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最后一只童话》番外篇—子慕予兮善窈窕2作者:兔儿爱吃橘子

童雪忽然大喊了一声:“我说了让你出去!”
丁管家被震住了,即使是那三年里,童雪虽然也有过声嘶力竭跟莫绍谦吵架的时候,但对她和家里的佣人们都是客客气气的。更不用说她嫁给莫绍谦之后了,家里一直都是其乐融融的,他们看在眼里,都会为主人的幸福生活而感到打心眼里高兴。她在莫家做管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童雪吼。她知道童雪看了新闻心情不好,又正在生病,情绪激动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又看不过去她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左右为难,叹了口气退出来给莫绍谦打了电话。

莫绍谦回到家的时候,丁管家正对着托盘里的丝瓜粥和小菜犯愁,看见他进来了她的眼睛一亮,想说些什么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了,他伸手接过托盘往楼上走。丁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他:“莫先生。”
他停下步子回过头看着她。
她对主人那慑人的眼神倒也习惯了,恭恭敬敬但却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莫先生,太太恐怕是对您有些误会,又加上身体不舒服,现在情绪很不好。您一会儿上去后,一定要多一点耐心,能哄就哄哄,太太毕竟还年轻,凡事希望您还要多包容些。”他本来是有些不耐烦的,听了她的话,感觉竟像是自己的母亲在劝导他,莫绍谦不由得有些感动,点点头上楼了。
轻轻旋开门锁推开门,他往床上看去,童雪微微蜷缩着睡在大床的一角,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像熟睡的婴儿一般宁静。他走到她的那一侧,放下托盘坐在床边。
莫绍谦伸手搁在她的额头上感觉了一下,确实退烧了。她似乎睡得不好,两道秀气的眉微微蹙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粉色的唇抿得紧紧的。他爱怜地抚上了她的脸颊,她发出模糊的一声,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回避他的手掌。
他把她抱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她,叫她的名字:“童雪,童雪,醒醒。”她嗯了一声,微微掀起眼帘。莫绍谦问她:“还难受吗?”她还是有点迷糊,又嗯了一声,他一阵心疼,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一只手搂住她,一只手拿过精致的骨瓷碗,换了一只手托着,舀了一勺丝瓜粥,递到她的唇边,温言软语地哄她:“你好久没吃东西了,来把粥喝了。”勺子刚刚挨到童雪的嘴唇,她就把头侧到一边,不肯吃。莫绍谦继续劝哄:“听话,别犟了。我知道你在生气,不吃东西哪来的力气生气?你看这粥熬得多好,这么香,你不吃我可吃了。”说着还真的就把那一勺粥送到自己嘴里去了,“唔,真好吃。”她还是不理他,可是肚子却很不配合地咕噜了一声,他忍俊不禁地笑了,又舀了一勺粥送到她的唇边,稍稍用了点力,她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他眼疾手快地就把勺子送进去了,她到底还是没禁住丝瓜粥的香气的诱惑,闷不做声地由他喂着把一碗粥吃得精光。托盘里的大碗里还有,他又盛了一碗,继续喂她。还剩下一点儿的时候她不肯再吃了,他也不勉强,放下碗,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轻柔地放下她,为她盖好被子。
莫绍谦站起身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回公司去。他想了想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马上有个会,先回公司去了,你乖乖休息,别胡思乱想,我会尽快回来。”童雪仿佛没听到,还是不理他。他笑笑就站起来,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站住了,转过身朝床上看去,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他轻轻关上门走了。
门一关上,童雪就睁开眼,从被子下面抬起手,怔怔地触摸着自己的额头,他的吻仿佛还有余温,那样轻柔的吻满含疼惜,像暖风一样将她环绕,那是他的温柔,存心引她贪恋沉迷,不能自拔。
她并不是因为照片而生莫绍谦的气,倒更像是在跟自己生气。无论是那张暧昧莫名的照片,还是那些添油加醋的报道,童雪都并没放在心上,她知道他不会对不起自己,这一点上她足够自信。这些年莫绍谦拒绝过的女人,无论是数量还是水准,都不过是为她的自信增添了砝码而已。她难过的是自己第一眼看到照片时的心情,照片的角度本就耐人寻味,何况照片里的人,一个气度不凡卓尔不群,一个身段妖娆笑靥如花,想不夺人眼球都难。
童雪的第一反应是把报纸揉了丢到地上狠狠踩几脚。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旁的女人笑?这世上他只能对她笑得这样如沐春风,换了旁人,哪怕只是一瞬间,她都觉得像有密密麻麻的蚁群从心上爬过,又麻又痒,难受极了。
一张照片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她看着那两个笑容,横竖心里就是不高兴,不高兴!
童雪忽然意识到,她心里对莫绍谦,竟然也有了如此强烈的占有欲。这个顿悟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堵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偶尔她接到男同学的电话他都会在一边旁敲侧击,要是打电话来的是萧山,他的脸更是要臭上大半天,最后明明自己行的正走得直却还得委委屈屈地去巴结他。
莫绍谦是好巴结的么?呃,其实她想巴结他的话也不难,吃亏都已经成习惯了。
莫绍谦对她从来都有着绝对的占有欲,可从前她对他不是这样的,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甚至让她想到了那些年的慕咏飞。
所以她才始终一言不发,至少今天,这样的自己让她觉得不愿面对他,尤其他还这样温柔得不像话,简直叫她莫名地心慌。

开会的过程中莫绍谦尽量让自己想着工作,但却是徒劳,他的左手腕上除了那块陀飞轮,还带了一串佛珠,隐在衣袖里。那是前年他们去五台山,童雪求的,他、童童和小雪一人一串。手搁在桌上时能感觉到珠子圆润温和的触感,他一下子就想起当时童雪闭着眼祷告时的样子,她的侧脸弧度是不可思议的柔和,脸上仿佛有一层淡淡的光,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弧形的阴影,那样温柔宁静的美,看得他怎么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一个会开了三个多小时,总算从会议室出来,莫绍谦的心已经飞到她身边去了,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场面,对方主事的人提议去会所放松放松,他只说手头有急事,下次再补上。应酬完那帮人,他一刻也没多耽搁,交代了文浩几句就进了电梯下楼去取车了。
回到家已经近黄昏了,莫绍谦下了车,交代老马去接童童和小雪回家。进门他就直奔主卧,童雪还在睡着,他放轻了脚步,依旧走过去坐在床边,注视着睡梦中的她。她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些,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红晕,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呼吸轻而浅,还是像只小猫。她的睡相还是不太老实,一只雪白的胳膊搭在丝缎被单的外面,莫绍谦无奈地笑笑,轻轻把她的胳膊放进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好像是有所感觉,童雪懒洋洋地哼唧了一声,睁开眼看着他。
他摸摸她的脸颊,说:“醒了?还难受吗?”
其实她还有些晕忽忽的,但她没吭声。
莫绍谦又问她:“还在闹情绪?”这一问倒好似提醒了她,她扁扁嘴,还是不搭腔。他不满了,“怎么今天这么安静?我还是更习惯你聒噪一点。”童雪开始撅嘴,他知道她心里想辩驳自己不聒噪,但又不想开口说话,不由得暗暗好笑。他俯身想亲她,她却把头偏到一侧,不让他碰她。
莫绍谦心里稍稍有些不悦,说:“不就是一张照片,至于气成这样?”
她知道不是因为照片,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这时丁管家来敲门了,她的声音很恭敬:“莫先生,太太的药熬好了,要送进来吗?”他说:“进来吧。”丁管家端着药轻轻走进来,看了看床上的童雪,把药递给莫绍谦,又静悄悄地退出去了。
褐色的药汁冒着丝丝热气,他把药放在一边,伸手想把童雪抱起来,她又开始犯犟,闭着眼抗拒着他的怀抱,终究还是拗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抱着斜靠在他怀里,但却说什么都不肯张嘴吃药。一开始莫绍谦以为她是怕苦,看见托盘里有丁管家准备好的糖罐,就往药里加了糖,还亲自试了试才又把盛着要的勺子递到她嘴边。结果哄了又哄童雪还是不肯吃,他重重搁下碗,拧着眉问她:“你到底吃不吃?”她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嗓子有点哑:“不吃。”他提高了音量:“你的病不想好了是吧?”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要你管。”莫绍谦温言软语半天换来这两个钉子,顿时火大:“我不管你谁管你?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他放开她很快地站起来,她却突然“啊”了一声,他一惊,低头一看,她的一缕头发挂在了他的西装扣子上,被他的动作扯到了,他赶紧又坐了下来,没有去解那束头发,而是又一次怜惜地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脑袋问她:“是不是很痛?”
眼泪好像终于得到借口般奔涌而出,童雪心里那些莫名的情绪全都化作了委屈,揪着他的袖扣哭得气噎声堵,眼泪把他的衬衫打湿了一大片,贴在他的胸前,凉嗖嗖的。莫绍谦好多年没见她这样哭过了,又是心疼又是莫名其妙,无言地抱紧了她,她却伸手去推他,“走开。”推不动他,她也就放弃了,一边吸吸鼻子一边抽抽搭搭地说:“你欺负我,你欺负病人,你没有良心。”他好言好语地附和她:“是是是,我没有良心,你别生气,先把药喝了好不好,等你病好了我让你欺负回来,行吗?”她使劲摇头,结果脑袋更晕,嘟囔着:“我不要,丁管家熬的药难喝死了,我嗓子好干,我要吃冰沙。”莫绍谦眉毛拧得能打结,“你这病恹恹的样子还想吃冰沙?”童雪眼看冰沙是没戏了,扁扁嘴巴开始胡搅蛮缠,“我不管,我就要!莫绍谦,莫禽兽,你就知道欺负我,我还没原谅你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还来欺负我,我要跟舅妈告状去,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欺负我,你变态,你心理扭曲,你……”她嗓子都哑了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他,用词倒跟刘悦莹出奇的一致,莫绍谦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小孩子。
真像一个小孩子啊,还在生着病却好说歹说都不肯吃药,还异想天开地要吃冰沙,被拒绝了又这样耍赖,受了委屈还会想到去跟长辈告状。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莫绍谦简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他们结婚九年了,小雪刚刚过了五岁生日,而她下个月就三十岁了。为什么他看着她还是像看一个小孩子一样呢?
这家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孩子气,丁管家给她熬药会提前准备好糖罐,因为知道童雪像小孩子一样贪甜。
她还说:太太毕竟还年轻。
她是还年轻,三十岁的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可脾气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平日里他爱极了她这样,他就爱宠着她,看着她在她眼前或嬉笑或嗔怒或耍赖或乖巧,她的生龙活虎,让他的生活每一天都精彩纷呈,充满了活力与惊喜。可是有时候,比如像现在,他会想为什么她还这样年轻?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他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小孩子,他比她整整大一轮,他一定是老了。

童雪把他的罪状都列了个遍也没听他搭个腔,倒是自己嗓子干得都要着火了,只好闭上嘴巴安静下来。
门边有饮水机,莫绍谦放开她,解开缠在他西装扣子上的头发,站起来走过去接了杯水,又回来重新坐下,把水杯递给她。童雪想表现得有志气一点,但是发烧的喉咙还是逼得她缴械投降了,不客气地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得精光,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无心的举动,看在莫绍谦眼里却是别具风情,他立时喉头一阵发紧,她的粉色的小小的舌尖在唇边绕了一圈,没来得及缩回去就被他出其不意地含住了。他的唇很温暖,气息是熟悉的霸道,带着一点点烟的苦味,她的舌尖躲不开,被他缠住不放。童雪急得伸手去推他的胸膛,他纹丝不动,反倒双手被他一只手攥住了,他另一只手扯掉了她身上盖的被子,摸索着去解她的睡衣。童雪仿佛急得要哭的样子,他停下了,奇怪地看着她。她喘着气说:“感冒会传染给你的。”莫绍谦笑了,说:“没关系。”说着又低下头吻她。
童雪呜呜哼着要他放开她,一边还双脚乱蹬,眼看身上的睡衣就要不保了,她一蹬腿,踹在他的小腿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像只小猫的爪子挠在他的心上,让他更加不能自拔。他的吻开始往她的脖子上移,她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稍稍带着点哭腔说:“禽兽,你放开我,你就知道欺负我,欺负我无父无母的没人疼……”时间好像静止在那一刻,莫绍谦突兀地停了下来,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忽然放开她站起来,他的衬衫上面三颗扣子已经解开了,露出小麦色的胸膛。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笑说:“……说得好像我就有父有母一样。”他明明是在笑啊。
童雪像是忽然彻底清醒过来,明明是自己在埋怨他,可是又好像是自己在跟他撒娇,他明明是在笑啊,为什么他说了一句话,自己的心一下子疼得像闭了气一样呢?
她叫了一声:“绍谦。”他转身往外走,她伸手去拉他,只来得及碰到他衬衫的衣角,微微的一点布料的触感很快就消失了,她的手里只是虚空。
他的西装外套被他丢在一边,她伸手拿过来抱在怀里,外套上混着他们的气息,童雪觉得想哭,她的嗓子疼,生病了连带身上的骨头也疼,她的心也很疼,莫绍谦现在一定在难过,他刚才明明在笑,可是她看见他的眼底却盛着伤心,他不想让她看见她还是看见了。她裹了裹被他解开的睡衣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踏在厚厚的地毯上,她想出去找他,她不要他一个人难过。脚刚落地她就一个腿软歪倒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勉强用手撑着床沿站了起来。这个时候莫绍谦又推开门进来了,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站定了,看着她不说话。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低下头温柔地亲吻她芬芳的长发。
他将她抱得那样紧,只恨不能揉进胸膛里去,她亦伸手用尽了仅剩的力气环住他的腰。在后来的岁月里,每当回忆起这个拥抱,莫绍谦都会觉得,他们的身体已经在那时候长到了一起,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们分开。
他在三十岁那年遇见了她,她才十八岁。他的背影那样孤独,她的笑容那样美。她俘获了他,他摧毁了她。
三年的时间里,她笨拙而坚定地始终如贝壳一般纯洁善良泛着柔光,而他的深情隐藏在没有人看得见的黑夜。他爱上了她,她拯救了他。
只是,那个她自己都不敢去发现的秘密是,她也爱上了他。
后来,他放她离开,她却毅然选择了回来。他把她抱在怀里,放在心里,再也没有放开。后来的后来,莫绍谦,童雪,他们再也没有分开。
他们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这世上他们只剩下彼此了,莫绍谦,童雪,在残酷命运里他们就是两个孤儿,只有拥有了彼此,才能够温暖,才能有幸福。
一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女孩娇嫩的声音,怯怯地,“妈妈不哭。”童雪移开贴在他胸膛上的脸,低头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小人儿,小雪的眼睛像清亮的黑宝石,带着点天生的湿意,一眨不眨地静静看着她。她松开手,摸了摸小雪的脑袋,含着一点泪笑着说:“好,妈妈不哭。”童童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小大人似的关切,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童雪对他招招手,他听话地走过来拉住妈妈的手。

看着这一对天使一样漂亮可爱的孩子,她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立刻被无与伦比的幸福感占据,好像一下恢复了精神,又回过身将莫绍谦抱得紧紧的,拿脑袋去蹭他的胸膛。莫绍谦低头看她,看着她眼角弯弯笑得无边无际,自己也禁不住弯了嘴角。
他回头看了看,说:“你先回床上去吧,药凉了,我下去换一碗,童童和小雪还没有吃晚饭,你饿不饿?”她拉住他,说:“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吃药吧,我肚子也饿了,我们一起吃晚饭。”他很高兴,弯腰抱起小雪,又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她则牵着童童,幸福地下楼了。
晚上童雪对莫绍谦讲自己看到照片后的反应,她吞吞吐吐地表明了自己对他的占有欲,莫绍谦边听边笑,后来她生气地瞪着他,“有什么好笑的?”
他咬她的耳朵:“我笑是因为我很高兴。”
童雪侧过身,支着脑袋看着他,想了想说:“我想,当年慕咏飞也是我这样的心情吧?”
他摇头,“你和当年的她绝对不一样。”
她眼里一片澄澈,“哪里不一样?”
莫绍谦没正面回答她,而是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那个叫什么周舟的简直胆大包天,炒作的注意打到了你老公头上,惹得我老婆这么不高兴,明天就吩咐下去封杀了她。”
她急得直摇他的胳膊,“不要!你让她不要再打你的主意就好了。”
他说:“不行,她必须明白有些错误是不能犯的。既然她敢做,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
她央求他:“不要这么绝嘛,人家在娱乐圈讨生活也不容易,不要因为她犯了一个错误就封杀她,给她留点退路吧。”
莫绍谦看着她微笑,说:“这就是你和当年的慕咏飞不一样的地方。”
她愣愣地看着他,思索着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多年前,和莫绍谦的照片登上杂志后就销声匿迹的苏珊珊,似乎有些明白了。
童雪还在出神的时候,莫绍谦突然低下头亲她雪白的脖颈,在她耳边说:“你放心,我这一生都是你的。”她被他的呼吸撩得脖子直痒痒,连带着鼻子也痒痒。只可惜了莫绍谦这么深情浪漫的一句表白,换来的童雪的回应半点也不浪漫——她一把推开他,转过头去对着另一边打了个大喷嚏。回过头她不好意思的看着他,他很是无语了一会儿,突然对她邪魅一笑,伸手一拽,她就趴到了他的身上,头发铺了他一胸口。
“你你……这是干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你想占有我吗?”
……

小昭从茶水间回来,看见童雪对着电脑屏幕眉开眼笑两眼放光,就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看见网页标题是——“整人方法大全”,顿时有种被雷到的感觉,童雪要整人?
她斟酌了一番,谨慎地开口:“童雪,你不是想整我吧?”
童雪瞟了她一眼:“你得罪我了吗?”
小昭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十分确定地说:“没有。”
童雪又问她:“那你会心甘情愿被我整吗?”
“显然不会。”
她对她妩媚一笑:“那我干嘛要整你?”
小昭“哦”了一声,放下心来,又兴致勃勃地问:“那你要整谁?”
童雪神秘兮兮地说:“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老板啊。”
小昭眼前一黑:“你不是想整大老板吧?”
童雪笑得要多奸诈有多奸诈,压低了嗓音说:“正是!”
小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努力想接受这个疯狂的现实——老板夫人要造反了。
她咽了咽口水,问她:“老板怎么你了?”
童雪得意洋洋地低声说:“前两天我感冒的时候,你们无良的大老板还欺负我,后来他亲口答应我,等我病好了我就可以欺负回来,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岂能错过?”
小昭汗,本来想问问她打算怎么欺负回来,余光瞟到主管回来了,只好抓紧时间说了句:“那祝你成功!”又看了一眼屏幕,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心想:“童雪啊童雪,就凭大老板的段数,跟他斗你能成功才怪,回头别找我哭鼻子就成啊。”
下班的时候,童雪照旧被召到大老板办公室恭候老板下班。不过总算这次她是心甘情愿喜气洋洋地上去的。进门看见莫绍谦在和文浩说着什么,见她进来了,文浩倒是很有礼貌地说:“莫太太好。”莫绍谦却一脸大爷相,拿她当透明人。她盘算着恶作剧,心情好极了,也不去计较文浩在公司里喊她莫太太,更不计较莫绍谦对她的视若无睹。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有外人在场,看我这回不狠狠欺负你一把,让你还装大爷!
其实她要不是心情这么好,也许会注意到那俩一大奸商一小奸商狡诈的眼神呢……
童雪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拿出一支笔,又拿出一个笔记本,公司专用的硬面抄,开始装模作样地写写画画,一副你们尽管谈我绝不打扰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她站起来挪到办公桌前,笑嘻嘻地问:“老板,能问个字吗?”
他们停止了谈话,莫绍谦波澜不惊地说:“问。”
她还真就煞有介事地问:“‘虐恋情深’的‘虐’字怎么写?”文浩在一边很无语。
莫绍谦很有耐心地说:“虎字头,下边一个倒山。”
她还是一脸迷茫,说:“能不能写给我看一下?”说着就一伸手,把手里的那支笔递给他。
莫绍谦闻到一股淡淡的风油精的味道,立刻明白她在耍什么把戏了,他依然不动声色,接过那支笔,在纸上写了个“虐”字。
童雪还是笑嘻嘻,说:“原来是这样写,谢谢老板。”说着又把纸和笔拿了回来,一抬头,惊讶地说:“咦,老板,你右眼的眼角那儿怎么啦?”
快揉眼睛,快揉眼睛,怎么还不动啊……她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兴奋地期待着莫绍谦抬手去揉眼睛,然后在自己的手下面前眼泪汪汪。
可惜又可惜的是,她的美梦落空了,莫绍谦不仅没有如她所愿去揉眼睛,还对站在一边的文浩点了点下巴说:“你可以下班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唯一一个观众转身离去了,还帮他们关上门,心有不甘地回过头,心想:“算了,我自己看看也行。”
一回头就对上莫绍谦黑如点墨的眼眸,含着一丝戏谑,气定神闲地问她:“你还真想欺负回来?”
童雪看着老公帅到惨绝人寰的微笑张口结舌,“你……你怎么知道?别过来……你再过来我要叫非礼了……啊……唔……”
她还是被非礼了。
第二天童雪充满怨念地谴责小昭:“你这个叛徒!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告诉大老板的吗?”小昭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无辜地说:“我的真没有告诉大老板,我又不是你,哪有那个福分跟大老板说说话呀!”
“那他怎么会知道的!”
小昭脸上写满膜拜:“他是大老板,他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童雪对天翻了个大白眼,小昭又说:“呃,这个,虽然我没有福分告诉大老板,可是昨天在电梯里碰见我男朋友,一时嘴痒就告诉我男朋友了。”
她眼睛瞪得溜圆,惊奇地说:“你交男朋友了?我咋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谁?”
“……文特助。”
她眼前一黑——难怪!

刘悦莹真心觉得今天很诡异。
本来一家人开开心心度假回来,旅途自然是十分愉快,一对双胞胎女儿也格外乖巧,不吵不闹,刚回国天气也出奇的好,阳光灿烂得一塌糊涂。除了下飞机时第N次把若葵喊成了若竺被女儿毫不留情面地纠正了,又第N次被陈瀚宇鄙视之外,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她的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更何况在出机场大厅的时候她还看到了极品帅哥,那叫一个英俊潇洒气质卓越玉树临风卓尔不群……要知道看帅哥可是她人生一大乐趣,虽然自己身边就有个陈瀚宇,可是再养眼时间长了是会产生审美疲劳的好吧?再说了,就凭陈瀚宇惹她炸毛的本事,早就大大抵消了他的养眼程度,她对他是无论如何也花痴不起来了。
刚回国就能看见这么一个极品帅哥,刘悦莹简直要欢呼雀跃了,忽略掉某人越来越黑的脸色,摇晃着他的胳膊叽里呱啦从帅哥的发型评论到帅哥的墨镜,再从帅哥的风衣点评到帅哥的身材,再花痴到大帅哥身边的小帅哥……
于是这一家人呈现出以下状态——一个淡定的满脸黑线的俊朗型帅哥,一个亢奋的喋喋不休的娇小型美女,外加一对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还打扮得一模一样的乖巧的小不点美女。过往的行人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若竺和若葵小小年纪可比自己的花痴妈妈淑女多了,静静地站在陈瀚宇的另一侧,在心里为无辜接受路人眼光洗礼的爸爸默哀。
终于某人的忍耐到达了极限,长臂一伸把她搂进怀里,她的脸刚好挨在他胸口,他低下头,嘴唇贴在她的耳边问:“真的这么喜欢看帅哥?”
刘悦莹把小脑瓜点得有如小鸡啄米。
“你再闹腾,晚上回家让你看个够,到时候别哭就成。”
她立刻从他怀里弹开半米距离,呈立正姿势站好,并且很识趣地闭上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一立正,视线正前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她一激动,朝着那个背影叫了一声:“振飞!”喊了这一声她就想拔腿蹿过去。
陈瀚宇的脸色没有最黑,只有更黑。一伸手把她拽住了,略一用力就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刘悦莹被他这么一拽,差点失去重心,回过身牢牢抱住他的腰站定了,才抬起头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慕振飞回过头看见他们,笑得一脸阳光,“嗨!”然后转身朝他们走过来,先在双胞胎面前蹲下了,笑眯眯地说:“若竺若葵,你们好呀!”双胞胎齐声说:“慕叔叔好!”声音又甜又脆,听着就觉得舒坦,慕振飞摸摸她们的脑瓜站起来,对陈瀚宇说:“妹夫,你们这是二度蜜月回来呢?”陈瀚宇选择了直接无视问题,刘悦莹在一旁直乐。
莫绍谦和童雪结婚的时候,慕振飞就嬉皮笑脸地对满面春风的新郎说:“看来以后我得改口了,童雪是我的学妹,就跟我妹子差不多,以后不能叫你姐夫了,叫妹夫好了。”当时莫绍谦脸上不屑一顾,其实心里恐怕早就美翻了。后来到了陈瀚宇和她的婚礼上,他还是说:“瞧瞧我这福气,又多了个妹夫。”陈瀚宇的反应和当初莫绍谦如出一辙。后来慕振飞还真就妹夫妹夫的叫开了,只是他得到“妹夫”们的反应无外乎就是——没有反应。
悦莹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啊?”
他笑笑说:“我来接人。”
她促狭地开着玩笑,“哟,什么大人物能劳您慕董的大驾亲自来接机啊?不会是你那个传说中的大舅子吧?”
他还是笑笑没回答,忽然眼睛一亮,对着他们身后叫了声:“姐夫!”

姐夫?悦莹的第一反应是莫绍谦,心想怎么又叫回去了,他来接莫绍谦?没听童雪说莫绍谦出差了呀,她回过头一看,刚才被她花痴了半天的大帅哥牵着身边的小帅哥正风度翩翩地走过来,摘下墨镜招呼了一声:“振飞。”她瞬间石化。
大、大、大帅哥是慕振飞的姐夫?
慕振飞的姐姐是慕咏飞,那大帅哥就是慕咏飞的丈夫?
哎呀,自己刚才竟然对着那个女人的丈夫犯花痴,还好自家老公打压得及时,不然自己的表现要是落到她眼里,那可真是丢脸死了。
虽然已经好多年没见了,而且毕竟中间有着这么多不能回首的往事,平时振飞也不怎么在他们面前说起自己的姐姐,但他们也多多少少知道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在国外结了婚,嫁了个很出色的人,有一个养子,还生了个女儿,跟若竺若葵小雪都同岁。有时候她觉得很难想象,其实不光是她,但凡对慕咏飞的历史有所了解的人,恐怕都没法想象慕咏飞竟然也会有为人妻、为人母的那一天。
有一次几个朋友出去,振飞喝得有点多,通红着眼睛捶着莫绍谦的肩膀说:“妹夫,我去看过我的外甥女了,上周三满月,叫江子慕,真漂亮啊,都说外甥像舅,子慕还真就长得像我,我抱着她她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瞧着我,瞧得人心里软乎乎的。终于我姐姐也找到幸福了,妹夫,大家都幸福了,真好,对不对?原谅我姐吧,让大家就这样,都幸福吧,好吗?”当时包厢里有点暗,大屏幕上的画面闪来闪去,音乐声好像很吵,那一刻却又仿佛很安静,所有的人,看着这个全心全意关心着自己的姐姐的正直阳光的男人,心里不胜唏嘘。童雪轻轻伸手握住莫绍谦的手,他更用力地回握着,一直没有放开。
最后莫绍谦说了句:“都过去了。”
这些年莫绍谦和童雪的幸福何其温暖盛大,他们都心如明镜,如果不是他对她父亲的原谅,如果不是她对他的原谅,他们也不会如此幸福。
刘悦莹看见童雪眼里满满的都是亮晶晶的泪花,写满了宁静与祝福,像是无月的夜空中的星子一般明澈粲然,衬得她的脸庞温柔又美好。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天使,一个真正的天使。
莫绍谦的眼光一刻都没离开过童雪,眼里的深情浓得化不开,这时的他哪里还是那个外人眼中冷如冰山拒人于千里的商界巨子,只是莫绍谦,是她的莫绍谦。
原来原谅,如此美丽;原来爱,如此美丽。
回去后她对陈瀚宇说:“我发现男人深情的时候都特别帅,你看那个莫禽兽,平时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今晚他看着童雪的时候,哎,眼神那个深情啊!我就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还有振飞,他说他姐姐终于也幸福了的时候,真的好动情呀,简直是迷死人了!”
她光顾着喋喋不休,冷不防被陈瀚宇一个熊抱丢在床上,他俯下身子圈住她,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说:“刘悦莹同学,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花痴的毛病?你这样在我面前赞美别的男人,怎么就不怕我生气呢?”
她脑中警铃大作,哎呀,难道老公真的炸毛了?陈禽兽轻易不炸毛,真把他惹毛了后果就会很惊悚的。多年积攒的对付陈瀚宇的经验告诉她这时候就得表现得乖巧一点,还要有点“奉献精神”,得把他的毛给理顺了,自己才不会吃亏。
她赶紧笑嘻嘻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说:“陈教授,别生气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是把看帅哥视为人生的一大乐趣呀。不过,我就是看看而已嘛,养养眼就算了。老公你才是最最最重要的,最最最最好的!”他哼了一声,问:“我哪里好?”她笑得很狗腿,巴结地说:“你哪里都好!”见他还板着一张脸,她又谄笑着发誓:“老公你放心!外面那些帅哥全都是浮云,我看了之后一分钟就忘了,老公你才是永恒的真理!”陈瀚宇还是不为所动,她只好使出杀手锏,凑上去死皮赖脸地亲他,从眉毛一直到脖子,当她柔软的唇抵达他的锁骨处时,他终于被她勾引成功,低低地诅咒一声:“刘悦莹,你这个小妖精!”反客为主按住她。

换做是从前,这世上刘悦莹最不想见的人肯定就是慕咏飞,但是隔了这么多年,她倒没有想象之那么抵触,反而还有点好奇,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变化,还想看看振飞的外甥女是不是真的长得像他。她正在脑海里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大帅哥已经走到他们的面前了,先和慕振飞来了个拥抱,然后看着他们彬彬有礼地说:“这两位是?”慕振飞介绍着:“这是我的两个朋友,陈瀚宇和刘悦莹。这一对小美女是他们的双胞胎女儿,若竺和若葵。”大帅哥绅士地和他们握手,说:“你们好。我是江昊南,这是我儿子江晞泽。”握了握手,陈瀚宇礼貌地说了句:“久仰。”刘悦莹总算很有骨气的停止了犯花痴,礼节性地微笑着。小帅哥江晞泽也很有风度地向舅舅、叔叔阿姨问好,然后很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完全一模一样的若竺和若葵,说:“嗨,你们好。”若竺和若葵同时笑笑,大大的眼睛弯出的弧度都一样,像两个一模一样的粉色洋娃娃。
慕振飞拍拍晞泽的肩膀,说:“长这么高了。”又抬头问江昊南:“姐夫,我姐呢?”江昊南说:“她带慕慕去洗手间了,应该快出来了。”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娇嫩的呼唤:“舅舅!”他们都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高贵美丽的女子,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眉眼果然和慕振飞有几分相像,穿着一袭鹅黄色的公主裙,既甜美又俏皮。
慕振飞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上前一步抱起小女孩,响亮的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又腾出一只手把慕咏飞紧紧抱在怀里,好久才松开她。慕咏飞站在江昊南身边微笑着看着他们,慕振飞依旧抱着外甥女,说了句:“长胖了啊。”也不知道是说他姐还是说他外甥女。
刘悦莹倒是没觉得慕咏飞有太大变化,果然是美女啊,三十好几都快四十了看上去还是和以前差不多,一种成熟干练的美。不过又和从前给人的感觉有些不一样,轮廓似乎是柔和了些,气质不像以前那么冷硬疏离了,站在高大沉稳的江昊南身边竟然还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现在不仅是一个真正的妻子,更是一位母亲了吧。
虽然时隔多年,而且她也似乎是一个全新的女人了,但他们潜意识里对她还是没多少好感,陈瀚宇一只手搂着悦莹,一只手牵着若葵,礼节性地对慕咏飞点点头,说:“江太太。”悦莹本来不想说什么,看着振飞喜气洋洋的样子,也点点头问候了一声。江昊南应该是个话不多的人,一直环着妻子的腰没开口,但却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真正让他们意外的是慕咏飞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冷冰冰的,反而还颇为友好地对他们点点头,说了声:“陈先生,刘小姐,好久不见。”他们倒还没说什么,倒是慕振飞在一旁插了一句:“应该叫陈太太了,瞧他们这一对双胞胎,跟慕慕同岁呢。”说着拿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慕慕的脸蛋。江子慕在舅舅怀里扭动着要下来,刚落地她就走到双胞胎面前,拉着她们的手说:“你们好,我叫江子慕,你们呢?”三个小女孩似乎一下子就熟络起来了,把江晞泽晾在了一边扮酷。
慕咏飞笑了一下,悦莹觉得那笑容竟然是真心实意的,她说:“是吗?那真是恭喜了,这么漂亮的一对双胞胎,陈先生和陈太太真是有福气。”悦莹觉得气氛真是诡异到了顶点,自己花痴的大帅哥是慕咏飞的丈夫,若竺若葵和他们的女儿在一旁开心地叽叽喳喳,而现在慕咏飞竟然在和自己话家常……
振飞发话了,“姐,姐夫,我们回家吧,家里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给你们接风呢。悦莹,陈妹夫,带上若竺和若葵一起来吧,择日不如撞日,就让我这个做哥的好好招待招待你们。”陈瀚宇对那声“陈妹夫”依旧没有反应,悦莹赶紧笑着说:“不了,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我们还是先回自己的家,我爸半个月没见孩子们,想外孙女了。一天好几个电话地催,我们得先回去跟他报到呢。”振飞问她:“刘伯伯身体还好吧?”悦莹笑笑说:“挺好的,他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忙,又有宝贝外孙女们陪着,精神着呢。”慕振飞说:“那就好。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过几天有时间了大家一起聚聚。”一直没说话的江昊南说:“晞泽,慕慕,我们要回家啦。来,跟叔叔阿姨还有小朋友们说再见。”江子慕恋恋不舍地和双胞胎告别。两家人在停车场告别后,就各自走向早就等在那里的自家的车,慕振飞是自己开车来的,刘家也派了司机来接,大家上了各家的车,一前一后驶出了停车场。

悦莹靠在陈瀚宇怀里愣了半天神,若竺和若葵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她忽然说:“她真的变了。”
他点头嗯了一声,又说:“大家现在这样挺好的,至少她再也不会去破坏老莫和童雪了。”
她转转眼珠笑了起来,两个酒窝都露出来了,依旧如多年前一样,像只慧黠的小狐狸,他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颊。
她回过头,看见双胞胎中的一个在揪裙子上的蝴蝶形纽扣,从陈瀚宇怀里坐直了,拉过她的小手,说:“若葵,不是让你别揪小蝴蝶的吗?再揪就掉了,就不可爱了。”小美女咯咯笑,听话地放过了纽扣。悦莹低头在她的小脸颊上亲了一下,又突然抬起头,问她:“你是若葵对不对?”小美女像模像样地翻了翻白眼,鄙薄地说了一个字:“是。”她兴奋得一把攥住陈瀚宇的胳膊,“老公!你瞧,我没有搞错!我还是分得清楚自己的女儿们的!”她像个做游戏获胜的小孩子般手舞足蹈,陈瀚宇看着她喜孜孜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着迷,半天都移不开眼光。

若竺和若葵心里默默地对自己的迷糊妈妈感到抱歉。
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刘悦莹同学妈妈当得不够合格,事实上她有着一种自然的分辨若竺和若葵的能力,只是某人十分喜欢看她因为叫错了名字被女儿纠正时囧囧有神的表情,觉得这个时候的老婆简直可爱到爆,所以偶尔会在背地里拜托宝贝女儿们捉弄捉弄妈妈,当她准确的叫出女儿的名字时,若竺就会说自己是若葵,而若葵则说自己是若竺。当然姓陈的还是会教育女儿们说谎是不好的,鼻子是会变长滴,不过他附加了一句,这一个不算,因为这是经过了英明神武的老爸的允许的。
唉,她们这个老爸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号称自己英明神武呢,怎么事情一摊到自己老婆身上的时候,就显得脑子不够用了呢?且不说他让女儿捉弄她这码子事是多么的无聊幼稚令人发指,最让若竺和若葵看不过去的就是自家的后花园了,也不知道她们的母亲大人是怎么了,像是跟天竺葵和兰花杠上了,年复一年的把偌大一个花园种满了这两种花,虽然到了开花的季节,红的粉的白的紫的算得上缤纷多彩,兰花的香气也真的很好闻,可老是种这两种花也太单调了吧?她们可不会自恋到就凭自己的名字里有“竺”字和“葵”字就认为陈太太种天竺葵是在向女儿们表达爱意,因为她还种兰花呢,这背后肯定还有什么内情,十有八九跟老爸脱不了关系,因为他竟然能眼看着她这样年复一年地“糟蹋”他的花园而若无其事,任她胡来,都不带管教管教自己的学生的。
要仅仅是这样那倒也就算了,更雷人的是陈大教授自己竟然亲自在花园里单独开辟了一块地,种了一片麦子!他甚至还没羞没臊地把那片麦地打理成了一颗心的形状,时不时就兴致盎然地蹲在他的宝贝麦地旁边冒充农夫。那片麦地绝对是陈瀚宇的心肝宝贝,有一次一只小狗在里面很欢实地打了几个滚,压倒了一小块麦子,直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要不是小狗的后台够硬(讨厌的后台当然硬~),他恐怕会直接拎着它的脖子把它丢到湖里去洗个凉水澡。
他竟然种的是麦子啊啊啊啊,他堂堂陈大教授,蜚声国际的建筑学家,竟然在自家后花园种麦子,还拿那片心形麦地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传出去绝对会叫人笑掉大牙,难怪莫子奕每次来她们家,大人们让一帮小孩子去花园玩的时候,他都会站在窗前嫌弃地往楼下的花园瞟一眼,说什么都不肯屈从。
莫家兄妹俩对她们家的花园也很是无语,若竺和若葵别提多眼馋莫家那美轮美奂堪比苏州园林的后花园了,每次都能在里边玩个大半天。当然前提是不得破坏Uncle Beast(陈太太教女儿们叫的)最心爱的那些名贵花卉。
最雷人的是,他陈大教授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跑去逛农贸市场,有一天当他得意洋洋地打开车后盖,让她们看那一堆农业器具、肥料和杀虫剂时,她们齐刷刷地傻了眼。
最最雷人的是,麦子成熟了以后,她们英明神武的老爸竟然还专门请人来收割,完了之后还送去加工,拎回来小半袋面粉。
最最最雷人的是,这小半袋面粉后来被陈大教授亲手和成了面团包成了饺子,还肉麻兮兮地一个个喂到了陈太太的嘴里。吃了饺子的陈太太一点也不考虑儿童宜不宜的问题,直接眉开眼笑地凑过去给了老公一个热吻。
眼看着这肉麻到惨绝人寰人神共愤天理难容的一幕在自己眼前上演,若竺和若葵同时转过头看着对方,她们看着对方感觉跟照镜子似的,圆溜溜水润润亮晶晶的眼睛都在说:“我们真的是这俩人生的?”然后又同时摇摇头,继续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卖相还算诱人的饺子,兴致缺缺。
若竺和若葵不止一次在心里歌颂着她们自己,在这样一个天雷滚滚的家庭里成长,她们竟然还能出落得这么聪明伶俐貌美如花人见人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禽兽的游戏生涯

说起我们的禽兽大人的游戏水平,地球人都知道那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的……烂。莫夕璃听妈妈说,莫先生驰骋游戏世界十多年,至今未尝胜果。唯一一次跟人家打平手,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禽兽2.0版的莫子奕降临人世祸害人间之前,那还是因为丁管家敬他是主人放了水。
小夕璃就想不明白了,自己这个老爸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睥睨群雄的,眼风一扫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屏声敛气眼睛都不敢乱眨,怎么一捡起游戏手柄进入虚拟世界就一点狠劲都没了呢,只有悲催地被虐的份儿,这些年打游戏不知道被莫太太虐了多少回了,后来莫太太觉得老赢都没意思,不乐意陪他玩儿了。由于莫绍谦一向秉持“儿子苦着养,女儿宠着养”的原则,没去“摧残”莫子奕,就给女儿配了个可爱版的小手柄,偶尔手痒了就拉着宝贝女儿陪他玩两把。
莫夕璃第一次陪老爸打游戏是五岁的时候,当大屏幕上出现闪烁的“KO”字样,并显示代表莫绍谦作战的小人已经气绝身亡时,在一边观战的莫太太和莫小禽已经笑得肚子痛了。小夕璃湿润润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莫绍谦,后者心里滴着血拒绝接受这个现实,却还是狠狠地亲了女儿一口,表扬道:“小雪真厉害!不愧是我的女儿!”
莫太太本着务实的精神说了句:“就你这水平,你确定你是在夸她?”
禽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暴力以及其他各类指数请自行想象。
后来有一次莫夕璃悄悄问妈妈可不可以给爸爸放水让禽兽先生打赢了高兴高兴,童雪很确定地说:“不必了,你哪能骗得过他哪?你爸这人打游戏水平是不咋滴,可他最不乐意别人让着他了,德行!你让他输,不能一年到头老让他那么嚣张!”后来莫夕璃也觉得赢得没意思了,然后大小手柄都被束之高阁,禽兽先生依然从年头嚣张到年尾。
一次禽兽先生过生日,莫太太起了个大早想为老公准备一份营养美味的爱心早餐,早晨,莫公主闹情绪不想上学,跑到厨房抱着童雪的腿撒娇:“妈妈妈妈我不要上学,我要在家里玩!”童雪镇定地往锅里打了一个鸡蛋,不紧不慢地说:“爸爸今天不上班,你想在家陪他打游戏?”
“……我还是去上学好了。”
小美女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出厨房,童雪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想不到这个“威胁”竟然如此有效,乐不可支地回过头继续煎她的荷包蛋。忽然感觉背后冷风阵阵,回过头就对上莫绍谦深不可测的眼眸,深邃俊美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她没来由的心虚,嘿嘿干笑两声,说:“老公,早。”
“你的威胁够高明的啊。”
“……我……啊!莫绍谦!你干什么?你关火干嘛?我的蛋还没煎好呢!唔……”
(N分钟后)
欺负完兔纸,禽兽先生心情很好,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悠悠开口:“这是今天的第一份礼物。”童雪还处于缺氧状态没顾得上理他,莫绍谦又嫌弃地瞟了一眼躺在平底锅里还没完工的荷包蛋,“你煎的蛋是给人吃的吗?”童雪转身又把火打开,只敢在心里叫嚣着:“有本事你不要每次都吃得那么干净啊!”嘴上却嘀咕着,声音低低的:“这又不是给人吃的,是给禽兽吃的……”可惜被耳朵尖的某人听见了,于是刚拧开的火再一次悲催地被灭掉了,荷包蛋依然半生不熟地躺在锅里。这回禽兽先生可不含糊,直接扛着老婆上楼收第二份礼物去了。

禽兽2.0版

童雪有时候会被莫子奕和他那个禽兽老爸的相像程度惊住,每次看到父子两人在一起,都仿佛看着莫绍谦和他的缩小版,尤其在一些细节上,更是像得令她咂舌。比如父子两个都喜欢饭后水果,只是绝不吃苹果,毫无道理地认为苹果压根就不配称为水果。再比如思考的时候都会微微沉着嘴角,莫绍谦的这个小习惯童雪倒是早就注意到了,有一回童雪从卧室下来,看到莫子奕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帅气的小脸上一派深沉,她一眼就被他微微下沉的小嘴角惊住了,心里直呼太像了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一次,童雪忽然对手工产生了兴趣,跑去手工艺市场买回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在自己的工作室捣鼓了半天,编出了一大两小三条手工项链。她自我感觉良好地跑进书房,厚着脸皮说要送老公一个礼物,莫绍谦满脸黑线地看着她递过来的那条奇异的手链,勉为其难地接过来。结果童雪还得寸进尺,非要他戴上,这下他可不肯屈服了,“这么白痴的东西谁要戴!”童雪悻悻地走出了书房,莫绍谦在她身后看着老婆的背影无声微笑,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条手链。
童雪又不死心地跑到儿子的房间,那时才六岁的童童竟然喜欢上了数独游戏,对着那些让童雪看着眼晕的小方格头也不抬,童雪想把小手链给他戴上,他皱着小眉头坚决不从,甚至连眼神都跟刚才莫绍谦的一模一样,还甩出一句:“这么白痴的东西谁要戴!”
童雪震惊了。
后来她对悦莹说起来,悦莹倒是一语中的:“你家童童,那就是禽兽2.0版!”
我们莫小禽能成为禽兽2.0版,除了因为在性格上与禽兽惊人的相似度,还因为在外形上他也完全遗传了我们禽兽先生的一切优良基因,那脸蛋任谁看了都说跟莫绍谦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一回莫太太不知从哪个旮旯地儿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儿长得倒是无敌的帅气勾魂外加可爱迷人,只可惜顶着个光脑袋瞪着眼睛看着镜头,活像个犯了嗔戒的小和尚。童雪歪在老公怀里笑岔了气,嘴里还唧唧歪歪念叨着:“我咋不记得童童啥时候剃过光头?看这小模样,傻里傻气的,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傻乐了半天也没见老公给点响应,她很是不解地抬头看着莫绍谦,后者瞪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哪里傻了?”童雪还以为老公是护犊子呢,随口说:“我儿子当然不傻,我是说这张照片呢,你瞧这小光头,还有这眼睛瞪的,一看就傻乎乎的!”莫绍谦面无表情地说:“莫太太,你不觉得这张照片有点年代久远了吗?”童雪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迟疑着说:“好像是有点……不过看上去应该是童童四五岁的时候拍的,几年时间按说不会这么显旧啊。”
“这是我的照片。”顿了顿莫绍谦又补了一句:“我小时候怕热,光头是我妈带我去剃的。”
“……”
童雪半个人还在他怀里,这时候开始偷偷地往外挪,一边说:“嗯……我想起来小雪的房间还没收拾呢,娃娃被她丢得满地都是,我去收拾一下……”
禽兽先生占尽了地利,只一伸手就拖住她,“先等我收拾了你再说。”

十年
莫绍谦推开更衣室那扇桃木色的大门的时候,童雪正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刘悦莹在细心地为她戴耳坠,戴好了左边的那只,又转过来戴另一只。戴好后她移到她面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好了,现在全部收拾完毕了。”说着把童雪往镜子前轻轻一推,“看,童雪,你多漂亮!我看着都怦然心动了。”童雪忍着笑意去拉她的手,说:“那我跟你私奔好不好?”刘悦莹赶紧躲瘟疫一样拂开她的手,“去去去,我还想留着我的小命呢,我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你拐跑了,你家禽兽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低沉的男音从门口传过来,“你知道就好。”莫绍谦施施然走进来,他身着深色西服,浑身上下透着深入骨髓的优雅霸气,不得不说他的五官真的长得好,轮廓深邃清隽,在灯光下无可挑剔的好看。童雪注意到他的领带正是好几年前自己领到第一个月工资时送给他的那条,心头一暖,直直地去看他的眼睛,他眼神温和,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
悦莹啧啧两声,说:“瞧瞧,瞧瞧,真是一刻都等不得,还巴巴地寻到这里来了。看来这里没我的事儿了,我先出去了,你们可别把大家丢在底下自己在这儿腻歪啊,庆典就快要开始了。”一席话下来莫绍谦倒是神色如常,童雪微微有点不好意思,白皙柔嫩的脸颊上洇出点红晕,像是刚刚熟的桃尖儿那一点红,衬得她一张小脸更加动人。悦莹突然收起了嬉笑的神色,很庄重地拉起她的手,说:“童雪,我真为你感到高兴。”童雪不自觉地眼眶有些泛红,悦莹又往前探了探,在她耳边说:“亲爱的,今晚你一定是最美的那一个。”她使劲点着头,含着泪笑得一脸粲然,悦莹说完这句就后退了一步,对着一旁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莫绍谦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我要再不出去,有人就得撵我啦!”说着促狭地对童雪眨眨眼,转身拉开门步履轻盈地出去了,又轻轻为他们带上门。
莫绍谦还是一转不转地盯着童雪,她身姿窈窕亭亭而立,长长的睫毛忽闪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上,唇瓣仿佛刚熟的樱桃,有一种明媚甜净的美。她穿着一件白色的乔琪纱裙,两根细细的肩带在圆润的肩头绕成两个别致的结,纱裙下摆缀着几朵镂空的紫色鸢尾花,和她的紫水晶耳坠遥相呼应。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髻,用一枝发簪别在脑后,簪尾处密密的镶钻在灯光下璀璨夺目,雪白柔滑的项上佩着他特意为她挑选的钻石项链,再往下,礼服的领口微开,透着若隐若现的诱惑。视线落到她胸前时莫绍谦眼神一黯,几乎忘了自己进来的目的,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该死,她怎么可以这样迷人?结婚整整十年,他并不常看到她这样的一面,竟隐隐有种低调的妖娆,好似一只伸出了爪子的性感的小猫,不经意间挠着他的心。
童雪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脸一红,转过身对着镜子,背对着他问:“会不会有点露啊?”
莫绍谦走到她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她圈在怀里,下颔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用微须的下巴轻轻蹭着她柔滑的肌肤,低声问她:“我给你准备了那么多件礼服,为什么选了这一件?”童雪柔顺地依偎在他怀中,微笑着看着镜中的两个人,说:“就是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穿上就不舍得换了。你喜欢吗?”他嗅着她茉莉般的清香,低低地“嗯”了一声,说:“很美。”
童雪笑起来,双眼如月牙弯弯,他的吻落在她莹润如玉的颈中,刚想继续,她一转身伸手捂住他的嘴,嗔视着他,说:“一会还要下去见人呢,不准种草莓!”一句话惹得他轻笑起来,他的唇撩得她手心直痒痒,她松开手转过身,又对着镜子理了理礼服的下摆。
莫绍谦竟然听话地放过了她,依然从背后抱着她,问她:“打扮得这么美,马上就要出去了,感觉怎么样?”
童雪老老实实地说:“有些紧张。”
莫绍谦的手臂稍稍收紧,说:“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问他:“来的都有哪些人?”
他淡淡地说:“一会儿出去了不就知道了。”
她并不放弃,“人多吗?”
他看着镜中的她紧张兮兮的模样,说不出的娇俏可人,忍不住侧过脸去啄了下她的唇,给了他一个宽心的微笑,说:“不多。”
童雪稍稍放心,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又蹙起了眉头。
莫绍谦虽然平日里总是仗势欺人经常把老婆欺负得直跳脚,此刻倒是十分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见她蹙眉,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嘟起嘴吧,说:“……一会儿要跳舞。”原来是在为一会儿的开场舞担心呢,莫绍谦又拿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说:“不要紧张,我不是已经专门陪你练过了吗?再说到时候你只要跟着我的节奏就可以了,没问题的,相信我。”说完微微一笑,她只觉仿若微风拂面,内心瞬间宁静,轻轻点点头。
这时候有人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说:“莫先生,莫太太,到时间了,该你们二位出场了。”莫绍谦应了一声,放开环着她腰身的手臂,走到她面前,对着她微微弯下腰,十分绅士地说:“莫太太,请。”说完他又站直了,对她曲起左臂。
童雪仰起小脸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伸手温柔地挽住他。

他们的十周年庆典在这个城市最奢华的私人会所举行,选定之前童雪还很是犹豫,她一天要在莫绍谦耳边念十遍要低调要低调一定要低调,莫绍谦拗不过她,就放弃了在大酒店举行的计划,改在了私人会所,饶是如此童雪还是觉得不够低调,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不介意啦形式不重要啦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足够啦,blblbl……不过莫绍谦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步了,最终她被他一句话收服了。
“我要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你值得最好的。”
感动之余,她又实在佩服莫绍谦变脸的速度,这句话他说得真是深情款款余音绕梁,而1秒钟前,他还一半不耐烦一半凶巴巴地说:“童雪,你怎么比500只鸭子还吵?”她囧囧地感动了一阵,终于释然,答应交给他全权处理,他难得眉开眼笑,转身立刻给特助打电话,交代下去给一群助理下达了层出不穷的关于庆典的指示。
童雪挽着莫绍谦的手臂缓步走下旋转扶梯,雕花扶手华美锃亮,脚下的红毯蜿蜒延伸,两边铺满了洁白的百合。她只朝大厅看了一眼,就立刻恨不得横莫绍谦一眼——这还叫人不多?莫绍谦感觉到了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微微勾唇一笑,附在她耳边说:“相信我,已经够低调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两人的小动作人们尽收眼底,只觉说不出的亲密有趣,似乎连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幸福的味道。所有人都抬着头,微笑着注视着他们,如同仰望一个美丽的童话。
资本家虽然觉得够低调了,但大厅里的情景显然远远超过了童雪的预期,一眼过去只觉华衣蹁跹光影流转,好在大多数面孔她从前陪她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时也见过,想来都是莫绍谦的朋友或者熟悉的生意伙伴。她在人群中看见悦莹,她着堇色长裙,依在长身玉立的陈瀚宇身边,看着扶梯上缓步的一对璧人笑得眉眼弯弯。悦莹左手边不远处是慕振飞和乐意安,振飞一身银灰色西装,显得稳重俊朗,身边的乐意安穿着玫红无肩晚礼服,容颜精致俏丽无匹。乐俊凯屹立一旁,身边的女伴一袭红裙似火,他当然不会带夜子来,童雪在心里一声轻叹。视线略往左移,童雪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是慕咏飞。
时隔十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慕咏飞,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
上一次见慕咏飞,还是她约见自己拿莫绍谦威胁她,逼着她去往莫绍谦的心上插刀。那一次童雪第一次仔细地观察了她,隔了这么多年,记忆中她的容貌都有些模糊了,她的美已经淡化成了一个概念,只记住了她的眼睛,记得她漂亮的琥珀色的瞳仁,是怎样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用最家常的语气和清泠款款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每一个字落在耳中,都像蛇信舔过她的脑袋,又痛又麻。那时那种被逼到绝路的无望,如今想起来竟恍惚得如同上辈子的事。

隔着一段距离,童雪看不清她的表情,更看不清她的眼睛。十年时间,足够发生太多的改变。她是知道慕咏飞是受邀了的,所以对于她的出席倒并不意外,但十年后在这样的场合下初次见面,还是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很匆忙的一眼,只看见她穿着绛色长裙,挽着发,依着身边的高大男人身边,一看便知是她的丈夫江昊南。她的脚步一滞,挽着莫绍谦的右臂也微微收紧了,莫绍谦仿佛早有预备,迅速抬起右手,不着痕迹地覆在她的手腕处,轻轻拍了拍。同时回过头看着她,给了他一个春风般舒展的微笑。
仿佛是这世上最神奇的魔法,她的心瞬间安宁而充盈,侧过脸看着他黑如点漆的双眸,对着他甜甜地笑了。
这时他们已经沿着红毯走到了大厅的前方,到了铺满鲜花的檀木长桌前,静静伫立。灯光下莫绍谦侧脸线条完美有如神祗,而童雪亦是肤白赛雪明眸皓齿,自有一种夺人的美丽,所有的人都由衷地流露出惊艳赞叹的神色。童童和小雪是早已经在等着他们了,童童穿着帅气的小燕尾服,还打着领结,小小年纪就已经展现出不凡的气度,小雪一身粉色的公主裙,甜美得像个可爱的洋娃娃。莫绍谦弯腰把小雪抱起来,用微须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小脸蛋,小雪痒得咯咯笑,一张小脸在灯光下宛如菡萏,洋溢着一种朝露的气息。童雪则牵着童童的手,九岁的童童高度已经到了童雪的胸口,站在她身边俨然是一个小男子汉。
慕咏飞看着灯光下光彩照人的一家人,那是一种温润如玉丝毫也不耀目的光芒,却美得叫她不敢逼视。一瞬间仿佛时光在她眼前飞速倒退,她恍惚看见多年前,他和她的那个“十周年庆典”,华灯下的衣香鬓影,闪烁的镁光灯,浮在脸上的虚假浅笑,心照不宣的场面话,还有她几乎信以为真的“真心”,原来都是外表华美的破烂笑话,十多年前是,如今回想起来,在莫绍谦和童雪这样令人仰视的幸福光晖里,更是如此。她还记得那一天的最后,一切结束时莫绍谦在她的耳边,用温柔的语调问她:“怎么样,我的演技还可以吧?”他的眼光几乎像是温柔,却如同一个狠狠的耳光扇在她上一秒还如花灿烂的笑靥上,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冻住了,只有胸腔里的一颗心还在无知无觉地跳动,跳得她烦躁欲狂,恨不得把心从胸腔中拽出来丢到外面的冷风里去。那可笑的一切,就好像是空虚的肥皂泡,一开始那薄薄的一层膜表面五彩变幻,到了后来颜色愈来愈来单调难看,最后终究无可挽回地碎裂,轻得像是最轻的一声叹息。
接到莫绍谦和童雪结婚十周年庆典的请柬时她的心情自然复杂难辨,江昊南和慕振飞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扰她,留给她最大的空间去静静思考,一夜过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既然已经放下了就潇潇洒洒,扭捏作态不是她慕咏飞的风格。光阴荏苒,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她想她可以为他们送去祝福,不管他们是不是把她的祝福放在眼里,她都会挽着江昊南的手,微笑着为他们的幸福送上她的祝福。

莫绍谦依然一手由童雪挽着,一手抱着小雪,这时候满面春风的开口了,“首先,感谢你们每一个人的莅临,来参加我和我太太童雪结婚十周年的庆典,能在这样一个珍贵的日子里,为我们的幸福作见证。”
他微笑着等待掌声落下,又接着说:“我今天只想说一句话,这句话我每十年说一次。”
他轻轻把小雪放在长桌上坐好了,转过身看着童雪,她的眼睛清澈如溪涧,充满期许地看着他。
莫绍谦声音穿透了空气直抵每个人的耳际,像大提琴的弦音,仿佛空气都微微颤动起来,动听极了。他说:“莫太太,我要对你发出一个邀请。”
童雪没有丝毫迟疑地点头:“我接受。”她点头的时候下颔的弧度精巧柔和得不可思议,唇角蕴着点笑意,美极了。
莫绍谦笑了,他的眼睛在她眼中灿若星辰,他说:“请你与我携手共度下一个十年。”
这是她听过的最浪漫的邀请。
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汲取着他植物般的芬芳气息。这句话他每十年说一次,十年一度的邀请,她能想象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他们的人生中也许不会有很多个十年,但是每一个十年里,他们都将有彼此相依相守,一直到很老很老的时候,每到这一天,他都像现在这样,将自己拥在他的怀里,如同呵护着世上最珍稀的宝贝,微笑着邀请她与他携手下一个十年。
悦莹紧紧挽着陈瀚宇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陈瀚宇低下头笑笑,感叹道:“老莫走起深情路线了。”悦莹斜睨他一眼:“你懂不懂浪漫你!”陈瀚宇一副思索的样子,“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我种了一片世界上最浪漫的麦子呢?”悦莹转了转眼珠,嬉笑起来。陈瀚宇看着自己臂弯里的小狐狸,无限宠溺地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说:“等我们十周年的时候,我一定也会给你一个完美的夜晚。”按照一般的小言路线的话,这时候刘悦莹应该踮起脚尖在老公耳边说:“对我来说,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完美的。”可咱刘小姐是那走寻常路线的人么?她倒是微微踮起脚尖,可她勾着陈瀚宇的脖子,兴奋不已地问他:“真的?到那天是不是有好多好多的美食?比今晚还多?”陈瀚宇噎了一下,满脸黑线地无语望天。
慕咏飞看着灯光下相拥的两人,不可控地想起多年前他的眼睛,那时她以为那是真心,原来是她错了,她被虚假的幸福冲昏了头,看不透他高超的演技和眼中的嘲讽与疏离。到底他的真心与柔情,全世界只有那一个叫童雪的女人才能得到。她吁了口气,挽紧了江昊南的手臂。

童雪搂着莫绍谦的脖子,踮着脚尖在他耳边哽咽着说:“傻瓜,十年前嫁给你,我就已经许给你我的一辈子了。”他微微一笑,低下头在她耳边说:“我知道。”
纵然动情,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童雪还是有些羞涩,她放开他,对他展颜一笑,她笑起来非常美,盈水的眸子满满的都是灵气,两颊会露出两个酒窝,左边那个比右边那个稍微深一点,他永远都看不够。
莫绍谦依然微笑驻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童雪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在等着她邀请他。
她后退一步,对他弯下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莫绍谦先生,你愿意与我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吗?”她用这样优雅的方式,邀请他与她共舞一曲,爱的华尔兹。
前移,撤步,旋转,莫绍谦的节奏永远控制得无可挑剔,童雪在他的带领下与他配合得完美无缺,粲然灯光下他们的灵动的身影是那样光芒夺目,演绎这一曲相爱的童话。她的裙摆在空气中变幻出飘逸的弧度,发簪上的碎钻折射着迷离的光线,她就像一只轻盈翩然的纯白蝴蝶,随着他优雅翩跹。
曲终时分,她亭亭静立在舞池中央,如同白蝶悠然栖息。他后退几步,抱臂对她深深一躬,一举一动都透着骨子里的优雅。掌声响起,他复又走上前,她含笑挽住他的手臂,两人相携着从舞池中央退到了人群中。
从舞池一下来,刘悦莹立刻冲上来,童雪看着她的高跟鞋,真担心她会摔跤。她无视掉莫绍谦杀人的眼神,一把把童雪从他身边拉开,紧紧抱住了,在她耳边叽里呱啦,“天啊!童雪,你跳舞的样子好美!你什么时候把华尔兹学得这么好?你不知道你那一个撤步反旋的动作有多惊艳,哗,那气场,简直是惊为天人啊!我就说你今晚一定是最美的那一个,亲爱的,你技惊全场了,美翻了,无敌了……啊,我突然好期待我自己的十周年庆典……”她还要喋喋不休,陈瀚宇和莫绍谦合二人之力,终于成功把她们分开,搂着各自的老婆抚额苦笑。

莫绍谦揽着童雪的腰,两人悠然穿行在一派衣香鬓影中,不断有人向他们送上祝福,他们始终含笑回应,感谢,丝毫也不觉敷衍。孩子们都有专人看护着,在游戏室里玩耍。乐俊凯一人和乐意安和慕振飞站在一起,并不见火红女郎的身影,这时正低着头在妹妹耳边说着什么,慕振飞率先跟他们打招呼:“妹夫,童雪,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哥哥给你们贺喜了!”莫绍谦对那一声“妹夫”依然没有反应,童雪笑着说:“谢谢。”乐俊凯一身黑衣,倒衬得一张脸白净了些,难得有了点笑意,对他们说:“老莫,嫂子,恭喜了。”莫绍谦微笑着点点头,问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忍心冷落佳人了?”乐俊凯没理他。童雪很想向乐意安问问夜子的情况,不过当着乐俊凯的面她可不敢问。正想着,乐意安突然笑了,巴掌大的小脸一片明艳,指了指慕振飞,对童雪说:“他拿你当妹子,我哥管你叫嫂子,他自己又是我哥的妹夫,哎哟,这关系我怎么理不清楚了?”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一时气氛很是融洽。
这时江昊南携着慕咏飞从镂花立柱后面转过来,朝他们走过来,童雪一下子觉得心跳加速,有种莫名的不安:那样刻骨铭心的心结,真的解开了吗?
两人在振飞的左手边一步距离停住了,振飞看着自己的姐姐微笑,鼓励似的。江昊南身形高大,五官有种东方男子典型的英气,和面如皎月的慕咏飞并立,倒确实赏心悦目。
先开口的是江昊南:“莫先生和莫太太果然是一对璧人,祝贺你们。”莫绍谦虽然客气答复,眉宇间却透着种孤高蓦然,语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两人都是商场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此刻颇有几分王不见王之感。
他们的话音落下去之后,慕咏飞终于说:“祝福你们。”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很平静,童雪觉得她或许是真诚的,她挽着莫绍谦的手臂紧了紧,微笑着说:“谢谢,也祝福你和江先生。”慕咏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似乎有了点她从未见过的暖意。莫绍谦依旧淡淡地说:“谢谢。”江昊南和慕咏飞略站了一会儿,就礼貌告别转身走了。童雪看见一个穿着粉紫公主裙的漂亮小姑娘从转角处跑过去,抱着江昊南的腿撒娇,看来那就是振飞所说的他的外甥女江子慕。江昊南弯腰把女儿抱起来,慕咏飞站在丈夫身边含笑看着他们,而她的眼神是竟然是奇异的柔软,她几乎没办法把这眼神和慕咏飞联系起来。

庆典后半的时候童雪觉得有些乏了,捏着块平日里最喜欢的蓝莓蛋糕也没什么胃口了,想出去溜达溜达又担心自己作为女主角把大家抛下会不会不太好,正犹豫着,莫绍谦看出她的心思,笑笑问她:“怎么了?呆不住了?”她撇撇嘴,辩驳道:“哪有?”
莫绍谦说:“还逞强,你想些什么我能看不出来?都写在脸上了!”她看搪塞不了,晃了晃他的胳膊,问她:“我能出去走走吗?”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鼻尖,饱含纵容地说:“当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陪你出去散步。”一边的乐俊凯看不下去了,“老莫你丫不至于吧?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你们俩出去花前月下,把这一大帮子人晾在这儿吹冷气呢?”
莫绍谦淡淡扫了他身边火红的身影一眼,说:“不正好给你败败火么?”
乐俊凯没理会他的暗讽,正色道:“少东拉西扯的,我有点正事跟你说。”他的女伴已经很自觉地借故回避,他这个女伴看样子又是新换的,刚才还听见有人打趣他:“行啊你乐三,这换人的速度都赶上和谐号了。”另有人在一旁拆台:“你这么说可就太抬举和谐号了,他这架势怎么着都赶上波音757了!”一帮人调笑着,乐俊凯只是冷着脸不予理会。
乐俊凯没看他的女伴,有些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她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了。
莫绍谦看他的样子,倒也停下了步子。乐俊凯又看着童雪,突然笑笑,问她:“莫太太,不介意我借用一下你老公吧?”
他五官长得极好,瞳孔很黑,童雪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有点像某部古装剧里的一个男子,后来才明白是《大明宫词》里的那个颠倒众生的薛绍。有时候童雪觉得他在气质上和莫绍谦有些相近,都有种霸道的狠劲,只不过相较之下,在她面前莫绍谦倒是散发出和煦的气息,而他似乎永远都带着点阴冷的凌厉感,甚至连笑起来的时候都不免如此。
童雪松开挽着莫绍谦的手,也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们聊吧,我出去走走。”莫绍谦不放心,说:“让刘悦莹陪你吧。”又对乐俊凯扬了扬下巴,“或者他妹妹也行。”童雪说:“不用了,悦莹去后面看孩子们去了,小安和振飞在跳舞呢,我就是去泳池边走走透透气,没关系的,你们谈正事吧。”说着就转身欲走,莫绍谦喊住她,为她披上披肩才放她出去了。她走到门外,还听见乐俊凯说:“行了,人都出去了你还盯着门看干嘛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这么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莫绍谦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成语用的还挺顺?”莫绍谦后面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觉得整颗心都满满的,像蓄满水的容器,一漾一漾的全是幸福。

童雪沿着泳池的边缘慢慢往前走着,并没有什么目的,享受着室外的宁静,这家会所处在城市的中心地带,难得的是环境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意味,北面是平缓的山岗,山岗上的树影在夜色中显出一种幽深的黑绿色,一轮满月从山岗上爬起来,为夏夜洒下清辉,城市的夜空难得能看见星星,稀稀疏疏的。南面临水,种了有睡莲,嫩叶舒卷,方不过小小尖角。湖边两株木槿花开得正好,月光下花荫匝地,越发显得静谧安静。
这时候背后有人说话了,“很美好的夜晚,是吗?”依然是那样清泠款款的声音,童雪心里一咯噔,回过头去,果然看见慕咏飞正从花坛旁边走过来,绛色的裙摆在夜风里轻盈翻飞,她看上去依旧是那样高贵典雅,脸庞姣美,如今又添了几分柔婉的韵味,愈发动人。
童雪对慕咏飞的感觉一度凝固在了十年前她带给她的愤怒与绝望里,这些年她并不常想起这个女人,选择了原谅并不代表抹去一切残酷记忆,每当偶尔想起慕咏飞的时候,那种仿佛蛇信舔过她的脑袋,又痛又麻的感觉依然在,只是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变淡。隔着十年时光,她再一次见到她,心里竟然出奇的平静,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站住了,礼貌地对慕咏飞笑笑,说:“是啊,很凉爽,也很安静。”
慕咏飞却说:“不,莫太太,我是说你的夜晚,很美好。”
从她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莫太太”这个称呼,感觉说不出的怪异。童雪知道她指的她今晚温馨盛大令人瞩目的幸福,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默了一小会儿,说:“谢谢。”
慕咏飞突然笑了笑,问:“你知不知道十年前,我和莫绍谦那一场所谓的十周年庆典是怎样收场的?”
她似乎也并没有打算让她回答,接着说:“那一天结束之前,一切真的很完美,我觉得我看见的是他的真心,我以为我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他的真心。可是那一天的最后,我们以一支舞结束庆典,他在我的耳边说:‘知不知道怎么样折磨一个人才是最残忍的?就是等她将一切都信以为真的时候,再狠狠的一下打碎她的美梦。这一场戏收场了,我的演技还可以吧?’我看着他,你能相信吗?他的表情看上去竟然是温柔。他转身离去,把我抛在冷冷的灯光下。那是我这一辈子最屈辱,最心痛的时刻。”
童雪听着慕咏飞有些悲凉的语调,她说的话她并不怀疑,那确实是莫绍谦能做出来的事。她是知道的,莫绍谦和眼前的这个女人也举行过十周年庆典,那时的她还傻乎乎地以为他们是一对相爱的夫妻。那天她眼睛受伤,央求丁管家帮自己给莫绍谦打电话,电话那端丁管家小心翼翼地说:“今晚您恐怕不方便打电话给他,今天是莫先生和他太太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她一瞬间仿佛被一个耳光狠狠扇在脸上,提醒着她自己可耻的身份,即使电话那头的丁管家看不见她,可是巨大的羞耻心依然蒙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狼狈的挂了电话,眼睛上蒙的纱布仿若幽深的黑夜,无声地将她吞噬。
原来在那一夜,因为一场十周年庆典而备受折磨的,是两个女人。

童雪看着这个在那十年里爱得疯狂而又绝望的女人,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反映着月色的清辉,缄默无言。慕咏飞又说:“可是你的夜晚还将继续美好下去,因为这不是你的一个美梦,而莫绍谦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来破坏你的美好夜晚,不会像十年前那样狠狠地一下打碎我的美梦。他舍不得,因为爱你,他永远都舍不得。”
她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更加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微风拂过,泳池里的水泛起涟漪,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半晌无言,慕咏飞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莫太太会游泳吗?”
童雪摇摇头,说:“不会。”
是真的不会,她对深水有种根深蒂固的畏惧感。小时候爸爸妈妈送自己去学游泳,其实她小时候很活泼,小小的身体在小小的游泳圈里半点也不老实,扑腾得水花四溅,童文斌和江薇在泳池边既担心又宠溺地看着她。
一切都发生在猝不及防之间,也许是因为玩闹得太厉害,她突然发现套着自己的小游泳圈不见了,其实给孩子学游泳的泳池并不深,但年仅五六岁的小女孩只剩下惊慌失措,她开始往池底沉落,漫天漫地的水劈头盖脸地将她吞没,一切影像和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飘摆不定,她在水里睁着无助的眼,只能看得见不断变幻的水光,还有岸边的人们的身影,扭曲而动荡。那种一切都渐渐离自己远去的无力感像魔鬼的利爪紧紧攥住了她,她小小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绝望。
后来教游泳的老师把她拉起来,其实她并无大碍,只是呛了些水,受了惊吓。童文斌和江薇的脸都白了,江薇抱着她一直哭,童文斌在一边一直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后来她再也不肯学游泳了,童文斌并不坚持,摸摸她的小脑袋说:“不学就不学,爸爸保护你一辈子!”现在想想这句话,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对深水的恐惧感这么多年一直都挥之不去。很多年前,她还是被迫跟着莫绍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莫绍谦带她去泡温泉,温泉的水自然不会很深,只是一直蒸汽腾腾有种不真实感,她在水边死活都不肯下去,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央求他:“求求你,我怕,我真的不想泡了,你让我回屋里去好不好?求求你……”
莫绍谦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发火,而是耐心地劝哄她,他只说:“你下来试一试,我保证你安全无恙。”她迟疑地伸出一条腿,他只轻轻一拉,她就滑入池中,他把她抱在怀里,下颔轻轻抵在她的肩上,雾气中她有种缠绵悱恻的错觉。
她还是有些害怕,紧紧抱着他的腰,蒸腾的雾气里他的脸竟有种恍惚的容忍和温柔,她甚至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她很快地别过眼去,壮着胆子想松开他自己去一边泡,他反手一拉,她再一次跌入他的怀里,很安全的怀抱,她的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很快地发起烫来。他的气息霸道,可她却没有以往那样的抗拒了,萌生的是另一种莫名的慌张。她的心跳突然就乱得不可开交,心里涌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整个世界都是那个宽阔的怀抱,安全无比。
莫绍谦抬手托住她的下颔,把她的脸从他胸前移开,隔着水汽眯着眼睛看着她,他的睫毛上凝着细细的晶莹的水珠,整个人透着奇异的魅惑。
他的吻突然落下来,她惊怯地闭上眼。
现在想想,那些年她的心就是在这些不经意的点滴中陷落的吧。

慕咏飞回过头看着童雪,突然笑了笑,月色下有种奇异的妩媚,慢慢地说:“你说,如果我把你推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呢?”
童雪看着她摄人心魄的笑容,好像是一点不明白,“什么?”
慕咏飞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她个子比她高,这个动作她竟然能做得自然而然,她的指端柔软,没有什么温度,像是一条软鞭抽在童雪的心上,她只觉身子一颤,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慕咏飞的笑容依旧妩媚,盈盈地说:“你会死。这里没有其他的人,我把你推下去,你会一直下沉,直到溺水而死,而我会转身离开。没有人会发现,没有人会救你。等到有人发现时,你已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你窈窕的身体和你漂亮的脸蛋,都会因为在水里浸泡过而浮肿不堪,那时候连莫绍谦都认不出来,这具丑陋的尸体,就是他心爱的妻子,你的孩子们也不会相信,那是他们美丽的母亲。”她清泠款款的声音,竟像是谈论天气阴晴一样平淡无波,童雪看着她,一股寒气从她的心里升腾起来。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她竟也突然笑了,说:“你不会的。”
慕咏飞眼中隐隐有波光闪烁,唇角闪过若有若无地冷笑,“为什么?你以为你了解我?”
慕咏飞原以为童雪会像小绵羊一样在她面前瑟瑟发抖,说不清是为什么,她就是想要看看她那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柔弱样子,她不是莫绍谦,这一招对她不管用。然而童雪的眼里竟是她意料未及的笃定,像是有星光在她眼里汇集,亮得让她居然不敢直视。
夜风携着凉意拂过脸颊,童雪抬手捋了捋散在额前的发丝,依然镇定地说:“我不敢自居了解你,我只是了解一个妻子和母亲。刚才在大厅里的时候,你怎样对慕慕和江先生,我并非没看见,我自己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我懂的,能拥有那样柔软眼神的人,是得到了幸福的人,我不相信像你这样能忍受十年煎熬索求幸福的一个人,在得到幸福之后会忍心以这样可怕的方式,亲手摧毁自己和别人的幸福。”
童雪说“十年”的时候,慕咏飞的身子一抖,很微弱的幅度,她很快就稳住身体。嘲讽似的说:“你倒还挺能说会道的。其实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这里的人里边,就只有我是不配拥有幸福的,我这么恶毒的一个女人,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不是吗?”
童雪笑了笑说:“幸福没有配不配,只有懂不懂得珍惜。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江先生会觉得你不配拥有幸福吗?”慕咏飞怔了一下,没说话,童雪说:“相信你已经有答案了。既然如此,别人的想法还重要吗?我还是那句话,你不会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所以我不相信你会真的把我推下去。”
童雪说完之后,慕咏飞仿佛是有些震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几秒钟后她又是那种晦暗不明的微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不相信?你确定我会下不了手?你又有多确定呢?”她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她们的距离拉近,童雪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琥珀色的瞳仁,很漂亮,只是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
她不再后退,坚定地站在那里,说:“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慕咏飞终于不再向前,站在她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也难怪他会这么爱你。” 她站在她面前显得个子很高,童雪却并没有感觉到以往的那种压迫感,慕咏飞说完了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就转过脸去看着泛波的水面。忽然说:“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被你说的心服口服。原来我真的不再爱他了,否则你现在也许已经挨了我的耳光,或者已经躺在池底了。”童雪抬眼看了看她弧度柔美的侧脸,看着这个曾经疯狂爱了莫绍谦十年的女人,心里竟然很平静。幸福那样醇美甘甜,她拥有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期待着别人也能幸福,也许这就是幸福的魔力,带来祝福和美好。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慕咏飞也是幸福的,而她真心实意地希望每一个人都能从此一直幸福下去。

莫绍谦和乐俊凯只说了几句,就都发现对方今天显然没有谈公事的心情,莫绍谦先截住了话头,走到露台上背靠着栏杆,乐俊凯也靠了上去,手肘撑在扶栏上,平平常常的姿势,他们做起来看上去却很是潇洒俊逸。莫绍谦拿出烟,征询地看乐俊凯一眼,乐俊凯摇了摇头,他便不言语,抽出一支点着了,自己抽起来。升腾的烟雾中脸庞总会显的虚幻,两人半晌无言。
乐俊凯的一身火红的女伴摇曳生姿地走过来,柔声细语地问:“在聊什么呢?”乐俊凯头也没抬,说:“滚开。”女人美丽的眼里立刻蒙上了雾气,但却不敢让乐俊凯看见,他说过最讨厌女人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她低着头很快地转身走了。
莫绍谦仿佛是漫不经心地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看着乐俊凯,月光反映在玻璃窗上,镀在乐俊凯半垂的长睫上,一颤一颤的光霭浮在他的眼底。良久,他终于开口:“乐三,当年你对励家下手之前,我跟你说过,励夜是无辜的,你要放过她。那时我在地狱里,已经拉了最无辜的人陪着,让她受尽煎熬,生不如死。我觉得自己是没救了,可你还有救,我希望你一定不要走我走过的路。”
乐俊凯并没有动,夜风一直在拂动他额前的头发,月光下他的影子却仿佛在点头,他的声音低沉,“我记得。”
莫绍谦又顿了半晌,一字一字慢慢地说:“我的母亲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可以爱的话,不要去恨。励夜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很清楚,还有天天,他们这些年够苦了。你对她的感情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你自己,你折磨她,自己心里不会比任何人好受。这么多年了,该放下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的每一份痛苦我都经历过,但是我的幸福你却还没有尝过,你听好了,我今天要对你说的是——我希望你能走我走过的路。”
乐俊凯终于抬头,转过身看着莫绍谦,良久,竟然轻叹一声,“生活还***的狗血,你说我们两个怎么就都摊上这种事儿了呢?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其实我知道自个儿不是人,可我就是不能看见她,又他妈的不能不想她,下死劲忍都忍不住去她那个破巷子,那巷口地上有几块砖我都数得出来就是没进去过,小安说得对,我他妈就是脑子有问题!路你老莫是指给我了,确实是条好路,可我还能走得了么?”莫绍谦扬眉一笑,“这就要看乐三你自己了。”两人对视着沉默了半晌,突然心照不宣地笑起来,一样的狂狷不介,笑声桀骜清朗,连空气都仿佛幽幽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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