前还冲我使
了一个眼色说：“你们多聊一会儿，增进一些了解，都是结过婚的人了，也没什
么不好意思的，行就行，不行就当交个朋友了。”李大姐给我眼色的意思我很明
白，就是想让我主动些。其实不用李大姐暗示我也会这么做的，因为我明显感觉
阎志凤是一个性格比较内向的女人，她看起来话不多。反正我对这次相看也没抱
有太大希望，心想成就成，不成也没有关系。所以我主动问阎志凤道：“你怎么
没把孩子也带过来？把他一个人扔在家里了吗？”阎志凤说：“没，我妈帮我看
着呢，一会儿我去妈妈家里接他。”我说：“哦，那你儿子一定比较淘气吧？一
般小男孩都比较淘气些。”阎志凤说：“还可以，他有些像我，不太爱说话。”
我知道孩子对我们来说可能是最好的话题了，所以我就从孩子谈起，阎志凤
似乎对这一个话题比较感兴趣，渐渐的话也多了起来，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印象
还不错，但我却在她身上找不到状态，相比于孙晶的泼辣和小张老师的清纯，阎
志凤似乎少了一点什么，至于少了些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如果我
真的和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那日子肯定没有什么激情。
想到这里，我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们生活在一起，你能对我的孩子好吧？
会不会把我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带？”这话说出去之后，我就有些后悔，
觉得有些唐突了，但这又确实是我非常关心的一个问题。阎志凤看了看我，然后
又看了躲在我身后的妞妞一眼，点了点头。我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得到了她肯定
的答复，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这似乎是我希望得到的一个答案，至于
其它的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李大姐终于适时地回来了，她进屋就问我们谈得怎么样，还说如果你们觉得
还合适，不妨就这样交往下去，今天就算给你们牵个线、搭个桥，以后你们可以
单独联系了。我看到阎志凤的脸红了。李大姐说：“你们把电话互相留一下吧。”
然后找来了纸和笔，把我们的电话写下来，交换着塞到了对方的兜里。我想这个
李大姐真是热心，简直服务到家了。阎志凤说：“李大姐我该回去了，孩子还在
我妈家等着我呢。”李大姐说：“好的，很晚了，我就不留你了，让嘉明送送你
吧。”我点了点头，和阎志凤一起出了门。
这个城市不大，我牵着妞妞的手和阎志凤一起漫步在城市的街头，有微风吹
来，感觉很有些心旷神怡。我就想，如果我们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该有多好啊，
我太需要这样的感觉了。那一刻，也可能是环境造成的原因，我在心理上与阎志
凤的距离似乎不知不觉地近了一些。
（八）
回来之后，我问妞妞：“今天晚上咱们见的阎阿姨怎么样？”妞妞说：“不
怎么样。”我说：“做你的新妈妈行不？”妞妞说：“没有小张老师好。”我说：
“那倒是。可小张老师结婚了啊！”妞妞就不说话了。我见妞妞不说话，就说：
“算了，你要是不喜欢，爸爸就不再和她联系了。”妞妞突然反问了一句：“爸
爸喜欢不？”我很惊讶，没想到孩子会反问我，想了想回答道：“其实爸爸也不
是很喜欢。”这时，妞妞突然又说了一句让我更惊讶的话：“如果爸爸喜欢，妞
妞就喜欢。”我没想到妞妞会这么有心计，居然会用反问的方式探我的口风，然
后还不直接表态，尽可能地随着我的意愿走。我会心地笑笑，心想这是多可爱的
一个孩子啊。
这时，妞妞突然又问了一句：“爸爸，你有了阎阿姨会不会不要我啊？”我
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说：“哪能呢，爸爸之所以想找阎阿姨，就是为了更好地照
顾你。”妞妞又说：“可是我们同学都说后妈不好，后妈会打人的。”我说：
“放心吧，不会的。她要是对你不好，爸爸就不要她了，爸爸还跟你一起过。”
妞妞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眼睛里闪现出兴奋地光芒。
其实我想为妞妞找一个后妈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想再次去基层工作，
虽然在机关比较清闲，工作也没有什么风险，但每天仅仅是编编简报、写写材料，
也实在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干的事情，我还年轻，应该尽可能地成就事业。尤其如
今妞妞已经长大，不像小时候那样身边离不开人，如果我和阎志凤成了，有她和
父亲两个人帮我照顾妞妞，我应该可以放手干我的事业。
更为重要的是，这次局里有了重要的人事变动，原来的王局长和政委被调走
了，分别去了法院和检察院任职，政治处的唐主任顺其自然地坐到了副局长的位
置上，他跟我的个人关系还不错，向我透露如果想要去基层工作，他可以帮我的
忙，说碾子沟乡派出所目前还缺一个副所长，他可以向局里建议派我去。
我知道碾子沟乡是一个小乡镇，地处比较偏远，人口比较分散，每天上班光
开车在路上就得一个多小时，局里的同志一般都不愿意到那里工作，至于这个副
所长，也是列于所长和教导员之下，是一个没有多大意思的职位，说白了就是领
着民警们干活的。但我想，无论条件多么艰苦，职位多么低微，好歹这对我来说
也是一个台阶，我明白，如果我不是在机关工作过两年，如果我不是跟有关领导
的关系不错，说不定这个副所长的位置也没有我的份儿。于是，权衡再三，我还
是答应了下来。
去碾子沟派出所上班的第一天，我心情十分复杂，由于所里就两辆车，一辆
破吉普车常年放在所里，平时没人开它，遇有突发案件以备不时之需。另一辆八
成新的捷达属于所长的座驾，当然也是我们的通勤车，每天上班时，全所的同志
们都挤在这一辆车里，由所长开着，载着大家去上班。
我自参加工作起，就没有在乡下派出所工作过一天，先是在城区派出所，后
来又去了机关，这农村派出所还是第一次来。车子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道上，我
看着道路两旁的草丛灌木，突然心中涌起一种沧桑感，觉得这些年我在人生的道
路上辛苦打拼，事业却一直都没有好的起色，都说一个男人应该在有限的生命里
成就一番事业，可我呢，至今还是一个未知数。这样想着，越发觉得人活一辈子
不容易。
碾子沟派出所包括我在内总计有干警７人，这也是这次警力下沉后派来的，
原先这个小派出所只有三四名警察，那工作的繁重是可想而知了。还好第一天上
班没什么大事，下午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我就开始想孩子，虽然已经交待过让
父亲放学后去接妞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像长了草，恨不得立刻飞到
妞妞身边去，脑子里总琢磨着如果我每天忙于工作，会不会疏于了对妞妞的照顾？
另外，基层派出所的工作比较辛苦，如果我真的因此而耽误了孩子的前途，这种
选择岂不是一种错误？这样想着，心情愈加烦乱，一时间竟什么也干不进去，来
回踱着步坐立不安。
后来实在心烦，干脆和所长打了招呼，也不等单位的通勤车了，直接到路边
搭了一辆返城的大客车回到了市区。
我来到妞妞的学校，父亲已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旁边秦老师也在。我和他
们打过了招呼，父亲问我：“你今天不是去乡下报到吗，怎么又回来了？”我说：
“没事了，我就请了假早点回来，对了，你们有事就去忙你们的吧，孩子今天还
是由我来接。”父亲和秦老师对望了一下说：“我们也没啥事，这么大岁数了能
有啥事，就是没事了才愿意来接孩子。”我瞅他们笑笑说：“要不这样吧，你们
先去逛逛，一会儿我接完孩子，再去市场买点菜，今天秦阿姨就在家里吃吧。”
没想到父亲立即应承道：“也行。”然后对秦老师说道：“那咱们再去广场那边
看看吧。”更让我惊讶的是秦老师竟然也没有表示反对，冲我笑笑，居然很听话
地跟父亲走了。
我看着两位老人的背影，心里明白他们的感情已经更近了一步。很明显，自
从上次我和父亲谈话之后，他已经能够卸下沉重的思想包袱，放心和秦老师相处
了。
夕阳下，两位老人迈着缓慢的步子，边走边聊，笑容不时地在他们沧桑的脸
上浮现。都说最美不过夕阳红，我知道老人们的晚年也需要我们做儿女的关注，
他们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都往往倍感孤独，这个时候就更需要有个伴儿
了。
我明显地感觉到，自从父亲和秦老师相处以后，精神状态较以往好多了，似
乎焕发了第二个青春。
（九）
原本我对阎志凤并没有看好，那天相看之后也没有再跟她联系，但是几天之
后单位的李大姐主动打电话给我，问我：“怎么最近没跟志凤联系呢，是不是没
有相中她啊？”我不好意思直接说没有看好她，便只得委婉地说：“你也知道我
最近工作变动了，忙得要死，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个。”李大姐说：“工作要忙，
个人生活也要顾。”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跟我说：“给你透露一个消息，阎
志凤这两天没事总上我家来，还打听你有没有回话，我看她八成是相中你了。”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李大姐又絮絮叨叨地说道：“我让她亲自打电话给你，她
说不好意思，这事情哪有女人主动的。”我还是在电话这边笑，依旧没有吭声，
李大姐又说：“我看你无论是成还是不成，趁早给人家一个痛快话，别让人家傻
等，这事情拖久了不好。”我说：“那好吧，你就告诉她，我看这事情就这么算
了吧，我现在又突然不想找了。”李大姐说：“别介啊，我看你们挺合适的，好
歹先处处看吧，实在不行再说分手也不迟。”李大姐又说：“现在碰着这么相当
的也不容易，你可不要太草率了，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
我说：“嗯，那就先放一放吧，等我忙完这阵子再说。”李大姐说：“也好，
那我就告诉她，过两天你们再联系吧。”
这一天我正在派出所处理一起陈年积案，当事人的好几个家属在我的办公室
里跟我介绍案件经过，由于案件年头太多，说的人又七嘴八舌，整个办公室显得
闹闹吵吵的。我正跟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偏赶上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
“你是沈嘉明吗？”我说：“是啊。”我又问：“你是谁呀？”由于房间内太吵，
对方回答了一句话我没听清，只听见电话那头好像要卖什么脂粉，我心想这正忙
着呢，卖脂粉的找我捣什么乱，正想发火，才听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是阎志凤，
就是那天在李大姐家跟你见面的那个。”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赶紧拿
着电话跑到走廊去接。嘴里说道：“对不起，刚才房间里有人说话，没有听清。”
阎志凤在电话里说：“我以为打错了呢，怎么你很忙吗？”我说：“是的，正在
处理一起案子，办公室有客人。”阎志凤说：“那我就不打扰了。”嘴上说不打
扰，却没有撂下电话。我说：“怎么，你有事吗？”阎志凤说：“也没啥事。”
然后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地说：“我买了鱼，晚上想请你吃饭，你有时间吗？”
我能想象得到她在电话那边有些忐忑的心情，既想约我，又觉得很唐突，怕我拒
绝。我忽然就有些于心不忍，说：“好啊，在哪里吃？不过我要带着我的孩子一
起去啊。”阎志凤很高兴说：“当然没有问题，你晚上就不要做饭了，来我家里
尝尝我的手艺。”我说：“你不提醒我还忘了，我家里还有父亲呢，总不能把他
也叫去吧？”阎志凤说：“当然可以，你们一起过来吧。”我呵呵笑了，心想这
个人可怪实惠的，就说：“算了，父亲不会去的，不用管他，现在有人照顾他的。”
撂下电话后，我感觉有些好笑，嘴里念叨着：“要脂粉，阎志凤”听起来确
实很像，她怎么就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日期：２００８- ９- ２５ ８：３８：３７晚饭时间，我如约带着妞妞来
到了阎志凤的家里，她的家不难找，在我家北侧拐一个街角就到了。我已经告诉
父亲不在家吃了，本想给他做点吃的，没想到他却说不用了，我听到他拿起电话
嘀咕了两句，然后就急匆匆地下楼了，估计是去秦老师家里与她一起吃了。
阎志凤的家住七楼，我气喘吁吁地带着妞妞走了上去，摁她家门铃的时候我
就闻到菜香扑鼻。房门打开处，阎志凤笑呵呵地站在门口，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
小男孩，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我开玩笑说：“怎么住七楼，这每天上
楼下楼的多累啊。”阎志凤递给我一双拖鞋，说：“没有办法，当时结婚的时候
家里没钱，能买七楼已经不错了。”我心想这个阎志凤真是实诚人，看来所有的
普通家庭都是一个样子。
进得屋去，果然正如我所料，房子不大却被阎志凤收拾得井井有条，看得出
她是一个贤淑的女子。房间里，那饭桌已经在客厅摆好，四四方方的一张桌子，
四双碗筷，十分齐整。阎志凤说：“你先坐着，我再去炒两个菜，马上就好。”
然后冲着旁边的小男孩说：“磊磊，你先陪小姐姐玩会儿，带小姐姐看看你的玩
具。”虽然阎志凤这么说，那小男孩却咬着手指头站在那里不动，依旧怯生生地
看着我们，看得出确实是一个十分内向的孩子。我推了妞妞一把，说：“去吧，
你带着小弟弟一起玩去吧。”倒是妞妞不见外，听我这么一说，立即走上前，拉
着磊磊的手近乎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打成了一片。
我到厨房门口，看着阎志凤腰缠着围裙，麻利地炒菜的样子，客气道：“差
不多就行了，不要做太多，看吃不了浪费。”阎志凤回头冲我笑笑，说：“没做
啥，就做了个红烧肉，炖了个鱼，然后再炒两个小毛菜，你进屋歇着吧，我马上
就好。”我应承了一声，然后又折回身来，各个房间看了看。我在阎志凤的卧室
里看到了她和前夫的合影，那是一个长得比较精神的男人，目光炯炯，阎志凤微
笑着依偎在他的身旁，一副幸福的样子。我忽然感到有些不自在，总觉得那男人
在盯着我看，赶紧将目光移开，同时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么优秀的男人也会出车
祸死了，人生真是无常的很。
饭菜终于都弄好了，阎志凤招呼我坐下，然后客气道：“也没做什么好东西，
简单了一点，你别客气。”低头看了一下，总计四个菜，除了鱼以外，还有一盘
色泽鲜艳的红烧肉，外加两个素炒菜，看起来很有胃口。我说：“哪能呢，打扰
你了真是不好意思。”阎志凤说：“打扰什么，倒希望你今后没事多来家里吃，
不过是多两双碗筷的事情。”这时，两个孩子也早早地洗了手，齐刷刷地坐在桌
边等着了。我说：“还看什么，快吃吧。”两个孩子得到了命令，一起拿起碗筷，
狼吞虎咽起来。我和阎志凤看到孩子们虎头虎脑的样子，互相对望了一下，都忍
不住笑了。
阎志凤说：“你也吃吧。”我说：“嗯。”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
细细品尝了一下，真是做得不错，味道香极了。我知道这红烧肉做熟了容易，做
好吃了难，不但要保证色泽，而且要做到肥而不腻，难怪阎志凤今天要请我吃她
做的菜，就是想要在我的面前露一手。我适时地夸赞她的菜做得好，阎志凤的脸
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问我道：“看你现在说话挺温和的，可是今天你接电话咋
那么凶啊，吓得我差点把电话挂掉。”我说：“凶吗？我没觉得啊，可能是职业
病吧，警察当久了都这个样子，另外我也没听清楚是你打来的。”阎志凤说：
“嗯，当警察一定有很多危险吧，每天面对很多坏人，难免要凶一些。”我说：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更多的都是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然后我又问道：
“对了，你丈夫出事几年了，怎么你才想着要找？”
阎志凤听我这么一问，情绪立刻又低落下来，说：“磊磊出生没多久他就出
事了，当时磊磊小，就没想找，后来想找了也没有合适的。”我说：“哦，看起
来，他好像是一个不错的男人。”阎志凤说：“是不错，对我很好，知冷知热，
可惜……”说完，阎志凤的眼泪掉了下来。我说：“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我们不该谈这些。”阎志凤抹了抹眼泪，说：“没事，都过去了。”然后瞅了瞅
自己的孩子，说：“这些年真是不容易，你也一样吧，一个大男人自己带孩子，
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我看了看妞妞，她正和磊磊一起比看谁吃的多，看谁掉的
饭粒少，两个孩子不时传来开心的笑声。我说：“是的，都不容易。”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尤其阎志凤的贤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把自己的
小家布置得干净而温馨，另外通过谈话我也能够看出来，阎志凤确实是一个对感
情比较忠贞的女人，虽然前夫出车祸已经几年了，但她依旧念念不忘，说明他们
之间有着很深的感情。
通过这次接触，我发现对阎志凤的好感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不少。
（十）
本来我是不打算跟阎志凤交往的，但是通过综合衡量，我觉得阎志凤过日子
是把好手，另外帮我看护妞妞也能不错，即便是跟她没什么感觉也不在意了。过
日子讲究的是实用，经历了婚变的我已经对所谓的感情看得很淡了。
于是在阎志凤比较主动，我相对被动的情况下，我们的交往逐渐多了起来。
李大姐对能促成我们感到很高兴，一个劲儿地催促我们赶紧把事情办了，我说不
急，刚认识没多久呢，再互相多了解一些吧。李大姐却说还了解什么，这都板上
钉钉的事情了，早晚都得办，赶早不赶晚。我在旁边想，她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
急。李大姐又说：“人家阎志凤好歹嫁一回人，虽然是二婚，但你也要明媒正娶，
别整的不咸不淡好像多不光彩似的，这事情现在又不磕碜，该操办就操办。”我
没有说话，心想还是要低调一些为好，因为二婚毕竟不比头婚，我怎么也不能穿
红戴绿的去迎娶她吧，另外我在心里面还没有想好是不是一定就和她重新组建家
庭，总觉得现在时机并未成熟，似乎还少了一些什么。
我把李大姐的意思跟阎志凤说了，问她什么意见，阎志凤低着头红着脸不说
话。其实我知道李大姐的意思可能就是阎志凤的意思，我之所以这么问她就是想
让她知道时机还未成熟，不要操之过急。我说：“咱俩都是结过婚的人了，这二
婚不比头婚，咱俩要是真的在一起，我不赞成把婚礼办得太张扬，免得被人说闲
话。”阎志凤说：“我也同意，只要两个人能真心在一起过日子，那些都是形式
而已。”我说：“可不是，这结婚的还有离婚的呢，其实咱们之间还缺乏了解，
有时候婚姻是需要磨合的，我的很多缺点你还不知道，或许你不会适应的。”阎
志凤说：“我觉得你这人挺好的，没发现有什么缺点啊，你要是觉得对我还不了
解，那咱们就继续交往吧，我没意见。”阎志凤瞅了我一眼，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再有什么要求的。”说完脸更红了，低着头眼睛瞅向
别处。
我看了看阎志凤，看来她是铁了心的要跟着我，心里难免涌起一股感动。我
说：“谢谢你的信任，你放心吧，要娶我就正儿八经地娶你，不会让你糊里糊涂
地就嫁了。”阎志凤听我这么一说，抬起头看了看我，眼睛里满含着女性特有的
柔情。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忙于派出所的工作。这农村派出所不比城区，虽然事
情没有那么多，但是一旦有了事情，处理起来还是蛮复杂的。老百姓文化素质低，
法律意识也淡薄，有些时候你跟他讲道理根本就讲不明白，平白无故多费了不少
口舌。再加上在基层一线，加班加点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多了起来。每当这时候，
我都会打电话给阎志凤，让她帮我照顾孩子。其实，我也可以打电话给父亲，但
是考虑到父亲年龄大了，照顾孩子怎么也不如女性细心，另外我也有意借这个机
会考验一下阎志凤，看她是否适合做妞妞的新妈妈。
事实证明阎志凤做得还不错，但凡接送孩子上学放学，辅导孩子作业，哄孩
子睡觉等诸般事宜，她都尽心尽力。我想这就够了，还要求那么高干嘛，我的本
意也就是想要给妞妞找一个合格的后妈而已，只要她能帮我照顾好妞妞，即便是
我跟她再没感觉，我也能将就着过下去。
一连加了五天班，我难得休了两天假，那天清早我早早赶到了阎志凤家，孩
子们还都没有起来，阎志凤正在厨房忙活着早点。我说：“妞妞这几天还听话吧？”
阎志凤点点头说：“挺听话的，就是你不在的时候孩子有些发蔫，总像有什么心
事似的。”我说：“嗯，她就这样，人小鬼大，这几天辛苦你了。”阎志凤说：
“你怎么还跟我客气起来啦。”我笑笑，然后转身来到了卧室。
阎志凤家的卧室共有两间，阎志凤搂着磊磊睡一个房间，妞妞在另外一个房
间，本来阎志凤想要搂她一起睡，但是她却不同意，非要一个人睡。还说她只让
爸爸搂，不让别的人搂，阎志凤也就没有勉强她。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妞妞还在
那儿闭着眼睛，睡得很香甜。我不忍心打扰她。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妞妞
的睫毛很长，睡着的时候微微抖动着，偶尔会哼唧两声，我想她可能正在做着什
么梦。孩子的额头光洁似玉，一张清纯无邪的小脸上，印记着对这个世界的懵懂
与无知。我终于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心说，孩子啊，你可知道，你就
是爸爸的生命延续，没有了你，爸爸都不知道此生还有什么意义。
妞妞被我亲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是我坐在身边，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说：“你怎么啦？哭啥？”妞妞说：“爸爸，你怎么才回来，我想你。”说完，
孩子从被窝里爬起来，钻进了我的怀里。我抱着她，说：“别哭，爸爸这不是回
来了吗。”妞妞却依旧抽泣个不停，模样甚是委屈。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
有人欺负你了。”妞妞摇摇头。我又问：“那你在阎阿姨家待得不习惯吗？”妞
妞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个没完。我说：“宝贝，别哭了，爸爸这不是回
来了吗？”妞妞说：“爸爸，你别再走了，我要你晚上搂着我一起睡。”我说：
“行，爸爸这几天忙完了，不加班了，只陪你好不好？”妞妞这才破涕为笑。
这时，阎志凤也走了进来，问道：“妞妞怎么哭了？”我说：“没什么，孩
子有些想我了。”阎志凤说：“哦，那快起床吧，早餐弄好了，起来吃饭吧。”
我利用周末的时间陪孩子玩了两天，我和阎志凤领着两个孩子，就好像是一
家四口一样，看起来很是温馨幸福。我被这种假象迷惑了，我想我可能太需要这
样的幸福了。我决定要和阎志凤结婚，重新组建家庭，开始我新的人生旅程。
第六章新的家庭
（一）
我跟阎志凤说：“我们结婚吧，重新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我想我会对你好的。”
我说这话时，看到阎志凤的眼睛里有泪花闪动。是的，经历过二次婚姻的人，对
婚姻的理解又多了一层含义，这里面的苦辣酸甜谁又能说得清？阎志凤使劲地点
点头，然后将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手心中，我抓紧，然后想可能此生真的要
和这个叫阎志凤的女人牵手走下去了，这就是人生，我的心里难免涌起一股悲壮
的感觉。
我跟阎志凤的婚礼办得比较低调，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将双方的少数几个亲
友请到一起，简单摆了两桌酒席，大家吃吃喝喝之后，算是给了我们一个见证。
然后我让她把自己的那个楼租出去，直接搬到我这里来住。父亲对此也没有意见，
他很高兴我终于又娶了一个女人，我看到整天有微笑挂在他的脸上。
我和阎志凤暂时没有办理结婚证，对于我们来说，那只是一道手续而已，没
有什么实际意义，再加上那段时间忙，想等闲下来有空再说。
从我们结婚那一天起，阎志凤正式地履行起了做妻子的责任，开始照顾我们
老少三代人。我喜欢阎志凤一声不响默默做事的样子，她骨子里有中国传统女性
的美德，这一点跟孙晶截然相反，孙晶认为夫妻之间什么都要平等，就连孩子的
尿布都要跟我轮流洗，而阎志凤却觉得女人照顾老人和孩子是天经地义。我想，
这女人之间的差别可真是大，可能我太大男子主义了，我认为只有阎志凤这样的
女人才真正适合我。
阎志凤的出现，让我能够腾出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这几年因为离婚
事件的影响，我对事业荒废了很多，我想应该趁着年轻，尽可能地把损失补回来。
然而，近几年随着国家法律法规的逐渐健全，以及公安部对全国警察的严管，
公安工作不好干了，动不动就是这个禁令那个条例，处处都是雷区。尤其在基层
派出所工作，每天面对的都是老百姓，处理的大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考
验的就是你的耐心、细心和责任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起群众不满，去新闻
媒体和上级领导那儿告你，扒了你这一身皮。原先我所在城区派出所的所长冯二
狗，就因为吃拿卡要太多，结果被人家给告了。据说是那告他的人早有准备，先
是送给他２万元钱，在他收钱的时候录了音，然后转身就去检察院对他进行了举
报。冯二狗因为这件事情被关进了拘留所，同志们都说他这身警服是保不住了。
虽然我跟这个冯二狗一直有宿怨，但是从工作的角度来说，我对他还是抱有同情
的。公安工作充满着诱惑和危险，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踩到雷区，轰的一声就
把你炸得粉碎。
这期间我办了一起杀人案子，案子发生在碾子沟乡石河村六社，死者是一个
４岁的小男孩，而凶手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案情也比较简单，孩子的父亲经常
在外面赌钱，赌输了就回家打老婆，这个女人不堪忍受，就把自己的儿子勒死了，
她说这么做是为了让丈夫断子绝孙。我听了女人的供述之后，惊讶至极，为世间
竟然有这么愚昧的女人而感到不可思议。尤其当我把手铐戴到她的手腕上之后，
她的表情依然是不思悔改的，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一个母亲居然能忍心
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这是怎样的一种残忍。
我带着法医去了现场，小男孩的尸体就在下屋的仓房旁边，脖子上还套着绳
索，小男孩的眼睛紧闭着，双手紧紧地攥着绳索的边缘，作挣扎状，脸色青紫。
那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长得浓眉大眼，可惜他还没有经历更多的人生，就惨
死在母亲的毒手之下。
回来的路上，我心情沉重，我想到了妞妞。我知道这个世界有父母千万个，
但是每一个父母对待自己的孩子方式又有所不同。有些孩子是幸福的，生来就会
得到父母的宠爱；有些孩子是不幸的，出生之后就会遭到父母的遗弃；也有那么
少数孩子，就像今天发生的案子一样，甚至会遭到父母的毒手。我们人类是多么
复杂的个体，竟然能够衍生出这么多的爱和罪恶。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阎志凤接过我脱下的制服，问我怎么啦，好像今天很
不开心。我就跟她说了案子的事情，她很惊讶，说：“世上竟有这么狠毒的母亲？”
我说：“是的，以前我也不相信，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特意去妞妞的
床边亲了亲她，孩子睡得正熟。磊磊也睡在她的旁边，怀里还抱着个玩具，我也
同样亲了亲磊磊。然后对阎志凤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要照顾好这两个
孩子，孩子就是父母的心头肉，关键时候，宁可我们死，也要换来孩子们的生。”
阎志凤点点头，似乎很赞同我这个观点。
（二）
我和阎志凤的婚姻谈不上很有激情，日子平淡如水，好像阎志凤也不想要什
么激情，她只想有一个男人给她宽厚的肩膀靠一靠，让她不再感到孤独无助就行
了，我感到我们这种婚姻形式，更像是搭伙过日子，为了生活、为了孩子、为了
稳定，总之不是为了爱情。
婚后的我依然会很焦躁，就像阎志凤依然会沉思一样。但我们之间很客气，
都在用心维护着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我很感激阎志凤，因为她帮我解决了大问题，
孩子帮我抚养了，老人帮我照顾了。阎志凤也很感激我，因为我给了她一个完整
的家，让她有了一个男人。
但生活是残酷的，它就像一潭清澈的湖水，虽然更多的时候是平静，但偶尔
也会起涟漪。人与人的相处不可能没有矛盾，如果说两个人在一起完全融洽到没
有任何分歧，那是神话。
我发现阎志凤虽然比较贤惠，但是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太蔫，什么事情都埋在
心里。另外，这些年可能是她一个人勤俭持家的缘故，她整个人显得小家子气，
缺少为人的大度。她在花钱方面特别仔细，从来舍不得乱花一分钱，当然从过日
子的角度来说这是好事情。
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有两件。
一是自从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见她花过一分钱，而且她在钱财上跟我分得特
别清楚，我每月的工资基本上会给她一多半，让她买过日子用的柴米油盐，另外，
为了体现我对她的信任，我也把家里卖完房子后剩下的３万多元存折交给她保管。
但是她每个月开多少钱，究竟有多少存款我却一概不知，当然我也没问。可我却
觉得作为夫妻，应该主动把这些事情说一说，体现夫妻间起码的信任。
还有一件事情是，有一次我们去逛街，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有一
辆车闯红灯，呼啸着冲我们驶来，我当时没注意，她却直接把磊磊抱起，把妞妞
丢在了一边。司机在离妞妞半米处刹车了，当时我的心情非常不爽，但我没有说
什么，我知道她那是自然反应。但是从这件事情上看得出，她还是拿自己的孩子
当宝贝，妞妞在她的心里显然比不过磊磊。
不过对这些事情我都理解，人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怎么可能按照一个标准
看齐，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不同，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也不可能一样，做人就
应该懂得求同存异。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要不我也不会二次走向婚姻。
我想如果没有发生接下来的事情，我很愿意和阎志凤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哪
怕真的过一辈子，我也愿意。但生活就是这样，它的残酷在于一切都不按照你的
预期发展。
这一年的夏天，我经历了一生中最难捱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对我
来说无异于是一场噩梦，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事情还得从妞妞的期
末考试说起，妞妞的期末考试成绩发下来，她从原来的班级第一名一下子下滑到
第九名，我很生气，恰逢学校开家长会，老师跟我说出了实情，她说妞妞最近上
课时不时地走神，老是坐在座位上发呆，并且提醒我说：“你要多抽出时间辅导
她，不要为了工作，把孩子的学业都荒废了。”老师的话让我很没面子，要知道
以往开家长会的时候，我都是被表扬的对象啊。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向老师作了
检讨，回到家里对妞妞大声呵责，妞妞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跟阎志凤说了妞妞学习下降的问题，然后让她再加强一下对妞妞的辅导。
阎志凤也说：“我最近也发现妞妞注意力总不集中，我辅导她的时候她总走神，
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又不能深说她，怕孩子会受不了。”我说：“深说她怎么了，
学习不好就得说。”阎志凤面露难色地说：“这样不好吧，我是后妈，怕说多了
孩子往心里去。”我说：“你不要想那么多，如今咱们是一家人了，你只要是为
了妞妞好，就是说两句也没关系，不说反倒显得见外了。”阎志凤点点头。
为了彻底解开孩子的心结，我还是找机会和妞妞谈了谈。我说：“妞妞，是
不是爸爸给你找后妈你不高兴了？”妞妞摇摇头。我又问：“那你是不是很不喜
欢阎阿姨，不愿意让她辅导你功课？”妞妞又摇摇头。我说：“那你是因为什么
不爱学习了，告诉爸爸好吗？”妞妞回答不上来，却哇地一下哭出声来。我问：
妞妞你到底怎么了，告诉爸爸好吗？“妞妞却对我说：”爸爸，我不想学习，我
难受。“我听了赶紧问：”哪里难受啊？“然后用手摸了摸额头，不热啊。我不
敢掉以轻心，立刻领着她去市医院看了医生，医生说可能是中暑了，开了一些药
让孩子吃，孩子吃完之后症状果然逐渐消失，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这之后不久，我发现孩子走路时总是一颠一颠的，右手臂似乎也不大灵
活。一种不祥的预感深深地笼罩着我，我赶紧又带她去医院做了二次检查，可是
市医院的医生还说没什么大碍，又要给我开药。我怎么琢磨都不对，主动提出要
给孩子做一下脑ＣＴ，医生巴不得我多做几项检查，听从了我的建议。检查结果
出来后，片子显示孩子的脑颅内居然有异物，我已经不相信这小地方的医院了，
赶紧带着妞妞去省城的大医院进行复查。为了给妞妞确诊，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的神经外科，我给妞妞做了显示效果最好的头颅核磁共振，还做了血管增强扫描。
报告书出来后，我迫不及待地拿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左侧基底节区梗塞，建
议复查。我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赶紧问医生。医生给我解释说：“所谓左侧
基底节区梗塞，就是脑子里长了个东西，大约有１。０＊１。２厘米大小，是它
压迫了脑运动神经才出现的肢体症状。”我着急地问：“那它到底是一个什么东
西呢？”医生说：“还不确定，只有进一步检查才能搞清楚。”然后医生停顿了
一下，看了我一眼说：“不过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要做最坏的打算，不排除
是脑瘤的可能性。”我一听这话，当时就傻了，以前也听说过身边有人脑子里长
了瘤，十之八九都死了，这是一种病死率极高的疾病。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没
劲儿，整个躯体像散了架一样，站都站不稳了。
在医大附属医院的走廊上，我看着可爱又可怜的妞妞，心如刀绞。此刻，妞
妞正听话地牵着我的手，一蹦一跳地学小鸭子走路，脸上展露着天真的笑容。我
怎么也不相信灾难会重新降临到我的头上，不相信我善良可爱的孩子会遭此厄运。
妞妞看我满脸愁云，好像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我：“爸爸，我没事吧，
医生怎么说的啊？”我俯下身，想了想说：“是的，你没事的，只是脑子里长了
一个小东西，现在还不确定它是什么，不过你放心，只要有爸爸在，一定能帮你
治好它。”妞妞听了似乎很恐惧，她使劲地攥住了我的手，听话地答应了一声，
我能通过她小手的力度感觉到她是那样的无助。
（三）
当天下午，我就带着妞妞住进了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外科的病房，我像
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恨不得立即就将妞妞的病治好，当时我想清楚了，
不管花多大代价，付出多少，只要能保证我女儿的生命健康，我全都在所不惜。
妞妞的主治医生孙教授看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就说：“你先不要太担心，
并不是脑子里有了东西，就一定是脑瘤的，还有可能是其它原因引起的。”我赶
紧问：“那还有什么原因能引起这种症状啊？”孙教授说：“比如病毒或寄生虫
感染后，也能引起脑动脉血管发炎，形成血栓肿块压迫脑神经，造成对侧肢体轻
微偏瘫。”然后他问我是不是孩子经常去野外玩，我听孙教授这么一说，心里很
高兴，想了想说：“对啊，我们家住的地方紧挨着郊区，孩子没事时就会跟她爷
爷去野外玩，而且还总爱在稻田地里捉泥鳅蝌蚪之类的。”孙教授说：“嗯，这
就对了，根据我的临床经验，很有可能是寄生虫钩端螺旋体感染，如果是这样，
只要打消炎针和用激素类药物病灶就能消除，只要消除了病灶，神经的压迫被解
除，孩子也就自然恢复正常了。
我听了立即松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不是脑瘤，不威胁妞妞的生命就行了。为
了确定这一结果的可靠性，我还特意问了孙教授一句。我说：“孙大夫，您能确
定是寄生虫感染吗？”孙教授自信地回答道：“百分之八十吧，根据我的临床经
验应该是，至于具体结果，等做一下寄生虫检测就会知道了。这段时间，先给孩
子打打消炎针，用用激素，看看效果怎么样。”我说行，一切都听你的。那时，
我的心里充满了兴奋，赶紧给父亲和阎志凤打了电话，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给了他
们，我说妞妞只是简单的寄生虫感染，不会有事的，请他们放心，过几天打完消
炎针就回去。之后我又向单位请了假，安心地陪妞妞住院。
我原本梦想着妞妞住几天院之后，就可以痊愈回去继续上学，可事与愿违的
是，经过了一个星期的治疗，妞妞的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相反，由于打激素
的原因，她开始出现了严重的副作用，整个小脸肿得像个小馒头，眼睛也几乎眯
成了一条缝，我昔日漂亮如天使一样的女儿变丑了，看着女儿这副样子，我的心
仿佛被人揪起了一样疼。为了检验妞妞的恢复程度，我借助辅导她功课的机会有
意测验她的反应能力，我发现她的注意力明显不能集中，写字的时候，右手握笔
甚至都出现了困难。我问妞妞：“你感觉好吗？”妞妞说：“爸爸，我的手怎么
不好使啊，你看我都写不好字啦。”看到妞妞这副样子，我有些害怕了，一种不
祥的预感在增加，脑子里整天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找了一个恰当的时机，我向主治教授提出了我的疑问，我说：“孙教授，这
都一周多的时间了，孩子怎么不见好呢，你看会不会有其他问题？”教授到病床
前看了看孩子，安慰我道：“用激素出现发胖属于正常现象，你不要紧张，治疗
总会有副作用的，你再耐心等等，等检查结果出来，就一切都清楚了。”可我还
是不放心，要求提前做磁共振检查，孙教授看了我一眼说：“那你想就做吧，不
过你要有思想准备，如果是寄生虫感染，经过这几天的治疗那东西肯定会变小，
如果没有变小，那么你就要做最坏的打算，十有八九会是脑瘤了。”果然，再次
做核磁共振检查，增强扫描的结果显示：左侧基底节区异常强化灶，多考虑肿瘤
性病变，它已经长到１。２＊１。５厘米了，比以前还大了一点点。我的心一下
子又被提到了嗓子眼。这时，寄生虫全套检查的结果也出来了，没有一项显示呈
阳性，也就是说妞妞并没有感染寄生虫的可能。那么唯一就剩下一种可能了，妞
妞得的确实是脑瘤无疑。
那一刻，我觉得头顶的天轰然塌了下来，完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可爱
的妞妞，我的心肝宝贝儿居然得的是脑瘤，我的上帝啊，怎么会是这样？我究竟
是做错什么了，孩子究竟是做错什么了，要用这么重的手段来惩罚我们？我整个
人都几乎瘫了，残存的一点点希望也彻底破灭。孙教授看了看片子，也无奈地摇
摇头，说：“这很有可能是恶性度极高的脑胶质瘤，如果真的是胶质瘤，那么就
得马上做伽玛刀切除，这种瘤子耽搁越久越对治疗不利。”孙教授看了我一眼，
心有不忍地又接着补充道：“不过我必须提醒你，胶质瘤是一种极易复发的恶性
肿瘤，不管你做怎样的治疗，一般来说仅仅是能延长患者的生命而已，要想彻底
根治还是非常困难的，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我听了孙教授的话，整个人如同
被电击了一样呆在那里，我在心里大呼着：“我心爱的女儿啊，爸爸这么爱你，
千万不能失去你啊，如果没有了你，还让爸爸怎么活啊！老天啊，你快睁睁眼吧，
怎么能让我的孩子得这种病啊！”
我眼里含着泪，疯了一样到处查资料，满脑子都是胶质瘤，我想弄明白这到
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怎么就会要了我女儿的命。当我终于从书上明白胶质瘤是一
种典型的恶性肿瘤，而且病死率极高的时候，我绝望了。我在心里不住地祈祷着：
“上帝啊，你就保佑保佑我可怜的孩子吧，哪怕让我代替她去死，也不要夺去她
幼小的生命。她那么纯真善良，还没有经历太多人生，哪怕再让她多活２０年也
行啊。”那几日，我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仿佛灵魂已经出了窍，没人的时
候我就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流泪，一想到妞妞得的这个病，一想到我有可能失去她，
就心痛不已。是的，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难过的了，离婚的这
么多年来，无论经历了多大的挫折和磨难，我都在咬着牙苦撑着，就是为了这个
可爱的女儿。我满以为只要将她辛辛苦苦拉扯大，无论受了多大的苦也是值得的。
如今倒好，老天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想要让我辛辛苦苦付出的努力全部落
空，想要把我唯一的成果也全部夺去。我极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
控制不住，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多么的命苦，为什么老天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活得
这么艰难？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一个又一个致命的打击？
反正我想好了，如果女儿真的不在了，那么我也不活了，陪她一起死掉算了，
我辛辛苦苦养她这么大，没有了她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孙教授说孩子得了胶质瘤，但我还是不相信的，因为我查过很多资料，
了解了胶质瘤的一些特性，我想孩子没有出现胶质瘤经常出现的呕吐、头疼等症
状啊，她只是右侧肢体不好使而已，会不会是孙教授误诊了呢？我现在最想做的
是，必须再换一家医院对孩子进行彻底的检查。为了更确切地知道孩子的病情，
我又咨询了有关专家，想要做病理活检，但是当专家们看了孩子的片子之后，都
摇头说：“根据肿瘤的位置，做病理活检也不现实，这等于是一个小型的开颅手
术，风险也很高，最佳的治疗方法还是用伽玛刀进行切除。”那一刻，我的心再
一次被无情地跌入了谷底，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那些日子，我仿佛生活在炼狱
之中，整日整夜地吃不下饭，甚至都不敢睡觉，我害怕一闭眼就可能再也看不到
我可爱的妞妞了。我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所经历的坎坎坷坷，想起自己一个大男人
粗手笨脚地、一把屎一把尿地、精心抚养她长大，如今她已经１０岁了，满指望
以后的日子会好一些，没想到她又不幸得了脑瘤。我想问的是：这是怎么了？老
天为什么偏偏可我一个人折磨！
妞妞看我的情绪无比低落的样子，乖巧地问我：“爸爸，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啊，我都想家了，咱们快点回去吧，再晚我都跟不上学校的课程啦。”我看着孩
子焦急的样子，心里很难过。我说：“宝贝儿，你先别着急，爸爸很快就会带你
回去的，不过你先安心养病，只有病好了咱们才能回去读书，知道吗？”妞妞听
话地点点头，然后又似乎有什么预感似地问我：“爸爸，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啊，
怎么治了这么久都没治好啊？”我说：“孩子，你的病不严重，只是脑子里长了
一个小东西而已，只要医生想办法把它弄没就没事了，所以你得再等等，咱们必
须住院治疗才行，你懂吗？”妞妞点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又过了半天，妞妞
又问道：“爸爸，那我会不会死啊？”我强忍着悲痛说：“不，傻孩子，别瞎说，
你不会死的，有爸爸在，你永远都死不了，你要是死了，爸爸就陪你一起死。”
说这话时，我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止不住哗哗流了出来。我想妞妞如此
懂事，她幼小的生命还没有意识到生死的真正含义，却要面对失去生命这残酷的
现实，怎能不让人肝肠寸断。
妞妞看我哭了，用手帮我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听话地说：“爸爸，你别哭，
我不想死，我还要好好读书，考大学，等将来养爸爸老呢。”妞妞的话，一下子
击中了我心底最脆弱的那根丝弦，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个人冲出病房，
在无人的角落嚎啕大哭起来。我能听见自己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天空中久
久地回荡着……
十天以后，为了证实孩子的病情，我又给妞妞做了一次磁共振，结果显示病
灶的大小已经增加到了１。５＊１。７厘米，也就是说那个东西又长大了。我把
片子拿给孙教授看，他看了看，摇摇头说：“回去吧，别再花没用的钱了，没事
多带孩子出去玩玩，她想吃啥就给她买点啥。”说完后，孙教授摇着头叹着气走
了。
教授的话等于彻底地给孩子判了死刑，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意思是说孩子
已经没有任何治疗的价值和意义了。
那一刻，我觉得心跳都停止了，整个人呆傻了一般，我绕着医院的走廊一圈
又一圈地走，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事实，难道
我的妞妞真的就没救了吗？难道我真的即将面对失去女儿的残酷现实？我想不通，
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生命中会突然出现这个变故，这究竟是怎么了？眼前再次
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昔日辛苦拉扯孩子的镜头。记得我刚和孙晶离婚那会儿，妞
妞整天哭着要妈妈，我就手忙脚乱地哄啊、哄啊，为了不让她哭，我都恨不得把
自己干瘪的乳头塞到她嘴里去。孩子稍大了一些，我一边忙于工作，一边照顾孩
子，每天早晨起来，手忙脚乱地给她洗脸、梳头，由于做得不在行，往往不是头
发没有扎牢，就是刚洗过的小脸又抹成了小花脸。还有就是妞妞生病的时候，我
也是一个人急匆匆地抱着她去医院，楼上楼下跑着给她挂号拿药打针，那种心急
如焚的感觉是如此的刻骨铭心，整个医院只我一个大男人领着女儿，其他的孩子
都由妈妈陪着，这个场景看起来是如此的让人心酸。一晃７年过去了，这７年里
我们爷俩儿相依为命，经历了多少苦难，眼看着她大了，懂事了，刚刚要撒开手
了，却得了这么一种病，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承受的现实，我想象不出人这一生
当中，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让人揪心的呢！
很显然，这个医院已经治不好妞妞的病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当天就给妞妞
办理了出院手续。年轻的护士小姐轻轻地摸了摸妞妞的头说：“孩子，今天不用
打针了，就让爸爸带着你去游乐场好好地玩玩吧。”妞妞还不知内情，高兴地说：
“真的吗？阿姨，你是说我的病已经好了吗？哦，我又能回学校读书了，太好了！
……”妞妞欢呼雀跃着。旁边很多医生护士以及同房那些病友们，都忍不住流下
了伤心的泪水。
告别医院里那些好心的医生护士和病友们后，我带着妞妞回家，看着窗外一
晃而过的景色，我又不禁想起我过去的人生和婚姻生活，既有年少轻狂时的意气
奋发、和孙晶结婚后的唇枪舌剑、妞妞出生时为人父的欣喜若狂、知道自己被背
叛时的晴天霹雳、母亲去世的痛彻心扉、小张老师离去时的幽怨眼神、和妞妞的
相依为命、有了阎志凤的平淡婚姻……可是命运为什么总是如此的作弄我？更让
我不能接受的是妞妞又要永远离我而去！！
（四）
只要妞妞一息尚存，我当然不会放弃对她的治疗，我要为她找最好的医院和
最好的医生，全力挽救她的生命。我打听到北京天坛医院是国内治疗脑瘤的权威
医院，我打算带妞妞去那里治疗。可去之前有一个问题必须解决，那就是钱的问
题，据最保守估计，妞妞去北京治病至少得准备１０万元钱，可我存折里的３万
元已经被我花去了大半，哪里还有闲钱。可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砸锅卖
铁也要治好妞妞的病。
回到家里之后，我开始疯了一样四处筹钱，只要是能借到的人我都借了，因
为上次母亲有病借钱闹得很不愉快，很多亲友都不愿意把钱再借给我，我恨不得
给人家跪下，跟他们反复解释说妞妞得了脑瘤，我要拿着这钱救妞妞的命，如果
帮了我这个忙，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个恩情。大家看我说得情真意切，再
加上妞妞也确实可怜，有那好心的亲友勉强帮我凑齐了５万余元。５万元显然还
远远不够，我又给外地的哥哥打了电话，说实话这几年一般有什么大事小情的我
都尽量不麻烦他，因为他的生活也不宽裕，结婚时买的楼房还是我家里帮他付的
首期，到现在他每年还要向银行还不少的贷款。当哥哥接到我的电话时，二话没
说就给我汇来的２万元钱，我知道这２万元钱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了，手头不可
能有更多的余钱。
现在我的手头上已经有了７万元，还差３万元没有着落，实在想不出别的办
法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向阎志凤张了口，我说：“你手里有钱吗？借我一
些，妞妞治病还差３万元，我要用这钱去救妞妞的命。”
老实说，要不是妞妞的病情这么严重，我是不会向阎志凤张口的，因为男人
都有尊严，不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丢了面子，况且阎志凤在钱财方面很小气，我
怕跟她借钱会让她往别的地方想。
听说我要跟她借钱，阎志凤犹豫了一下说：“钱我的手里倒是有一些，可是
没有那么多。”我说：“那你就有多少给我拿多少吧。”阎志凤说：“我卡里只
有６０００多元了，你要用就都拿去吧。”虽然我觉得阎志凤这些年只攒下６０
００多元少了点，但是考虑到她丈夫死后，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她的工资
又少，能攒下６０００多元也不错了。我向阎志凤表示了感谢，我说：“谢谢你
了，等我有钱了就立即还给你。”阎志凤苦笑了一下，说：“谢什么，又不是外
人，你有就还，没有就算了，咱俩谁用还不是一样吗。”我一想也是，如今我们
都结婚了，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况且如今孩子都病成这样了，换作是谁都会帮一
把的。
现在孩子的病情一天都不能耽误，我明白耽误一天，孩子的脑瘤就会长大一
点，挽救她的希望就会渺小一些。眼看着钱只差一点点就筹齐了，决不能半途而
废，绝望之中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眼下只有求助于她了，我想无论如何她也不
会袖手旁观的。是的，她就是孙晶。听说她最近混得不错，老公李和平已经从财
政局副局长的位置，调到了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任一把局长，现在孙晶已经名正
言顺地成了局长夫人，想必在经济上也是更加的宽裕。
我把电话打了过去，孙晶接起来的时候，我听到那边乱哄哄的，似乎在打麻
将。我说：“我有事找你商量，能不能出来见个面？”孙晶说：“有啥事就在电
话里说，我正忙着呢。”我听出孙晶的口气明显有些不耐烦。我想了想，说：
“妞妞病了，我想找你商量一下给她治病的事情。”孙晶生气地说：“这有什么
好商量的，有病你给她治病就是了，找我干什么。”我说：“可不是一般的病，
她得的是脑瘤。”孙晶这回没有了声音，我听到那边也不闹了，好像孙晶走出来
接的电话。这时孙晶的话音又响了起来：“你说什么？妞妞得了脑瘤？”我语气
悲伤地回答道：“嗯，而且很可能是恶性的，我已经带她去省城医院检查过了，
那里治不了，现在打算带她去北京天坛医院继续治疗，可我现在手头的钱不够。”
说到这里我的语音有些哽咽。孙晶似乎有些不大相信我的话，心直口快的她随即
说了一句：“沈嘉明，我可警告你，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儿，如果你想要妞妞的
抚养费就直接跟我说，你跟我编造这样的理由不觉得有些缺德吗？”我听孙晶这
么说，心里有些愤怒，心想这都到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怀疑我。为了治好妞妞
的病，我强压着怒火说：“你要是不信，就过来看看孩子吧，我怕你来晚了都看
不到了，妞妞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说完之后，我心情郁闷地挂下了电话。
可能孙晶听得出我不是在开玩笑，再加上她也了解我的为人，我刚撂下电话
没多久，她就打车过来了。孙晶一进屋，看到妞妞因为打激素而变形的脸，心情
十分不好受，显然也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她来到女儿的床前，手摸着妞妞的脸
蛋问道：“孩子，快告诉妈妈，你哪里难受？”妞妞看到孙晶来了，流着泪说：
“妈妈，我不想有病，我想上学。”孙晶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点点头说：
“乖，宝贝儿，只要你好好养病，病好了就去上学，好吗？”妞妞点点头，似乎
有些倦了，将眼睛闭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孙晶将一腔怒火发泄在了我身
上，转身埋怨我道：“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孩子病成这样咋才知道给她看？”
我委屈地解释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孙晶显然不相信
我的解释，她看了看我，又转身看了看阎志凤，嘴里说道：“该不是为了忙着结
婚而没顾得上给孩子看病吧？”我听出孙晶的话里明显有挖苦的含义，这要是以
往我早就发火了，可这次不一样，我还需要她的帮助，我想只要孙晶能拿出钱来
给妞妞治病，即便是她说再难听的话，发再大的脾气，我都能忍。
我说：“现在妞妞的情况很不好，省城医院已经不能收治了，只有去北京看
看或许有挽救的希望，可是去北京至少得准备１０万元钱，我该借的都借了，还
差２万多元没有着落。”孙晶说：“你的意思是让我拿钱是吧？”我说：“不是
让你拿，是向你借，你放心，等我以后有钱了，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怕孙晶
不相信，我还特意强调了一句：“我可以给你打个借条。”孙晶用眼睛白了我一
下，似乎在说：“你拿什么还啊？”然后，孙晶打开皮包，从里面拽出两捆钱递
给我，嘴里说道：“这是２万元钱，快拿去给妞妞看病吧。”说完，孙晶还补充
了一句：“这两万元钱不用你还，但是更多的我也拿不出，咱们离婚了剩下的你
自己想办法，既然孩子判给了你，你就要负责她的安危冷暖。”说完，孙晶就走
了。
我手拿着这２万元钱，感觉沉甸甸的。孙晶的态度很明显，她只是出于做母
亲的道义和责任才拿出２万元给孩子治病，按说孙晶现在有钱，但是在她看来，
我们离婚了，孩子判给了我，孩子有病就得该我花钱来治，她能拿出２万元似乎
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手里握着这沉甸甸的２万元钱，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欲哭无
泪，心想这就是生活，它残酷到不跟你讲一点情面。我将这２万元钱收起，终于
凑够了给妞妞治病的费用，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我提早买好了去北京的
火车票，临出发前，一直不迷信的我特意去庙里上了一炷香，我给孩子抽签祈祷，
希望这次北京之行，能给她的生命带来转机。同时，为了解解心疑，我也询问了
庙里的高僧，我说：“是不是我们当父母的做了什么坏事，就有可能报应到孩子
的身上？”师傅笑着回答道：“不是的，是孩子自己前世的业障太重了，而她现
在还不懂事，所以只有父母来帮她承担。”我说：“如果她前世真的有什么罪过
的话，就让它都落在我的头上吧，我不想我的女儿受此折磨。”师傅安慰我道：
“施主看开些，一切都是天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施主要保
持一颗平常之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我动身去北京之前，也有一些关系比较密切的亲友委婉地劝我道：“嘉明，
要不你就放弃吧，你已经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既然省城医院已经确诊为恶性脑
瘤了，那你投入再多也白搭，不能眼看着这１０多万元钱打水漂啊，还不如趁这
个机会多给孩子买些好吃的，多陪陪她。”谁要是跟我说了这种话，我就对他怒
目而视，我说：“不，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努力争取，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
来，我就不信我救不活她！”
（五）
带着最后一线希望，我来到了北京天坛医院，这里一个姓罗的主任医师接待
了我，他详尽地看了妞妞的病情资料，然后发表了自己不同的看法。首先，他怀
疑这不是一个胶质瘤，而是生殖细胞瘤。同时，他还告诉我说，生殖细胞瘤是少
数对放射线极为敏感的肿瘤之一，从后果来看相比于胶质瘤要轻微得多，一般单
纯通过放射治疗就可以治愈。他建议我们先做一个诊断性的放疗，这样既安全又
经济。我一听有可能不是胶质瘤，原本已经几乎灭绝的希望再次被重新点燃起来，
我此前已经查阅过大量资料，知道只要不是胶质瘤，那么妞妞就有被治好的可能。
所以当即决定听从医生的话，做诊断性放疗。
虽然放疗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操作，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两分钟的时间，但对我
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我知道这两分钟是决定女儿命运的时刻，每一次机器的运
转，都预示着女儿在和死神做着顽强的拼搏。我的心灵在禁受着从未有过的折磨，
就好像绷紧了的丝弦，稍不小心，一抻即断。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我也在焦急中
一天一天地祈祷着奇迹能够出现。
妞妞也很奇怪，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依恋我，每天晚上都要我坐在她的身
边才能睡着，她可能也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不跟父亲在一起，恐怕将来
都没有更多的机会了。我紧紧地抓住女儿的手，似乎世界上仅剩下我们两个人，
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按照医院的规定，诊断性放疗要做十次２０ＧＹ的常规，当这一切终于结束
之后，该是检验治疗结果的时候了。这天的下午４点半钟，磁共振的片子终于出
来了，我等在检验室的门口，像等待最后的宣判一样，心里充满了忐忑，我知道
最后关键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医生终于走了出来，他微笑着将片子递给了我，语气平和地说道：“还好，
孩子得的是生殖细胞瘤。”我一把抢过片子，果然看见那片子上清晰地显示，瘤
子已经小了很多。我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那种失而复
得的喜悦冲击着我，我想笑，又想哭，最后只是紧紧地搂着妞妞，一下又一下地
亲吻着她的脸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父亲。旁边妞妞也高
兴地用手指点着片子说：“爸爸，你快看啊，我的瘤子小了好多啊！”由于我经
常拿着片子看，妞妞也跟我学会了一起看片子，知道了那个圆圆的白白的、里面
有一些花纹的东西就是瘤子。
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为了巩固治疗效果，我又按照主治医生的建议给女
儿重新制订了治疗计划，女儿的治疗大约需要三周时间，期间需要做一些必要的
恢复性训练。现在已经用不着再有什么思想顾虑了，我立即给女儿开始了第一阶
段的放疗。妞妞是坚强的，她全力配合好医生的治疗，以至于出现了放疗反应也
硬挺着，那时妞妞开始呕吐，并吃不下饭。我就鼓励她说：“孩子，你必须坚持
吃饭，这样你的病才能好得更快，只有病好了才能出院重新上学。”妞妞自己也
说：“爸爸，我的病要是好了，就回学校上学，我要把第一名的成绩再重新给你
夺回来。”孩子的话让我的心里很难受，我说：“孩子，如今学习名次已经不重
要了，从今以后爸爸只要你的健康、平安和快乐。”
为了帮助妞妞更好地恢复，我每天都陪着她一起做运动，尽量让她的肢体回
复到以前的状态。在医院的病床前、花坛边、甚至柳树下，都留下了我们爷俩儿
锻炼的身影。那久违的笑声又回到了我们的面前，我喜欢和妞妞一边锻炼，一边
打闹，她会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咯咯地笑个没完。每每这时，我就亲吻她的脸
蛋，充分地体味着这美好的瞬间，我要把这生命中每一个欢乐的时刻都记录下来，
印记在脑海中，这对我来说，将是最弥足珍贵的财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超越。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妞妞的各方面已经得到了根本好转，她的精神头也
越发的足了起来。现在妞妞已经能主动找护士聊天，医院里也没有哪个护士姐姐
不喜欢她，大家都管叫她“小美女”或者“小天使。很快，三周的治疗计划终于
顺利地完成了，磁共振显示肿瘤也进一步缩小了，为了减少继续放疗给脑细胞造
成的损伤，我又选择了给妞妞做Ｘ刀来消灭残存的肿瘤细胞，进而巩固前期治疗
效果。医生告诉我，Ｘ刀也是一种射线，虽然做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但是做之
前要在头上打上固定头架，打麻醉针和螺钉的时候会有一些疼。当妞妞按照医生
的要求上完头架出来后，我看到她因疼痛而变得苍白的脸，那个铁架子无情地固
定在她的头上，小小年纪看起来就好像给孩子上了刑具一样，我的心里禁不住揪
起来一样疼。医生赞叹地对我说道：”你的女儿很坚强，固定头架时她没有哭。
“我冲她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妞妞回了我一个同样的手势，然后微笑着进了Ｘ
刀室。
下午四点刚过，女儿做完手术取下头架，笑眯眯地望着我说：“爸爸，我还
以为要在我的脑袋上钻个窟窿呢，吓死我了。”我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说：
“怎么会呢，如果在你头上钻个窟窿爸爸也不会同意的，谁要是钻了爸爸就跟他
拼命。”妞妞点点头：“嗯，我就知道，所以有爸爸在，我什么都不怕！”妞妞
自豪地说。
通过几次治疗，妞妞的病灶已经基本消失了，状况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终
于可以出院了，医院的医生护士们，都为妞妞唱起了祝福的歌曲，妞妞也跳起了
欢快的舞蹈。那一刻，我看着妞妞蹦着、跳着、笑着，心中充满了感激。我感激
挽救了妞妞生命的医护人员们，感谢那些帮助妞妞筹钱的亲友们，更感谢那些不
知名的善良好心人。
中秋节的前夜，我终于带着女儿从北京回到了家里。当天晚上，我们全家人
围坐在一起，有笑声，也有泪水。窗外华灯初上，美丽的夜色中闪现的是万家灯
火，我从未感觉到有哪一年的中秋像今年这样月亮这么的圆，那种失而复得的喜
悦对我来说是如此珍贵。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一样，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挺过
来的。所幸的是，如今噩梦已经醒来了，谢谢上苍，我的妞妞还在。
这一次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一世，金钱名利不重要，重要的
是生命的健康、平安和快乐！
（六）
妞妞回来后，没几天就回到了原来的班上，继续实现她上学的梦想。老师和
同学们都特别照顾她，允许她在感觉精力不济的时候在家休息，同学们还帮她抄
作业，做练习。而此时，我也特别珍惜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只要下班没事，我都
尽量早早回来陪她。
这次去北京看病，我借来的１０多万元钱没有全部花完，我把那要紧的都还
了，最后剩下２万多元只能在孙晶和阎志凤之间还一个人。我想现在阎志凤跟我
亲近些，她的钱晚一些还没有关系，就对她说：“志凤，如果这钱你不着急花，
我就先把孙晶的钱还了，我不愿意欠她的钱。”阎志凤说：“你愿意还就还了吧，
反正我也不着急花。”阎志凤这话说得似乎很洒脱，但是表情却怪怪的，不知道
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当天就把钱给孙晶送了回去，孙晶见我给她送钱来，感到十分惊讶，她可
能做梦都没想到我能把钱还给她。我说：“是的，没用完，就先还给你，用的时
候再从你这里拿吧。”孙晶迟迟没有伸手接那钱，我感觉她在犹豫。我说：“你
拿着，但凡我有一点能力都不会麻烦你，这次实在是没有办法。”我看到孙晶的
嘴角动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然后，孙晶接过那钱，打开来，从
里面抽出几十张递给我：“拿去吧，给孩子买点营养品。”我没接，说：“你要
是愿意给，当面给孩子吧，我不要。”说完，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能感觉到
孙晶拿着那钱，在我身后呆呆地站了好久。
我发现自从妞妞看病回来以后，阎志凤好像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整天心事
重重的样子。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我以为是最近一直忙于妞妞的疾病，
对她们娘俩儿疏远了，引起她的不快。我解释道：“对不起，最近孩子的病没少
拖累你，跟着一起操心上火的。另外，最近对你和磊磊也关心的少了些，请不要
往心里去。”阎志凤说：“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呢，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要跟我这
么客气好吗。”我看阎志凤说得比较坦诚，也真就没往心里去。但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感觉到阎志凤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后来我的预感不幸得到了证实。那天
我跟公安局交警大队的一个同事在一起闲聊，聊到了他多年前处理的一起交通事
故，他说：“那被撞死的人也真够倒霉的了，好几个人一起在路边走，他还靠近
最里侧，那车偏偏就冲他开过去了，当场就给他撞死了，别人却安然无恙，你说
这事情邪不邪？”我听了心里一惊，心想这不是跟阎志凤前夫的死法一样吗，我
以前就听阎志凤提起过，说她丈夫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就无缘无故地被撞死了。
我问：“那人是不是姓纪，车祸发生在朝阳街和顺德路的交汇处？”他说：“对
啊，你怎么知道？”我说：“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当然，我没有跟同事说被
撞死那人的妻子嫁给了我。我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后来这起交通事故是怎
么处理的？”他说：“还能咋处理，赔钱呗，赔了１５万。”我听了大吃一惊，
说：“赔了１５万？那么多，我咋不知道呢！”我那同事瞪了我一眼，说：“多
吗？１５万买换一条人命，我看可不多。”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原来阎志
凤的老公被撞死之后，她得了１５万元的赔偿，可是却一直没有跟我说，她有钱
不跟我说倒还罢了，可是这次妞妞有病之后，她居然一咬牙只借给我区区６００
０元，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还不是她跟我留有心眼吗？我想当务之急是核实
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果这事情是真的，那么我万万不会原谅她。我倒不是非
得打她这１５万元钱的主意，毕竟是她丈夫用生命换来的，只是我不能原谅她在
抢救妞妞性命的危难时刻，我竟然能做到手掐着大把的钱袖手旁观，这样有悖于
良心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做得出来的。
晚上回到家里，我的脸色很难看，阎志凤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问我：“怎
么了？”我直接反问她道：“你丈夫死的时候得到赔偿没？”我看到阎志凤听我
这么一问身子一抖，旋即她故作镇定地一边假装给我挂衣服一边回答我道：“赔
了，但是没赔多少钱。”我说：“没赔多少是赔了多少？”阎志凤欲言又止，似
乎很不愿意把这个具体数字说出来。我看她不说，索性直接替她说了出来，我说：
“１５万是吧？”我看到阎志凤的身子又是一震，然后十分尴尬地站在了那里，
抬头呆呆地看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很明显从她的表情里就可以看出，一切都是真的。我故作轻
松地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做我的事情去
了。阎志凤似乎很担心她没有借钱给我，我会责怪她，自己就解释道：“现在那
钱不在我的手上，都被我借了出去。”我说：“也是，这么一大笔钱，谁会放在
手里，不过你全借出去，也信得过人家？借谁了，不怕人家到时候不还你啊！”
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想知道她借给谁了，那是她的自由。但凭我的判断，阎志凤
绝对不会把这么多钱都借出去，这不符合她的性格。果然，没一会儿，阎志凤就
想了想说：“还有一部分被我存了死期，我想等日后磊磊上大学或者结婚的时候
再拿出来用。”我说：哦，死期的不能支出来吧，支出来会按活期付利息的，对
不对？“这回阎志凤一言不发了，其实我的意思是说，即便你存了死期，正当我
用钱都快急疯了的时候，你支出来２万借我，挽救妞妞的生命，我会一辈子都感
激你。可你说一千道一万，毕竟没有借我是不是？存死期就是理由吗？还不是不
想借吗？至此，阎志凤在事实面前已经无话可说。
那一刻，我瞅了一眼这个外表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女人，心里面却厌恶至极。
当天晚上我没有和阎志凤一起睡，而是跑到隔壁和妞妞一起睡的。我几乎睁着眼
睛想了一晚上的问题，同时也断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跟阎志凤说：“咱们还是分手吧，我看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
下去了。”阎志凤睁大了惊讶的眼睛，问我：“为什么？”显然她没有想到我会
做出这个决定。我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说道：“如果你的房子还没有到期，你
就暂时住在这里，不过你跟租房户说说，不要让他们续租了，大不了你返些房租
给他们。”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阎志凤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她说：“你要我离
开，是不是就因为我没有借钱给你？”我认真地说：“这不单是钱的问题，还关
系到夫妻之间的信任问题，你不借钱给我，就是不信任我，你说，我们之间连起
码的信任都没有了，那么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我看了看阎志凤，很抱歉地说：
“对不起，如果是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原谅你，惟独这件事情不可以。”
阎志凤的情绪明显低落起来，她用近乎哀求地语气跟我说：“你就不能换位
思考吗？你也有孩子，你能拿钱去给你的孩子治病，那我的孩子将来用钱了怎么
办？那可是他爸爸用命换来的钱。”我说：“或许你说的对，你也有你的道理，
但是站在我的角度来讲，不管怎么说，你作为妞妞的后妈，却见死不救，我都不
能原谅你。”阎志凤说：“对不起，嘉明，当时我以为妞妞是没救了，如果我知
道她还有救，那么别说借２万，就是１５万都拿去，我也没有话说，我不能眼看
着你拿钱去打水漂啊。”我听了摆摆手说：“算了，你不要再说了，或许你做得
没有错，是的，你也是一个母亲，你也该为自己的孩子着想，错就错在我们不应
该结合重新组建一个家庭。”我说：“你还是走吧，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还则罢了，一旦知道了，一想起就会心里有阴影的，请你
原谅我，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你。”
阎志凤哭得很伤心，看得出来她是不想离开我的。可是我已经不想再给她任
何机会了，如果我们再继续生活在一起，那么我的下半生都不会快乐。对于她的
这种做法，时时刻刻都会在我的心里烙下痕迹。
下班回来，我从同事那里借了６０００多元钱，还给了阎志凤。阎志凤似乎
也知道我决心已下，她不是一个不知深浅的人。果然第二天阎志凤就带着孩子搬
走了，临走的刹那，我忽然心有不忍，想要叫住她，但是想想还是算了。我没有
想到我们之间会造成今天这样的结局，但我确实知道，我们再继续过下去已经没
有任何意义。阎志凤母子俩牵手离开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尤其是
磊磊，说实话是我很喜欢他，但真的没有办法，可能这就是生活吧。我唯一希望
的就是，磊磊将来懂事了，不会认为他沈叔叔是一个绝情的人。
我跟父亲说了阎志凤没有借钱给我的事情，父亲表示理解，他说：“一个离
婚女人，给自己留个后手，也是人之常情，这年头婚姻多脆弱，你想如果她把钱
都投入到了妞妞身上，万一收不回来，她不是人财两空。”我说：“可是婚姻中
没有爱情已经够让人上火了，如果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这样的婚姻还有继续
下去的必要吗？况且我用的钱也不多，仅仅是２万元，要是１５万她这样做还有
情可原。”父亲点点头，说：“嗯，离了就离了吧，这样的女人挺可怕的，孩子
都病成那样了，她居然能手里掐着大把的钱就是不帮忙，她的心也不是一般的狠。”
我说：“嗯，如果今后不能找一个跟我坦诚相对的，那我情愿不找了，这辈子领
着妞妞就这样一直过下去。”父亲看我又这么说，禁不住摇头叹息。
妞妞问我：“爸爸，你为什么跟阎阿姨分手了啊？”我说：“因为阎阿姨做
了一件让爸爸极不开心的事情。”妞妞说：“是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我说：
“爸爸不想告诉你，但是有一件事情爸爸想让你明白，如果让爸爸在阎阿姨和你
之间做一个选择，爸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妞妞点点头，似乎对我这样的回
答并不意外。妞妞说：“爸爸，其实我也挺不喜欢阎阿姨的，你不知道啊，她在
你面前装得对我可好了，可你不在的时候，她都是对磊磊最好，每次吃东西，她
都把好吃的给磊磊，而我却吃最不好的那一个。”我很气愤地说：“那你怎么不
早对爸爸说呢？”妞妞回答道：“我知道一说爸爸就会生气，爸爸生气了就会和
阎阿姨吵架，我不想让爸爸吵架，只要爸爸高兴，我就高兴了。”
我一把将妞妞搂在了怀里，没想到孩子这样懂事，我说：“好孩子，爸爸今
后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要跟爸爸说好吗？千万不要憋在
心里。”妞妞点点头。
（七）
阎志凤走后，照顾妞妞的重任又重新落回了我的身上，好在还有秦老师和父
亲在帮忙，我的负担没有原来那么重了。经历了这一件事之后，我觉得跟妞妞的
感情更加深了，加之妞妞刚刚大病痊愈，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天下班后都及时
赶回家里，只是陪孩子待在一起。
妞妞自从得病后，就更加依恋我了，她每天晚上都要跟我搂着睡。妞妞常常
撒娇地问我：爸爸，你说我不听到你的呼噜声咋就睡不着觉呢？“我说：”你这
孩子，呼噜声有什么好听的，长大了你迟早都要一个人睡。“妞妞说：”我就偏
不一个人睡，我要爸爸搂我一辈子。“然后搂着我的脖子就不撒手。我说：”好
了，好了，别闹了，爸爸就搂你一辈子好了。“妞妞这才高兴地在我胡子拉碴的
脸上亲了又亲。我抚摸着妞妞肉呼呼的小脊背，心中感慨万千，怀中这个可爱的
小生命是上天赏赐给我的最好礼物，我不能失去她，相比于她的健康和快乐，我
的幸福不重要，为了她，我情愿付出我的一切。我想起了孙晶和阎志凤，两个女
人
为了确保孩子能够平安无事，两个月后我又带着孩子去北京复查了一次，复
查的结果显示妞妞恢复的非常好，在磁共振的片子下，她已经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了。就连罗主任也很惊讶，他说治疗了这么多生殖细胞瘤的患者，你女儿是恢复
得最好的一个，甚至简直可以用不可思议来形容。我听了心里非常高兴，我知道，
可能是我对女儿的爱感动了上苍，直到现在它已经不忍心再折磨我们这个千疮百
孔的家庭了。
最后，罗主任建议我再给妞妞做一个疗程的化疗，以巩固治疗效果，还说这
次化疗之后，如果半年内还没有复发的迹象，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接
受了罗大夫的建议，又陪着妞妞做了一个疗程的化疗。虽然这次化疗妞妞依然有
轻微的呕吐现象，但是她已经不是那么严重了。
再次从北京回来，我已经是负债累累，现在金钱对我来说是最大的问题，虽
然我也明白人活一世金钱不是最重要的，但就眼前来说，如果我再不想方设法地
弄到钱，那么就真的有可能活不下去了。事实上，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被逼出来
的，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可能都不想被金钱所累，但是没有办法，生存问题才是人
生最大的问题。我经常对着天空大呼：“钱啊——”
所谓穷则思变，我心里很清楚，单靠我那点可怜的工资，即便是到了猴年马
月我也还不完欠下的外债。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了。一是利用职务之便，
干些吃拿卡要的勾当，尽可能多地往自己的腰包里藏。二是放手一搏，争取靠做
正当生意赚钱。其实第一条路对我来说，可能更容易操作一些，只要厚着脸皮、
昧着良心就可以了。可从内心来讲我是不愿意这么做的，即便我再需要钱，也不
想违背了自己的良心，我一直崇尚做人要坦坦荡荡。再说了，这样做也有风险，
弄不好就会把自己搭进去，即便是不进监狱，因此丢了工作也不值得。记得有一
次，一个想要出国的人托我办一个户口证明，偷偷地塞给了我５０００元钱，可
是他有前科劣迹，根本就不符合出国的条件，所以我硬是没给他办，当然钱也被
我给退了回去。其实那５０００块钱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能解决很大的问题，但
我知道自己不能开了这个先例，一旦有了这第一次之后，以后可能永远都会收不
住了。
现在，我只能选择第二条路来赚钱了，那就是做生意。
可生意又哪有那么好做的，我等了许久，才等来了一个机会。由于我们碾子
沟乡属于半山区，周围开了很多家采石场，其中有一家是一个广东人开的，名叫
孙长胜。孙长胜人很老实，也很仁义，是属于那种本分的生意人。正因为这点，
他经常会受一些本地的地痞流氓欺负，我曾帮住孙长胜处理过几次类似的事件，
他的采石场经常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前来捣乱，拉料的采石车也偶尔会在半路
上挨截。后来孙长胜实在吃不消了，就找到我说：“兄弟，咱俩合伙吧，别的不
用你干，你只要帮我把这些混蛋摆平就行，采石场的利润我分你一半。”我一听，
立即摇头道：“那怎么能行，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及时处理就行，用不着采
取这种方式。孙长胜哭丧着脸说：”可是这帮兔崽子你今天去处理他们，明天他
们又会回来报复我，，我可跟他们折腾不起了，这次就算我求求你了，你要是不
入股帮我，那我的采石场就只有倒闭的份儿了。“我看孙长胜说的言辞恳切，联
想到自己的境况也确实艰难，需要增加一些收入，便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
我入股也行，不过不能采取那种方式，否则有充当保护伞的嫌疑，要入股也名正
言顺地入，好歹我都要拿一部分钱出来。“孙长胜听了，高兴地说：”行，那就
这么定了，你也不要拿太多，只要象征性地拿５万元就行了。“我一听，心里还
是吓了一跳，心想５万元啊，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小数目，但对我来说却是巨额资
金了。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５万元钱我上哪儿弄去？不过我表面上却不露声
色，嘴里答应道：”行，等我凑足这５万元钱之后，就跟你一起入股开石场。“
回到家里，我跟父亲说了想要入股开石场的事情。父亲听了，有些担心地问：
“能行吗？该不会赔了吧！”我很有把握地说：“赔倒赔不上，那碾子沟的石头
是建筑施工的好材料，全市都有名，这次之所以有合作的机会，也是因为我那个
合伙人不是本地人，没有啥背景，所以经常被人欺负。如果我参股进去，估计是
没人敢捣乱了，这样生意自然就会好起来。”父亲说：“既然这样，你就干吧，
爸支持你。”我说：“可是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父亲说：“啥事啊？”我
说：“入股还需要一笔资金，本来他是不需要我投钱的，只要帮他疏通关系就成，
可我不想这样，因为这样会有利用职权充当保护伞的嫌疑，传出去可能影响不好，
如果咱真的投一笔钱进去，我想别人就不会这么说了。”父亲点点头：“你说得
有道理，这样做是对的。”我说：“可问题的关键是，咱们手里已经没钱了。”
我看了看父亲，欲言又止：“除非……除非咱把房子卖掉。”说完之后，我用眼
睛盯着父亲，观察他的神情。
父亲半天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中。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仅剩下的这栋房
子他已经住了将近２０年，有着很深的感情，他肯定割舍不下。我怕父亲下不了
决心，就又动员说：“爸爸，我知道您对这房子有感情，可目前这情况，咱不这
么做，就不会有出头之日，况且钱都是人挣的，如果以后咱生意好了，赚钱了，
就再买回一栋新楼房。”
父亲刚开始没有吭声，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你以为我是为自己着想啊，
我只是替你和妞妞考虑，我是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有几年活头？我之所以舍不得
卖房子，主要是担心你把这唯一的家底都折腾了，将来这生意一旦赔了，连个遮
风挡雨的窝都没有啊！”父亲说到这里脸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泪居然流了下
来，看得出他的情绪比较激动。
是的，父亲的担心不无道理，这几年我们的家境一年不如一年，先是我离婚，
然后母亲病重又花了不少钱，以至于不得不把我的新楼房卖了，如今又赶上妞妞
得了这么个病，又花了一大笔钱，被逼无奈之下还要卖楼。我想此刻父亲的心里
肯定很不好受，别人家的日子都蒸蒸日上，而我家的日子却一直都在走下坡路，
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者，他的心中一定充满了自责。
我安慰父亲道：“爸爸，你就放心吧，人这一辈子三穷三富过到老，我就不
信咱家的日子永远都没有转机，只要咱们付出辛苦和努力，就一定会有好起来的
一天。”
父亲听我这么一说，点点头说：“你去做吧，只要凡事多用脑子，别把步子
迈得太大，爸爸支持你。”我听了，心里很是感激。我说：“爸爸，你就放心吧，
儿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就这样，我像个败家子一样，把家里的第二栋房子又卖了，在临近市郊的地
方租了一个四合小院，临时安顿下来。
搬家那天，我看到父亲久久不愿离去，他在楼下徘徊了好久，老爷子仰着头
往上望，我知道，他想看那房子最后一眼，那可是他住了将近２０年的家啊！眼
见着这一幕，我的心里很不好受，心里暗暗发誓道：“爸爸，请你放心，我一定
会把这房子再重新给你买回来，我就不信我这一辈会受穷。”
当我们终于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好，坐上车的时候，妞妞也忍不住问了我一句：
“爸爸，咱们为什么要搬家啊？”
我说：“因为咱们把房子卖了？”
妞妞天真地问：“那为什么要卖房子啊？”
我说：“因为咱们等着用钱。”
“是不是因为我看病都把钱花光了啊？”妞妞泪眼汪汪地问。
我抬起头看了妞妞一眼，说：“孩子，别瞎说，爸爸卖房子是为了做生意，
与你有病无关。”
妞妞低着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当天晚上，我和妞妞躺在租住的破
房子里，妞妞突然对我说了一句：“爸爸，等我长大了一定挣好多好多钱，然后
给你买一个大大的房子回来。”我听了很是心酸，妞妞的回答几乎跟我一模一样，
我也是这样对父亲说的，虽然我们年龄不同，却是同一样的心境。
我拍了拍妞妞说：“好孩子，爸爸不需要你挣钱，只是希望你好好学习，只
要你学习好了，将来有出息了，比挣多少钱都让爸爸高兴。”
当我把５万元钱交到孙长胜手里的时候，他很高兴，拍着我的肩膀说：“真
讲信用，果然够兄弟，这回有你罩着我就放心了。”然后他把采石场的相关证件
都交给了我：“这些都由你经管着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把上面的名字改成你
的也行，你放心沈老弟，我不会亏待了你，你也知道大哥我不差这点钱，只是被
这帮孙子欺负心里不舒服，我单要跟他们较较这个劲儿。”
孙长胜说得没错，他真的不差这点钱，据我所知，他在市区还有一个塑钢厂
和一个防盗门厂，据说至少有几千万的资产。
我见孙长胜说得言辞恳切，就说：“孙哥，这些证件还是放你那吧，名字不
用改，再说了，就我这身份改成我的名字也不合适，以后还是要以你经营为主，
我主要负责帮你疏通关系，我工作忙不可能天天蹲守在这里。”
孙长胜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难为你了，不过名字可以不改，证
件还是放你那儿，你要是信得过我，那采石场就还继续由我经营，你就等着年底
分钱好了。”孙长胜拍着胸脯说。
我和孙长胜合伙开石场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刚开始一些地痞流氓还不相信，
后来有几个不识相的又到石场去闹事，我开着所里的警车呼啸着赶了过去，到了
石场之后，我揪住为首的一个地痞说：“你想找死是不是？以后放聪明点，这石
场碍着你什么事了，再来捣乱信不信我拘了你！”那地痞从我的态度中看出这石
场可能真跟我有关，便小心翼翼地问：“沈哥，我听人说这石场有你的股，不会
是真的吧？”我也缓和了语气，反问道：“咋的，有我的股不行吗？我说你们几
个混蛋以后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别总他妈的跟着捣乱。”那小地痞听我这么一说，
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个劲儿地讨好道：“好说好说，沈哥的面子一定要给，
您放心，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尽管吱声。”说完之后，一摆手，招呼几个
手下说：“走吧，这石场现在是沈哥的啦，以后咱兄弟都帮忙罩着点，听见没有？”
其余的地痞流氓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听见了！”然后几个人吆五喝六地走了。
看到几个地痞流氓走远了，孙长胜才战战兢兢地从远处靠过来，一边递给我
烟，一边说：“沈老弟，幸亏有你啊，要不我是真拿这帮兔崽子没有办法呀。”
我说：“你怎么就把他们得罪那么惨，为什么偏偏要找你的毛病？”孙长胜叹了
一口气说：“还不是我初来乍到的没把他们打点到，他们就变着法的找我毛病。”
我气愤地说：“这帮兔崽子也实在欺人太甚，哪天把我惹恼了，一定拘了他们，
好好收拾收拾他们。”孙长胜说：“算了，只要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找咱们的毛病，
就这么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谓和气生财。”我说：“嗯，那石场还有
什么需要我做的没？”孙长胜说：“眼下倒没有什么了，不过如果你有关系的话，
再多弄一些雷管和炸药出来，我怕到旺季了，咱们存的那些货不够使。”我说：
“这倒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出了什么事故才好。”孙长胜
说：“你就放心吧，咱们雇的那几个工人都有多年的爆破经验了，打眼放炮都是
行家里手，不会出事的。”我说：“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事情及时给我打电话，
从今往后咱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争取把石场做好，能挣到钱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这石场开得有利用职权之便的嫌疑，但我也是逼不得已，因为不这么做
就生活不下去，而且让我心里舒服的是，开石场也算正当生意，并非违法犯罪的
勾当，这样良心上也过得去。据我所知，局里个别干警还有利用职权开歌厅洗浴
的，其中不乏藏污纳垢等违法犯罪行为，相比之下，我这点事情也算是小菜一碟
了。另外局领导班子也知道手下的有些民警生活困难，所以一般说来，只要是警
察们不违法乱纪，投资搞正当生意，领导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而已。
因为有我的斡旋，采石场的经营还算顺利，到年底的时候，孙长胜分给了我
４万元。我第一次分到这么多钱，心里有点忐忑不安，我说：“用不了这么多吧？”
孙长胜说：“你尽管拿着，今年效益很好，你也出了不少力，这是你应该得的。”
然后孙长胜又说：“本来咱们可以分更多的，但是我今年还想上一台碎石机，扩
大一下生产规模，所以就留了一些准备购买设备。”我说：“嗯”，你就尽管放
心大胆地弄，我这边没有意见，全力支持你就是。“
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我很高兴。回到家里，将那４万元钱一捆捆整齐地摆
开，放在了茶几上，长久地看着。我想，就是这东西害得孙晶离开了我，也是这
东西差点逼得我走投无路，没有它我治不了妞妞的病，没有它我买不了房，它究
竟有什么魔力，竟然可以把人折磨成这副样子。
我点了一支烟，长久地凝视着它，陷入了沉思之中……
父亲和妞妞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我发呆的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父亲
惊讶地问：“哪来的这么多钱？你没事吧！”我说：“没事，这钱是采石场的年
底分红，是咱们光明正大应该得的。”妞妞兴奋地跑过来，拿起一捆钱说：“爸
爸，那咱们以后有钱了，再也不用过穷日子了。”我说：“嗯，以后再也不用过
穷日子了，妞妞想要买什么，爸爸就给你买什么，决不再让你受一点苦。”
当天晚上，我躺在租住的房子里，向往着今后的好日子，我想用这４万元钱
先带妞妞去北京做一个复查，剩下的钱再投资搞点什么，等以后赚得更多了，就
买一处宽敞明亮的大房子，让父亲和妞妞都搬进去，好好地享享福。
我看了看这个四处漏风漏雨的出租房，此刻那西北风正呼呼地刮着，窗子的
某处发出呜呜的声响，让人感觉到一丝阴冷与凄凉。我想，我在这个房子里居住
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了。
第七章较量
（一）
这一年的冬天，我利用妞妞放寒假的机会，又带她去北京进行了第二次复查，
医生说如果这次复查没有什么大碍，那么肿瘤就应该不会再复发了。
我带着希望又一次来到了北京天坛医院，又是那个姓罗的主治医生接待了，
我很感谢他高超的医术和良好的医德，可以说是他给了我女儿第二次生命。当然
这次去，我也特意带了一些家乡的土特产品给他，当他看了妞妞新拍的磁共振片
子之后，很兴奋地说：“恭喜你，孩子的肿瘤已经痊愈了，不会再复发了，你就
放心的回去吧。”那一刻，我高兴极了，和妞妞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这一次，我破天荒地没有着急回来，而是拿出一部分钱，特意领着妞妞在北
京的各大景点逛了一圈，前几次来的时候时间不充裕，再说也没有那个心情，也
没有钱。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有了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加之心情也不错，所以
我领着妞妞尽情地在北京玩了几天。妞妞也很高兴，我给她讲北京的历史，告诉
她北京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这里有很多名胜古迹，要她以后好好读书，争取
考上清华和北大，到北京来学习和工作。妞妞说：“嗯，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考
上清华和北大后，把爸爸也一起接来，享享福。”我一听，心里很高兴，总觉得
这孩子没有白疼她、白养她，即便是为了她付出再多也值。
从北京回来后，正当我满心欢喜地以为好日子就要开始时，孙长胜却心急火
燎地跑来找我说：“不好了沈老弟，咱们的采石场被安监局给封了。”我听了惊
讶地问：“为什么啊？”孙长胜：“他们说是相关手续不全，必须予以取缔。”
我说：“该办的证件你不是都办了吗？”孙长胜说：“嗯，我是办了啊，但是安
监局的人却硬说不符合安全生产的相关规定。”我说：“是不是咱们没给他们打
点到，他们故意找碴啊？”孙长胜思忖了一下说：“应该不是，每年过节的时候
我都会打点一番的，以前都没事啊？”忽然，孙长胜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
这次不是新来了一个什么局长吗，就他说不行的。”我忽然就想到新来的安监局
长正是李和平，心想坏了，这次是撞到枪口上了，看来我的麻烦来了。
我说：“你跟他们说这石场有我的股了？”孙长胜说：“对呀，能不说吗，
我想不管怎样，他们应该给你这个派出所的副所长一点面子吧。”我跺脚说道：
“哎呀，坏了，你不说还好些，一说反倒不行了。”孙长胜疑惑地问：“为什么
呀？”我说：“你不知道啊，我和这个新局长李和平向来有恩怨，我曾经不止一
次打过他，他要是知道这个石场有我的股，不取缔咱们才怪。”孙长胜很是惊讶：
“什么？你连安监局长都打过？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说了。”孙长胜哭丧着脸。
我说：“算了，事已至此就不要怕他，如果他惹急了老子，就跟他来个鱼死
网破。”孙长胜看我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说：“多大的仇恨？没有必要这样吧，
这些当官的咱惹不起，能缓和还是尽量缓和一下吧。”我能从孙长胜忐忑的表情
里看出，这些年他已经被这些主管部门给卡得怕怕了。我说：“你不用怕他，剩
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好了，不用你管了，你只负责经营好石场就行。”
由于有安监局的停产决定书，一般的石场是不敢开工的，这次被安监局叫停
的石场不光我们一家，总计有十几家。李和平很聪明，他怕把矛头直接指向我会
引起怀疑，索性把十几家石场全部都查封了。我倒无所谓，可那些家被查封的石
场受不了，一天不开工就会损失不少钱，他们赶紧找人疏通关系，请客的请客，
送礼的送礼，忙得不亦乐乎。孙长胜看别人这样，他也着急了，在旁边动员我道：
“要不咱们也疏通一下关系吧，这样干扛下去也不是办法，大不了花个万八千的，
你要是不好意思去，我去好了。”我说：“没有必要，咱再等等看，别家的条件
和设施并不比咱们的强，如果他们能开工，咱们也一样能开工。”
果然没有几天，被查封的那几家陆续都开工了，我对孙长胜说：“你现在就
去安监局办相关手续，如果他们还卡咱们，你就问为什么别家能开工，咱们咋就
不能。”孙长胜说好吧，然后就兴冲冲地去了，没想到不到半天工夫就灰头土脸
地回来了，神情沮丧地跟我说：“人家安监局说了咱们不合格，不能开工。”我
说：“那你没有问他们咱们哪里不合格？”孙长胜说：“问了，他们说很多地方
都不合格。”然后列举了一系列理由。我说：“那对面几家石场不也存在这些问
题，咋都开工了呢？”孙长胜说：“我也说了，但是他们说别家是别家，咱家是
咱家，没有可比性，反正就是不行。”
我嘴里骂了一句：“Ｘ他妈的，这不是明摆着玩人吗？”
孙长胜说：“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晚上我还是去李和平家打点
一下，只要能让咱正常生产，咱就没有必要跟他较那个劲儿，再怎么着也不能跟
钱过不去。”
我觉得孙长胜的话说得有道理，好不容易投资了一个买卖，眼看着能赚点钱
了，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得不偿失。尽管恨得我咬牙切齿，我还是没有阻止他，
心想让他去试试也未尝不可。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孙长胜带了一万元钱去打点李和平，却
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我问道：“咋样？事情有进展没。”孙长胜摇头叹息道：
“好像那李和平压根儿不是为了钱，别的石场拿了差不多５０００元就摆平了，
这次咱们拿１万元已经不少了，可他却不收。”我说：“那李和平咋说的？”孙
长胜说：“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别的就没说啥。”我听了，
愤怒地说：“Ｘ他妈，摆明了跟咱们过不去。既然这样，咱们就别管他了，别人
家都开工了，咱们也开工。”孙长胜胆战心惊地问：“这样能行吗？”我说：
“你就听我的，出了事情我负责。”孙长胜说：“我还是心里没底，以前跟官方
斗过，可是每次都吃亏的，所谓胳膊扭不过大腿啊。”我说：“你咋那么胆小呢，
让你开工你就开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出了事情临时再安排。”
孙长胜无奈地说：“那好吧，但愿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就这样，我们的石场同其它那些家石场一样，也重新热热闹闹地开采起来。
可没过两天，孙长胜就打电话给我说：“沈老弟，你快过来吧，安监局来人
了，要处罚咱们，还要拉咱们的机器。”
我赶紧过去，果然采石场一片混乱，那安监局的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执法队
伍，正闹哄哄地要拆除我们的电力设备，拉走我们的碎石机。我在人群中没有看
到李和平的身影，看来他有意没有亲自出面。为首的是一个副局长，我到现场后，
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那副局长说：“你是干啥的？”我说：“我就是
这个石场的出资人。”那副局长说：“既然你是出资人，那我问你，谁让你们违
法开工的？”既然违法开工了，我们就要处罚你们。“我说：”凭啥处罚我们。
“说着，我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家石场：”那几家不是也开工了，你们咋不去
处罚他们？“那副局长狡辩道：”人家都补办了手续，你们手续不全。“我说：”
扯淡，我们去补办手续了，可是你们不给办。“那副局长又狡辩道：”你们不符
合安全生产的规定，所以办不了。“我说：”那几家就符合安全生产的规定，唯
独我们就不符合了？他们的安全设施和技术都不比我们强。“那副局长说：”你
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没有可比性。“然后一挥手，示意手下说：”给我拉机
器。“我身子一横，圆睁怒目地大声说道：”那是吹牛，我看你们谁敢动一个试
试？“
现场所有的人都被我的模样给镇住了，旁边有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趴在那
副局长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意思好像是说我是公安局的人，要他慎重一些。那副
局长看了我一眼，走到我的面前，缓和了一下语气，小声说道：“不瞒你说兄弟，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这事情不是我们说的算，要不这样，你下午到局里去，找我
们李局长谈谈补办手续的事情，如果他同意了，我们的机器就不拉了，否则你也
别怪我们不客气。”说完一摆手，带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先撤了。
我看着安监局人员撤走的背影，心里嘀咕着：“看来这关是躲不过去了，无
论如何都得将这个事情摆平才行。”我忽然就想到了孙晶，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只
能找她了，我想我跟她夫妻一场，无论过去我们之间有多少矛盾，但是这个忙她
还是应该帮我的。况且我挣钱也是为了改善家庭生活，为了更好地照顾妞妞。而
对她来说可能只是在李和平面前帮我说一句好话而已。为此，我决定找孙晶碰碰
运气。
当我找到孙晶时，把相关的情况跟她一说，她还有些不相信，问我道：“他
真找你毛病了？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说：“这事还能有假，要不我能来找
你吗？”孙晶瞪了我一眼：“不过找你的毛病也是应该的，你前两次把他打得那
么惨。”我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孙晶说：“算了，我尽量帮你问问吧，不过能
不能帮上你，我心里也没有底，就怕李和平没有那个度量能放过你。”
我满以为孙晶帮我出面，一定能把这件事情摆平，没想到两天后孙晶给我反
馈说，因为这件事情她跟李和平都吵起来了，李和平死活都不答应，还说孙晶的
胳膊肘往外拐，给他沈嘉明求情算什么意思。孙晶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指出说：
“姓李的，你因为沈嘉明上次得罪了你，就趁机报复，算什么男子汉，怎么一点
度量都没有？”没想到李和平却大言不惭地说：“老子就是没度量了，就报复他
了怎么着，他妈的，找这个机会都找不着，这次他却送上门来，看老子不整死他
才怪。”孙晶说：“你这么做缺德不啊，亏你还是一个领导干部，这种公报私仇
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李和平把手一挥：“你说别的没用，当初他打我的时候
怎么没见他手软，如今要老子放他一马，那是做梦。”孙晶也得理不饶人地说：
“打你怎么了，当初你可是抢了人家的老婆，没杀了你就不错了。”李和平“呸”
地吐了一口唾沫：“要是什么好东西抢了还行，就你这样的女人还用得着抢，我
现在可是后悔死了。”孙晶岂能受得了这样的辱骂，大声骂道：“姓李的，你那
是放屁，当初要不是你三天两头来巴结老娘，老娘还会跟你？如今我的肠子都悔
青了，你这个骗子！”说完，孙晶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李和平却没有理她，使
劲摔上房间的门，扬长而去。
孙晶在电话里无奈地对我说：“你好自为之吧，李和平是一个度量特别小的
男人，他少不了以后会变着法儿地整你的。”当我知道这一切真相之后，心里明
白，看来李和平这次是要和我干到底了。
我想了想说：“不管怎样，这次还是要谢谢你。”
孙晶说：“谢什么，又没帮上你什么忙。”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孙晶这次没有帮上什么忙，但我对她心里还是比较感激的，毕竟她也尽
了力。假若真如她所说，因为这件事情都和李和平吵了起来，说明她还是念夫妻
旧情的。而且我也相信孙晶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李和平我接触过几次，他是
什么人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一个卑鄙无耻的龌龊小人，具有官场人中那种常
有的阴险和狡诈。我想这次少不了跟他又是一场恶斗了，这场恶斗虽不见刀光剑
影，但也难免会惊心动魄，你死我活。
果然没过两天，李和平就指使他的执法大队开着铲车等大型作业工具来到了
我的采石场，不容分说就将临时搭建的住房，用电设施等拆了个干干净净，还将
那碎石机等机器装上车，说是要没收，我拦都拦不住。旁边孙长胜看到这样一副
吓人的阵势，六神无主地问我怎么办？我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李和平那个兔崽
子算账去！
我开着孙长胜的车风驰电掣地驶回了市区，直接来到了安监局李和平的办公
室，我连门都没敲，直接就闯了进去。当时，他正坐在沙发里悠闲地抽着烟，见
我进来，他一脸的惊讶。
我开门见山地说：“姓李的，你就把话直接挑明了吧，到底想怎样？”李和
平故意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身子往沙发上一靠，把两手一摊道：“你说什
么，我听不懂你的话，什么怎么样？”我说：“你少跟我装糊涂，明明知道那个
采石场是我开的，却还派人去查，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李和平听我这么一说，诡异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拿起茶杯，用嘴吹了吹浮
在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然后说：“哦，那是你的啊，我不知道啊，那相关证
件上写的也不是你的名字啊，早知道是你的就一切都好办了。”我看到李和平丑
恶的嘴脸，心里一阵恶心。我说：“那好，现在你已经知道那采石场是我的了，
能不能给个面子，让你的执法队撤回来，以后也别再找我的麻烦。”
李和平却把眼皮一撩，故意打官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找
过你的麻烦，我们这也是公平执法而已，本来你的手续就不全，在这种情况下如
果出了事情，谁能负得了责任？”我说：“手续不全补办就是，你先让你的执法
大队撤回来，一切都好说，大不了交些钱就是。”没想到李和平丝毫不给机会，
一口咬定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交多少钱也补办不了，你那采石场不符合安全
生产的相关规定，必须取缔。”我圆睁二目，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没研究了是
不？”李和平看了我一眼，丝毫也没有让步的意思：“嗯，没研究了。”我质问
道：“那别人的设备设施还不如我呢，你怎么还让他们继续生产，我的偏偏就不
符合生产条件？”李和平说：“别人的是别人的，你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我感觉自己胸腔里燃烧了一团火，马上就要迸发出来。我说：“你就是想整
我是不是？”李和平一愣，见我这么问他，干脆跟我撕破了脸说：“嗯，我就是
想整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勃然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骂道：“李和
平，信不信老子打死你。”谁知李和平早有准备，居然把眼睛一闭，把脸一歪，
说：“你打吧，有种就打死我，只要你不怕赔钱，不怕偿命，随便你打。”
我高举的拳头在空中停了几秒钟，终于没有落下。我看到桌子上有一杯热气
腾腾的茶水在那里冒着热气，抓起那茶杯连茶带水地冲着李和平泼去，好家伙，
那黄黄的茶水和茶叶弄得他满头满脸都是。然后我恶狠狠地说：“李和平，你他
妈的等着，以后别犯在我手里，如果犯在我手里有你好瞧！”李和平看了我一眼，
狼狈地整理着头脸上的茶水。我砰地一下摔上他办公室的门，愤然离去。
（三）
等我回到石场的时候，那执法大队已经撤走了，整个采石场被他们弄得一片
狼藉，能拉走的都拉走了，不能拉走的用铲车全部破坏掉。孙长胜垂头丧气地坐
在一块大石头上，低着头抽闷烟。见我回来，他赶紧站起来问我：“怎么样，摆
平了没有？”我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个混蛋死活不给面子，看来是没戏了。”
孙长胜叹气道：“算了，大不了不干了，这采石场的买卖也太操心了，跟这
帮龟孙子斗不起这个气。”说完，他接过我递给他的车钥匙，转身说：“你要是
还想干，就自己干吧，我是死活不干了，剩下的股份我也不要了，都给你。”说
完转身就要走。我赶紧叫住他：“喂！你别走啊，咱们得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
么打算才行？”孙长胜说：“没什么好打算的，实话跟你说吧兄弟，我也不全靠
这个石场赚钱，我还有两处生意等着打理呢，这个石场你要是有兴趣就自己干吧，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这可是操碎心的买卖，如果将来赚钱了，能想着供我喝两
顿酒就行了。”孙长胜说完，把所有的账目和票据都甩给了我，然后钻到车里一
溜烟地走了。
眼看着孙长胜离去，我心情抑郁，很明显他是对采石场的生意彻底死心了。
也难怪，这左一出又一出的麻烦事，任凭谁都会被折腾烦的。
我并没有急于离去，而是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望着那爆破形成的
岩石断面，就好像一块巨大的伤疤一样，醒目的裸露在那里。我想此刻，我的心
就好像这岩石一样，已经是千疮百孔了。我点着了一支烟，骂了一句，妈的，本
来想踏踏实实做点事，没想到却挫折接连不断，我的人生也太不顺了。
我仔细分析着这不幸的原因，好像一切都是从我离婚开始的，假如我不离婚，
就不会有独自带孩子的那份艰辛，更不会导致母亲急火攻心得重病离去；如果孩
子照顾的好，也不一定会得脑瘤，更不会有今天拼命挣钱的局面。想到这里，我
又有些恨孙晶，思来想去，她还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娶了
她，如果没有她，我和另外一个人结婚过日子，或许就没有现在的这些事情。这
样想着，越发对孙晶憎恨起来，我想对于孙晶的出轨，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刮起那碎石粉末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将我的思
绪从很远处拽了回来，是的，人生一世，不管怎么说，遇到了挫折就要面对，我
是男人，必须扛起这个家的责任，我还有父亲和女儿，我得为他们负责。所以，
不管怎样，眼前的路还要走下去，逃避不是办法，抱怨也没有出路。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呼吸了一下野外的新鲜空气，忽然觉得心
情通畅了许多。我在心里憎恨着李和平，心想：“你等着，好人自有好报，像你
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迟早都会遭到报应的。”那一刻，我真恨自己不是检察院或
者反贪局的，否则一定查查这个兔崽子，我想他肯定利用职权没少捞钱。
虽然在这一轮的较量上，我算是彻底地输给了李和平，但是我不打算就这么
算了。只是目前采石场的各种设备设施被破坏殆尽，想要重新开业也得投入不少
钱，我决定还是先放一放再说，等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了再做打算。恰好这时，
我的工作又出现了新转机，唐副局长告诉我，局里针对近年来出现的各种突发事
件，要成立防暴中队，正四处抽调精干警力，问我有没有心思到防暴中队去工作，
如果有心思就找政委谈一谈，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思来想去，觉得防暴中队的岗位虽然有危险，但是毕竟能回城工作，照顾
妞妞也更方便。另外从事业发展的角度来说，如果真的能到防暴中队工作，局里
应该会任命我为中队长，那么从级别上就相当于正所级了，也算往前进步了一个
台阶。
做了充分的准备，我终于敲开了政委的办公室，跟政委说明了来意。政委示
意我坐下，然后跟我坦诚布公地说：“其实这次调整局领导班子已经考虑到了你，
因为你有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另外你的自身素质也比较过硬，但是有两点你要
注意：一是防暴中队不比其他岗位，遇有急难险重的工作任务必须往前冲，危险
性也很高。二是防暴中队虽然人不多，但也是一支队伍，你必须保证能给我带好，
确保不出现任何纰漏。”我听了，立即表态道：“你就放心吧政委，我绝对不会
让局党委失望的。”政委满意地点点头：“嗯，那我就跟局党委建议，这个中队
长就由你来干了。”我说：“是！”政委又叮嘱道：“今后凡事要多用脑子，做
到胆大心细，平时苦练基本功，战时能够打得赢。”我说：“请领导放心。”政
委说：“好吧，你先回去，做好思想准备，三天后来报到，我把人员给你配齐。”
三天后，我们公安局防暴中队终于成立了，隶属于市局刑警大队，共有成员
１５人，多半是警校刚毕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青年骨干力量，身体素质好，比较
服从指挥。我上任的第一天就给大家训话：“我虽然是你们的中队长，但平时更
是你们的好兄弟，所以希望你们也不要拿我当外人看，以后大家要坦诚相处，荣
辱与共，能做到不？”“能！”我听到队伍中发出高亢整齐的声音。
我很明白局党委之所以把很多年轻人安排进了防暴中队，就是想用这些小伙
子当尖刀班，关键时刻能够发挥克敌制胜的作用。为了更好地提高我们的警务技
能，局党委特意在办公大楼西侧给我们腾出一块面积大约２００多平方米的训练
室，购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