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拉克西丝·完结 ㈢ 拉克西丝

平地惊雷

  推开包厢的门,那是一个套间,里面的灯光反倒不像底楼那么昏暗,一盏小型水晶吊灯灯光璀璨,把摆放在房间内的各式水晶酒具照得熠熠生辉,靠墙角边,则放置了一整套的意大利进口黑色真皮沙发,外头房间里正中的茶几上开了几瓶红酒,有五、六个人分散坐在周围,正在喝酒聊天。
  他们年纪大都在三十岁上下,穿着打扮都很随意,见到顾醒走进来,就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互相打了招呼之后,视线就全部集中到了站在顾醒左手边的林嘉音身上。
  “林嘉音,我女朋友。”顾醒的介绍简单明了,就说了几个字而已。然后,那些站着的人就一个个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两人干脆就很爽快地对着林嘉音叫了一声“嫂子”。
  林嘉音有些无语,见顾醒也不解释,就只好装作没有听到,不过面上倒是平静如常,笑意盈盈,在顾醒的介绍下,同各人都打了招呼,虽然这些人都有不同的背景和来历,但她也不见局促或是紧张,就像是在与普通人打招呼。
  顾醒与林嘉音坐定后,酒吧的老板钱晟就拍着他的肩膀说:“阿醒,你今天带了嫂子来给我捧场,真是太给我面子了!要喝什么酒,尽管说!”然后,又探身向着坐在顾醒身边的林嘉音道:“第一次见嫂子,也不知道嫂子喜欢喝什么类型的酒?”
  “酒就算了,她喝了会身体不舒服。”顾醒面不改色地代林嘉音回答,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还是让周围几个人听傻了眼,直拿眼神不停地瞟他,脸上都带着几分惊讶的神情。
  钱晟听了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倒是没什么诧异地又问:“哦,没关系,那嫂子喝果汁吗?我让他们弄点鲜榨的果汁上来……”
  林嘉音听了,就笑着点点头,同时抬手掠了掠耳边的发丝,正想说橙汁就好,却听到旁边有人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对着顾醒说:“嘿嘿,顾少,说起来,你可算得上是情场得意、商场失意嘛。”
  他这么一说,旁边就有两人闷声笑起来,其中一人也开口道:“有道理啊。说起来,本埠那幢楼是怎么回事情?上两个星期还听我家老头子说,你是势在必得,怎么转眼就被人给抢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钱晟在一旁低着头连声咳嗽起来,在座的人大都是有些眼力的,知道钱晟这种反应,这事估计是不好多提,就算好奇心再重,也没有再多问什么。但其中偏偏有一人没怎么注意到,接了话头往下说:“是啊是啊,顾少,说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情?还有,敢把你到手的东西都给抢走的那个林氏,又是什么来路?”
  林嘉音听了这几句,便是再迟钝,也知道他们到底在说的是什么事情了——当初她在没回本埠之前,因为要交接的关系,曾对林氏在国内的几个项目进行过一些了解,这个商业办公楼便是其中之一。
  在当时看来,竞争收购对手有好几家,且实力雄厚,相比较之下,林氏在本埠根基不深,所以优势并不大。谁知在她回来后没多久,居然就传出了收购成功的消息,而且价格比预期的要低。她当时也有所疑惑,甚至在签字之前还特地同美国的林氏总部沟通过,不过因为项目收购的主要运行人是她二堂哥林瑞一,所以就没有多做深想,可现在看来,似乎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略微沉吟一下,将方才那些问话联系起来,就明白整件事情与顾醒脱不了干系,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着低声道:“我出去一下。”说完,也不等顾醒有所反应,就自顾自走了出去。
  房门才关上,钱晟就对着最后开口那人冷笑了一下,然后向周围几个朋友高声道:“我说,你们刚才不是叫着要打牌吗?现在人都到了,还不快去?”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等外面的人几乎都进去了,反而转身过去拍了拍顾醒的肩头,笑着用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阿醒,有两手啊,还真给你追到了!”钱晟正是之前在顾醒出国前提供资料的那人,笑容是一贯的吊儿郎当,不过对顾醒与林嘉音之间的事情倒是比别人都要知道得清楚得多。
  顾醒并没有马上接话,视线落在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上,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钱晟毕竟同他一起从小长大,看他这样子,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有些惊讶地问:“阿醒,难道……她还不知道那个收购的事情?你没说?”
  “没必要。”顾醒波澜不惊地回答。
  钱晟听他这么说,就有些不赞同地摇摇头:“阿醒,啧啧,你这脾气……”
  顾醒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钱晟觉得他专断独行,又不屑于解释行事的用心,很容易引起人误会,可他性格就是这样,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笑了一下。
  钱晟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他知道顾醒不会听,可有些话还是要说:“我觉得吧,你自己告诉嫂子,总比别人告诉她要强得多吧?”他看了眼里间那几个正在打牌的人,就撇撇嘴角:“不过你放心,像那种没脑子的家伙,以后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出现在我们圈子里。”
  顾醒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膝盖上,淡声道:“出不出现无所谓——我其实一般也不怎么来,今天是因为你们几个说要见见她,所以才来的。”
  钱晟苦笑了一下:“好吧好吧,是我考虑不周……”他忽然想到刚才在林嘉音手腕上看到的那只手表,就拍了拍顾醒的肩头:“不过,阿醒,你居然这么快把那只女表给了她,真是让我有些吃惊——假如我没记错,那可是老爷子送你三十岁生日的礼物吧。”
  “老爷子送我这表的意思,就是让我拿去送人的,难道你要我自己带?”顾醒难得地冷幽默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回到,视线却不由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现在戴着的男表与林嘉音手上的女表正是一对,样式很简单,国产的牌子,与那些名表动辄几十甚至上百万的价格完全没得比,他是在去机场接她的时候,把表送给她的,当时只说是一个小礼物,她没多想就收下了。
  事实上,那只女表背后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凡是参加过他三十岁生日宴会的人都知道,当初老爷子在送东西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这女表日后顾醒送给了谁,谁就是顾家的长房长孙媳妇。
  钱晟对这事当然是清楚得很,所以在看到林嘉音手上带着那只表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现在看来,似乎顾醒已经定了心思——只有那位当事人之一,似乎还不甚了解的样子。
  而且就他所知,似乎苏家二公子同那位林小姐的关系也不浅,想到这里,钱晟忽然拍了一下手:“唉,我怎么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什么事?”顾醒见他面色大变,就顺口问了一句。
  钱晟“嘿嘿”笑了两声,视线飘向别处,语气有点尴尬:“今天他们还叫了苏岩,说人多热闹,我原本想下午就打电话告诉你的,可是忘了……”
  林嘉音站在走廊顶端的窗户前,拿在掌心的手机屏幕上散发出一阵微弱的蓝色光芒,图标显示电话线路通畅,铃声在不停地响,十几次之后,终于被人接了起来,男子暗哑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浓厚的倦意:“嘉音,我在加州,现在这里才早上六点……有什么事情啊?”
  林嘉音表情平静,开口就问:“瑞一,我之前签字的那幢商业楼收购案,是顾氏让给我们的,对吧?”
  林瑞一在电话另一头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起来:“哟,他告诉你了?我还以为他都不打算让你知道了呢……”
  “林氏是用什么作为交换的?”不等林瑞一把话说完,嘉音就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问道。
  因为是从睡眠中被吵醒,神智有些不清,所以林瑞一最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以为自己堂妹只是单纯的好奇,所以就直接回答道:“我们帮他拿了两笔美国市场的订单,他没告诉你吗?”
  林嘉音深吸一口气,视线不由就落向了窗外,这个时间夜色正浓,伸手不见五指,她也不知到底在看什么,片刻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有这件事。”
  林瑞一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也知道自己堂妹的口气似乎有哪里不对:“嘉音,怎么了?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问我这个?”
  林嘉音轻轻扯了一下嘴角,轻描淡写地开口:“没什么。”她顿了顿,又说:“就这样,麻烦你了,我挂电话了。”然后,就用力按下了通话结束键。
  挂了电话,又在窗边站了不知多久,等回过神的时候,林嘉音觉得自己似乎全身都麻木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决定去面对该面对的人和事。可是,她转身往包厢走了没几步,就忽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男子嗓音在叫着她的名字:“嘉音,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嘉音回头看去,只见楼梯口站了一道修长的男子身影,脸庞因为背光看不清,可是要辨认出来人对她而言并不难。
  “苏岩。”不知为什么,林嘉音似乎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微怔之后,嘴角就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好久不见。”
  苏岩点头,向着她所站的方向走近了两步,整个人便有大半个身体站到了灯光下,他穿了一身淡色休闲服,更显得整个人长身玉立,打量了她两眼,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是,好久不见。”
  “工作忙完从香港回来了?”林嘉音略微偏了头看他,眼底有一股淡淡的笑意在流动。
  “对,昨天才忙完,下午回的本埠。本想明早去找你,给你个意外的,谁知道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苏岩看了她一眼,忽然又笑着继续说:“这个是不是就叫有缘?”
  “都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假如没缘能成吗?”林嘉音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不由扯开抹笑意,原先心里的些微不适便逐渐消散了。
  “对了,你是来这里玩吗?自己一个人还是?”苏岩笑着又问。
  林嘉音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道:“我是陪朋友来的。”
  “哦?真难得,什么朋友?”苏岩这话虽然说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但心里却有些紧张,按照嘉音的脾气,能够让她陪着来酒吧的,应该不会是什么普通朋友。
  林嘉音静静看着苏岩,嘴角就露出了淡淡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苏岩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想到来这里之前所接到的那个电话,是圈子里一个朋友打来的,说顾家大公子有女朋友了,要介绍给圈子里的朋友们认识——这本该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他隐隐之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只要林嘉音一开口,有某种原本存在于两人之间的微妙平衡,就会被彻底地打破,再也回不去——可偏偏越是如此,他越是想知道答案。
  等待的时间似乎只有一秒,又似乎有一分钟那么漫长,然后,他听到了答案。
  “是陪我男朋友来的。”
  有那么一刹那,苏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以为自己听见的并不是林嘉音的声音,虽然眼前站着的女子,的确是轻轻掀动了嘴唇。半晌后,他终于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男朋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苏岩,你知道,我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林嘉音表情认真地解释,两人的视线对上,她看见他眼底一片迷茫与震惊,就不由低了头,略微移开了视线,然后就扯动嘴角继续慢慢道:“这件事情,本想等你回来我们见面的时候再说的,没想到提前被你发现了。”
  “哦?他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苏岩暗自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下心头隐约传来的如针刺般的痛楚,但是背在身后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嗯,你认识的,是顾醒。”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林嘉音的嘴角不由往上微微翘了翘。
  居然会是他……苏岩望着她带笑的脸,以及忽然温柔下来的眼神,心里不由一疼,却有有些恍惚——他与她,分开不过短短一月,然而在这短短几十天中,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再一样。
  再次开口,苏岩的嗓音已带了几分莫名地嘶哑:“你……喜欢他?”
  林嘉音抿紧嘴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答案很明显的问题。
  苏岩当然清楚她的脾气,她的沉默不作声,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正是最好的肯定,他只觉得心里苦涩,缓缓开口自嘲道:“我好像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林嘉音见他转眼间仿佛变了一个人,原先的淡雅温和全数消失不见,多了几分颓然之色,心里到底是有些不忍,不由走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未等她开口,苏岩忽然探身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挣扎了片刻,最后只是低声道:“嘉音,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认识才多久?你……你了解他吗?你真的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林嘉音看着他的表情,就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有心要岔开话题,就笑着开口:“苏岩,我怎么觉得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唠叨的老婆婆了……”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苏岩垂了眼,紧紧皱起眉头,以一种急促的语调道:“嘉音,我什么时候会拿你的事情开玩笑?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你知不知道顾醒他的……”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见有把低沉的男子嗓音响起。
  “苏岩,请你先放开我女朋友的手。”
  林嘉音转头看去,就见顾醒已经站在了两人身后,双手换胸,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苏岩看到顾醒,双眼微微眯起,忽然笑了起来,脸上重又恢复了原先的神色,但对他的话却恍若不闻,抓住嘉音手腕的五指反而略微收紧,淡声道:“顾少,你管得可真宽,我不过是同嘉音说说话而已。”他顿了一顿,就话里有话地接着说:“难道,你连嘉音交朋友、聊天的权利都要管吗?”
  顾醒听他这么说,就笑了一下:“普通朋友自然无所谓,可某些别有用心的宵小,自然是要提防一下的。”
  林嘉音见这两人针锋相对,就觉得有些头大,她正想说些什么,却有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嗓音比她更快地开了口:“啊哟,阿岩,我的苏二少爷哇,你总算来了,我们大家都等你好久了,还不快过来先自罚三杯?”
  就见钱晟从顾醒身后不远处的包厢门里转了出来,他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走廊上这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扯了苏岩就走,后者见状,只好先放开了嘉音的手,进了包厢。
  不知道为什么,林嘉音觉得自己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转身,却不料顾醒忽然上前一步挡在她的身前,两人视线相对,林嘉音就咬咬唇,有些孩子气地别开脸去,顾醒看了她半晌,眼底神情几多变化,最后只是伸手出去握住了她的手——正是方才苏岩拉住的那只——然后手指略微用力,缓缓地与她的手指相扣在一起,这才淡声道:“进去吧。”
  离开酒吧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
  林嘉音坐在车子里,看着街道上依然璀璨闪烁的霓虹灯从眼前忽掠而过,心里正在犹豫要不要说那件事情,却听到一旁正在开车的顾醒忽然开口道:“以后别再同苏岩多见面。”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是普通,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一样,可字里行间却带了几分不容反驳的命令口吻,林嘉音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就好脾气地笑着解释:“苏岩他是我朋友……”
  顾醒听她这么回答,就没有接口,但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却有青筋暴起,只是车厢内光线暗,所以林嘉音并没有注意到,她原本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谁知待到车子停在了她家门口,熄了火,顾醒打开了车厢顶灯,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字一句道:“他并没有只把你当朋友。”
  林嘉音一开始并没有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忽然便冒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可片刻后就反应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不由有些无奈:“顾醒,我只是当他朋友。”
  “可是他的想法显然与你的不一样。”顾醒看着她,扯了一下嘴角,慢慢说道:“你知道他看你的眼神像什么吗?就像是一头看到了猎物的野狼!”
  林嘉音听他这么说,原本压抑着的烦躁就窜了上来,明明是他有事情瞒着她,可现在反倒颠倒了,变成他一本正经地审问她,还是为了点莫须有的事情,这到底算什么和什么?想到这里,她就面色不豫地开口:“顾醒,苏岩是我朋友,你不要这么说他!”
  顾醒见她这个反应,就笑了一下,可眼底却无笑意,眼色深沉,隐有暗流涌动,林嘉音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要去开车门,却发现开不了,就赌气道:“我要下车,你开门!”
  顾醒对她的话仿若未闻,只是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林嘉音见他这个样子,心里火气更大,就干脆自己俯身到他身前去找车门锁的开关,却不料被他从背后一把抱住,然后下巴被抬起,他的唇猛地落了下来。
  这个吻,与两人间之前所有的吻都不一样,顾醒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将她禁锢在胸前,动作激烈而狂暴。
  林嘉音觉得自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她一开始还能挣扎两下,但是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等到了最后,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整个人的意识似乎都模糊掉了,全身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了,若不是有他抱住她,整个人几乎就要跌坐到地上去。

  车厢内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林嘉音觉得脸上像是火燎般的烧烫,似乎还有点头晕目眩,嘴角麻麻的,她勉强定下神,却发现自己已经落在了顾醒的双臂之间,车厢内本就空间不大,如今一个座位上挤了两个成年人,更显得狭窄拥挤。
  “放开我!”林嘉音今天晚上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这么一弄,更是雪上加霜,脸色就不由有些难看。她话说出口,却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再看去,却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因为晚上去酒吧,所以她就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了一件紫色丝质衬衫,而刚才两人在纠缠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领口往下的两粒纽扣已经全数松开,前襟半掩之间,露出了胸口大片的肌肤。
  林嘉音就是再笨,再没有经验,也明白此刻顾醒眼底如岩浆般翻滚的情绪到底代表了什么,她下意识地一手抓紧了衬衫衣襟,略微提高了声调:“放开我,我要下车!”
 见他半晌没反应,仍是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林嘉音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他背着她同堂哥做了交易、还对她的朋友随意指责、现在又这样欺负她……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有些委屈,再加上回国后工作一直很忙,压力也大,鼻子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意,渐渐地连眼眶也有些红了。
  顾醒见她这幅样子,脸色一怔,然后柔和了下来,就着车顶的灯光,他看见她的嘴角有些肿起,想来是刚才没控制好力度,不由缓缓松开了双臂,然后抬起手来想帮她轻轻揉一下,可指尖还未触到,就见林嘉音愤愤然地转过了头,避开了他的手,咬住嘴唇哑声道:“开门!我要下车!”
  顾醒悬在半空的手只好慢慢放下,垂落在身侧慢慢握成拳,不过最后还是伸直了手臂,去按开了车门的门锁。
  一听到那个轻微的声响,林嘉音就撑起双臂,把顾醒用力推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冲到家门口,按开了电子锁然后闪身进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凶猛野兽在追逐她一般。
  铁门在合上的时候,发出了一记巨大的“哐当”声响,顾醒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林嘉音的身影消失在铁门后,静静地听着她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远去,再也听不见……直到很久之后,顾醒却仍是坐在那里,也没有想要开车离开的意思。
  他望着窗外远处那浓重的夜色,眼神暗沉,忽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懊恼。
  林妈妈习惯在睡觉前去女儿的房间说句“晚安”,可今天晚上当她敲女儿房门的时候,却没有动静,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楼下反而有一丝微弱的灯光可见,林妈妈就看了眼放在走道一处角落里落地壁钟,已经快一点了。她想了想,还是走下了楼去。
  林妈妈来到底楼,就看到林嘉音正坐在客厅靠窗边的沙发上,穿了一身印有熊宝宝头像的睡衣,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头,双手环住膝盖,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手边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黄微弱,只照亮了周围不大的一块地方。
  “怎么,睡不着就学人坐禅啊?”林妈妈从沙发背后走过,慈祥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又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晚上睡觉前洗头,怎么老不听呢?”
  林嘉音懒洋洋地“哦”了一声,然后换了个坐姿,脸上虽然有倦意,一双眼却十分有神,她仰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角,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自己女儿的脾气林妈妈当然最清楚,这幅模样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十有八九是碰到什么问题了,林妈妈坐到女儿对面的沙发上,想了想,又问:“是和顾醒吵架了?”
  林嘉音对于母亲敏感的直觉有些无语,可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虽然两个人没有正式开吵,可她甩了车门而去的动作,已经无形中做了宣告,两人之间甚至连“道别”都没有一声,但是这能怪她吗?明明错的都是他……想到这里,她就点了点头。
  “哦?发生什么事情了?能不能说给妈妈听听?”林妈妈笑着问。
  很久之前,林嘉音在感情上的问题,就从不避讳林妈妈,两人经常会像朋友一样谈心,所以就把在酒吧知道顾醒和瑞一背着她做交易,然后碰到苏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不过避开了两人最后在车里冲动的那段。
  林妈妈听完,就点头道:“好吧,嘉音,这些事情我们分开来说,好不好?”
  林嘉音想了想,就缓缓开口:“好吧。”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在她看来,这些事情不管是分开看还是合在一起说,其实不都是顾醒的错吗?反正她正好烦心睡不着,同自己母亲谈谈也好。
  “首先,我们先说顾醒背着你和瑞一做交易的事情,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林妈妈斟酌了一下,决定先说这个比较容易的问题。
  提到这个,林嘉音就撇了撇嘴:“他们一个拿到了想要的合同,一个拿到了想要的项目,这笔交易做得大家都双赢,算是……合作良好吧。”
  林妈妈听了不由失笑,自己女儿这说话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奇怪,与平日里的淡然大相径庭,倒带了几分孩子气,不过所谓的关心则乱,这实在也怪不得她,林妈妈想了想,就说:“既然这样,你生气什么?一个是你男友,一个是你堂哥,对你来说也是双赢啊。”
  林嘉音咬住下唇,表情有些委屈:“妈,你怎么这么说啊,整件事情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把我完全蒙在鼓里……”其实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一直很想问顾醒一个问题,他当初去芝加哥找她之前,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她是林家的人?可这句话在心头徘徊多次,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
  她不想问,是因为害怕——假如顾醒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就不会是因为她林嘉音这个人,而是为了她背后的林家——那么这段感情对她而言,大概只能算是另外一种讽刺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毕竟,顾醒对她而言是不同的,她不知道再来一次这种打击,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承受住?
  “嘉音,他们没同你说,是他们不对。”林妈妈看了眼自己女儿的神色,就笑着开口回答:“但是,其实真正让你不开心的,应该不是他们蒙着你这个作法……而是觉得他们在利用你的感情,去达成商业利益吧?”
  林嘉音听了,就默默点了点头。
  林妈妈见她脸色黯淡,便笑了一下:“嘉音,这个又要分开来说了,首先,你觉得你爷爷他们会这么对你吗?”
  林嘉音摇摇头。
  “那就是了。再说,以林家目前的实力,实在没必要去用你去换些什么。”林妈妈对林家的实力也略有了解,她看了女儿一眼,又道:“再说了,嘉音,有时候权利与义务总是联系在一起的,既然你认了那些亲人,就应该相信他们。”
  “好吧,我相信他们。可是……”
  “至于顾醒那边,到底是利益还是感情……”林妈妈扬眉:“这个答案要你自己去找,你既然有这种疑问,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假如两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那以后的路是很难走下去的。”
  林嘉音听了,欲言又止。最基本的信任吗?或许他们之间的确是缺少这种东西。
  “不过,嘉音,你想不想听听妈妈从另一个角度谈谈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林嘉音闷闷地“嗯”了一声。
  “顾醒是个商人,他放掉那个办公楼项目,从在商言商的方面来说,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会奇怪才怪——林嘉音毫不客气地腹诽着某人,他会放掉这个项目,完全是因为知道事后能接到另外两个大订单吧,否则哪有那么容易。
  林妈妈接着又说:“而且,这个项目其实最后是你出面去签约的。你才回国就做了这么一个大项目,你觉得你手下那些人会怎么想?前几天你不是才和我说,公司里原本有两个对你态度不是很友好的高层管理人员,现在对你很和气了吗?”
  林嘉音思绪一转,就明白了自己母亲话里的意思,她愣了一下,接口道:“妈妈你的意思是……”
  “当局者迷。”林妈妈看着女儿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笑着继续道:“嘉音,你不要老把话放在心里,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表面上那个样子的——顾醒是你男朋友,这种事情,妈妈的看法还是那个,你应该直接去问他答案,否则老把心事放肚子里猜来猜去的,反而容易把事情往错误的方向上想。”在她看来,嘉音的那位男朋友,不像是对女儿完全没感情的样子,毕竟一个人再怎么会伪装,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至于苏岩的事情,就更简单了,你为什么不把它看成是吃醋的一种表现呢?”
  吃醋……林嘉音听到自己母亲这么说,嘴角就不由抽搐了一下,顾醒之前那副样子像是吃醋吗?说他像是想吃人还差不多!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用那种口吻“命令”她不许同苏岩来往,将她的个人意愿和尊严放在什么地位?实在是过分!

  “就算是吃醋,也不能不许我同朋友来往吧。”林嘉音一手托住脸颊,有些闷闷不乐地回答。
  她对苏岩的心思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正因为这样,当在酒吧里见到他那个样子,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所以,在顾醒说出不许再见苏岩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真的是非常反感,不仅仅因为他那种强硬的、命令的口气,更因为他对她生活的随意干涉。
  “顾醒的那种做法我不认同。”林妈妈见女儿脸上出现的不悦神情,就点点头,然后又说道:“但是,嘉音,你要知道,人一生气,说的话很多时候都是做不得准的。”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他那个说话的样子,生气可不是开脱的理由。”林嘉音或许是觉得开了空调的客厅温度有些偏低,就干脆坐到了林妈妈的身边,勾住自己母亲的胳臂,有些撒娇地低声嘀咕。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林妈妈笑得温和,伸手在自己女儿背上轻轻来回抚摸着:“你完全可以告诉他——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
  告诉他?就顾醒当时那个样子,估计她都不会有开口的机会。林嘉音忿忿地想,说到这个,她的嘴角到现在都有些不适,刚才看了镜子才发现,居然有点破皮了,还不就是刚才某人留下的?
  “在想什么呢?”林妈妈忽然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小笨蛋,你不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人家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你想什么他都会清楚,是不是?”
  林嘉音看着自己的母亲,脸上就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并没有接口。
  “嘉音,假如换位思考,你看见顾醒同一个女孩子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你心里会怎么想?”
  林嘉音听了,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不过还是没有开口。
  “回答不出来,还是不想回答?”林妈妈见林嘉音有些撅着嘴,就用开玩笑的口吻逗她。
  林嘉音听了就不依地叫了起来:“我说,妈,你怎么老是在帮着顾醒说话?到底谁才是你女儿啊……”
  林妈妈捏了一下女儿的鼻子,笑着道:“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就已经够我烦心的了,我可没心思精力再去养第二个。”她视线略微下移,看了眼女儿的嘴角,忽然又道:“不管怎么说,你的男朋友甚至以后的丈夫,只要你自己喜欢、觉得开心就好,妈妈其实没什么别的要求。”
  林嘉音眨眨眼,笑着“嗯”了一声。
  “还有,妈妈说的那些,也不过是些大道理,可最后还是要靠你自己去想通,明白吗?”说到这里,林妈妈忽然把脸板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不管怎么说,现在你该去睡觉了,都已经一点多了。”
  “好吧。”林嘉音站起身来,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了。
  “记得睡觉前把头发吹干!”林妈妈在她身后又多嘱咐了一句。
  “嗯嗯,知道了。”林嘉音站在楼梯口,笑着打了个呵欠,转了身就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去。
  进了自己的房间,林嘉音看了眼那个被自己扔在角落已经关机的手机,原本想要打开,可最后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她还未完全理清自己的思绪,更何况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会,两人终究会碰头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毕竟,就如同林妈妈所说,感情的事情,到底还是要她自己去想明白的——别人或许能帮一次忙给点建议参考,但不代表以后次次都能帮得上。
  早上十点多,汪秋星才走出电梯,就看见张晓然的背影从前台那边一晃而过,她赶忙追上去打了个招呼,笑盈盈地问:“哟,今天顾总来这边了啊?”
  张晓然看到她,就停下了脚步,点点头。
  事实上,顾醒在本埠有好几个办公室,天星这边也有一个,但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办公室,一般不会提前告知,除非是有会议或者重要事务要同高管层商讨,有时候甚至连汪秋星都不清楚,她视线转了一圈,看见张晓然手上端着一杯仍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就又笑着开口:“顾总才到呀?”
  张晓然对她这种类似讨好的表现略微有些不解,加上她之前对于林嘉音的坏印象多从她这边而来,但事实证明那些其实都是错误的,使得她无意之中得罪了未来的老板娘,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就指了指手中的咖啡,示意自己要送东西,然后就举步往前走去,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同她多说什么。
  不过,汪秋星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对张晓然的敷衍仿若不见,她伴着张晓然走过了半条走廊,又闲聊了几句,末了忽然压低声音笑着问:“对了,有件事情想问一下……今天晚上那个大型慈善拍卖会,顾总有女伴了没有?”
  张晓然看了她一眼,眼底就带了几分探究的味道,心里很是反感她问这种很私人的问题,可是又不能视而不见,只好站定了脚步,淡笑着开口:“这事……我还真不清楚。”
  汪秋星见她这幅模样,就热络地开口解释:“晓然,你别怪我多事,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才问的。”她神情有些暧昧地笑了笑,话音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就是上次来公司里谈合作事项的那位丁小姐,她似乎以前就认识顾总,只不过上次她来的时候,顾总出国度假去了,所以两人没碰到。昨天我们一起吃饭,就和我说起了今晚的宴会,她也会出席,可惜没有男伴,所以想问问顾总方不方便……”
  张晓然听了,心里很是不耐,又鄙夷她这样的多管闲事,但面上的神色仍是笑意满满:“这种事情,我还是那句话,真的不清楚……不如,你让那位那位丁小姐自己打个电话来问问?”
  汪秋星没想到张晓然会这么回答,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换做以往,张晓然多少也会透漏点口风出来,因为她既是顾醒的特别助理又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妹,多少会知道些别人不清楚的消息,可今天这么一路说下来,张晓然的嘴却仿佛是上了封蜡,几乎是滴水不漏,汪秋星的心里就有些不悦。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位丁小姐所在的公司,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国际性房产投资咨询企业,在房产销售推广方面的口碑很是不错,而天星正打算将近期在开发的一幢甲级办公楼的海外销售权委托给他们,所以彼此之间就往来频繁了起来。
  汪秋星虽然对顾醒不是最了解,但也知道他目前是没有女朋友的,所以就在那位丁小姐面前多说了几句,然后丁小姐便对顾醒此人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并且暗示,这事若是能成,那日后的返点还可以更多点优惠。
  汪秋星一听,当然乐意,就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件差事,原本以为通过张晓然,是非常容易的,谁知道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听了张晓然的回答,汪秋星就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哎哟,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人家自己来问呢?”
  张晓然就摆出了一副“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的神态,紧接着说了声“抱歉”,转身往前直走几步,绕过秘书办工桌,顺道给了王秘书一个眼色,然后敲门进了顾醒的办公室。
  汪秋星一个人被拉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能要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又因为张晓然忽然之间有些奇怪的态度不解,心里就有火气往上直窜,可是不能在这里发作,只好恨恨地转身往来路走去。
  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门一关,就拨了个电话去魏平那边。
  “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语调起伏。
  汪秋星看了眼自己无名指上闪闪发光的戒指,就笑着说:“今天下午陪我去一趟叶之会所,我在那边预约了造型师,为晚上的慈善拍卖会弄个造型,你也一起来,我已经帮你挑好了晚上要穿的衣服。”
  电话那头就安静了片刻,然后魏平略带不耐的声音传来:“我穿西装就行了,没必要专门去一趟。”
  汪秋星就娇声道:“你怎么这样?人家好不容易才约到叶之那边的首席造型师……”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魏平给硬生生地打断了:“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你自己去吧。”
  汪秋星脸上表情立时僵硬,她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之前在张晓然那边守的气,以及魏平现在的冷漠,令得她心火上冲,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就用有些咬牙切齿的语调道:“魏平,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这可是我们两人领证之后第一次参加社交活动,你必须要来!”不等电话那头有任何反应,就又连珠炮般地开口:“别忘了,你现是我的丈夫,我有权利要求你这么做!”说完,就“砰”地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魏平拿着电话听筒坐在自己办公室里,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不耐的神情,他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忽然很有种冲动,想把它从这边十几楼的窗口扔出去。

 当天下午,叶之会所。
  叶之会所与其说是一家会所,还不如说是一家美容沙龙比较恰当。
  它的老板是一位法籍华裔女子,中文名叫叶喜,在国际时尚界颇有名望,而叶之会所在全球好几个大城市里都有连锁。但此刻,难得来此地的叶老板叶喜,正一手拿着粉盒,一手叉在腰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外带了几分无可奈何。
  至于站在她身后的两位助手,因为年纪尚轻,早就已经在肚子里笑翻了天,可面子上还要因为老板在场和面前女子的身份,不得不努力憋着,所以导致她们两人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约摸又过了几分钟之后。
“大小姐,请问你睡醒了密友?!”
叶喜看着在自己面前明目张胆闭着眼睛睡觉的林嘉音,觉得自己额头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撑着脸颊的手偏了一下,林嘉音睁开眼来,一时间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是在造型师这边,她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叶喜,就笑了笑,嗓音带了几分才睡醒后的慵懒:“弄完了?”
叶喜听她这么一说,脸色更加难看,连嘴角都开始抽搐了。
林嘉音就顺势对着自己面前的那面镜子看了看,就有些诧异地“嗯”了一声,她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发型已经做得差不多,可现在再一看,还是只有已经完成的发型,脸上依然是清清爽爽的,什么妆容都没有。她就不由瞥了眼时钟,已经四点多了,从下午两点开始,她就一直待在这边,这都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却只弄了个头发——由此可见,梳妆打扮实在是一件很费时间又很费精力的事情啊。
林嘉音心里正在感叹着,却看到叶喜打扮得非常精致的脸孔慢慢逼近了自己,用非常流利的中文道:“嗯什么嗯?”大造型师的发音标准异常,但同时却面色难看地、毫不客气地道:“才帮你弄完头发,你就睡着了,你让我怎么给你上妆?啊?”
某人就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笑得淡然却有礼:“叶老板,你那也是因为你这边环境太舒服了。”
叶喜抬起头,做了一次深呼吸,努力平息下自己的心情,正色道:“好吧,大小姐,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有人会在五点左右来接你,所以现在,我们只剩下半个小时不到……”
林嘉音就点点头,一副随人摆布的模样:“嗯,你动手吧。”
  叶喜的眼角就跳了一下,什么叫“动手吧”那么难听,她好歹也是小有名气的造型师……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一名助手就去开了门,两人低语了几句,那名助手回来低声道:“老板,有点麻烦。”
“什么事情?”叶喜把林嘉音的下巴略微抬起一点,左右打量了一下,就回头有些不耐地说:“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今天整个下午都不要来打扰我……”
那名助手脸上表情略微带了几分尴尬地看了眼林嘉音,然后说:“是这样的,刚才他们把林小姐礼服给送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另外一位小姐看到了,然后那位小姐希望……”
“希望什么?”叶喜不耐地问:“说话别吞吞吐吐的。”
“那位小姐觉得很喜欢那件礼服,所以希望林小姐能让出那件礼服……”助手总算把话给说完了,林嘉音听了,就似笑非笑地望着叶喜,后者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就板了脸孔道:“开什么玩笑,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是那位小姐坚持,她说不介意出两倍的价格,甚至希望可以同老板以及礼服的主人谈一下……”助手显然也有些为难:“她也是我们会所的几位VIP客户之一,老板……”言下之意,轻易得罪不起。
叶喜就冷哼了一声:“哪位VIP有那么好的眼光?我怎么不记得了?”叶之会所的VIP向来是有数量限制,当初本埠这家店只发出去了12张贵宾卡,她基本都有印象,却不记得有哪张卡是给这种蛮不讲理的客户的。
其实叶喜这次来本埠停留的时间不过两天,一方面是来这里帮林嘉音做出席晚会的造型,另一方面也是受人之托,把林嘉音上次在巴黎订做的几套衣服给带了过来,其中有一件就是今天晚上预定要穿的礼服。原本是想给她送过去的,可是林嘉音说既然要到这边来弄头发化妆什么的,那就干脆在这边换好了,谁知居然会被外人给看到了,而且关键是还被人好巧不巧地给看上了。
林家是什么背景叶喜是清楚的,她自己的叶之会所里就有林家的投资在,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得罪林家的人,但事情毕竟出在她这里,所以脸色就不好看。
  那位前来回报的助理自然是有几分眼力的,她不仅知道自己的老板心里正很不舒服,而且也明白眼前这位第一次见到的林小姐不能得罪,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所以就低着头道:“是那位客户编号为011的汪小姐。”
  林嘉音不由挑了挑眉头,汪小姐……又是一位非常有钱的汪小姐——不会正好是那位同她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的汪秋星小姐吧?
  “汪小姐现在就在门外。”助理又补了一句。
  林嘉音看了眼脸色不豫的叶喜,就笑着开口:“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那就不如请人进来吧,站在门口也不是什么解决的办法。”
叶喜给助理做了个眼色,那助理就跑去开了门。
汪秋星脸上挂着微笑走进房间,在看来,对方既然愿意谈谈,那显然就是对开的价格动心,换而言之,礼服到手的可能性很大,想到,的心情就非常之好。
可是,下刻,当看清那个坐在沙发上面带慵懒笑容的子时,不由就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人居然会是林嘉音?!
汪秋星第反应就是自己看花眼,第二个反应就是自己走错房间,等确认两个假设都不成立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失声道:“怎么……怎么会是!”
林嘉音只是看着,表情淡淡的,也没话,反倒是站在身边的叶喜有些惊讶地问声:“嗯?原来们认识?”但是听那位汪小姐的口气,似乎是惊吓大于惊喜的成分,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汪秋星才注意到的存在,就勉强拉开丝笑容:“叶老板,原来也在里……”到此刻,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心里又气又急,林嘉音既然会坐在里,那肯定是在过去的短短个多月之间,发生什么所不知道的事情,可偏偏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就像是有猫爪子在挠心般难受。
叶喜对于汪秋星此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再加上通过助理的转述,对于此人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好不到哪里,再看眼端坐在那里不动声色的林嘉音,就决定不再开口。
这么一来,房间里的气氛就立刻冷下来,叶喜站在那里不话,她的两名助手自然也是大气不敢出,汪秋星见叶喜无视,张脸已经有些青青白白的颜色上去,再看林嘉音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边端茶杯喝茶,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连带个人都没有看见。
汪秋星从小就是被人宠着长大的,之后的事情也是帆风顺,哪里受过种气,正想发作,却看到林嘉音轻轻放下茶杯,抬头看眼,就慢条斯理的开口:“汪小姐假如没什么事情,就请离开吧,里还有事情要忙。”

12

被林嘉音这么一说,汪秋星才想起自己来的本意,看眼房间中或坐或站的几个人,忽然意识到一个直被所忽视、也不愿去相信的问题,难道林嘉音就是那件礼服的主人?
这个念头太过强烈,也许是让汪秋星觉得太过震惊,甚至压过林嘉音请离开的话内容,忘要有所动作——不过这个念头浮上来不久,就被汪秋星给直接否决掉。
林家的情况也是知道的,林嘉音算是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但父亲早逝,母亲也在其父亲过世之后辞工作,据是身体不好,再加上受打击——样的家境,就算是在普通人看来,也只能是马马虎虎。
当初,魏平父母就是嫌弃林嘉音家里是单亲家庭,又无钱无势,否则也不会花心思把她和魏平送做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林嘉音能有那个实力去买动辄几万、几十万美金一件的高级定做服装。而且,估计现在能出入个会所,也是傍上谁的结果吧——想到这里,汪秋星心里不由后悔,当初那件事情发生后不久,因为忙着要处理天星贷款申请的事情,所以就没把放心上,谁知居然又被这人翻身,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再想办法,让她在本埠混不下去才好。
汪秋星心思急转,正想着要如何避免让这个林嘉音再见到魏平——她上来这边原本就是为买那件礼服,所以就让魏平在楼下等着,假如林嘉音这时候下去的话……还未等她想完,叶喜却已经有些不耐烦,本来说好五点之前会帮林嘉音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好的,结果现在一拖再拖,时间已经过了四点四十,虽然林嘉音没说什么,但她向来以客户的要求至上,就心急起来,也不管林嘉音还坐在这边没有开口,先皱着眉直接道:“汪小姐,既然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不如还是先出去吧,这边手头事情很多,不能接待,抱歉。”然后,就再也不看她一眼,径直拿自己的工具,开始工作。
汪秋星有些目瞪口呆地听着叶喜说完那些话,然后后者就留给她一个背影;至于林嘉音,则根本就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好脾气并笑嘻嘻地任由叶喜在的脸上上下其手,期间,两人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也是旁若无人,就仿佛汪秋星此人完全不存在似的。
汪秋星一路气呼呼地下楼,看到魏平的身影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才想上去同他抱怨一通,却看到他正在同什么人交谈,走近看,居然是顾醒。
汪秋星就有一些意外,叶之会所出入的大都以女客为主,即使偶尔有男客来,也基本是为接人,假如这么推论的话,难道顾醒是来边接什么人吗?她面带笑容地走上前去,正好听见魏平在那里说了句:“是,我们打算在九月份办酒,到时候顾总可一定要赏光……”
顾醒听他这么说,嘴角就扯出个淡淡的笑容,看似有礼但其实隐隐带几分疏冷,就像平时在办公室里工作时候的样子,声音波澜不惊:“好,知道。”
看到他这个笑容,汪秋星正要上前的脚步忽然微滞,心里不知怎么“咯噔”一下,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种类似的笑,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什么人身上看到过。
与此同时,顾醒已经看见走过来的汪秋星,就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他们两人说:“我与人约了时间,不如下次有空再谈吧。”
汪秋星看着顾醒走进电梯,就压低声音追问魏平:“你同顾总说些什么?”
魏平看了她一眼,心里实在有些反感她什么都想知道、控制的脾气,但也不能不理,只好语气平淡地回答:“没什么,我们才碰到打个招呼,几句客气话,就提了一下九月要摆酒的事情,你就来了。”然后又问:“你不是上去买衣服?买到没?”
汪秋星重重“哼”声,恨恨地道:“别提那件事情!”然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就挽住魏平的胳臂:“走吧走吧,时间也差不多,再不走就怕要迟到。”
魏平就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却是对汪秋星在楼上到底遭遇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他看来,那种做法实在是属于很没礼貌的,而且会来叶之会所的人,大都非富即贵,就算汪秋星被那件礼服的主人给当场赶出来,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更何况,这是汪秋星个人的事情,与他无关,既然不要他问,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因为事先已经打过招呼,所以顾醒走进房间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他的视线在房间内扫了一圈,只看见两名助手模样的身穿会所制服的年轻女子站在一旁,然后就听见右手边不远处,一座敞开的深色雕花木制屏风后有低低的女子交谈声传来。
“裙摆是不是太长?拖地上那么大截,万踩到摔跤怎么办……”
这个低声嘟哝的女子嗓音正是顾醒所熟悉的,他视线落向那座屏风,隐约可见人影绰约,眼底不由就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一旁的助理上前一步,笑着低声打招呼:“顾总,林小姐还在换衣服,要不您先去旁边的客厅里坐会儿?”
顾醒摆摆手:“没关系,就在这里等……”
两人的交谈声虽然不大,但还是惊动屏风后的人,林嘉音原本正在低头试鞋子,听到顾醒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愣,就分神,脚下一个没站稳,人就往旁边倒过去。原本正蹲在她的脚边帮忙整理裙摆的叶喜眼明手快,赶紧站起来把她拉住,可因为旁边没有可扶手的地方,除了屏风就是镜子,而且两人的重心都没站稳,结果就听到“哎哟”声响起,两人在地上摔成团。
 因为这片地上铺着厚实的长毛地毯,所以林嘉音并没有怎么摔痛,但毕竟是仰面倒在地上,所以不免有些头晕目眩,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被人严严实实地抱在怀里。
“有没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有没有摔到头?”
顾醒双臂紧紧环住塔,表情紧张迭声地问,林嘉音下意识地想要回答,但是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他薄削有型的嘴唇,脑海中忽然就飘过昨晚两人之间的那个吻,然后又想到他的那些话,就别过头去,没有开口。
“嘉音,说话,觉得不舒服们现在就去医院。”顾醒当然知道她还在闹脾气,所以只好扳过她的脸来,神色严肃地问道。见她仍然没吭声,眉头不由一皱,干脆一手勾住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双膝,将她打横抱起来,就要往外走去。
见到他这幅样子,林嘉音急忙勾住他脖子,叹口气,低声道:“没事,……快放我下来。”
顾醒站定脚步,望着:“确定?”
林嘉音连连头,敢忙回答:“确定。”
顾醒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放下,反而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仍然环在她的腰间,没有说话。林嘉音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听到身后忽然有个声音没好气地说道:“大小姐,把鞋子穿好,再卿卿我我也不急,好不好?”
林嘉音头一低,伸手去推顾醒的手臂,示意他放手让自己去试鞋子,却听见他开口慢慢道:“把鞋子拿过来吧。”
叶喜看了眼顾醒,面上的表情就不由带了几分僵硬,心里腹诽几句——刚才分明是她好心去拉嘉音一把,只不过因为没站稳,所以才会摔在她的身上,谁知道这个人过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拎起来,像扔沙包一样往后扔出去,幸亏有两名助手接住,否则估计还要再摔上一次,实在是无妄之灾……想到这里,觉得还是不要得罪眼前位顾总为好,就转头吩咐:“把林小姐刚才试的那双鞋子拿过来。”
助手应了一声,片刻后就捧那双鞋子走过来——那是一双与嘉音身上淡紫色礼服配套的紫色高跟鞋,精巧的造型,细细的带子,仿若纤细的藤蔓散落在鞋面上,顾醒接过鞋子放在一边,然后让嘉音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屈膝盖半跪在地上,手握住她的一只脚,另一手拿鞋子帮她套上,然后开始系带子。
林嘉音被顾醒的一系列动作完全惊住,片刻之间居然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怔怔地低头看着他——她体质偏寒,所以他的手心温度比她的脚部温度要高出不少,那热意舒适而温暖,似乎不仅仅熨贴了她的肌肤,仿佛还沿着体内的血脉逆流而上,将她心底的某处也一起灼热了。

顾醒帮林嘉音穿完鞋子,就松开了手,让她站起身来,试试鞋合不合脚。
林嘉音低着头,也不看他,拎着裙摆略微走了两步,就点点头,对着叶喜说:“嗯,蛮合脚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叶喜也点点头,上前帮理了理鬓边方才散落下来的发丝,然后把包递给她,双掌一合在胸前,舒了口气:“好啦,看上去很完美,现在可以出发了,我的大小姐。”
林嘉音转身笑着说了声“谢谢”,正要举步往外走去,却被顾醒给拦住了。
“就这样?”他语气淡淡的,似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来,视线在她身上一转,忽然说:“外套呢?”
顾醒这句话是对着叶喜问的,后者一头雾水,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外套?”这件礼服是露肩设计,为的就是突出修长的颈部和圆润的肩部,怎么可能还会有外套?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对,外套。”顾醒慢慢地开口,看似和善的笑了笑。
叶喜觉得自己快疯了,这个男人……她抽抽嘴角,看了眼还在摸不着头脑的林嘉音,只好暗地里叹了口气,决定先乖乖地投降认输,满足此人的要求:“我个人觉得加外套不太合适,不如配条披肩怎么样?”
望着那两个走出去的身影,叶喜几乎是有气无力地挥着手,一面欲哭无泪地握紧了拳——她发誓,以后再接任何同这两位有关的造型任务,一定要提前三天烧香祈祷,保佑整个过程平安无事才好。
到了拍卖会所在的现场,顾醒似乎毫不避讳,从下车开始就紧紧握住了林嘉音的手,径直往会场里走去。因为他们到的时间有点晚,所以路上并没有碰到多少人,偶尔有几个打招呼的,也都是顾醒的朋友,毕竟林嘉音的身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正式公布过,所以这个圈子里认识的人还不多。而那些人看林嘉音的眼光,都是惊讶的,不少还带了几分探究。
林嘉音当然没空去管这些,进了会场后才发现,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她与顾醒两人的座位居然被安排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对于这点,她记得,原本顾氏与林氏的席位中间,起码应该隔着两张桌子。
这其实只能算是小事,林嘉音也懒得去管,只是笑了笑就落了座。谁知道,坐下之后,她的一位助理却走了过来,脸上表情虽然看似平静,但手里却紧紧抓着一张纸条。林嘉音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问:“怎么了?”
“林总,是这样的。”身着正式西服的中年子看了眼周围,就低下头来以手掩嘴,轻声道:“张总下午回本埠的飞机误点,刚才才落地,正从机场往这边赶,但是路上塞车,估计要七点多才能到。”
林嘉音就点点头,以询问的口吻道:“那么现在的情况是?”
这次慈善拍卖,林氏捐了几件价值上千万的古董,可说是最大的赞助者,所以主办方非常重视,特地在拍卖开始前,安排了几分钟时间给林氏的代表上台发言,而原定的发言人正是林氏在国内的执行总裁张总。
“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张总恐怕是赶不到了。我之前同主办方这边协商过,想试着把发言的时间往后挪,可主办方的意思是,这次慈善拍卖会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凑,不能随意改变,假如林氏的代表不能按时上台发言,就只能取消了。”
林嘉音听了,就了然地笑了笑,伸出手去:“把演讲稿拿来吧。”
中年男子把手中拽着的纸条递出去,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口气:“林总,还有五分钟左右您就要发言了,假如稿子上有什么地方不清楚的,我现在可以解答……”
林嘉音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低头快速将纸条上的字扫了一遍,就抬头笑了笑:“我知道了,稿子基本没什么问题。不过,以后再有这种突发情况,麻烦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不喜欢这种突发状况。另外……”林嘉音的嘴角扯出了一抹秀气的弧度,但眼底却带了几分少有的冷肃之色,慢条斯理地开口:“俞先生,你的工作能力的确很强,不过有一点还请你要明白,现在你是我的特别助理。我希望,下不为例。”
中年男子面上的表情虽然如常,但心里却多了几分惊诧,他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面前这位年纪尚轻的女子,忽然发现自己先前的判断需要推翻重来,就恭恭敬敬地弯腰道:“是,林总,我明白了。”
林嘉音看着他,片刻后才缓缓道:“那么,还有其它什么事情吗?”
“是,没什么其它事情了。”中年男子回答完毕,就自动自发地转身离开了。
林嘉音看了眼他的背影,笑得依然落落大方,心里却老早将远在大洋彼岸的林瑞一给骂了个臭头,所谓的发言实在只能算是一件小事,对于俞助理这种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而言,怎么可能会处理不了,却偏偏要推给她,假如不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见不得她偷懒,俞助理又怎么会有这种胆子?更何况,这位俞助理之前曾担任林瑞一的特别助理长达五年之久,帮着旧主也是正常。这笔帐,她是记下了,等日后有机会,一定会好好的还回去。
想到这里,她转头向着身旁的顾醒微微一笑:“不好意思了,等下我要失陪一会儿。”
顾醒望着她,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了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点了点头。
汪秋星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一直在主办方提供的休息室里与人打电话,谈的内容正是她最近才涉足一项投资,虽然时间开始不久,但收益却非常不错,所以当她跨入会场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眉飞色舞,坐下后也难得地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魏平身边,笑容灿烂。
她的这种表现,让魏平都有些诧异,不明白自己的妻子怎么会突然间改了脾性,不过,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无暇再去顾及她的反常。
当拍卖会主持人宣布,请本次拍卖会最大赞助公司林氏代表上台发言之后,不仅魏平睁大了双眼,更令汪秋星原先的好心情,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站着的那位子——她穿着自己之前才看中且很喜欢的淡紫色露肩晚礼服,身形高挑,耳边、颈间还有手腕上的钻石首饰,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璀璨,与她脸上优雅的笑容相映成辉,整个人几乎无可挑剔……
然而,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居然会是那个林嘉音!怎么可能?!
汪秋星直觉地握紧了手,连指甲掐入了魏平的手背内都不自觉,她似乎听到身边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议,互相询问着台上之人的身份,片刻后终于有人得到答案,说台上那位女子是林氏在本埠的掌门人,同时也是林家老爷子唯一的嫡亲孙女;然后,还有人开始说着另一个消息,这位林小姐同时还是顾大少的现任女友……
各种声音如潮水般涌入汪秋星的耳中,就算她不想听,也无法逃避,同时,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嘶吼: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身份?!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海外林家的后人?肯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
然后,魏平两个字忽然跳入了汪秋星的脑海中,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就屏住了呼吸回头去看,果然看到魏平的目光动也不动地望着台上,她心里又气又恨,原本就掐在他手背上的指甲猛然用力往下按去,一面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
魏平吃痛,就下意识地挥开了她的手,汪秋星一个没提防,手背撞在了桌沿上,她低呼出声,揉了片刻,抬起头来,却发现魏平仍在看着台上,她抬起脚就用力踩在了他的鞋面上,魏平这次总算转过了头看着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表情是忍耐地:“你到底在做什么?闹够了没有?”
汪秋星就冷笑一声:“怎么,你还知道痛啊?不是看到她,就连魂都丢了吗?”
魏平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虽然他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为什么林嘉音忽然就成了林氏在本埠的掌门人——但汪秋星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场合的乱来,更让他觉得心烦,就压低声音道:“你到底在什么,我不懂。”
“不懂?还是装不懂?”汪秋星一面冷笑着回答,一面看了眼台上正在发言的林嘉音,又看了眼魏平目不转睛的姿态,觉得自己几乎都能吐出血来。她的丈夫,当着她的面,用不加掩饰的惊艳目光看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忍无可忍地开口低吼:“魏平,你这种表情让人觉得恶心!”
魏平听了她最后这句话,终于收回了视线,他看了眼汪秋星脸上的表情,忽然也冷笑着低声道:“汪秋星,你知道吗,你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嘉音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陌生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还小,有一次要在操场的领操台上对着全校的学生读稿子,前一天晚上因此而有些紧张地睡不着。最后,还是自己的父亲坐在床头边,很和蔼地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假如紧张的话,就在心里把台下那些人都当成是白菜萝卜就好了。这个方法,对她而言的确有用。此后,无论是当众读稿、发言、又或者是辩论,她几乎从未碰到过心慌的情况,哪怕是被临时拉上台的,都能很快进入状态——只是,自己的父亲,却已经不在了……
  心里忽然有些伤感,但面上却仍是带着灿烂的笑容,等发言完毕,听着台下的掌声,林嘉音反倒觉得有些恍惚,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片刻后,就感到顾醒悄悄地握住了她的左手,转头看去,却发现他的眼底闪着淡淡的担忧和怜惜之色,林嘉音心里一动,望着他专注且不加掩饰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渐渐明朗起来,就笑了一下,轻声说了三个字“我没事”,然后,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慢慢有了动作,一点点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指。
  顾醒看着她,嘴角的弧度缓缓扬起,他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什么,却看见林嘉音的俞助理再次走了过来,低声道:“林总,刚才有六家媒体通过主办方来打招呼,想做个关于我们公司的访问。另外他们还想问问您,有没有兴趣做个单独专访?”
  林嘉音抬头看着他,微笑着开口:“对公司的采访可以去找张总,他应该马上就会到了,细节你们去把握。至于我个人的专访,没有这个必要。”
  俞助理听了,就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安排事情去了。
  没多久,拍卖会正式开始,林氏几样东西都顺利拍了出去,拍卖会结束后,就是酒会,林嘉音原来打算去转一圈就离开,却没料到在入口不远处碰见了苏岩,他手里挽着一名年轻女子,见到林嘉音与顾醒走在一起,便迎了上来。
  四个人互相点头之后,林嘉音的视线就不由落在了苏岩身边的那名女子身上——她身形娇小,面容精致如洋娃娃,身上是一袭绣工华丽的旗袍,手中握着一只镶满珍珠的小包,笑容甜蜜可爱。
  “这位是沈若若,我的高中同学。”苏岩在介绍身边女伴的同时,视线却落在林嘉音的身上,笑容温润:“顾总和若若应该不陌生吧?都认识好多年了,我就不帮你们介绍了。”然后,他又对着沈若若道:“这位是林嘉音林小姐,我的好朋友。”
  林嘉音笑着伸出手去同沈若若的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就看见沈若若笑眯眯地看向顾醒,开口道:“阿醒,你好啊。”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就像是南方那种入口酥软的精细甜点,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顾醒见了她,眉宇间的神色到底是略微有了动容,但只有很短的时间,转瞬即逝,他虽然语气平稳无波,不过脸部表情称得上极其的和颜悦色:“好久不见了,若若。”
沈若若点头,笑容甜美:“是好久不见了,自从你出国后,我们就没怎么见过了,那年连我的婚礼你都没来。”她说话的时候,一双大大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顾醒,眼底有抹异样的光彩掠过。
  林嘉音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两人之间有一点不对劲,她站在一旁,望着沈若若与顾醒互相聊了几句,忽然对上了苏岩别有深意的目光,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笑着说了声:“抱歉,先离开一会儿。”然后,也不等顾醒的回答,就轻轻松开了原本握住他的手指,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林嘉音来到走廊上,原本想去休息室坐一会儿,可是没走了几步,就看见走廊一侧的露台上空无一人,她犹豫了一下,便穿过了厚重的窗帘和落地窗,站在了露台的栏杆旁,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又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嘉音。”
  她回过头去,看见有一名男子逆光站在打开的玻璃门旁,虽然脸孔有些看不清,但是他的声音她却是认识的,林嘉音站直了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原来是你。”
  魏平从阴影处走出来,面无表情,看了她半晌,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今天这个样子……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对不对?”
  林嘉音听了,只觉得无话可说,又有些想笑——什么叫做她真正的样子?他与她相恋数年,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弄虚作伪的举止,向来是坦白而直率的,她一直以为他应该是清楚的,谁知现在却发现,原来不止她不曾真正认识过他,甚至连他也不曾真正明白过她……
  “魏平,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林嘉音神色平静地望着魏平,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悲哀,曾经以为会陪伴一生的感情,现在看来其实也不过如此,到底是社会太现实,还是当初的她太天真?
  “一直就这个样子?”魏平的面色忽然沉了下来,隐隐有种不甘心在他的眼底流窜:“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隐瞒你真实的家境情况?”
  林嘉音一怔,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魏平又开口道:“当初,我只知道你父亲早逝,家里就一位母亲,靠着以前的一些积蓄过日子;可现在呢?林家的大小姐……”他忽然拔高了声调道:“当初你假如如实告诉我你家里真正的情况,我又怎么会被我父母逼到那个份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与魏平略显激动的神情不同,林嘉音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之色,连语气也是平静得很。
  什么叫家里真实的情况?他以为她是故意不告诉他的吗?其实在当时,她除了知道家里在几年前突然多了那么几个亲戚之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有关林家的一切,也是在她到了美国之后,才渐渐了解知晓的。可他现在居然在责怪她没有告诉他真正的情况?甚至还怪她因此害得他被父母逼迫?这位魏先生的逻辑思维,到底是怎么一种混乱的状况?
  “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的!”魏平看了她一眼,忽然有放软了语调,叹了口气:“嘉音,这些年来我没有忘记过你……”这句话的确是实话,尤其在今天晚上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他的心里更是悔恨到了极点,倘若当初能够再多坚持一下,那么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就是他了——当然,在这点上,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今林嘉音身边的那位顾家大公子不是他能够扳倒的,但是这应该并不妨碍他与自己的前女友叙叙旧、帮个忙,毕竟,汪家虽然有钱,但若是要与林氏相比,就完全没有可比性。
  听到魏平忽然无缘无故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林嘉音心里很是清楚,必然还有下文,所以她只是冷冷看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丝毫犹豫,慢慢开口道:“魏平,这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听她这么一说,魏平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尴尬。
  假如不是因为与汪秋星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他急着想要跳出那个牢笼,也不会走这步棋来找她——他从小到大的事情都由父母一手安排,其中唯一的一次例外,也就是同林嘉音的恋情,在父母坚持不懈地反对了数年之后,也终于以他的妥协告终。这一路走来,可说几乎没受过什么太大挫折,可现在却要他将面子放在一个曾经被他抛弃的前女友脚下,实在是非常艰难困苦的一个挑战,但有时候人被逼急了,别说面子了,就算是里子都不要,也是可以的。
  “就当是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嘉音,你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林嘉音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听他说汪秋星是如何的霸道、如何的不讲道理,他又是如何想要跳出天星公司另谋发展,可却被汪秋星发了狠话:他魏平若是赶走,她汪秋星便有本事,让他在本埠找不到新的工作……
  最后几句话听起来很是耳熟,当初汪秋星威胁她的时候,似乎也是如此说的,林嘉音不由有些想发笑——难道那位小姐就没有其它可以说的话了么?老是这么翻来覆去的两句,也不怕人耳朵听出茧子来吗?
  魏平见她嘴角微动,脸上的表情似是笑了一下,以为是有了希望,就赶忙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连声道:“嘉音,你答应了是不是?是不是?”
  林嘉音将手用力一抽,挣脱他的掌握,然后正了脸色道:“魏先生,希望你能适可而止。”
  说完这句话,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心里实在是有些火大,原本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可偏偏有这种无聊人士来打扰,实在是让人很无语。

林嘉音双手撑在休息室洗手台旁的桌面上,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她想了想,决定等下出去找俞助理让司机把她送回家去。今天从下午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没清静过——去会所弄造型,碰到了胡搅蛮缠的汪秋星;来拍卖晚会,被人赶鸭子上架去台上发言;然后,又碰到了魏平……还有那位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沈小姐。
打定了注意,她正打算出去找人,却不料休息室的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一位身着深蓝色晚礼服的女子,打扮成熟稳重,她看见林嘉音在,也不意外,反倒走了过来,笑着伸出手:“林总,你好。”
林嘉音在转身之间,匆匆打量了她一眼,确定自己与此人应该并不认识,但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已经示好,她也只能伸出手去与之轻握了一下,笑着道:“你好,请问你是……”
“哦,我姓丁,单名个雁字。”女子笑着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就递了过来。
林嘉音接下一看,原来这位丁雁女士是某家规模不小的国际房产投资咨询公司在本埠的主要负责人,她点点头,就说:“很高兴见到你。”
丁雁嘴角微扬,落在林嘉音身上的目光带了几分打量之色,嘴上却仍是恭维道:“林总方才的发言,真是非常精彩,令人印象深刻。”
“多谢。”林嘉音听她这么说,就公式化地笑了一下。
丁雁笑笑:“对了,听说林氏最近有兴趣进军本埠的房产界,还希望以后大家能有合作的机会。”
林嘉音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好的,我知道了。假如没什么其它事情的话,我还与人有约,要先告辞了。”  丁雁并似乎对于林嘉音这样的回答并不以为意,仍然笑着道:“是吗?那我就不打扰了。”她嘴上虽然这么说,整个人却仍然站在林嘉音的面前,没有丝毫要移动脚步的意思,林嘉音见她这样,也就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她,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丁雁与她对视了片刻,嘴角忽然浮上一抹奇异的笑,她微微眯了眼,缓缓开口道:“对了,说起来,我同林总的男友顾总以前还是同学,不过今晚上顾总似乎非常忙,我都没能同他说上话,还请林总代我向他问声好。”
林嘉音淡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并没有开口回答,只是望着她,丁雁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何况她真正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就非常配合地向着旁边侧跨了一步,让开了位置。
丁雁看着林嘉音施施然地走出休息室,门缓缓在眼前合上,将那个淡紫色的背影一点点掩住,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冷了下来。
林嘉音回到酒会现场略微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俞助理,也没有看到顾醒,她在靠近门口的一处角落里略微站了站,只觉得呼吸似乎有些不顺畅,约摸是空气不够流通的关系,就离开了会场,向着门口缓缓走去。
她一面走,一面只觉得头晕沉沉的,心里有些烦躁,忽然很想快点回到家里,才靠近门口,就有侍者迎上来问是不是要车,考虑了片刻,她就发了个短信到顾醒的手机上:我先回去了。然后正想让侍者帮忙叫辆车子来,忽然就听到有人说了一句:“不用叫车了,嘉音,我送你吧。”
她回过头去,就看到苏岩正从距离门口不过几步之远的一个沙发里站起身,向着这边走过来——那个沙发原本就落在暗处,所以刚才她走过来的时候,竟没有注意到。
苏岩见林嘉音脸上的表情略微犹豫了下,就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道:“怎么,有了男朋友,让我这个朋友送下都不行了?”
“苏岩,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林嘉音听了他的话,不由失笑:“有人送我当然求之不得,这可是帮我节约车费呢,怎么会不行?”
“我说,你如今也算是老板了,还会在乎这点车费?”苏岩示意侍者去开车过来,一面同她说笑。
林嘉音看着他带笑温和的眼神,心里的烦躁感忽然去不了不少,就故意正了脸色道:“老板当然更要带头节约啦……”
两人说了没几句,侍者就已经把苏岩的跑车给开到了门口,林嘉音坐上车后,系好了安全带,抬起头来,看到苏岩的目光似乎正停留在车窗外某处,就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了?”
苏岩飞快地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没事,你坐好了。”话音未落,跑车就轰鸣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林嘉音被苏岩开车这起步的方式给吓了一跳,虽然等片刻后车子开上公路的时候速度已经慢了很多,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就皱眉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苏岩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直到车子上了高架,他才开口低声道:“嘉音,顾醒他……对你好吗?”
林嘉音似乎听到了他的这句话,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她双眼仍然直视前方——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但本埠的高架上仍然显得有些拥挤,一眼望去,尽是来往车辆的车灯灯光,让人觉得有些眼花。
看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带了一种无奈,又好像在压抑着什么,而这种口气,是苏岩之前从未听见过的:“苏岩,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呢?”林嘉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又接着一字一句地道:“或者,握是不是该问你,那位沈小姐与顾醒是什么关系?”
她不是傻子,与苏岩认识那么多年,他的想法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昨天晚上,她才告诉他自己有了男友;今天晚上,他就带了那位沈小姐出现在她与顾醒的面前。再加上,顾醒当时的反应,以及那位沈小姐看顾醒的眼光,她林嘉音就是再笨,也多少能猜到这两人之间或多或少应该有什么不寻常的过往……
苏岩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忽然一怔,随即眼神微暗,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的味道:“嘉音,我承认,我带沈若若来今天的晚会是有目的……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
“我知道。”林嘉音嘴角扯出一道弧度,声音平静:“苏岩,你是我朋友,所以我才会直接问你,她到底是什么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若不是相信这点,她根本就不会当着他的面,这么直接地说出那个问题。
苏岩听她这么说,片刻后,忽然低低叹了口气:“沈若若……她是顾醒的初恋女友。”
林嘉音听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就仿佛苏岩说的不过是“今天天气很好”这么一句普通至极的话。
“他们的母亲是好友,顾醒同她也算是从小就认识……我同沈若若是高中同班同学,我们高一的时候,顾醒就经常来接她上下课,直到我们高三顾醒出国,两人才分手。”
林嘉音抿了抿嘴角,仍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考虑着几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的问题:看来这两人是青梅竹马,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了……不,或者也有可能更早就开始了……早恋吗?呵呵……
“他们分手的时候,沈若若闹得很厉害,有一次不巧被我看到,她居然会跪在地上哭着求顾醒不要走,可到最后还是没有用……”
苏岩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车厢里一下变得寂静无比,林嘉音看着车窗外的车流和高架两旁流光溢彩的霓虹灯,脑海中就闪过了沈若若那精致的脸庞和娇小的身材——想必当年十七、八岁的时候,应该是更为出色的吧,可即便这样,顾醒还是不为所动……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明白苏岩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这其实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毕竟,到了这个年岁上,谁会没有点过去呢?至于当年顾醒与沈若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当事人才会清楚,旁人看到的听到的,未必就是真相——见到了自己男友的初恋女友,心里到底是会不舒服的,更何况之前她对此一无所知;但是,她呃并不打算就因为苏岩的这段话,便对顾醒随随便便下什么结论。
“苏岩,假如你是因为这个而为我担心,其实完全不用。”林嘉音舒了一口气出来,语气之中无意间就多了几分开玩笑的口吻:“我若是要与人分手,绝对没有向人下跪的习惯……”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岩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嘉音,我想说的是——你真的了解顾醒吗?”他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昨天晚上我们去的那个酒吧老板,你有见过,对不对?”
“你说的是钱晟?”
“是他。”
“嗯,这人我有印象。”林嘉音点点头,她还记得顾醒在介绍的时候说过,钱晟算是同他关系很好的发小之一。
“钱晟在圈子里很混得开,大家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主要就是不管什么情报资料,他都能弄到,因为钱家上两代都是国家情报安全系统里的一把手……”苏岩说到这里,忽然冷笑了一下:“而就我知道,顾醒在去芝加哥找你之前,曾经让钱晟调查过你的背景。”

苏岩的蓝色跑车拐了一个弯,缓缓停在林嘉音的家门口,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半---因为路上有些堵车,苏岩为了快点送她回家,所以略微绕了下路,谁知道不巧,反而碰到那一段正好在夜间修路,反而把路上的时间拖得更长了一些。
晃眼的车前灯光扫过,只见距离林家门口不远处早有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只是熄了火,又落在暗处,所以不太容易被注意到---那车子静静地停在那里,咋看之下,倒像是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跃起噬人。
而在那辆车的前门旁,有个高大是身影,正略微低着头斜斜靠在车门上,不知在想什么,见到苏岩的车子出现,目光猛然一紧,原本就薄削的双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然后慢慢地站直了身体。
林嘉音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家门前停着的车子与站着的人影,自从苏岩告诉她,顾醒在去芝加哥找她之前曾让人调查过她的背景,她就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视线始终落在窗外,苏岩见她这副样子,自然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林嘉音虽然看着窗外,但其实视线却没有名犬的焦点,只是任由景物从眼前掠过,车子停住之后,她就低头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提了裙摆出去,抬起头来,却看见那停在自己家门口的车子和人影,不由就一愣,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顾醒?”然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下轻轻的关车门响动,原来苏岩也已经离开驾驶座站到了外面,脸色微沉,显然对于顾醒的出现并没有什么正面反应,而另一边,顾醒正一步步向着两人走过来,脸色平静,身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都已经脱去,深色衬衫从领口出解开了两粒扣子,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颜色深沉,定定望着她,缓缓开口:“嘉音,你要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林嘉音一手扶着车门,看了他片刻,然后就随意地笑了一下:“我不是给你发了个短消息吗?你没看到?”
顾醒对她的问话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他正是因为看了她发来的那个短消息,这才匆匆赶到了门口,却只看到她坐在苏岩车上远去的背影,他自己随后开了车赶过来,只是没有想到,他明明比他们晚离开会场,却反而要多等几十分钟,才看到苏岩的车子出现……

想到这里,顾醒的目光就愈发的暗沉了几分,他看着林嘉音低头站在那里,昏黄的路灯灯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竟让他有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心里就愈发烦躁起来,不由向着她伸出收去,一字一句:“嘉音,过来。”
听他这么说,林嘉音眉头略微动了动,但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连脚尖都没有移动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如潮水般几乎就要将她淹没过顶,让她忽然之间觉得很疲倦……疲倦到不想面对任何一个人,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她看着顾醒片刻,终于是轻声开口:“我今天很累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顾醒看着她,没有接口,林嘉音见他没有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向家门口走去。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从背后一把用力抱住,不过毕竟是她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所以她的身体在最初的紧张之后便轻松了下来,随即,她听到有个低沉仿若耳语般的熟悉嗓音响起:“我们谈谈。”
林嘉音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隐在暗处,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无奈:“顾醒,我们明天谈好不好……”她现在想做的,就是自己一个人去理清已经一团纷乱的思绪,否则,问题越积越多,只怕连她自己都无法再保持这种平静的面具。
“不,就现在。”顾醒略微低了头,语气坚定---林嘉音只感到有男子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后耳边,似乎还隐约带了一股浓郁的酒味,同时,她觉得圈住自己腰间的双臂力道越来越到,竟让她觉得有些生疼,不由皱了眉低声道:“你先放手……”
顾醒听了她的话,双臂略微放松,但仍是犹如铁钳让她动弹不得,然后脚步微动,竟是打算就这么将她抱着带走,林嘉音就不由有些恼怒了,这个男人为什么老是只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行事?她气急之下,便拔高了声调:“顾醒,你弄痛我了,快放手……”

她话音未落,顾醒就觉得有一股力道压在了他的左臂上---不知什么时候,苏岩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面色不豫,正伸出了手扣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放手!你弄疼她了!”

顾醒望向苏岩的视线锐利如刀,眉头微挑,冷笑着道:“苏岩,看在你哥哥的面上,我不同你一般计较---不过你最好还是先把你的手拿开!”
苏岩却没有任何退让的打算,他也冷笑了一声,道:“顾醒,你还是先把你的手从嘉音身上拿开!”见顾醒不为所动,他就人不知伸手去扳那两条环在嘉音腰间碍眼异常的手臂,再次高声开口:“我叫你放开她,听到没有!”
顾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因为手里还抱着个人,所以重心有些不稳,再加上苏岩出手的时候力道很大,一推一带之下,在顾醒怀中的林嘉音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听到一声闷哼。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伏在顾醒的胸口处,而被她压在身下的那个人则双眼微闭,眉头紧蹙,她心里莫名地一慌,不由颤声道:“顾醒,你没事吧?”
片刻后,顾醒慢慢睁开眼,一手抚上她的脸庞,对于自己的状况不闻不问,反而低声对她道:“你……有没有哪里跌到?”
见他这个样子,林嘉音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摇摇头来回答,她咬紧了下唇,站起身来,然后把顾醒扶起来,正想仔细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磕到,却发现眼前一暗,原来顾醒高大的背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苏岩,我们不妨把话说清楚。”顾醒缓缓站直了身体,嘴角勾出了一抹讽刺的笑。“你把沈若若找来,到底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不入流的做法,实在是让人失望。”

“我为的是什么?”苏岩冷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过什么,嘉音难道没有权利知道?---就因为我是她的朋友,所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伤害她!”
“伤害她?真正伤害她的,似乎正是你把……”顾醒若有所指地冷笑着回答。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
林嘉音听他们两人说到这里,不由有些无语,她正想说些什么,让他们两人停口,忽然看见顾醒上前两步,压低了嗓音,不知在苏岩的耳边冷笑着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就看见苏岩脸上猛地露出了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忽然毫无预兆地挥拳。

顾醒头一偏,可到底因为距离太近,还是没有躲过---因为他背对着林嘉音,所以她根本看不到顾醒到底是哪里被击中了,只看到他身形一晃,脚下后退半步,等到站稳了,忽然也一拳向着苏岩挥了过去。
望着眼自己面前那两人扭打做一团的大男人,林嘉音只觉得担心异常,毕竟两边都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她不想看到任何一方有什么损失,可又插不上手,她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话临到了嘴边,还是只有那句:“你们两个快给我住手……”很可惜,她的这句话对顾醒与苏岩而言,完全没有任何作用,两人反而有越大越激烈的趋势。
林嘉音看了他们半响,见他们并没有停手的迹象,实在是被气得不轻,心里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也在此刻尽数上冲到了头顶,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了三个数字键,等接通之后,就飞快地说了几句话,这才挂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她就转身向自己的家门口走去,可是,或许是因为实在太过气愤,情绪波动太大,没走两步,右脚的鞋跟忽然一歪---幸亏旁边就是墙壁,她及时扶住了才没跌跤,可脚踝处还是有一阵剧痛传来。
林嘉音忍住痛,按下自家电子门的密码,这才发现身后变得安静了不少,她回头一看,原来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手,正齐齐看着她,顾醒眉头一紧,正想说什么,她却冷笑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头,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两位继续,不要停!”说完这句话,林嘉音正要举步迈入自家大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得转过身来,表情平静地道:“另外,我叫了警察,相比警局的场所,更能让两位尽兴。”说完,她就头也不会地走进了大门。

13

第二天早上九点。
林嘉音原本打算睡个懒觉,最后是被林妈妈给弄醒的
“小懒猪,还不起床!”
林妈妈毫不客气地堆着自己女儿的鼻子和脸颊下手,直把嘉音整个人都卷成一团缩在被子底下,这才停手:“小懒猪,再不起来,我可要掀你的被子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妈妈总算看到自己女儿揉着眼睛,从被子里慢腾腾地钻了出来,鼻尖红彤彤的,满脸委屈地看着她:“妈,你干嘛啊……”
“都这么晚了,还不起来?”林妈妈低下头去:“早饭都要凉了。”
林嘉音半眯着眼哀号了一声,抓过被子就往头上蒙:“妈,我昨晚上很晚才睡的,让我再多睡一会儿……”
林妈妈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昨天晚上?你不说我倒差点给忘了---又是吵架,又是打架,最后还是警车来,你都折腾些什么了呀?”
林嘉音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个毛线团一样在床上翻来滚去,装作没听到这些话,林妈妈看了又好气又好笑,知道这样是说不通的,干脆坐下来,把女儿从被窝里挖出来,正色道:“我等下要出门,估计要傍晚的时候才回来,你不想起来的话,我也随便你,不过楼下客厅里坐着的那位先生能不能等,我就不知道了……”
楼下客厅?先生?林嘉音翻身坐了起来:“谁?谁在下面?”
林妈妈看了她一眼,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就笑着回答:“还不就是你看上的那棵好菜?”
那棵好菜?林嘉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妈妈在说的是哪个人了。嘴角不不由抽搐了一下,心里暗自恨恨地道,那家伙哪里是棵好菜?根本就是棵花心大椰菜,还是带刺的,外加有些暴力倾向---但她随即想起一个问题:“妈,现在才九点,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某个起床后惯性思维迟钝的人终于还意识到了另外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是怎么进我们家的?”
林妈妈挑眉:“早上六点我出去,就见他在门外等着了,八点多回来,他还在,刚才叫醒你之前我出去花园散步,结果看见外头人还在,所以我就让他进来坐一下,顺便喝口水。”
林嘉音只听得目瞪口呆:“妈,你你你……”
李妈妈拍了她一下:“我什么我?让你好好去想清楚,沟通一下,结果呢?昨晚上闹了还不够,今天大早就换这么个大活人站在家门口……再这么下去,周围那些老邻居们,估计会觉得我们家出了什么事情了呢。”
林嘉音以手掩面,不由哀叹了声,然后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等到林嘉音下楼的时候,林妈妈已经出门了,整个客厅里空荡荡的,连一丝声响都没有,有大片的金色阳光从靠近花园一侧的落地窗外照了进来,落在深色木地板上,勾勒出长短不一的斑驳光影,似乎还能看见有飞尘在空气中飘动,假如不是还有个人影背对着楼梯口坐在沙发上,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眼见所见的,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油画。
林嘉音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往下又走了几步,因为楼梯上铺了厚实的地毯,她穿拖鞋又轻软,所以没发出什么声响,她最后在楼梯口站定,望着那个男人背影,昨晚上的火气此刻已经去了不少,可一些其他的事情又浮上了心头,缠缠绕绕,让人心里不舒服,但躲避到底不是办法,所以她只犹豫了片刻,就低声开口:“顾醒……”
沙发上那个身影缓缓转过来,嘴唇紧抿,下巴线条紧绷,虽然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视线之中却带了几分凌厉,只是他的视线一落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什么,就一点点柔和了下来,到最后只听到他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嘉音……”话音未定,他的视线忽然落在她有些红肿的右脚脚踝上,眉头一拢,直直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语气有些急促:“你的脚怎么了?”
林嘉音就低头看了一下,然后笑着开口:“有些扭到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扭到的?”顾醒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沉了两分,可是林嘉音并没有注意到,只是点头道:“嗯,不过没什么关系,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
顾醒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口,最后只是把手伸给了她,林嘉音握住了他的手,就一步步慢慢向沙发走去,一面走一面看似不经意地问:“你早饭吃过看没有?”
顾醒就点点头,嘴角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伯母让我进来的时候,说正好买多了早饭,所以就吃了一点……你呢?”
“我也吃过了。”林嘉音话音虽然轻,心里却非常明白,原来自己母亲一早就有打算,要让他进来了---想到这里,她就抬头问了一句:“你到底在我家门外站了多久?”
顾醒没有马上回到,只是扶着她坐下,这才语气淡淡地开口:“站了多久有什么差别吗?你现在肯见我就够了。”
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举动,林嘉音忽然觉得脸色一热---她是在是气昏了,那么多事情叠加在一起,本来就已经弄得她心绪不宁,最后他们的那场架,就像是点燃了炸药导线的最后一点火星。
但是,不管怎么说,打电话报警这种做法,虽然事先知道,就算是警察来了,多半也拿顾醒和苏岩没什么办法,但现在事后看来,也是在有些不太近人情以及冲动了……
“那个,昨天晚上……”林嘉音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口,不过还好顾醒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眼底反倒有些深深浅浅的颜色在浮动。
“下次记得提醒我,原来我家嘉音也是会生气的。”顾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叹息,但似乎又带着几分笑意,他的话音顿了一顿,又开口:“现在,我们好好谈谈?”他来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同她谈谈,现在有了这个机会,更加不能放过---对于嘉音的脾气,他也算是了解得不少了,假如不把握机会,把这个小鸵鸟的头从沙子里拉出来,恐怕以后有得好磨了。
林嘉音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
“你有什么想先同我说的?”顾醒坐在她的对面,笑着问。他虽然今天难得地穿了非常休闲的衣物,但却正襟危坐,倒有几分一本正经的意思。
林嘉音仔细想了想,就开口:“很多。”
顾醒听了她的回答,就不由低笑一声:“听起来……似乎有些罄竹难书的味道?”
林嘉音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微微眯了眼,就接着道:“顾醒,我说话不喜欢绕弯子……首先,我想说,我同苏岩只是朋友,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两个再出现昨天晚上那个样子……”
顾醒听了,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还有呢?”
“然后,我觉得.....不太喜欢有些时候你说话的口气……”说道这里,林嘉音忽然想起前天晚上他们从酒吧回来,顾醒对她说的关于苏岩的那些话,她的嘴就微微抿了起来。
“哦?”顾醒的视线落在她微微翘起的嘴角上,心里略微有些飘忽,然后注意到她有些犹豫的表情,仔细一想,就明白她所指的到底是什么,便温和地笑着回答:“好,我知道了,还有呢?”
还有……林嘉音眨了眨眼,想到沈若若和那位丁小姐,脸色不由更不好看了,就动动嘴角反问道:“还有?你觉得呢?”
顾醒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觉得的话,应该还有不少吧……比如,为什么不问我关于沈若若的事情?”
林嘉音就瞥了他一眼,挑眉反问:“我问的话,你肯说吗?”
“只要是你想知道,我就会说。”顾醒的神色看起来很是坦然,他想了想又道:“我同沈若若之间算是青梅竹马,当年我们分手,是因为我要出国,但她却不肯出去,当然,这并不代表我现在会对她还有什么想法,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而且,其实我当年对她的感情,可能更像是兄长对妹妹的那种。”说完这一切,他就笑看这林嘉音:“这样的解释,你还满意吗?”
林嘉音转过头去,不想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低声道:“勉强可以接受、”
“至于你之前说的那两点,我明白了……尤其是第二点,我会想办法,但是你要给我时间……”顾醒俯下身体,拉住她的手,柔声道:“还有吗?”
林嘉音听了,就没有说话,牙齿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毕竟,她心头最大的疑问,到底还是不敢直接问出口---之前就有的疑问,虽然被自己妈妈开导之后去了不少,可是昨晚上苏岩所说的那件事情,又加深了她的怀疑,现在就像是块石头压在那里,沉甸甸的,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些怕起来。

  可是,她到底在怕什么?
  林嘉音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在这个事情上的反复考量,面对顾醒的不敢问不敢说,现在回过头去想想,竟是有几分出乎意料之外的患得患失。意识到这点,林嘉音不由就低头抬头看了眼顾醒与自己交握的双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剪得平整干净,虽然只是轻轻一拢,但却给人以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有某种隐隐约约的念头窜入脑海之中,不知为什么,林嘉音忽然想起一句被人说过用过无数次的古话:执子之手……刹那之间,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因为在乎,所以会害怕,怕知道的那个答案不是她想要的,怕失去眼前这个男人,怕再一次受到伤害。
  然而,有些东西,并不是因为害怕就能一直逃避下去的,既然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那么晚痛不如早痛。
  倘若事实真的像她所担心的那样、像苏岩所告诉她的那样,那么再想解决的办法也是可以——顶多是面对再一次的分手,毕竟他们认识不过半年,同当初那长达几年的感情相比,就算是会痛,应该也会好很多吧。
  想到这里,林嘉音就不由暗自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顾醒温和带笑的目光,缓缓开口:“是的,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她的语气有些郑重,与之前有略微有些不同。顾醒被她的表情所影响,也不由正肃了脸色:“你说。”
  “你去芝加哥之前,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我是谁?”
  顾醒看着林嘉音专注但又有些紧张的眼神,立刻就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他定定望住她,一字一句开口:“我不知道。”他接着又补充道:“你那次离开,什么消息都没给我留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踪影了,所以我只好找钱晟要你的资料。但是,我只看了你辞职的原因和在芝加哥那边的住址。”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一下:“看来我应该在你身上装个定位装置,这样就不用去麻烦钱晟了。”
  林嘉音听了他的话,却没有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闷声说:“你还想有下次?”
  “不想。”顾醒的笑容消失,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抚摸着世上最易碎的东西:“所以,嘉音,有话不要闷在心里,你要告诉我,我不喜欢猜你的心思。而且,不管你信不信,对你……我不会说谎。”
  林嘉音沉默了片刻,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信你。”
  信任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其实很难;可是对于她而言,假如两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也就没有再相处下去的必要——所以,她选择相信,相信他、也相信她自己的判断。
  顾醒听到她的回答,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却让他的眼里莫名地燃起了一种莫名而灼热的光芒,他慢慢站起身来,低下头去,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对方的影子,连呼吸都似乎交缠在了一起。
  “嘉音,我很高兴……”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暗哑,凌厉的脸部线条仿佛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抚平划开,眼底俱是温柔似水的笑意,让林嘉音看了只觉得心脏莫名跳快了一拍。
  下一刻,他的唇就落了下来,轻轻柔柔的,像是早春的微风带动才发芽的柳枝条掠过嘴角,林嘉音微微闭上眼,感到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他急促的呼吸中带着种青草和阳光的清爽味道,与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仿佛想通过这种亲密的接触,诉说着什么,有淡淡的情感在两人唇齿相偎辗转之间传递,她觉得心里有些酥酥痒痒的感觉,又像是喝了一杯醇厚的红酒,整个人晕乎乎的,却并不让人觉得反感。
  渐渐地,两人的身体越贴越近,林嘉音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肩头,原本想就这么环住他,可心里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原本只是模模糊糊的,却不知为什么,越来越清晰,心里倒有些莫名的火气上来,干脆反手一把推开了顾醒,身体往后贴在沙发靠背上,脱开了他的怀抱。
  顾醒原本正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圈在她的腰间,极其缠绵地感受着她清新而细密的气息,只想就这么抱着再也不放开,正情动之间,谁知却忽然被她用力一推,力道虽然不大,却也让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定眼看去,就见林嘉音正表情似笑非笑地瞪着自己。
  “怎么了?”他虽然擅长猜别人的心思,而且十中八九,可是唯独对于她,却不想那么去做,不管什么事情,他希望听她自己说出来。
  林嘉音就斜斜看了他一眼,慢腾腾地开口:“我刚才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在拍卖会里碰到一位小姐,说是你以前的同学,要我代她向你问好。”
  顾醒就笑了一下,双臂重新环上她的腰间,问道:“哦?哪位小姐?姓什么?”
  “一位长得很不错的小姐,人家姓丁。”
  话一出口,林嘉音就看到顾醒的眉头略微一紧,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心里的那口气就更加不舒服了,想想之前说的他是棵花心大椰菜还真是没说错,干脆冷哼一声,七手八脚地把他绕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扒了下来,右手一撑沙发扶手,就打算站起身来离开。
  顾醒当然不会让她就这么离开,也不想放开手,闹脾气的林嘉音两根细长的柳眉会微微拧起来,一双眼却瞪得大大的,乌黑乌黑,有些红肿俄嘴唇微微撅起,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咪,怎么看怎么可爱——他发现自己很是喜欢看她这幅样子,可是又舍不得她生气,就伸出手去先搂着她坐下,手指轻轻抚着她背后的长发,笑得温和,明知故问地说道:“怎么,生气了?”
  林嘉音对于此人的恶劣行径实在是懒得多说,但是又挣不开他的手,就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她就抬头看了眼客厅角落里放着的落地古董钟,慢条斯理地开口:“时间也不早了,下午我还有会,顾先生应该也是业务繁忙,我就不多留了……”
  顾醒听她这么说,就叹了口气,可眼底却有掩不住的笑意:“怎么,真生气了?”不等她回答,就又接着道:“那位丁小姐,的确是我的大学同学。”话虽然这么说,可总有种意犹未尽的意思,似乎还留了半截没有说完,林嘉音当然能够听出来,况且当时在休息室的那次见面,虽然时间很短,可是那位丁小姐对自己的敌意,恐怕就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而其源头必然是与顾醒脱不了干系,但是她并没有马上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丁雁怎么会在本埠出现,这个问题其实顾醒也很想知道——当年在英国的那些事情,似乎已经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翻了出来,而且还恰巧被嘉音知道了,按照丁雁以往的心机和行事风格来说,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她故意这么做的。
  而且,丁雁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恐怕眼前这个丫头又要翻脸了,昨天晚上他算是领教了,她真正发起脾气来是什么样子的,居然就直接打电话报警了。虽然那些警察都没敢把他同苏岩怎么样,甚至都没有带回去,可到底还是尴尬的。
  甚至很晚了,都有人打电话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怎么他和苏二少会差点被带回警局,弄得鸡飞狗跳的;而钱晟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更是特地在凌晨三点打电话过来一通狂笑,直言嫂子很是对他的脾气。
  话说回来,丁雁此人,与其让她日后又在嘉音面前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还不如他自己先把话对嘉音挑明了……顾醒略微沉思了一下,就慢慢开口:“丁雁的事情,我不想瞒你。”
  然后呢?林嘉音挑眉,摆明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顾醒搂住她的双臂紧了紧,就道:“她应该算是我第二个女朋友。”
  第二个女朋友……林嘉音听了不怒反笑:“又是初恋又是第二个女朋友,顾先生这是艳福不浅,也不知道顾先生至今到底有过多少位女友,我又是排在第几位,不妨现在一起说清楚?”
  话一说完,她就用力挣扎了两下,想要甩开他的怀抱,可偏偏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双臂搂得她纹丝不动,将她的双手都圈住,怎么折腾都没有用。  
  林嘉音被他的所谓解释和不肯放手的态度给弄得心头火气,一心就想找地方撒气,她的视线四下转了一圈,发现顾醒的颈部就在距离自己嘴边不过几厘米的地方,恶从心起,就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顶着夏日里火辣辣的阳光,沈海炜站在林家门外,用尽最后一分耐心,一遍又遍地按着电铃。
他才从香港回来,风尘仆仆,连在本埠的家都没有回,就先赶到里来。原本是兴冲冲地,可现在却有些怨气,因为按许久的门铃都没人回应,心里就觉得有些奇怪,他在清晨的时候飞机起飞前,还同这边打过电话,是林妈妈接的,确认嘉音下午之前都会在家,怎么现在会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而且偏偏在这种紧要的时候,他身上的两部手机都没电了——海炜想到这里,就不由对着大铁门露出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再次拉下脖子上松松垮垮的领带,看了眼头顶上光线刺眼的太阳,恨不得开始找个东西来砸门。
就在他考虑这么做的可行性和可能引起的后果的时候,对讲机里总算传出个略带沙哑的女子嗓音来:“喂,请问是哪位?”
海炜就一听,脸上立刻挂起了灿烂的笑容,笑嘻嘻的回答:“哟,嘉音表姐,还没睡醒呐?是我啦!快开门,外头好热!”
对讲机那头安静了片刻,就听到林嘉音的声音再次传出来:“你等下,我帮你开门。”
海炜等大铁门开了,就熟门熟路地往屋子里面冲了进去,他才跨进门口,就把包往地上一扔,然后直接走到客厅里,往沙发上一坐,没有看到林嘉音的人在,就有气无力地嚷起来:“嘉音表姐,我可累惨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
林嘉音其实人在厨房里,帮海炜开乐门之后,就进去帮他倒果汁去了,身旁站着笑意浓浓的顾醒,她把果汁倒好,正想端着杯子走出去,顾醒忽然一伸手拉住了她,先是把她的衣服略微整理了一下,然后又把她外套上的拉链往上拉了几分,这才松开了手。
正在个时候,坐在客厅里的海炜又开始叫唤,林嘉音一转身就端着果汁从厨房里走出去,她微微低着头,脸颊上还带几分淡淡的绯红,沈海炜见了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来不及发问,视线在嘉音身后一转,就像仿佛见鬼一样,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对着跟那个在自己表姐身后,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男子大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醒看了他一眼,就友善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林嘉音把果汁放在海炜面前的茶几上,面色平静,就仿佛没有听到他之前的那个问题,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问:“别大惊小怪的……对,你怎么想到今天来找我了?香港那边事情结束了?”
沈海炜对于自家表姐的问话仿若不闻,双眼紧紧盯住顾醒,可对方却旁若无人,对他略带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地靠坐在嘉音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举动亲昵无比。
某人虽然早就知道顾醒已经升格成为自家表姐的男友,可是亲眼看到两人相处,这还是第一次,尤其对方还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登堂入室、对自己的表姐上下其手,他就觉得有点受刺激了。
“嘉音表姐,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沈海炜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道,还故意在“非常重要”四个字上加重语调。
林嘉音随意点点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表弟的不满:“嗯,你说吧。”
沈海炜就挑眉:“表姐,你确定要在这里说?那可是很重要的事情……”
林嘉音正想说些什么,顾醒却已经站起身来,笑着对她缓缓道:“嘉音,我一直对你家的花园很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出去看一看?”
“当然可以,你直接从右边的那扇落地窗走出去就是了。”
“好,那等下见,不打扰你们谈话了。”
林嘉音看着顾醒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里,这才转头向着海炜笑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
沈海炜皱眉头:“嘉音表姐,我不喜欢那个人。”
林嘉音点点头,也不生气:“嗯,我知道了。放心,他是我的男友,不是你的,你喜欢和不喜欢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海炜听,就觉得嘴角有抽搐,只好把话题转开:“对,你上次去芝加哥之前托我做的事情,已经差不多——果然被你料中,现在鱼上钩了,而且还咬得很紧,接着我们要怎么办?”
“把胃口再养养大。”林嘉音双手交握,她当然清楚海炜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她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神秘,慢条斯理地道:“海炜,你知道吗?其实这种金融投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就像是赌博一样,因为钱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假如一个一开始就只看到收益却没有见过亏损的人来说,这种投资简直就像是天上掉馅饼那么刺激,等最初的保守观望心态过去了,后面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我想,等她把全部身家都压上的时候,就差不多了。”其实,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免费午餐可吃的,钱来得容易,自然也就去得容易。这个道理人人都明白,只是能做到克制住自己欲望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海炜一面听嘉音话,一面一口气把果汁给喝完,这才露出个舒服的表情来,笑着回答道:“反正,你什么时候叫我收网我就动手。现在那个疯女人的单笔进出已经开始上千万,她昨晚上还打电话给交易员,还要加大金额……从下第一笔单子到现在,不过才一个月不到,还真是胆子够大。现在呢,就怕她临时收手,我们就没得玩。”
“我想,她应该不会这么快收手的。”林嘉音慢悠悠地接口,眼光飘向客厅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仿佛想要透过那片剔透晶莹的吊坠看见些什么:“对于她而言,既然这种方式来钱这么容易,当然是不会放过的。”尤其,在经过昨天晚上之后,那位汪小姐恐怕对金钱的渴望程度还会更大吧。
“既然这样,那就最好。”海炜笑得灿烂:“对了,嘉音表姐,我肚子饿了,我们出去吃东西吧?”
林嘉音沉吟了一下,就点头:“好,假如你不介意同顾醒一起去的话?”
沈海炜就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低声嘀咕:“我介意有用吗?”其实之前他是一直看好苏岩的,可是自家表姐不喜欢,他也没办法。
“那你等一下,我去把顾醒叫进来就走。”
林嘉音才踏出屋外,就觉得热浪扑面而来,她转了半圈,在一棵高大的乔木下看见了顾醒。
“在外头站了这么久,有些热了吧?海炜说饿了要出去吃饭,一起去吧?”她走到他面前,略微仰头道。
顾醒笑着低头看她,两人视线才一触上,林嘉音就不由想起了方才的事情,脸上微微热,就别开了眼去。顾醒见了,脸上笑意更浓,俯下身去凑在她耳边道:“说起来,我的确是有些饿了。不过……”他略微顿了一下,手臂勾住她的腰,不让她退开,这才低哑嗓音继续道:“嘉音,我更想把你给吃掉,怎么办?”
林嘉音咬住下唇没有答话,视线一转,看到他脖子上那个清晰的牙印,脸上更加觉得像是火烧一样——刚才明明是她在逼供泄愤出气,可不知怎么的,那一口咬下去,两个人就纠缠到一起去了,现在想起来,假如不是海炜来了在外头按铃,恐怕接着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顾醒见她不说话了,知道她脸皮薄,也就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一下,改而牵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先去吃饭,下午是不是还要开会?吃完饭我送你去公司。”话音未落,就觉得林嘉音在扯他的袖口,便低声问:“怎么了?”
林嘉音红着脸看了他片刻,略微踮起了脚尖,伸出手去,仔仔细细地把他衬衫领口处的两粒扣子给系好了,这才眨眨眼,脸上似乎恢复了常态,不像方才那么热了,就笑着道:“好了,我们进屋去吧。”
顾醒望着她的笑颜,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塞得满满地,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那两粒系得平整的扣子,再想到方才她给他系扣子时候的模样——略微低着头,垫了脚尖,露出半截白皙优美的后颈,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的身上拉出片斑驳的光影……
想到这里,顾醒就默默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体温向来不高,就是在气温这么高的夏季,也有些偏低,入手的触感滑腻微凉,他忽然觉得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来,握住她手的力度不由紧了几分,脚步也渐渐停了下来。
林嘉音被他拉住,自然也就没办法继续往前走,转身侧头看他:“怎么了?”
“嘉音。”他望着漆黑如墨的双眸,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柔缓。
“嫁给我。”

  之后一个星期,因为公司开始准备投资两个新的项目,林嘉音忙得昏夭黑地,一面看评估报告,一面同项目的管理团队见面,中间有数天时间还离开了本埠,她与顾醒之间也只好隔个两、三天才见次面、吃个饭什么的。
  幸好顾醒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天天晚上会给她电话,陪她聊天,让她自己出门在外小心,其余的什么都投多说,就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那个午后,他在林家花园里说的那三个字,不过是盛夏阳光下的幻觉。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林嘉音看了下日程表,总算是晚上能空下来,正想打电话给顾醒一起出去吃饭,谁知手机上反而先接到了苏岩的来电。
  “嘉音。”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林嘉音听了,正想说些什么,苏岩却己经继续说道:“晚上有空吗?假如没事的话,我们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吧。”
  林嘉音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答应了:“嗯,没问题啊,正好忙完。”
  “地点就在七号会所,下午六点的时候我过来接你,好不好?”
  “当然可以。”
  挂了电话,林嘉音又想了想,还是拨了个电话给顾醒。
  “哦?同苏岩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好的,我知道了。”电话那头的反应听起来很是普通,反倒让林嘉音觉得有点奇怪。
  “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
  “七号会所。”
  “我晚上应该也会在那边,等要回家的时候记得给我挂个电话,我送你回去。”
  交代完这几句,顾醒那边就挂了电话。
  林嘉音对着听筒看了半晌,不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又好笑又好气——她就知道,就算他表面上做得很大度,不再多说什么,可还是会变着法子去干涉一下,自己怎么就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大醋缸了呢?
  距离上次到七号会所己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感觉上摆设布置都没有变动,连门口那只大花瓶摆放的位置,也同上次与苏岩一起来这里吃刀鱼的时候没有两样。
  或许是因为有苏岩在,所以侍者们的态度和服务始终是无可挑剔的,照老样子,菜是苏岩点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却都是嘉音所喜欢的。上完菜之后,整个包厢里除了苏岩与林嘉音之外,就没有多余的人了。
  两人先是随便聊了几句,但是都投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林嘉音虽然手里拿着筷子,却觉得没有胃口,她总觉得今晚的苏岩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虽然笑容还是温和如昔,却有几分勉强的味道,她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会追问——而且,不管怎么说,那个晚上的事情,她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苏岩,那天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就被苏岩给打断了:“不,应该是我说抱歉,毕竟是我先动手的。”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和苦涩,视线定定望着她,眼底似有浓郁的歉意与痛苦之色互相参杂,过了半晌,才又听他说道:“嘉音,我……真的很抱歉。”
  才又林嘉音觉得他的语气似乎太过沉重,直觉上感到哪里不对劲,但是并没有多想,只是轻松地笑了一下:“你干嘛要同我道歉?大家是朋友,这件事情就别说了,否则我就当你还在意呢……”
  “不,我说的抱歉,不是指那件事情。”苏岩忽然低了头,没有再看她,放在桌面下的双手却渐渐紧握成拳,他沉默了片刻,在林嘉音探寻不解的目光中,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嘉音,我代我母亲当初的无礼,向你道歉。”
  林嘉音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本来根本就没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情,却不知为什么,他到底还是知道了,而且又这样郑重其事的来道歉,心里就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但还是笑着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已经忘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话到这里,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记忆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岩与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数年下来,这位苏家二公子在她的印象中,向来是笑容温和且意气风发的,就是多年前那个雪夜,他被困在郊外动弹不得又冷又饿,可还是有种磨灭不去的闲适;可现在,虽然他打扮齐整,却总给一种,掩饰不去的心灰意冷之感,就像是在这短短数日之内,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林嘉音心里觉得诧异,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说出口,因为隐约之中,她感到,那个答案不会是她想要听到的,而且与她一直以来极力逃避的事情有关,所以只好选择沉默。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苏岩见她这个样子,只有苦笑。当初假如不是他太自以为是,觉得不管什么事情,家里都会顺着他的意,隐瞒了她的身份和她当初对她的帮助,恐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当初只是伯母误会了,不关他的对错。”林嘉音见他神情落寞,就轻声安慰道:“苏岩,你不要想太多了。”
  只是误会?苏岩看着她善意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有种钝钝的痛,无边无际地漫延开来——最初从顾醒口里听到这个事情,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知道嘉音与魏平之间的事情,自然也清楚魏家父母曾经对嘉音做过什么,他知道嘉音有多讨厌、多反感那种做法,可如今,却换成了自己的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情。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顾醒为了得到嘉音,不惜造谣诬蔑,所以一气之下便拔拳相向。可是,等事后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无风不起浪,等他回家一问,才发现,顾醒所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原来,自己的母亲早就瞒着他去找过嘉音,说她配不上他;原来,他想要好好珍惜的人,其实从一开始,就己经咫尺天涯……他本来以为,只要好好守护着她,终有一日她会明白、会感动。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不过是个笑话,原来种子尚未栽下,就己经被人彻底毁掉了,而那个罪魁祸首,却是他不能、也不可以恨的人。
  这算是上天同他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罢,之前他的人生可说是一帆风顺,却没想到会在这事上跌了重重的一跤,痛彻心肺,却又无法言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对别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走入别人的怀抱……
  想到这里,苏岩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他原本以为过了几夭再来见她,自己多少能平静一些,可终究是没有用。但是,他又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这种种情绪,望着嘉音关心的眼神,只好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来:“不说了,我们……先吃饭,你饿了吧?”
  吃完饭,才晚上八点多,苏岩提出想送嘉音回家,却被婉言拒绝了。
  “顾醒碰巧也在这边,我才给他发了消息,他会送我回去……”林嘉音笑着解释,却看到苏岩脸上表情怔愣,原先挤出来的那抹笑意也消失了,她心里觉得不忍,可是又明白,与其不明不白地继续这么拖下去,还不如早点说清楚。
  两人站在门口,沉默了片刻,苏岩忽然深吸一口气,开口:“这样也好。”他又笑了一下:“看来我这个专职司机,以后是要失业了……”
  “什么司机不司机的。”林嘉音笑着回了他一句,然后又缓缓说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当然。”苏岩脸上的表情?漫漫又恢复了叫主的温和,他望着她,慢慢地,轻声道:“没错,我们是朋友。”是的,朋友,或许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才算是对彼此都好。
  林嘉音看着他,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两人背后有顾醒的声音传来:“投等很久吧?”
  苏岩见到顾醒,就先一步伸出了手:“上次的事情,真是抱歉。”
  “没关系,上次大家都有点喝多了。说起来,我也应该向你说声抱歉才对,可惜一直役机会。”
  顾醒的态度十分从容,也伸出手去与之交握。
  三人才寒暄了没几句,侍者就己经把顾醒的车子给开到了门口。
  林嘉音同顾醒一起上了车,坐在车里,不知怎么地就回头去看了一眼,当时车子己经开出很远,可苏岩仍是站在之前他们分手的那个门口,身形笔挺,在夜色中,却又有说不出的寂寥。林嘉音看了,就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嘉音。”看似一直在专心开车的顾醒,忽然出声叫她。
  “嗯?”嘉音将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望着他:“怎么了?”
  “上次我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情?”这话问得林嘉音有些一头雾水。
  顾醒双眼直视前方,手握在方向盘上,表情看上去十分的平静,却淡淡吐出两个字来:“结婚。”

  结婚……
  林嘉音听到这两个字,就不由沉默了。
  虽然她是以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段感情,但是这件事情之前确实从未曾考虑过,那个午后他所说的那三个字,她也纯粹是当玩笑来看待的,而这次,顾醒的口气与态度却让她醒悟过来,原来他是认真的。
  想到这里,林嘉音不由微微转过头去,看着顾醒的侧脸,心里忽然有阵恍惚,又有些迟疑,这个人……一辈子……真的可以吗?他们毕竟认识不过几个月,似乎有些太快了。
  顾醒见她没有回答,并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看似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林嘉音见他这样,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松了口气,可隐约之中又有些失落。到了家门口,她道了一声“晚安”正要推门下车,谁知却被他从背后一把拉住了。
  “嘉音……”顾醒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鼻息喷在她的耳垂上,沉重且灼热:“你的回答呢?”
  林嘉音因为腰上的力度,不得不靠在了他的肩上,仰头去看他的脸,车内淡黄色的灯光从两人头顶洒落下来,不知为什么竟会觉得有些刺眼,而他的脸因为背对着光源,所以有些看不清,只能感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眉间眼角,动也不动,仿佛凝固了一般,连时间的流逝,都感觉不到。
  她的回答……林嘉音忽然就笑了一下,嗓音轻柔,慢慢道:“我说,你这算是在求婚吗?”
  顾醒看着她略带狡黠的笑容,心里微动,觉得自己胸口处仿佛被个小动物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抓拉了一把,不由就慢慢低下头去,一分一寸地接近她的脸庞,然后在她鼻尖上轻轻咬了一口,哑声道:“不然你以为呢?”
  林嘉音就略微挑了眉头,笑嘻嘻地开口:“什么都没有就要我回答?这无本买卖,也做得太划算了。”
  “哦?那你想要什么?”
  林嘉音也不同他客气,扳着手指一个个数过来:“玫瑰、钻戒、烛光晚餐……哦,对了,我以前有个朋友,她男朋友向她求婚的时候,还让飞机在天上拉了横幅,似乎也可以考虑一下……”
  顾醒听了,反倒沉声笑了:“这些都不是问题,还有呢?”他伸出手去,一点点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嘉音,你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林嘉音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就不由微微停滞了一下,她最想要的……说到底,也就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而已,但随着年岁渐长,这个愿望似乎已经被现实冲刷得离她越来越远。然而,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知不可能的,却偏偏要奢望。
  对她而言,结婚应该就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情;可是更多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承认,结婚并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个准备,去面对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见到她脸色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顾醒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定定望了她片刻,眼底神色微沉,就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顾醒的动作很是温柔,仿佛有种令人舒缓的情绪,在通过唇齿缠绵之间,一点一滴缓慢地传递过来。林嘉音半靠在他怀里,感觉着彼此的鼻息相互纠缠,不由就闭上了双眼——假如是这个人的话……
  两个人耳鬓厮磨了很久,最后要分开的时候,林嘉音抬手轻轻拂上了顾醒的脸颊,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声音虽轻但还算清晰:“让我考虑一下。”
  “行,但是别太久。”顾醒似笑非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我怕时间太长,我会等不及。”
  “等不及什么?”林嘉音笑着反问。
  “等不及……”顾醒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人胃口,才说:“把你直接绑去登记。”
  林嘉音失笑,摇摇头,正打算推门下车,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对了,问你件事情。”
  “哦?私事还是公事?”顾醒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侧了身子笑着问。
  “算是公事。”灯光下,林嘉音的嘴角微微翘起,可以看得出心情不错,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假如我没记错,天星公司现在的第二大股东,是汪家对吧?”确切来说,那位股份持有人应该是汪秋星的父亲,不过现在似乎已经全权委托给汪秋星了。
  “对。”顾醒点头确认。
  “假如……”林嘉音眉头一挑,眼底藏着一丝笃定的笑意:“天星的第二大股东换人来做,不知道顾总会不会有意见?嗯?”她最后那一声,尾音悠长,再加上她回头斜睨的表情,顾醒只觉得心里一荡,手心里隐有薄汗沁出,连她到底说了什么,似乎也全都不重要了。
  “天星第二大股东换人?”见到她仍在等候答案的眼神,顾醒勉强集中了心神,重复了一遍她所说过的话,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把汪家在天星里的股份全部收购过来吧?”
  林嘉音听他这么说,就懒洋洋地回答道:“收购?我可没兴趣去做那种吃力又花时间的事情。”
  顾醒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她肯定另有打算,就略微考虑了一下,近期汪家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举动,汪秋星的副总之位坐的只能说是无功无过,天星的主要决策权其实早已经移交到他在收购成功之后所带进去的一批高管手里,之所以还留着汪秋星和魏平在公司里,一方面是为了过渡期稳定人心,另一方面,则无非是看在上一辈的交情。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天星的事情我不会多管。”顾醒淡声下了结论。当初汪秋星对她做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清楚嘉音的脾气,她肯定是想亲自处理的。
  林嘉音看着他,眨眨眼,用有些开玩笑的口吻道:“嗯?就算我把整个公司弄垮了,你也不管?”
  “无所谓。”顾醒笑着回了她两个字,然后就望着她慢慢说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晚上十一点多,魏平把车子停进车库,拿了钥匙开了门,站在门口还未跨进去,就看见客厅里灯火通明,他有些诧异,转身关了门,走进去才发现,自己的岳父竟然也在,而汪秋星则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一角,低着头,动也不动,地上尽是些乱七八糟的碎片。
  “这是怎么了?”魏平站在客厅入口处,皱着眉问。
  汪老先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面色铁青,也不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冷声开口:“你都清楚,她最近在做些什么事情?”
  魏平听了就是一愣,下意识地摇头。
  汪秋星所做的事情,他向来没兴趣去管,再说了,其实他也管不到,她的主意向来大得很,行事又娇蛮任性,稍不如意就发脾气,他都已经懒得去管了。
  事实上,他们两人现在虽然是合法夫妻,可更多的时候,他却觉得两人之间,唯一没有的就是感情。有时候半夜醒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同她结婚,同床异梦也不过如此——尤其是每每想起结婚前,两人之间签下的那个协议,他就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
  倘若他当初没有因为父母的压力而动摇,没有因为利益的诱惑而放弃嘉音,现在他所过的,应该是另外一种生活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原本有些忘却的过往,在最近却又忽然出现在了记忆中,那应该已经是六、七年之前的事情了,当初在大学那条树冠森森的林荫道上,有个女孩子勾住他的手臂,笑容有几分懒散,眼神却是清澈动人,说等以后两人年纪大了,也要相互搀扶着,天天来这边走上一圈……那个时候的他,满心期望着以后的生活,谁也不曾料到,原来一个人的改变可以如此轻易。
  “秋星是你妻子,你怎么都不关心她?连她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汪老先生语气僵硬毫不客气的问话,拉回了魏平飘远的思绪,可是这问话的内容实在让他觉得有些好笑——汪秋星的脾气,眼前这位岳父大人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也不知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这样迁怒,他就只好笑了一下,随口道:“好的,我知道了,爸。以后有事情,我会多同她商量的。”
  “还以后?哪里还有以后?”汪老先生虎着脸,显然被气得不轻。
  魏平定了定神,看向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汪秋星,笑着问:“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汪秋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脸,魏平见了,不由也吓了一跳,只见她双眼红肿,满脸泪痕,似乎已经不知哭了多久,到现在还在不停抽泣。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问问她做得什么好事!”汪老先生简直就是火冒三丈,对着自己女儿吼:“你不懂那些个期货,去学人玩什么玩?你小玩玩也就算了,没事还买那么多手,现在一跌就被逼着清仓,随随便便就输了十几个亿出去,你真以为家里是开银行的?”
  魏平听了,也不由愣住,失声道:“什么?输了十几个亿出去?!”

14

  汪家出的事情,虽然汪氏父女和魏平三个人一起极力遮掩,可到底还是瞒不过一些消息灵通人士的耳目,毕竟上亿的身家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多少还是有点耸人听闻的。
  钱晟就是那些消息灵通人士之一,而且,因为长辈的关系,他知道的其实要比外头传的那些消息还要更详细一些,自然也清楚这件事情多少同林嘉音有些关系,所以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趁着顾醒有空的时候,把他晚上约到了自己开的酒吧里。
  钱晟同顾醒说话向来是开门见山的,直接劈头便问:“听说汪家出事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顾醒当然知道那里面有自己女友动的手脚,可是他不会对别人没事就提这点,所以就只是笑了笑,波澜不惊地回答道:“略微知道一点。”
  “听说他们现在正急着把手头所有值钱的东西折现,连房子车子都好像要准备出手了——汪家在那个天星里也算是第二大股东吧,你还是小心点。”钱晟的语气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不过里面的关心倒是货真价实。
  “我知道。”顾醒一手摩挲着红酒杯,神情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今天晚上之所以会有空,是因为嘉音临时有事离开本埠出差去了,人不在眼前,自然是想念非常,可现在更让他觉得有些心烦的,却是她的逃避——距离上次同她提结婚的事情,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多星期了,从那以后,她什么都没说过,他虽然表面上没有问,可心里却明白,她其实是在犹豫。
  他当然是知道她心里在犹豫什么的,其实他很想告诉她,她的担心都是不必要的,可是又找不到机会说,因为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上,她就会像个鸵鸟一样,把头给深深埋到地下去,弄得他好气又好笑,却又舍不得逼她,所以到最后受罪的还是他自己……
  钱晟看着顾醒有些恍惚的的样子,就在肚子里偷笑,原来这个家伙也有这么一天,不过脸上却仍是一本正经地开口:“照我说,嫂子既然这么看不惯汪秋星,倒不如你把那些个股份给低价吃下来送给她算了。”
  顾醒扯动了一下嘴角:“她不会要的。”
  假如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当初知道了汪秋星做的事情之后,就曾想过要如何教训那位娇蛮任性的汪小姐,几次想要动手都因为想到嘉音的脾气而作罢——她想要做什么事情,不喜欢假别人之手,一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如果他忽然插一手,恐怕反而会起到负面作用。
  “哦?这么说来,你是打算以后同那个欧洲财团的人打交道了?”钱晟晃了一下手里的红酒杯,笑容中带了几分看好戏的味道。
  顾醒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消息倒灵通。”他顿了顿就说:“最近天星会有些融资动作,有海外资金的注入,未必不是好事。”
  钱晟听他这么说,就对着天花板翻了一下白眼,语气却是试探地:“这么说来,不算是一郑千金为博美人一笑了?”
  顾醒挑眉,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红酒,才道:“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钱晟听了,就有气无力地往后倒在了沙发里,低声呻吟:“唉,你还是我认识的顾醒吗?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天星第二大股东换人啊?假如换在以前,你肯定是第一时间低价收购到自己腰包里了。”他摇摇头,道:“我就想不通了,嫂子到底是哪点让你这么着迷?之前的沈若若和丁雁,你都是说放就放的……说个道理来听听,嗯?”
  顾醒端着酒杯,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多了几分轻松:“你假如也明白这个道理,说不定,我就只好对钱伯伯说声抱歉了。”
  钱晟表情有些夸张地哀嚎了一声:“你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说到这个,他就想起苏家二公子的事情来,苏岩同顾醒那场架,可是把圈子里的人多少都惊动了,原本大家还以为能看到一场精彩的龙虎斗,谁知不过短短数天就形势急转而下,苏岩居然舍了情敌不管,反而折回家里,同长辈闹了个不可开交,详细情形无人知晓,但结果却是人尽皆知,苏家二公子落得个黯然败走他乡的结局——这种前后大逆转的剧情,他钱晟便是用脚趾想也知道,其中必定有顾醒的手笔在。
  想到这里,钱晟就不由打了个寒战,看来现在那位嫂子真正是这位发小的死穴,根本碰不得,只好自己先把话题转移开去:“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他想了想,就开口道:“我前阵子拍了几瓶不错的红酒,过两天就会送到,有空叫上嫂子一起来喝几杯?”
  顾醒听了,就摇摇头:“她不会喝酒……这样吧,酒你先帮我存着,等改天再说。”
  钱晟露出了一个“没问题”的笑容:“行,到时候就帮你放下面酒窖里,哪天来了想喝,说一声就是。”
  等林嘉音回到本埠,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顾醒原本想自己去机场接她,可偏偏当时有个重要会议脱不开身,他提出让司机去,却被嘉音拒绝了——因为当时海炜正巧还留在这个城市,所以嘉音就让自己这位无所事事的表弟来充当了车夫一职。
  下了飞机,林嘉音先给家里和顾醒那边打了电话,这才同海炜一起上了车,两人闲谈了几句,海炜自然就提到了汪家的事情,语气之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听说,他们已经把手里值钱的东西全部都变卖了,去填那笔钱……我当时就在想,那个疯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原来是动了天星的公款。”
  林嘉音听了,只是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并没有开口。
  “不过,嘉音表姐,你怎么自己不要那笔股份,白白让给了别人?否则可以好好气死那个女人。”海炜一面开车,一面有些不解地问。
  “白白让给别人?”林嘉音有些好笑地反问:“假如我记忆力没出差错,目前收购下汪家股份的那家欧洲财团,似乎应该与你家族里某位堂哥有不小的关系吧?”怎么说,这种做法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顶多就是关系远了点而已。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我要那些股份来干嘛?”
  “气死那个疯女人!”海炜有些孩子气地回答。
  林嘉音失笑:“气死她又怎么样?反正我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更何况,那些股份我要来,也没什么大用处。”她见自家表弟还没完全理解,就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这才慢悠悠地解释道:“我对天星这家公司实在是没太大兴趣,你别会错了意,假如只是单纯想要汪家手里那些股权,我有一百、一千个办法……而且,假如我接下这些股份,就等于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她笑了笑:“至于之前赢来的那笔钱,其实我觉得有个更好的去处——你不觉得放到你那个才起步的公司里,用处会更大?”
  海炜听了眼睛一亮,就“嘿嘿”笑了两声。
  林嘉音看了他一眼,就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吃饭去,我肚子饿了。”飞机上吃的东西实在是不对她胃口,就饿了好几个小时,所以现在特别想念本埠的美食。至于那些公事,等吃完了再说,也来得及。
  等见到顾醒,已经是傍晚时候。
  林嘉音原本打算留在自己办公室里把前几天堆积下来的文件看完,眼见外头天色渐暗,办公室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还留在外间整理文档的秘书却通过内线告诉她说,有位顾先生来访。
  她所认识的顾先生,除了顾醒之外,当然不做第二人想。
  林嘉音当时正在找几份相关的文件,便让秘书请他进来,再去泡两杯茶过来,自己则继续工作。所以,当顾醒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林嘉音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大量的文r件,她则埋头其中,不时左翻右翻的,不知在找什么。
  “怎么,出差一次回来,就打算变身做女强人了?”顾醒身上只穿了件淡蓝色衬衫,领口解开,没带领带,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他慢慢走近她,笑容温和,以略带开玩笑的
  口吻同她说话。
  林嘉音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有些漫不经心地解释:“有份报告明天就要用,可是里面有个数字不太对,我之前记得在某个相关文件里看到过,就是一时间找不到,所以……”她话说到这里,正在翻文件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咦”了一声,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找到了,你再给我十分钟,马上就好。”
  顾醒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竟不由出了神——明亮的灯光下,她穿了一身浅色套装,修长的颈脖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有几缕散下的黑发垂落在白皙的肌肤上,给人以一种宁静舒适的感觉。
  林嘉音把数字核对完毕,就站起身来拿了包准备走,却发现顾醒仍站在原地,眉目微敛,她只当他想事情出了神,就走上前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话还未出口,却见他双臂一展,将她抱在怀中,然后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似乎有很多的情绪在里面。
  等顾醒放开林嘉音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林嘉音觉得他似乎心里有事,就不由伸手抚上他的脸庞,轻笑了一声:“怎么了?”
  顾醒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入她的肩头,半晌后才站直了身体,伸手梳理她肩头的发丝,淡淡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嘉音……”
  “嗯?”林嘉音伸手环在他的腰间,整个人半靠在他的身上,低低应了一声。
  顾醒动作轻柔地抚着她的长发,片刻后才开口:“过几天我父母会来本埠,到时候同我一起去见见他们吧。”话音才落,他就感到怀中的女子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心里就不由叹了口气。
  “顾醒,我觉得现在见长辈似乎……是不是,太快了?”林嘉音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抬起头来,微微拢了眉头看着他,问了这么一句。
  顾醒低头望着她,眸色深沉,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林嘉音被他看得心里无端端地有些不安,不由低声开口问道:“怎么了?”
  顾醒深吸一口气,双拳握紧了又放开,半晌后才沉声开口:“嘉音,到底什么时候,你才打算从过去的记忆里走出来?”
  林嘉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又说:“不过一个魏平而已,值得让你念念不忘到现在?”
  “我没有!”她直觉上反驳。魏平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对见长辈这个事情这么抵触?”  “我没有抵触!你不要乱说,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之间太快了,才几个月而已,就要谈婚论嫁……”林嘉音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有些炸毛。
  “嘉音!”顾醒用力抱住她有些挣扎的身体,俯身在她耳边道:“真的是因为这个理由?还是因为……你对自己、对我都没有信心?”
  林嘉音气呼呼地瞪着他,双手落在他的胸口,努力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偏偏怎么也不成功,毕竟男女体力悬殊,而顾醒又抱住她不肯放手,随她怎么挣扎甚至拳打脚踢都是一个姿势——到了最后,她只好放弃。
  其实,她心里也隐约知道顾醒说得没错,可是倒底是有些不舒服的——这就像是一直不欲为人所知的心事,忽然被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再也无处躲藏,只能面对。
  沉默了一会儿,林嘉音眼睛看向别处,口气有些愤愤地道:“就算是,那又怎么样?”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得过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来不及收回。
  顾醒听她这么回答,眼底的光芒一暗,嘴角的弧度就多了几分冷意:“那又怎么样?”他一字一句重复着之前她说的那句话,声音很轻,可是却有压抑不住的恼怒——所有的事情,他一早都费心费力安排好,可她就是不肯从壳里走出来,哪怕是点个头都不愿,想他顾醒从未肯为哪个人做到这个份上,可偏偏那个人还不领情,对他连半点信任都没有,心头火起,真恨不得直接掐死她算了。
  林嘉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而且他对她如何,她心里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不由先理亏了三分,再看一眼顾醒仿佛要吃人般的模样,心里忽然一动,就低下头去,揪住了他的衬衫袖口,语调委屈地道:“你好凶……”
  顾醒见她这幅样子,只觉得自己那口天大的火气就这么憋在了胸口,上不上、下不下,他盯住了她白皙的后颈半晌,脸上表情渐渐平缓,好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来:“我凶?”
  “哪有你这个样子,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同我商量,突然就冒出来一句,还冤枉人家……”林嘉音说到后头,自己也有点受不了这种撒娇的口吻,只好转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顾醒无语。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什么叫一物克一物,只好收紧了手臂带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手指扣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庞转回来面对自己,叹了口气,柔声道:“嘉音,我父母来一次这边不容易,他们可是很想见见未来的儿媳妇呢……你忍心让两位老人家失望?”
  林嘉音看着他,眨了眨眼,并没有马上回答。
  顾醒不由伸手抚了一下她耳边的发丝,低声又道:“你放心。”
  “放心什么?”嘉音忍不住问。
  “他们人很好,你不用担心。而且,我不管你在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的事情,向来是我自己做主,没人能够左右。”
  林嘉音低头想了想,最后低声回了一个字:“好。”
  顾醒脸上的线条顿时柔和了不少,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缓缓说:“刚才的事情可不能那么算了。”
  林嘉音抬头看他,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情不愿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补偿。”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林嘉音咬住了自己的唇,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心里就骂了一句色狼,然后抬头吻了上去。
  她原本打算只是轻触即放,谁知顾醒却仿佛能看透她心思一般,不等她退缩,就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然后变本加厉地吻了过来。
  嘉音只觉得身上一重,整个人就不由向着沙发里倒了下去,背部陷入一片柔软之中,她还未反应过来,顾醒的吻就已经伴随着灼热而沉重的呼吸,铺天盖地落了下来,两人唇齿厮磨了许久,顾醒的唇从她的嘴角一点点往下移动,动作虽然轻柔,却又带着几分迫切。  林嘉音好不容易可以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原本被吻得有些模糊的神智正待回笼,却因为颈间肌肤上传来的酥麻触感而再度沦陷,就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拖着她缓缓往下沉去。而所有的理智,则在他双唇和手指的触摸摩挲之间,彻底焚烧殆尽。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想开口叫他的名字让他住手,可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发出的声音除了带着几分压抑的微弱呻吟之外,再无其它,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全部都被抽走了。恍惚之中,只觉得顾醒俯身靠在她的肩头上,嗓音暗哑地在她耳边开口:“嘉音,我等不下去了……”
  林嘉音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脑袋中一片糨糊,随随便便就“嗯”了一声,尾音还未逸去,只觉得耳上仿若有电流飞窜而过,原来是他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她的身体不由一颤,仰头喘息,就在这个时候,距离沙发不远处的办公桌上,忽然有电话铃声大作。
  那铃声本是十分柔和的钢琴声,可现在天色已晚,在一片静寂中听来就有几分刺耳的味道,顾醒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可偏偏这铃声让嘉音终于是找回了几分神智,她就伸手去推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低声道:“顾醒,电话……” 
  “别管它!”顾醒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少见的火气。
  林嘉音就又推了他一下,并且按住他已经探入她衬衫里的手指:“顾醒,那电话是秘书那边的内线,她……她人还在外头呢……”
  片刻后,顾醒叹了一口气,停住了所有的动作,表情挫败,不过还是翻身坐了起来。
  林嘉音只觉得脸上滚烫,都不敢看他一眼,一手拉住了散开的衬衫衣襟,走到办公桌旁平复了呼吸,这才按下了接通键:“什么事?”
  “林总,我这边文件都已经整理好了,您要不要过目?”
  “不用了,我明天早上再看,你先下班吧。”
  “好的,那我先走了。林总也不要忙到太晚。”
  “嗯,我知道了。”
  切断了通话,林嘉音仍是站在桌子旁,低着头系扣子,却不防身后忽然伸来一双手臂,将她轻松抱起,放在了沙发上。顾醒身上的衬衫虽然也很凌乱,可他却反而半跪在地上,先帮她把衬衫的扣子一粒粒扣上,然后又帮她拉平了皱巴巴的裙边,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皱着眉头缓缓开口道:“你的秘书实在不称职,可以换一个了。”
  林嘉音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不由失笑:“你这算是公报私仇?”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把他的衬衫给抚平整了,又低着头把方才在两人缠绵中所扯落的一个白金袖扣给他系好。
  顾醒抬头,望着她晕红的双颊和略肿的双唇,心里一荡,想起她方才在自己身下的样子,呼吸不由又沉重了几分,俯身过去在她唇边印下一个个细碎的吻,一面沉声道:“就算是吧……谁让她这么没眼色,坏我们的好事……”
  林嘉音被他弄得轻声笑了出来,一边躲他的吻,一边开口:“什么好事?我才不要在这里呢……”

  顾醒听了,就停下了亲吻的动作,两手环在她的腰间,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来:“那换个地方就可以了?”
  林嘉音瞪了他一眼:“就算我不介意,我也不想没事被我妈追杀……走了啦,吃饭去,我肚子饿了。”
  顾醒点头,说话的语调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我来的时候已经在一家粤式餐馆里订了位置。吃完饭,陪我去钱晟的酒吧走一趟吧,他那里最近来了几瓶不错的红酒。”
  林嘉音想了想,今天晚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就点头道:“好。不过记得等下提醒我打个电话回家,和我妈说一声会晚点回去,否则她会担心的。”
  “没问题。”顾醒牵起她的手往办公室外走去,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光芒。

  粤菜是林嘉音所喜欢的,可惜碰到了看着不甚顺眼的人,这顿饭就是味道再好,也吃得不如何舒心了。
  “哟,顾学长,真是巧,居然会在这里碰见。”
  包厢门被推开,林嘉音看着那个不甚熟悉的女子身影摇曳走入,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些不喜。一面是为了这名女子太过旁若无人,另一面,则是因为她在叫“顾学长”那三个字的时候,嘉音总觉得那个口气和语调,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你好,丁雁,真是巧,好久不见了。”顾醒抬头看了来人一眼,就露出了一个有礼但疏离的笑容来,却对她伸来的那只手视而不见,甚至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
  丁雁笑容讪讪地缩回了手,然后才笑着对林嘉音打招呼:“林总,我们又见面了。”
  林嘉音就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口:“幸会。”
  丁雁见这两人的反应都淡淡的,原本还以为他们会请她坐下的,可谁知竟没人开口提出,她找不到借口留下,却又有些不甘心,视线落在顾醒身上留恋不去,咬咬唇再次开口:“顾学长,最近在本埠会有一次英国剑桥的留学生聚会,你来不来?”
  “我最近很忙,不一定有空,再说了。”顾醒说话的时候,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丁雁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由有些黯然,转眼看到林嘉音,心里又非常的不舒服,可是在顾醒面前,她多少还是要收敛点的,所以就若无其事地说了声“不打扰了”,然后退了出去。 林嘉音面色镇定地拿筷子去夹放在自己眼前的一盆鱼肉,谁知却怎么也夹不起来,弄了半天,顾醒到底是看不过去,伸出筷子去帮她夹了一块:“照你这么夹,估计这些肉都碎了,你都吃不上一口。”
  林嘉音也不接口,只是低头看了眼盆子里他夹过来的鱼肉一眼,就转头去夹桌子上的其它菜吃。
  “生气了?”顾醒看着她微微撅嘴的样子,眼底就掠过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嘉音,我同她之间早就已经过去了。自从回国后这几年,我都没见过她。”
  林嘉音把筷子一放,扬起下巴道:“哦?那人家干嘛对你念念不忘?”
  “那是她的事情,与我无关。总之,她对我来说,现在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当年那些过往,他不想在嘉音面前多提,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而且丁雁此人,当初接近他的时候就带了几分不良动机,后来更是借口不想回国,让他帮忙在英国安排了工作,两人分手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不知为什么,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搅局,就让人不由有些火大了。但这个人,要处理起来也不是很难,总之他不会再让她出现了。  “你把人家当陌生人,人家可没把你当陌生人呢,顾学长!”林嘉音自然不会清楚顾醒心中的打算,所以还是有些气不过,双手交握搁在下巴处,愤愤道:“不吃了,没胃口。”
  顾醒看着她薄怒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但仍是柔声道:“好吧,不吃就不吃,我让人打包,等下带着路上吃。”
  林嘉音见他这幅温和伏低的样子,就是有气也发不出来,只好重重“哼”了一声,扭头过去不理他。就在这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就接了起来,低声道:“喂,是我……嗯,我现在有事,等下给你打过去好吗?”然后就挂了电话。
  顾醒见她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多少能猜到打电话的那人是谁,可是他没有点破,装作不知道,仍是面色如常地让餐馆侍者结了账。
  钱晟的酒吧生意很好,十点不到,门口就排起了长队。不过门口的侍者显然是认识顾醒的,见了他们就往店门里带去,两人在包厢里坐下没多久,钱晟就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哟,嫂子,好久不见!”他同两人一见面,就非常热情地向着林嘉音打招呼,把后者弄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不太明白为什么此人忽然对自己这么殷情。
  顾醒同他寒暄了几句,就问:“你上次说的那几瓶酒呢?”
  钱晟一下反应过来:“都给你留着呢!”他看了眼林嘉音,就笑着又说:“说起来,那批酒里有一瓶口感很不错,度数也不高,嫂子要不要试试?”
  林嘉音下意识地看向顾醒,顾醒看到她略带好奇的目光,就笑了一下,开口补充道:“那批酒可是这家伙费了不少力气弄来的,一瓶的价格就要上万,少喝点,没事的。”
  听他这么说,嘉音就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钱晟的推荐的确没有错,酒的口感偏甜,与其说是红酒,更像是果酒。林嘉音不知怎么就喝了好几杯,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一瓶酒已经空了大半,而头也开始有些晕乎乎的。
  “我送你回家。”
  顾醒见她皱着眉揉着额头,表情很是难受,就放下了酒杯,打了个电话不知给谁,然后半搂半抱地带她离开了酒吧。
  林嘉音坐在顾醒的车上,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车子一会儿停,一会儿又是转弯,好不容易开了一段,却又慢慢停了下来——这么一来,她原本就晕眩的感觉,又无形中加重了几分。
  “不舒服?”顾醒看了眼前面道路上的路障以及停着的警车,伸手过去摸了摸林嘉音的额头,柔声道:“前面高架封路,我们换小路走……”
  “我要回家……”林嘉音一手扶着额头,低声呢喃。
  顾醒微微握紧了方向盘,笑着安抚:“再等一下,乖。”他看了眼时间,揉揉她的额头,嘴唇凑到她耳边道,带着酒味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再过二十分钟就能到家了。”
  “不要不要!我要马上回家!”林嘉音扭开了头去,她已经被酒精折腾得没了耐性,开始摇着头低叫,一双眼却仿佛马上就能合上般。
  顾醒看着她,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好,我们回家。”
  顾醒在本埠的房间位于顶楼,可以俯瞰本埠的江景,远处,灯光璀璨的不夜城仿若被踏在脚底。一路走进去,都没有开灯,顾醒抱着林嘉音走进卧室,有淡淡的光线从外面映进来,落在两人的身上,倒像是披了一层朦胧的纱。
  顾醒低头看着她,不时地低头轻吻她的脸颊——她喝了酒之后,身上并不像别人会通红一片,脸上的肌肤反倒白得透明,仿佛上好的白瓷,一碰就会破。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床上,因为受了震动,林嘉音皱着眉,似乎不大舒服,但却还是乖乖地仰面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偶尔低声呢喃,仿若梦呓:“头晕……好难受……”
  顾醒拉了枕头垫在她的脑后,两手撑在她的肩头上方,灼热的眼神定在她的脸上,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勾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后落在她的唇上,但说出口的话音却是温柔而低沉:“哪里难受?”
  “头……头疼……好热……”林嘉音翻了个身,如同一只慵懒的猫,不自觉地蜷起身子,低声嘀咕抱怨着。
  “热?”顾醒低声重复了一次这个字,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伸手去解她衬衫的扣子,一颗、两颗……却不料林嘉音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她半眯了眼,一双黑眸就像是笼了层雾气,迷迷蒙蒙地看着他,声音模糊不清,仿佛在确定着什么:“顾醒……?”
  “嗯,是我。”他低低应了一声,手指改而抚上她的额头,轻缓揉搓着,语调中仿佛带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诱哄:“把衣服脱了就不难受了……”
  “哦……”林嘉音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什么舒了一口气,酒精的作用让她此刻已经无力多思考,直觉上身边这个男子是可以信任的,就渐渐放松了下来,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似的,再次慢慢闭起眼。
  “睡醒……一切就都好了……”
  他俯下身去,声音消失在彼此紧贴的唇间。
  凌晨三点。
  落地窗内,白色薄纱窗帘半掩着,偶尔有夜风将它一掠而起,却又马上落下。卧室里,光线昏昏,凌乱的床单上,落着一枚白金镶黑珐琅袖扣,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与床上所沉睡的女子的右手指尖,近在咫尺。
  顾醒穿了黑色浴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发仍在滴水,手中是一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金黄色的液体随着他手腕的晃动,在水晶杯壁上缓缓流淌而过。
  放在桌子上的黑色手机无声地震动着,顾醒等了片刻,这才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跃动的来电显示,已经从最初的“苏岩”变成了现在的“海炜”,他想了想,按下了通话按钮。
  “喂……我是顾醒。”
  “……她很好,不用担心。”
  “是……她在我这里……”
  “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
  “是吗?我也想就这个问题谈一下。现在?她身体有些不适,不如明天一早,我送她回去,拜见下伯母?”
  放下电话,顾醒望向远处昏暗未明的天际,嘴角缓缓勾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来。

  第二天,早上九点。
  林嘉音睁开眼,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跳踢踏舞,疼得厉害,她闭上眼又躺了会儿,觉得终于缓过神来,这才再次睁开了双眼——以黑色调为主的家具布置,厚重的深色窗帘掩住了室外的一切,房间内连一盏灯都没有开,昏昏暗暗,但她依然能看出,这并不是她自己的房间。
  她双手撑住身体坐了起来,只是微微一动,身上盖着的薄被就滑落下来,她低头看了一下,薄被下空无一物,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转过头去,就看到床头柜上那张男女在落霞中拥抱对视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当初在芝加哥拍的,里面的女主角正是她本人,而男主角想必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了。  林嘉音在床上又坐了片刻,这才皱着眉,慢悠悠地爬下床,把薄被裹在身上绕着房间走了几步,没有发现自己的衣物,只在床头处发现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淡蓝色衬衫,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去与卧室相连的盥洗室里略微打理一下,照镜子的时候,却发现颈脖上有不少青紫的吻痕,她就不由愣了一下。
  出来之后,卧室的门仍是紧紧关着,她也不想叫人,对着床头的衬衫看了片刻,终于还是拿了起来套在了身上——顾醒比她要高出不少,这衣服穿上去之后正到膝盖上方,而且底下空落落的,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像样子,可一时间找不到其它的衣服可穿,也就只能这样了。
  或许是因为冲过澡的关系,到了此时,林嘉音觉得总算有点回过神来,她走到床头的矮柜旁,就看见那张两人照片旁放着一杯水,她正好觉得喉咙干得难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起来喝了,清水入口,竟带着淡淡的甜味,是蜂蜜水。
  做完这一切,接着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去找某人算帐。她拉开房门,也不管还光着脚,便直接沿着走廊闯到客厅里,一眼就看到了顾醒的背影,才气势汹汹地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忽然脸上的表情僵住,向后倒退了一步。  原来宽敞的客厅中不止顾醒一人在,另外一位端坐在沙发上的人影,此刻正用严肃苛责的目光看着她,让她恨不得直接挖个地洞钻下去。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林妈妈的脸色非常地不好,只能用“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几个字来形容。  “妈……”林嘉音再次开口的声音立刻弱了几分,脸上的表情有点委屈。
  “晚上出去玩,连个电话都不打回家;喝醉了不说,还留宿在别人家里;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教你的那些道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林妈妈板脸时候的样子,是非常可怕的,不怒而威。
  林嘉音自知理亏,可是又不好明说是某人趁虚而入,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
  顾醒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开口:“伯母,这事是我不对……”  林妈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看也未看他一眼,语气凌厉:“顾先生,我现在是在教训我女儿,请你不要插嘴!”她顿了顿,又道:“嘉音,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尊自爱,可你呢?是不是出国六年,就把这些道理全部都给忘了?”
  林嘉音咬着唇,手指不由抓住有些敞开的衬衫领口,皱着眉头语气委屈地叫了一声:“妈……”  林妈妈的视线这才从自己女儿身上缓缓移到了顾醒的身上:“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顾醒上前一步,一手仍是抓住身后嘉音的手指不肯放,面色平静地回答:“下个星期我父母会来这边,不知道伯母到时候有没有空,商量一下婚宴的事情。至于登记……”他回头看了眼林嘉音,就道:“越快越好,不如就趁着下个星期大家长辈都在,一起办了?”
  婚宴?登记?林嘉音彻底无语,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昨天晚上的确有多喝几杯,可是怎么会突然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她甚至都来不及去细细考虑自己母亲是怎么会知道自己行踪的,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完全无视她这位当事人意志的两人,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林妈妈在那里斩钉截铁地回了一个字:“好。”
  那个瞬间,林嘉音只有一个感觉——大势已去。
  顾醒亲自把林妈妈送下楼去,又叫了司机把未来的丈母娘大人送走之后,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深色抱枕迎面飞来,他头一偏,避开这个突如其来的“暗器”,然后就见林嘉音一张脸涨得通红,站在客厅中间,身上仍是穿着他那件过于宽大的衬衫,卷起的袖口盖过了手背,衬衫衣摆下是两条笔直光滑的小腿,他就不由握紧了双拳,眼光怎么也移不开。
  “你这个……这个……”林嘉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骂他什么才好,又气又饿之下,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双腿发软,差一点就要站不住。
  顾醒勉强压下心里如飞鸟般乱窜的念头,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搂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嘴角挂着掩饰不去的笑容,好声好气地问:“不舒服?是没睡醒还是肚子饿了?要么再去床上躺一会儿?”
  一听到“床”这个字,林嘉音就觉得肚子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双手成拳砸上他的肩头:“你混蛋!”亏她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谁知道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还被自己的母亲给抓了个正着,然后又被逼婚,实在是让人欲哭无泪。
  某人一手抱住她,对她的拳打脚踢无动于衷,反而空出一手去打电话让人送吃的过来,挂了电话,这才转过身来继续双臂环住她,懒洋洋地回答道:“嗯,我混蛋。”
  “你欺负人!”
  “好,我欺负人。”  “我才不要嫁给你!”
  “这个可不行……你一定要嫁给我。”顾醒挑眉,右手食指轻轻在她鼻尖上一按,在她嘴角轻轻偷了一个吻,就笑着道:“这可是双方父母都同意的事情。再说了,我可不想被伯母追杀。”他话虽然这么说,笑容却有些得意,语气里满是有恃无恐外加心满意足的味道。 林嘉音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一个念头窜过脑海,就咬着牙道:“你是故意的!”  顾醒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就深了几分:“不然你以为呢?”
  林嘉音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看着他,语气却有些不确定:“所以,昨天晚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顾醒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顾醒……!”林嘉音气急,总算醒悟过来他是故意这么设计自己,脾气上来,看准他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下去。
  数分钟之后,两人的嘴唇慢慢分开,彼此气息都有点不稳,顾醒费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压抑住想要继续吻下去的念头,他缓缓坐起身来,一面抚着自己脖子上刚才被咬的那处,一面道:“你这个磨牙的习惯,以后可要改改。”他笑了笑,又道:“还有,这称呼也要改改……”
  林嘉音还在气头上,哪管他说的话,站起身来就想走,可是一想没有可以穿出去的衣服,脸色就又不大好看:“我的衣服呢?”
  “上午的时候我让人送出去洗了。”他努力不去看她大开领口下的白皙肌肤,笑着道:“难道你打算穿一身带酒气的衣服出去?”
  林嘉音无语,想了想打算让自己的助理去家里取了衣服送过来,可是手还未碰到电话听筒,就被顾醒一把拉住了。  “不急,你起来之前,我已经打电话去几家店里让他们送些衣服过来,估计过会儿就能到了。”
  林嘉音抬头看他,就叹了口气:“还有什么是你没安排好的?”
  顾醒望着她,眼色深沉,许久才缓缓道:“有一样。”他抬起手来,按在她的胸口上,声音暗哑:“你的心……”
  林嘉音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知怎么就软了下来,她垂眸,低声道:“你想要的现在都如愿了,我的意愿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她话未说完,眼前忽然一花,却是顾醒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入卧室,将她放在床沿边上,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握在手里,然后屈膝半跪在她身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声音里有着她从未听到过的小心翼翼。
  “嘉音,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我?”
  林嘉音低着头,表情隐在额前垂落的发丝里,看不清,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房间里极其寂静,似乎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顾醒对她的这个反应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那么跪着,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就这样,直到天长地久都无所谓。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似乎有一抹叹息声划过,林嘉音终于是抬起眼来,眼底有着盈盈笑意,慢条斯理地道:“哪有人求婚的时候,连戒指盒子都不打开的?”  顾醒立刻就反应过来,脸上掠过一阵狂喜,拿着戒指套上她右手无名指的时候,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林嘉音看在眼里,忽然就伸开双臂略微俯下身去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吻住了他的唇。

  第二天,早上九点。
  林嘉音睁开眼,只觉得脑袋里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跳踢踏舞,疼得厉害,她闭上眼又躺了会儿,觉得终于缓过神来,这才再次睁开了双眼——以黑色调为主的家具布置,厚重的深色窗帘掩住了室外的一切,房间内连一盏灯都没有开,昏昏暗暗,但她依然能看出,这并不是她自己的房间。
  她双手撑住身体坐了起来,只是微微一动,身上盖着的薄被就滑落下来,她低头看了一下,薄被下空无一物,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下。转过头去,就看到床头柜上那张男女在落霞中拥抱对视的照片,这张照片是当初在芝加哥拍的,里面的女主角正是她本人,而男主角想必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了。  林嘉音在床上又坐了片刻,这才皱着眉,慢悠悠地爬下床,把薄被裹在身上绕着房间走了几步,没有发现自己的衣物,只在床头处发现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淡蓝色衬衫,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先去与卧室相连的盥洗室里略微打理一下,照镜子的时候,却发现颈脖上有不少青紫的吻痕,她就不由愣了一下。
  出来之后,卧室的门仍是紧紧关着,她也不想叫人,对着床头的衬衫看了片刻,终于还是拿了起来套在了身上——顾醒比她要高出不少,这衣服穿上去之后正到膝盖上方,而且底下空落落的,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像样子,可一时间找不到其它的衣服可穿,也就只能这样了。
  或许是因为冲过澡的关系,到了此时,林嘉音觉得总算有点回过神来,她走到床头的矮柜旁,就看见那张两人照片旁放着一杯水,她正好觉得喉咙干得难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起来喝了,清水入口,竟带着淡淡的甜味,是蜂蜜水。
  做完这一切,接着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去找某人算帐。她拉开房门,也不管还光着脚,便直接沿着走廊闯到客厅里,一眼就看到了顾醒的背影,才气势汹汹地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忽然脸上的表情僵住,向后倒退了一步。  原来宽敞的客厅中不止顾醒一人在,另外一位端坐在沙发上的人影,此刻正用严肃苛责的目光看着她,让她恨不得直接挖个地洞钻下去。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林妈妈的脸色非常地不好,只能用“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几个字来形容。  “妈……”林嘉音再次开口的声音立刻弱了几分,脸上的表情有点委屈。
  “晚上出去玩,连个电话都不打回家;喝醉了不说,还留宿在别人家里;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教你的那些道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林妈妈板脸时候的样子,是非常可怕的,不怒而威。
  林嘉音自知理亏,可是又不好明说是某人趁虚而入,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
  顾醒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开口:“伯母,这事是我不对……”  林妈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看也未看他一眼,语气凌厉:“顾先生,我现在是在教训我女儿,请你不要插嘴!”她顿了顿,又道:“嘉音,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自尊自爱,可你呢?是不是出国六年,就把这些道理全部都给忘了?”
  林嘉音咬着唇,手指不由抓住有些敞开的衬衫领口,皱着眉头语气委屈地叫了一声:“妈……”  林妈妈的视线这才从自己女儿身上缓缓移到了顾醒的身上:“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顾醒上前一步,一手仍是抓住身后嘉音的手指不肯放,面色平静地回答:“下个星期我父母会来这边,不知道伯母到时候有没有空,商量一下婚宴的事情。至于登记……”他回头看了眼林嘉音,就道:“越快越好,不如就趁着下个星期大家长辈都在,一起办了?”
  婚宴?登记?林嘉音彻底无语,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昨天晚上的确有多喝几杯,可是怎么会突然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她甚至都来不及去细细考虑自己母亲是怎么会知道自己行踪的,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完全无视她这位当事人意志的两人,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林妈妈在那里斩钉截铁地回了一个字:“好。”
  那个瞬间,林嘉音只有一个感觉——大势已去。
  顾醒亲自把林妈妈送下楼去,又叫了司机把未来的丈母娘大人送走之后,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个深色抱枕迎面飞来,他头一偏,避开这个突如其来的“暗器”,然后就见林嘉音一张脸涨得通红,站在客厅中间,身上仍是穿着他那件过于宽大的衬衫,卷起的袖口盖过了手背,衬衫衣摆下是两条笔直光滑的小腿,他就不由握紧了双拳,眼光怎么也移不开。
  “你这个……这个……”林嘉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骂他什么才好,又气又饿之下,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双腿发软,差一点就要站不住。
  顾醒勉强压下心里如飞鸟般乱窜的念头,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搂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嘴角挂着掩饰不去的笑容,好声好气地问:“不舒服?是没睡醒还是肚子饿了?要么再去床上躺一会儿?”
  一听到“床”这个字,林嘉音就觉得肚子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双手成拳砸上他的肩头:“你混蛋!”亏她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谁知道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还被自己的母亲给抓了个正着,然后又被逼婚,实在是让人欲哭无泪。
  某人一手抱住她,对她的拳打脚踢无动于衷,反而空出一手去打电话让人送吃的过来,挂了电话,这才转过身来继续双臂环住她,懒洋洋地回答道:“嗯,我混蛋。”
  “你欺负人!”
  “好,我欺负人。”  “我才不要嫁给你!”
  “这个可不行……你一定要嫁给我。”顾醒挑眉,右手食指轻轻在她鼻尖上一按,在她嘴角轻轻偷了一个吻,就笑着道:“这可是双方父母都同意的事情。再说了,我可不想被伯母追杀。”他话虽然这么说,笑容却有些得意,语气里满是有恃无恐外加心满意足的味道。 林嘉音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一个念头窜过脑海,就咬着牙道:“你是故意的!”  顾醒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就深了几分:“不然你以为呢?”
  林嘉音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看着他,语气却有些不确定:“所以,昨天晚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顾醒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顾醒……!”林嘉音气急,总算醒悟过来他是故意这么设计自己,脾气上来,看准他的脖子一口就咬了下去。
  数分钟之后,两人的嘴唇慢慢分开,彼此气息都有点不稳,顾醒费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压抑住想要继续吻下去的念头,他缓缓坐起身来,一面抚着自己脖子上刚才被咬的那处,一面道:“你这个磨牙的习惯,以后可要改改。”他笑了笑,又道:“还有,这称呼也要改改……”
  林嘉音还在气头上,哪管他说的话,站起身来就想走,可是一想没有可以穿出去的衣服,脸色就又不大好看:“我的衣服呢?”
  “上午的时候我让人送出去洗了。”他努力不去看她大开领口下的白皙肌肤,笑着道:“难道你打算穿一身带酒气的衣服出去?”
  林嘉音无语,想了想打算让自己的助理去家里取了衣服送过来,可是手还未碰到电话听筒,就被顾醒一把拉住了。  “不急,你起来之前,我已经打电话去几家店里让他们送些衣服过来,估计过会儿就能到了。”
  林嘉音抬头看他,就叹了口气:“还有什么是你没安排好的?”
  顾醒望着她,眼色深沉,许久才缓缓道:“有一样。”他抬起手来,按在她的胸口上,声音暗哑:“你的心……”
  林嘉音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知怎么就软了下来,她垂眸,低声道:“你想要的现在都如愿了,我的意愿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她话未说完,眼前忽然一花,却是顾醒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入卧室,将她放在床沿边上,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握在手里,然后屈膝半跪在她身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声音里有着她从未听到过的小心翼翼。
  “嘉音,你愿意不愿意……嫁给我?”
  林嘉音低着头,表情隐在额前垂落的发丝里,看不清,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房间里极其寂静,似乎能听到两人浅浅的呼吸声。顾醒对她的这个反应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那么跪着,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就这样,直到天长地久都无所谓。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里似乎有一抹叹息声划过,林嘉音终于是抬起眼来,眼底有着盈盈笑意,慢条斯理地道:“哪有人求婚的时候,连戒指盒子都不打开的?”  顾醒立刻就反应过来,脸上掠过一阵狂喜,拿着戒指套上她右手无名指的时候,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林嘉音看在眼里,忽然就伸开双臂略微俯下身去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吻住了他的唇。

(完结)

【番外】魏平

  与汪秋星去办离婚手续的那天,阳光灿烂。
  不知怎么,魏平就想到了自己遇见林嘉音的日子,也是阳光灿烂。
  那年夏天,天气特别的热。
  他在社团活动室第一次看见林嘉音的时候,她正低头坐在乐团排练室的钢琴前,弹一支贝多芬的钢琴曲,很慢很柔和的曲子。在他看来,她的指法有些生疏,但是偏偏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在里面,就像那个曲子的名字一样,带着月光般的朦胧。
  有时候,要对一个人动心很难;可有时候,要对一个人动心又很容易。
  魏平觉得,自己对林嘉音的感觉,就是后者。
  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去追求这个女孩子。不得不说,林嘉音虽然聪明,可是在某些方面真的是很迟钝,他请她吃饭、送她生日礼物、有空就给她打电话,连她身边的朋友同学都知道他在追她,可偏偏她就是不知道。到后来,他只好自己同她挑明,这才算尘埃落定——至少,在那个时候,他是这么认为的。
  父母不喜欢林嘉音,魏平其实一直都知道,原因无外乎是林嘉音父亲的早逝、母亲又早退在家,家境情况肯定不好。他知道父母在自己身上投注了很大心血,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早早就给他安排好了未来要走的路途,并且一心希望他能出国,所以对于他唯一带回家同他们见面的女友,多少也会有些挑剔。事实上,他向来是听长辈话的,可唯有这件事情,他不想听他们的。
  因为是住校,所以他觉得父母的唠叨并无所谓。可时间长了,那些话就渐渐地潜移默化了他,有时候,他自己也会觉得,嘉音身上的缺点的确不少,比如懒散、比如不注重细节——毕竟大学校园里会打扮的女孩子已经不少,可偏偏嘉音从不看重这方面。很多时候,她穿得十分随意,衬衫牛仔裤风衣,不讲究牌子,只要料子舒服,头发也只是用发绳一绑就了事,看上去就像是个中学生。
  他魏平在大学里,也算是半个风云人物,可带出去的女友却如此平淡,多少就会觉得脸上不甚有光彩。不过,那个时候他总是天真地想着,等两人一起出国,大概就会好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出国后没多久,父亲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有位大客户的女儿将去他所在的城市读书,让他帮忙照看下。去飞机场接汪秋星的时候,一群人出来,独她一个光鲜亮丽,身上穿戴俱是价值不菲的名牌。当时他只隐约觉得,她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一样,当时并没有深想。
  可之后,所有的事情便如脱轨的火车,一发不可收拾。魏平从未想过,汪秋星会就这么缠上了他,直接而热烈,不容拒绝,他婉拒过两次,并且表示自己在国内已有女友,可完全不起作用。
  汪秋星长得漂亮,又会打扮,出手大方,在留学生圈子里,大家就都以为,她才是魏平的女友,都夸他好福气。几个月过去,魏平心中的天平也开始渐渐倾斜,再加上父母不断在他耳边说汪小姐的好话、林嘉音的坏话,终于在一个冬日的雪夜,他同汪秋星有了最直接的关系,从此两人就同住在一起,而他与林嘉音之间的联系,也渐渐少了。只是那个时候,林嘉音对此还一无所知,再加上她正在忙着申请学校、写毕业论文,也无暇顾及。
《棋逢对手》【拉克西丝·完结】㈢ 拉克西丝
  大半年之后的暑假,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国一趟同林嘉音把事情说清楚,并同她分手,只是当时未曾料到的是,汪秋星居然也跟在他之后悄悄回了国,并且在他约见林嘉音的那个晚上,出现在两人面前,以高高在上的口吻对着一脸震惊的林嘉音道:林小姐,你能给他的我也能给,可是我能给他的你却给不了。
  事情急转而下,他还在想自己该如何处理,唯恐嘉音大吵大闹,谁知她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对着他与汪秋星看了一眼,然后表情决绝地转身离开。
  从此,整整六年,不曾出现在他眼前。
  两人再见的时候,他已经是天星的销售经理,而她,不过是报社的一名记者。
  六年的时光,似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神情之中带了几分懒散,笑容淡淡,穿着还是那么地不太讲究。刹那之间,魏平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年的夏天,他推开门,看到她坐在钢琴前,带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当时,他在工作和个人生活方面都不太顺心,天星的资金链出现问题,而汪秋星刁蛮任性的脾气,更让他觉得难以忍受;最重要的是,虽然他同汪秋星已经谈婚论嫁,可是汪秋星的父亲,除了要求两人进行婚前财产公证之外,还另外让律师起草了一份协议,上面言明,若是他与汪秋星之间的婚姻无法维持三十年以上,那么,他就无权继承任何来自其岳父的财产。
  所以,林嘉音的出现,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变相的安慰——尤其在知道她在这六年里一直单身、工作也一般之后。
  只是,此后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林嘉音不仅拒绝了他要求重归于好的要求,身边甚至还出现了苏二少这样的护花之人。并且,就在他还未理清一切头绪的时候,汪秋星出手了,而在赶走林嘉音之后,她就逼他去登记。当时他只觉得有些好笑,这婚就算结了还能离,汪秋星这样做,除了徒增他的反感之外,也没有其它什么用处了。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道,等他在数个月之后再次见到林嘉音的时候,一切都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同他相恋了三年之久的前女友,居然是海外林氏的继承人之一;而那位不久前才接管了天星房产的顾家大公子,居然成了她的男友。
  在明白过来之后,他心中不知怎么,怒意铺天盖地而来——原来她一直在骗他,假如当初她就把真实身份告诉他,他与她之间,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气之下,他直接在会场里找上林嘉音去理论,可临到开口,他心里忽然一动,假如能借这个机会让嘉音帮他一把……事后想来,他真的是昏了头脑,而林嘉音那冰冷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口气,更让他无地自容。
  那个晚上,他没有回自己同汪秋星的住所,反而开车去了父母的住处。当他把林嘉音的身份如是说出的时候,看着他们惨白却仍强撑镇定的脸色,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从那天之后,汪秋星同他之间的吵闹就没有停歇过,直到她挪用公款炒期货亏得一败涂地的事情败露,汪家偌大的家产,在一夕之间付诸东流,他搬回了自己父母的住处,这才得了清静。
  不知为什么,汪秋星居然没有因此被起诉,这件事情就这么压了下去,他提出要离婚,她也没有反对,居然就那么同意了。当两人再次相见的时候,魏平发现,汪秋星整个人在短短几个星期之内,仿佛苍老了十数岁,身上再也没有之前的高傲蛮横,连衣服打扮都变得普通了许多,眼角有遮掩不住的条条细纹,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办完了手续,两人站在街头,他提出要送她回家,却被拒绝了。
  汪秋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现在可算是如了你的愿了。”然后转身离开,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等车。
  魏平站在原地,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人空虚无比。
  他的愿?
  其实仔细想来,他活了三十年,可却从来没有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过什么事情。所以,只能苦笑。
  或许,他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


【番外】婚后


  ⒈所谓抱枕
  嘉音从小到大,睡觉的时候都喜欢抱着东西。
  小的时候是被子,等人大点了,就变成了毛绒玩具,尤其是那种软软绵绵的大狗大熊之类的,她对这些东西特别没有抵抗力,经常见一个喜欢的就买一个,所以卧室的床上始终都是堆满的,结婚后,她自然也把这个习惯带了过去。
  可是渡完蜜月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她就发现,自己带过来的一个大狗抱枕和一个大熊抱枕都不翼而飞了,从里到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就只好去问家里的男主人。
  “嗯?那两个东西我早上让人送去洗了。”其时,顾醒正在书房里看文件,听到她这么问,就波澜不惊地回答。
  “好好的干嘛送去洗?”嘉音有些想不通。
  顾醒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没那两个东西你睡不着吗?”
  林嘉音想了想:“也不是,只是习惯了……”她话还未说完,某人就已经靠了过来,抱着她吻了下来,唇齿厮磨间,就听他喃喃道:“抱着我睡不是一样吗?”
  约莫过了一个星期之后,某天晚上,两人坐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嘉音忽然又想起自己那两个抱枕,就推了推顾醒。
  “对了,我那两个抱枕都洗了一个星期了,怎么还没送回来?”
  顾醒看了她一眼,忽然抓住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间,过了片刻,见她还是有些无动于衷外带莫名其妙,这才有些不满地低声道:“抱枕有我手感好吗?”
  这下,在某方面超级迟钝的林嘉音终于明白那两个抱枕消失的真相,哭笑不得,彻底无语。
  ⒉所谓摆平
  自从林老爷子和顾老爷子借着两个小辈的婚礼见了面之后,就一拍即合,整天没事打电话,催促着顾醒和林嘉音要努力,争取早日让他们报上曾孙子和曾外孙子。
  对此,林嘉音很是无语,可顾醒却显得无所谓。
  “两人老人家太空闲了……”在公司忙得昏天黑地,到家里还要对付长辈电话攻势,这么一个多月下来,林嘉音也有些吃不消。所以在某天回到家后,就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对自己的丈夫抱怨。
  其实关于孩子的问题,两人在婚前就已经达成了共识,不强求,可是也不会刻意去避孕,一切看天意。可偏偏家里两位老人家不这么想,他们以往都是叱咤风云惯了,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么做也是天经地义。
  “嗯,老人家精神好,身体也好,是好事。”顾醒一手拿着公司半年度的财报,一手在她背上来回轻轻摩挲着,避重就轻地回答。
  林嘉音撅嘴:“不管啦,你快点去摆平。”
  顾醒想了想,就笑着开口:“要摆平两位老人家其实也不难。”话留了一半没说,他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嗯?你有什么办法?”嘉音看着他,眼神很是期盼。
  顾醒低头,一点点俯下身体,先在她嘴唇了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一口咬住她耳垂,林嘉音低呼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的身体已经压了过来。床下,厚厚一叠的财务分析报告散落了一地。
  “要摆平两位老爷子……办法很简单……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在他看来,摆平她明显要比摆平那两位老爷子容易得多。
  嘉音被他吻得头晕目眩,气喘吁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暗自打定了主意,这个家伙……今天晚上非得让他去睡书房不可!
  ⒊所谓土豆丝
  这天,顾醒下了班,在回家的路上让司机把车在超市门口停了一下。
  某位超市工作人员,看着顾醒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地从超市的素蔬菜货柜那边提了一袋土豆、拿了两个青椒外加一把葱,然后去结账,嘴角就不由抽搐了一下。而顾醒的司机看着自己老板以前所未有的家居形象,嘴角带笑地提着一袋子的菜,从超市里走出来,眉头也不由跳了一下。
  回到家里,才进客厅,顾醒就看见嘉音像只猫一样蜷在沙发上睡觉,他笑了笑,对着上前想要来接他手里东西的佣人摆摆手,自己把袋子放进了厨房,这才走到沙发旁,看了眼她手里摇摇欲坠的计划书,眉头及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把东西从她手中轻轻抽走,又脱了西装外套,这才把她打横抱起,向着卧室走去。
  没走几步,嘉音就醒了,揉着眼睛表情呆呆地看了顾醒一眼,等他快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忽然撅着嘴开口道:“我肚子饿了,想吃酸辣土豆丝。”
  顾醒只好认命地将她抱去厨房坐下,自己则卷了袖口开始洗土豆和辣椒。
  林嘉音笑嘻嘻地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忽然就开口:“刨子弄出来的土豆丝软软的,人家不喜欢……”
  听她这么说,顾醒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了一下,然后认命地将才拿出来的工具放回去,转手拿了把刀,低着头开始一点点地切土豆丝。他虽然在海外留学的时候学会了下厨,可在刀工上实在是不行,尤其是切丝这种活,所以切得很慢,一旁的佣人有些看不下去,想要接手,却被他给拒绝了。
  把三个土豆切完,他用了整整二十分钟。佣人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自动请缨去整理客厅。林嘉音倒是一点都没有嫌弃的样子,只是一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顾醒忙碌的身影,在土豆丝要起锅的时候,说了一句:“多放点醋。”
  炒好的酸辣土豆丝冒着热气被端到桌子上,顾醒觉得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就是连着开几个谈判会议,都没有这么累过。林嘉音看着土豆丝笑弯了眼,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就点头道:“嗯,好吃。”她把盘子往顾醒那边推了一下:“你要不要吃?”
  顾醒摇头:“你先吃,有剩下的我再吃。”说话间,视线不由瞟了眼那个已经空掉的香醋瓶子——这盘土豆丝,与其说是酸辣土豆丝,还不如说是醋溜土豆丝比较贴切点。
  看林嘉音吃得开心,他不由又问:“老婆,明天想吃什么?”
  “嗯……就酸菜鱼好了,鱼肉要做得嫩嫩的,不要带土腥味。”
  “没问题!”
  其实对于自己老婆大人近来的饮食习惯,顾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相比之下,他还觉得嘉音的反应还算是比较轻微的,除了比平时更懒散、偶尔喜欢异想天开吃某些菜之外,没什么特别。
  ——只除了一点,她想吃的菜,全部都指定必须让他来做。
  所以,顾大少只能沦落成为家庭煮男一枚,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⒋所谓宝宝
  在顾醒看来,顾一生来就是同他做对的。
  顾一这个名字是顾、林两家老爷子一起定下的,生男孩就叫顾一,生女孩就叫顾一一。对此,林嘉音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私底下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孩子起码以后不用为名字的笔画而烦恼。
  顾一出生的时候,比预产期晚了整整半个月,又因为嘉音坚持要顺产,所以把顾、林两家人给折腾得人仰马翻,更是将坚持要全程都守候在自己妻子身边的顾醒给吓走了半条命。
  出产房的时候,他虽然表面上看似镇定自若,可是还未等护士将嘉音的产床推远,他就已经一步都迈不开了,整个人一下靠在了墙上,假如不是林瑞一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估计他就要当场跌坐在地上了——当然,关于这点,事后顾大少当着自己老婆的面,打死也没有承认。
  总的来说,顾一是个非常乖巧的宝宝,不像一般的孩子整日哭闹,除了睡睡吃吃之外,他时常会拿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周围,更不怕生人,长辈们对此都啧啧称奇。
  顾醒对于这个儿子一开始也是满意非常的,可后来,他渐渐发现,儿子占据了嘉音的大半时间,心里就有些不满,总有种自己被彻底忽视的感觉。
  终于在某日,左思右想打好了算盘的顾大少趁着嘉音空闲,看似不经意地同她展开了一次非常正规的对话。
  “嘉音。”
  “什么事?”
  “我妈说她最近大半年都有空,想过来帮忙带孩子,你看怎么样?”
  林嘉音想了想就说:“可以啊。不过我妈已经在帮忙了,总不能让两个她们天天围着阿一转吧?”
  “这个没问题。”顾醒显然胸有成竹:“一、三、五给你妈带,二、四、六让我妈带。”
  林嘉音听了,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周日谁带?”
  顾醒想也不想地道:“可以让两位老人家一起带。”
  看着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林嘉音毫不客气地就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恶狠狠地道:“你想得美!”
  “那老婆你的意思是?”某人立刻讨好地问。
  “自己的孩子自己带!”嘉音斩钉截铁地回答。
  顾醒傻眼,却又无计可施,由此拉开日后同自己儿子争抢老婆的序幕。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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