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豫剧的人,只要听到“人走那个时运财路广——”或者“月光下我把她仔细观看——”这脍炙人口的唱段,就会想到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梨园奇才任宏恩。说他是梨园奇才那可是当之无愧!提到许昌的戏曲,就不得不提任宏恩。任宏恩以擅演豫剧现代戏享誉全国剧坛,在五十年舞台艺术生涯中,塑造了众多的艺术形象,尤其是分别在60年代、80年代和90年代在豫剧现代戏《人欢马叫》、《倒霉大叔的婚事》、《我爱我爹》中塑造的“刘自得”“常倒霉”“赵铁贤”三个农民形象,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深为观众喜爱,任宏恩和他演活了的现代戏人物形象不仅早已深入人心,而且也成了咱们许昌最为叫响的戏曲文化名片。今天,咱们就来聊聊,老任是咋演好这几个活灵活现的人物的——
别看任宏恩是豫北温县人,可他和许昌却有着深久的渊源,说他是个奇人一点不假,他出生就奇,子妹17个,他排行老二,至今只余一个姐和一个弟弟。2岁上任宏恩他爷做广货生意倒闭了,他一家人就来到许昌投亲,因为他娘家门亲戚都在许昌做小买卖,他叔到了禹州去做了药材生意。他爹?他爹可不做生意,他爹有文化,解放前就从开封师范(也就是河南大学的前身)毕业,在学馆里面教书,后来因为躲国民党抓兵,跳到井里,脑子碰出点毛病,就那,文革时候他爹还能倒背《毛选》四卷,读书人的功夫嘛。任宏恩从记事起就跟着他舅在许昌南大街摆摊儿做生意,后来又因家境变化,辍学跟着姐姐、姐夫上鞋帮、纳底子、买鞋。西方哲人说过:“童年经历是一个人人生经历的宝库”。任宏恩的家境和童年,也决定了他日后聪慧、好学、善与人交往,特别是他的经商和理财意识,不知不觉在他那幼小的心理买下了种子。以至于他多年后在《人欢马叫》中饰演刘自得时,把那个有心机爱面子、机灵狡黠的富裕中农演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那就是调动了童年时的积累,把他叔呀舅呀姐夫哥的形象借用到人物身上了。然而,老天爷偏偏没有让他继承他爹做个读书人,也没有叫他长大以后去做生意,而是赏他了一口唱戏的饭,加上他的聪慧好学、勤学苦练,使他经过几十年的舞台摔打,成为一位极有天赋的豫剧表演艺术家。
任宏恩13岁那年,正在许昌西大街小学上学,不仅学习好,是班里的学习委员,而且还爱唱爱跳。这一天,有两个器宇轩昂、相貌不俗的人来到学校,说是来为新许剧团招生的,老师让小宏恩一试,那俩人甚是喜欢,第二天又登门到家,问家长愿不愿让孩子去学戏。
当时洪恩是借住在姐姐家,姐夫一听说去学戏以后的吃住都由公家管了,减少了负担,当然愿意,洪恩更是欢喜。就这样,第二天14岁的任宏恩领了身新衣服,背个小包袱就进团了。后来他才知道,去招他的是当时许昌大油梆剧团(已改名为新许剧团)的当家须生王润生和当时的市文化馆的王馆长。洪恩一入团,即刻随团演出,转了山东、河北、河南三个省,他靠着聪明好学,随班学徒,偷艺成才,要说对他影响最大的老师,还是招他入团的王润生。王润生是当时许昌梨园行的翘楚,一身功夫,文武昆乱不挡,为了博得老师的好感,任宏恩经常在散戏后到观众席拾烟头,剥了烟丝,给老师送去。唱戏的人挣钱不多,老师烟瘾大,烟不够抽,又碍于角儿的面子不会去拾烟头,自然就笑纳了,老师也非常喜欢这个好学的学生,教他不少真玩意儿。任宏恩还经常到同地演出的其他一些大团里去串演小角色、跑个龙套啥的,学到了很多戏,积累了舞台经验。他练功吃苦,别人一天练一趟功,他一早一晚练两趟,五冬六夏,从不间断。他还和要好的伙伴相约起早练功,伙伴贪睡,他就用绳子拴住他的手脖,他醒了,一扽绳儿,小伙伴也醒了,早早去练功,跑圆场、拉山膀、踢腿、喊嗓子,一套练下来,别人才起床。正是因为他的早起多练勤学,他能演很多的垫场小戏:像《挡马》里焦光普、《三岔口》里的任堂辉、《双下山》里的小和尚、《断桥》的许仙、《打花鼓》里的娃娃生、《胭脂》里的文生、《宝莲灯》里的花脸杨戬等等。到后来又在专区青年团传统大戏《唐知县审诰命》里演主角唐成,他演的唐成别具一格,山羊胡俊扮,又有嗓子,表演有灵气,人物性格是柔中带刚,刚中有柔,他用流动的眼神、捻胡子等表演方式体现了唐知县的个性和内心,受到观众的喜爱。到郑州演出一炮打响,连到郑州演出话剧《孔雀胆》的北京人艺老牌电影明星庞学勤等看了他的演出,都称赞任宏恩是个好演员。
机遇都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任宏恩能在60年代许昌代表河南参加中南五省戏剧会演的重头戏《人欢马叫》中入选刘自得这个角色,并演活了这个角色,获得巨大声誉,和他早年的艺术积累密不可分。在刘自得这个人物身上,除了前面说的汇集了他父辈的身影外,他还到郾城黄庄体验生活,住在牲口棚,断断续续半年的时间,他住在一户富裕中农家,同吃同住同劳动,仔细观察人家的言谈举止,把那个富裕中农的一笑一颦记在心里,还借鉴人家犁地、走路内八字的步态,运用到舞台人物身上,创造了一种独特的人物台步。《人欢马叫》上演后,他那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台词和富有生活气息的小动作,与观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获得了阵阵掌声,一场戏下来掌声能多达20多次,引起了轰动。1965年该剧由河南省豫剧院一团、二团、三团和许昌专区豫剧团联合演出,王善朴(饰吴广兴)、常香玉(饰吴大娘)、魏云(饰爱勤)等豫剧名家加入其中,代表河南省参加了在广州举办的中南五省戏剧观摩汇演,24岁的任宏恩因饰演“刘自得”而一举成名。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主持召开座谈会,对《人欢马叫》特别是对任宏恩的表演给予高度评价,说:“刘自得演活了,这个典型是当时农村富裕中农的样板”。任宏恩也由此获得了“活自得”的美称。当年又到北京汇报演出,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刘少奇、周恩来、李先念、李富春、薄一波等的亲切接见,并合影留念。大文豪郭沫若拿着他的合扇赶场连看三场《人欢马叫》,并邀请任宏恩和常香玉、王善朴等剧组主创人员到家作客,郭老对任宏恩说:“看你成熟的表演技巧,还以为你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呢,没想到是个嘴上长着绒毛的小伙子,真是个天才演员”,并为剧组演出成功写了祝贺信。同年12月《人欢马叫》被西安电影制片厂摄制为戏曲舞台艺术片,发行全国。任宏恩也因在《人欢马叫》中成功扮演刘自得这一人物,登上了自己第一座艺术高峰。
勇于攀登的人是不会止步的,外界条件一成熟,就会萌发再度攀登的欲望。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社会各界都出现新的复苏,人心思变的大格局是时代的主流。在河南电视台拍摄首部电视剧《红军洞》时,同在剧组的任宏恩与当时还是偏爱写戏的演员的齐飞商议,能否把《人欢马叫》也搞个后传,两人一拍即合。回来后,同样富有艺术灵气的齐飞便与《人欢马叫》的原作者沟通,很快就拿出了《刘自得上任》的剧本,剧本充斥了新的时代主题、新的人物特征、新的情感纠葛,任宏恩亲自执导并担任主演。一经搬上舞台,其浓郁的乡土气息和鲜活的人物、悲喜交加的情节,立刻受到观众的喜爱。遗憾的是,受当时“左”倾思潮遗毒的影响,一些上级文化官员不喜欢这个戏,甚至斥为“粗俗不堪”,打入了冷宫。任洪恩他们有股不服输的倔劲儿,在原作者之一退出的情况下,主创人员又移师任宏恩老家温县,重新打磨该戏,并易名《倒霉大叔的婚事》,任宏恩饰演主人公常有福。他的表演自然洒脱,幽默风趣,既有狡黠精明的成熟,又有耿直坚毅的质朴,成功地塑造了20世纪80年代新农民的形象。“常倒霉”这个人物身上不服输,认准的事就要一条道走到底的劲头,甚至人过半百也要追求爱情甜蜜、婚姻幸福的大胆、倔强,也有不少地方源于任宏恩个人生活经历。都说天道酬情,艺术的缪斯钟情于勤奋的艺术追求者,“倒霉大叔”最终不但不倒霉,反而像是中了头彩似地喜事连连:1986年7月《倒霉大叔的婚事》一剧晋京演出,在北京展览馆剧场为北京驻军慰问演出,连演五场,每场掌声多达四十多次,部队的河南老乡不但从剧中看到了家乡的变化和亲人,甚至对戏中的道具:果子匣、油条捆都亲切的不行。北京市政府给市豫剧团赠送锦旗予以鼓励。这个戏还惊动了北京的戏剧专家和新闻界,新华社1986年8月l3日向全国播发了该剧获好评的通稿,《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等媒体纷纷在显著位置发表消息和评价文章。自此在北京工人俱乐部、吉祥剧院、太和剧场等公开演出一个多月,在炎热的夏季场场爆满,座无虚席,轰动京华。此后,一进人民大会堂,两进中南海,给党和国家领导几进行专场演出,受到廖汉生、李德生等领导同志的接见。文化部、省文化厅分别嘉奖。中国剧协召开了该剧的座谈会,专家们评价任宏恩创造的“常倒霉”是“刘自得”之后又一活生生的艺术形象。当时的文化部长王蒙会见剧组创作人员时,称赞任宏恩的表演是“微妙传神的表情表现了真实细腻的生活情趣,反映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富有时代新意”。文化部常务副部长高占祥在吉祥剧院看完戏后,接见演员时说:“倒霉大叔不倒霉,吉祥剧院起风雷”。著名戏剧评论家张庚评价他的表演“深入人物心灵,激发观众想象,掀起剧场波澜和感情”。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马季发表文章,称任宏恩“举手投足,浑身是戏,可谓独树一帜”。随后,《倒霉大叔的婚事》“月下相会”一场还参加了1986年中央电视台国庆晚会和河南电视台春节晚会的演出。该剧1987年被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和河南电影制片厂联合摄制为戏曲艺术片,获1986-1987年度国家优秀影片“华表奖”。河南电视台又拍了三集同名电视剧,获全国戏曲电视剧“长城奖”一等奖。将近30年来,此剧长演不衰,“月下相会”到处流传。任宏恩迄今还经常为群众全场演出该戏,其深厚的艺术功底、精湛的表演艺术为人们所称道。他也因饰演“常倒霉”誉满全国。攀上了他戏曲舞台艺术的新高峰。
到了1999年,一部电影戏曲故事片《我爱我爹》走红城乡影坛,后来,许昌市豫剧团又把它还原成舞台剧,花甲之年的任宏恩在影片和剧中饰演一号人物赵铁贤。赵铁贤这个人物大喜大悲、悲喜交集,既有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又有爱拉弦子爱好和“夕阳红”的红颜知己,然而,儿子们不理解、不支持,近乎软禁的“科学养爹”,还摔了他的弦子,断绝他与情感伙伴的来往,这一切都让他的情感大起大落,以至于跑到过世的前妻坟前哭诉“我的那个妻呀——”。这段情感戏难度极大,几十句戏要求一气呵成,任宏恩演唱演炉火纯青,泪中含笑、悲中诉情,他运用娴熟的表演技巧和宝刀不老的唱腔,把一个虽然衣食无忧但却缺乏情感生活的现代老农民的精神世界和内心情绪倾诉得淋漓尽致。这段戏也因此而在戏迷中流传开,成为戏迷们打擂演唱时经常学唱的经典唱段。可以说,在《我爱我爹》中任宏恩的表演和唱腔达到了又一个艺术高峰。这部影片荣获了1999年度国家“五个一”工程奖、政府奖励“化表奖”、河南省十大成果奖。
纵观任宏恩在各个历史时期塑造的三个艺术形象,提纲挈领地总结他的表演艺术,可谓:60年《人欢马叫》的刘自得,初出茅庐、展露风采;80年代《倒霉大叔的婚事》的常倒霉臻于成熟、光彩照人;90年代的《我爱我爹》的赵铁贤游刃有余、炉火纯青!当然,豫剧大师任宏恩还塑造过很多精彩的舞台艺术形象,像《糊涂盆砸锅》中的老爹、《石头梦》中的王跑、《清明雨》中的能四辈、《王家湾的当家人》中的王土坯等等,但是,论说起在广大观众心目中留下最深印象的,当属以上三个。任宏恩精湛的表演艺术,还有待人们去挖掘、去总结、去认识和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