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mo
是一个怪物。
他有长长的,有长长的手,长长的腿,他比人要高好多好多。还有,他全身都是黑的。
他或许是人的意志吧。因为人的意志不就像个怪物么。
但他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非常简单的存在。
Deemo生活在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这个房子的屋顶很高很高,却没有第二层。大厅里空荡荡的,在逐渐变尖的顶上——或许哪里本该是阁楼的地方,开了一扇小小的,小小的窗户。
窗户里透下许多许多的阳光,可以看到有许多的灰尘在上面飞舞着。灰尘舞着舞着,就落在在窗户正下方好远好远的那巨大而笨重的钢琴上。
他不会说话,每天,他就在那钢琴上弹自己谱的曲子。
就算他是个怪物,他也会做梦。
有一次,他梦见自己穿着白色的长长的燕尾服,参加一个华丽的宴会。
他与穿着华贵的绅士小姐们相互攀谈着。在觥筹交错之间他看见在那装着淡金色香槟的酒杯里,映出了他自己的脸,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然后Deemo惊醒了。他找到住在书房里神秘的面具小姐要了纸和笔,写出了他的第一首曲子,《dream》。
或许他就是从那时开始迷失的,
Seed
他谱好曲子的那天,他在钢琴的后面发现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他把种子放在琴架上,没有太在意。
结果这种子在听到Deemo的琴声时,轻微的动了一下,发出喀拉一声。
Deemo用又大又修长的手拿起来,看了看,摇摇头。
他把种子放了回去,继续弹。
种子又动了一下。
Deemo顿了顿,看了一眼,没有停下来。
种子又动了一下。
这次不等他停下来,似乎有轻轻一声的像一声忍不住的笑声传来,“噗”的一声,一片叶子从当中伸出来,慢慢地舒展着身子。稚嫩的童绿在漆黑而沉重的黑色中显得格外鲜活。
Deemo被吓到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小小的叶片随着他的手在上下摇动着,像在友好地对他打着招呼。
他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试探地弹了两首曲子,他惊奇的发现,那小小的叶片下,也像试探着地探出了一段小小的茎,正在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
一个音阶滑过去,那一小段茎就仿佛硬朗了许多,笔直的站了起来。
Deemo很高兴,捧着种子去找面具小姐。
“那真是太好了。”面具小姐还是想平日一样淡然,但语气中明显多出了几分喜悦。
Deemo左手拿着种子望向高高的屋顶,少有地弹了一段欢快的跳音。
这种子,一定能长得很高的吧。
Fall
有了这种子后,
Deemo像以前一样,没日没夜的弹着琴,优美的旋律几乎没有停过。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感觉自己似乎不再孤单了,每当他停下来,看着又长高了些许的被他种在钢琴后面的小树,他就感到有一股绿色的暖流沁入全身,仿佛也要将一尘不变的他染成那满是生机的纯绿似的。
“真好。”他在心里总这样想,似乎都愿意这样度过他的一生。
有一天,他正在调琴。他不断地按下一个又一个的琴键,小树虽然没有长高,但还是轻轻地摇曳着,发出飒飒的声音。
传来的阳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Deemo抬起头,随着轻微的一声响,更多的灰尘迎面过来。
Deemo不可思议地看着屋顶上的那扇窗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打开,光线更加肆无忌惮地侵略了进来,让他这本来熟悉的地方沾上了一种陌生却不至于让他反感的气息。
一个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
Deemo眯着眼在那东西掉到一半的时候才看清楚那是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接住了那个蜷着身子的小女孩。
他顺手将她放在钢琴上。他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钢琴是多么的大,大到可以让她毫无障碍的坐在上面。
小女孩低垂着眼帘,大大的眼睛无神的望着黑白相间的琴键。棕色蓬松的头发胡乱卷着翘着,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将它抚平。
当然,Deemo 也就这样做了。
小女孩像从梦中惊醒一半抬起头,密不透风的的屋子里像突然吹起了一阵清凉的风,把她的刘海一下吹开,把她白色的裙子吹得鼓起。
她的眼睛慢慢变得明晰,望着坐在面前的Deemo,她却丝毫不觉得害怕,而是偏了偏头,精致的小脸上下意识露出一个甜美却茫然的笑容。
Grow
她还是被安置在那架钢琴上,Deemo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急急忙忙地想弹什么,但当手下去的时确实完全陌生的旋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弹下去。小女孩听到这在她停在十分优美的旋律,茫然的双眼一下就瞪大了,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晃着小脚张嘴想说什么,又怕打扰到他,连忙又捂住了嘴,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演奏。
一曲终了,Deemo有些紧张地看向小女孩,这时,头顶上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
她抬头,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不会又长高了吧?”她转头望向Deemo,眼睛里全是惊讶和好奇。
他还是有些慌张,点了点头。
他又低头想了想,伸出手弹了一个最简单的和弦。
偌大的树冠应声摇了摇。
小女孩一下玩心大起,摇着小手就要下去。
Deemo将她抱下,她就绕着树快活地转着。
Deemo觉得心里又猛地多出了什么甜甜腻腻的东西。关上的窗户在向下撒着光,照在她飞舞的头发上。
Deemo坐下来凭着记忆又弹了一遍刚才即兴的曲子。
“真好。”他满心喜悦。
有一天,小女孩乘Deemo弹琴的时候溜进了书房。
Deemo弹完琴,却看到她又失神地走出来。小女孩怔怔地望着头顶的那片绿荫,曾经满是快乐的眸子里盛着的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失落。
Deemo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忘记自己不能说话,于是只是也望着她。
她突然开口,却没有转头。“Deemo。”树开始往上涨了一截“面具小姐说这是你的名字。
嘟了嘟嘴巴,她继续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说话,面具小姐又不喜欢我。”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转过头,“如果Deemo一直弹琴,树就会一直长高。那是不是等树长到屋顶,我就可以爬出那扇窗,回家去了?”
Deemo艰难的点了点头,家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个有些艰涩难懂的词汇。
他望着小女孩重新焕发出光彩的眸子和一下舒展开来的眉头。转过身又按下了琴键。
或许,他可以试试?
Begin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那些曾经重要的记忆,似乎都被窗户哪里沾着灰尘的阳光给略去了。
她只知道当问Deemo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时候,Deemo举起一直放在琴键上的手,指了指屋顶。她抬头看过去,那个地方有一扇小小的窗。她咋舌,这也太高了。
所以或许这空旷的大厅,高高的屋顶,就只是为了那颗生长在正中间钢琴后面的那棵树的吧。
她问Deemo时,Deemo没有点头也没有,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过身继续弹琴。
她捂住头吐吐舌头。自从上一次她兴冲冲地提出这个念头后,Deemo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弹琴的时间却越来越多了。“果然还是Deemo最温柔了。”她扑腾着爬上钢琴,
Deemo连忙空出一只手来扶她。她乖乖的坐好,却瞟向书房的门口,不由得又是一阵不高兴。
那天她去书房的时候,被坐在桌前穿着白袍戴着面具的面具小姐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她本以为这里的人都像Deemo一样不会说话,看着在书上不停写着什么的面具小姐,她只敢小声的问了句,声音几乎都要被琴声淹没。
“……你好?”
“我听着的。”面具小姐头也不抬,继续写着东西。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会说话啊。”她在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想。面具小姐好像很忙啊,但她又好多好多问题要问呢。比如这里是哪里,外面那个长相奇怪却不让她感到害怕的怪物是谁,还有面具小姐……
“他叫Deemo。”面具小姐合上书,抬起头看着又被吓到的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其他的问题:这里是哪里,我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之类的。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Deemo看着不知道想着什么而更生气的她,不由得笑笑。已经长得有些高的树在头顶上轻轻晃着,还是那细碎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真好。”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然而缘分多深,却怎抗的住命运的的不期而至。
在树长到十米的时候,一旁的一扇被石雕覆盖的们悄然开启,和不可抗拒的命运一起。
她好奇地跑进去,却只看见一张桌子上放着的形状如枯手一半的蜡烛在永不熄灭的燃烧着。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黑暗的一条小路,而路的尽头消失在黑暗中。不知哪里来的一个破烂布偶被随意扔着,她轻轻抚摸着这幅画,感觉自己似乎也要走进这条路上去。
清亮的琴声突然响起,她如梦初醒般甩开手,逃似的跑了出去。
树已经长得很高,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收获的季节,反正在树梢上,在树冠里,结满了不知名的果实。她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果实,踮脚,碰不到。
她突然好想哭。
她觉得自己永远碰不到一些东西。
那是外面的世界。
过了几天,她少有地去拜访了面具小姐,而面具小姐更少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望着被打乱的散落一地的书本,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整理。
她踮着脚努力地伸长手,“这本在这里……好了!”她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书架上刻着的一行数字,“1.121.15849,040.854.”什么意思。她摇摇头,不懂。
往前走,她又看到了什么,一下停住了脚步。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暖流倏地传遍了全身。她努力的感受着,努力的想看清那张字条上的内容。
“你在干什么。”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抢过了字条。
“出去。”面具小姐紧抓着那张可怜的纸条,压低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气。
她怔住了,放下手中的书,呆愣愣地走了出去。
Broken
小女孩坐在钢琴上,轻轻晃着小脚。Deemo正弹着一首看似欢快的曲子《Runto Run》
小女孩低下头,突然流下泪来。
在树长到十四米时,她又去了一次上次让她感到难受的房间。奇怪的是,桌子的旁边,出现了一摊玻璃碎片。
“这是哪里来的碎片啊。”她赶紧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扎到人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注定。她开始头疼,整天昏沉沉的。她又鼓起勇气去了面具小姐那里。但还不等她开口,面具小姐就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停下来吧,求求你们。
没有用的,都是没有用的……“
她一阵心悸,跑了出去。再也没敢去面具小姐那里。Deemo看着无缘无故落下泪来的小女孩,有些手足无措,像小女孩刚来的时候一样,慌忙地弹了一首曲子。
还没弹完,小女孩就跳下钢琴,一个人站在地上。
Deemo连忙停下,走到她身后。
似又是那阵她来时的风吹起她的裙角,往前扬起了她长长的头发。她的小脸掩在发丝中,却掩不住那刻她的孤单和无助。几篇仍嫩绿却随风飘落的树叶悄悄经过她身旁。
她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慢慢地蹲下来。小小的手从长长的袖子中伸出一点点,捂住眼睛,泪水不可控制的掉了下来。
Deemo也慢慢蹲下,大大的手覆在她的背上。
风仍在吹,要将他们毫不留情地吹向远方。
Neverleave without saying goodbye
Deemo仍在不停地弹着琴,树也日复一日地向上长着。斑驳的树影笼盖着整个大厅,好似没有阳光照进来过。
面具小姐偶尔会偷偷站在门口,望着头顶那片碧绿。
“或许,是可以的吧?
不不不…不可能。”
而小女孩的情况越来越差了,让人觉得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有一次,她坐在那个房间的墙角,抱着那个破烂的布偶,模糊地笑着说:
“Deemo,我们来玩游戏~
你当医生,我当病人~”
在她清醒的大多时候,她就蜷着身子坐在钢琴上,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Deemo在黑白琴键上移动的手。有时就怔怔流下泪来。
每当这时,Deemo就立刻停下来,轻轻地抱住她,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
Deemo是多么想让时间停在此刻啊。
可惜他不行。
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当树长到二十米时,就停下了。不管Deemo再怎么没日没夜的弹琴,书都不肯再长一丝一毫。
而树顶离窗户还差一截。她曾经在Deemo不注意时偷偷爬上树顶。小小的手使劲够啊够,却怎么也够不着。
她似乎又要掉下泪,就差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可以离开这个折磨着她的美好的梦魇了。
而这些,她都没对Deemo说。
她其实根本不想离开Deemo。
她时不时掉下的泪水,只是因为心中的茫然,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Deemo重新把她抱上钢琴,让她好好坐着。时间似乎没有在这个房屋里的人和物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没有人记得过了多久,也没有人去记过了多久。她的身子还是小小的,没有长大,只有这棵巨大到看似古老的树默默无言地见证了这一切。
Deemo看着她始终如一的笑容,突然,一种莫大的悲哀在他心里猛的泛开来。就那么一刹那,他突然听到了沉默中的声音,感到了在绿叶中潜藏的一直陪伴着他的力量。这些东西在他的身体中交织着,翻滚着,拖着长长的尾迹,一次次重重划过他的心上。
寂静的大厅中突然爆炸似得响起,她茫然无措地望向突然发疯般弹起琴来的Deemo。“Deemo……”泪水又一次滑下。
《纯白》
这是这首曲子的名字。
是不是最后,一切都将归于纯白?
树影突然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是树终于听到了Deemo的请求,还是那调皮的风又在作怪?
她已经不再在意了。
因为她知道,她已经离不开了。
在最后的纯白中浮现出曾经卸载字条上的哪一行有着温暖气息的字。
Never leave without saying goodbye.
End
Deemo在自己的世界中孤身站着。
远处,在白色的远方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女孩咧嘴笑着,张开手扑进他的怀里。
他听见她亲切地叫着他,却是完全陌生的名字。
“爸爸。”她这样称呼他。
【end】
背景:
一个14岁的女孩,在高楼意外失足坠落,颅骨骨折,脑溢血,陷入了昏迷之中。(树代表小女孩的生命)
他的父亲是一名钢琴家,十分悲痛,但是并不放弃,每天都到台大医院下面的书店弹钢琴给她听。(书架上的数字是医院的坐标位置)
而这一次坚持,就是6年时间。
6年以后,小女孩在自己20岁的时候最终还是离开了人世。
DEEMO的世界观,就是对整个故事的浪漫化,将这六年时间以浪漫的色彩展开。其实第一首曲子已经告诉了我们,这一切,都是一个Dre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