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司马迁是我国著名史学家,他的《史记》历来为人所称颂,研究古代史的学者没有不重视《史记》的,因为它不仅如实记录了中国近三千年的历史,而且更为可贵的是作者能用真性情真学问来为文写史的,我们且看他冠以列传之首的《伯夷列传》,真能印证鲁迅先生称颂《史记》时所说的“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实不为过也。
《伯夷列传》看起来好像是为一个人做的专传,其实是二人的合传,还包括了伯夷的弟弟叔齐。书中这样记载他们的行迹:“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盍往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
在引出这段历史记录之前,作者先以大量古代先贤明德求礼的故事来说明当时人们对谦让权位的赞扬,又用孔夫子的话加以印证人们的思考和看法,到底他们这样礼让,是在作秀还是其真实的内心需求。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以希。”“求仁得仁,又何怨乎?”这是孔夫子明确无误的赞誉之词。
可是司马迁毕竟是伟大的史学家、思想家,他不会因为圣人之赞而不作分析的接受,他以为这里大有文章可做。
于是他就把原文记录拿来,然后说“余悲伯夷之意,睹逸诗可异焉”;而后又发出疑问:“伯夷叔齐”的所谓“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并不是那样简单,也不是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
他最后感慨道,“由此观之,怨邪?非邪?”,其实是有必要进行再次品评和认识的。这就是个性解读,这就是他卓然屹立于我国史学界、并且超绝千古的原因所在!他的追问不仅仅是对圣人的,而且是对人性道德善恶是非的追问,他这样做是与其个人遭遇不可分割的,也是对社会世俗黑暗腐朽的无情解剖。他的个人遭遇悲惨,他的深入解读更是自我的思想得以释放,他那爱憎分明、“以一贯之”的立场让后人敬仰难忘。
他说自己做史记的目的就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班孟坚在其名著《汉书-司马迁传赞》中有过这样的评价:“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而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乌呼!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发愤,书亦信矣。”这就是他既能如实还原历史,又能坚持自我主张,既能尊重圣人意见,又能参以社会的人情冷暖世事炎凉,并且善恶毕见,妍媸尽显,让真正的历史人物彪炳千秋,使伪君子真小人遗臭万年,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在这篇列传中尽情地发挥个人意见宣泄人生感叹。他举出大量例证来说明“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荒谬,又以许多史实告诉人们,所谓的“好人一生平安”也是骗人的鬼话!反而是犹如后来的元曲名家关汉卿在其《窦娥冤》里所说的那样:“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这才是司马迁做这篇《伯夷列传》的真实目的,所以他在结尾是又一次呼喊:所谓天道,是邪?非邪?这不是和屈原一样的在“问天”吗!
看完这篇名作,我们扪心自问,该怎样生活才能对得起自己的人生,我们的社会又是怎样的社会,历来的宣传教育是不是就那样真实可信,是否就要毫无理据的盲目崇拜完全信服呢?鲁迅先生说“自信力的有无,状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一下地底下”,大概也是这个道理。
《史记》是不朽的,而司马迁同样是不朽的,苏轼说:好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这样的千古名言,让我们好读书的人应该仔细思考认真学习的,望大家能如同司马迁一样写出个性文字,并且活出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