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讲座《文化的信仰》实录_济云开 西周礼制讲座实录

我在内蒙古鄂尔多斯乌审旗里拜访的三个族群,这三个族群,每一个族群都在祭祀一尊苏力德。那这尊苏力德呢,是我们的每一位英雄留下来的旗帜,他们用了(多则)八百年,或者(少则)三百多年的时间一直在祭祀着。我是很想告诉在中国的所有人,因为我想替他们说话,我想让你知道。如果这次讲座取消,我的遗憾是这个。

但是呢,我知道各位今天来可能是想看那个从前的我,那个从前年轻的时候写那样的诗的席慕蓉,可能是。但是我知道也有愿意和我一起分享现在(的我),(一起分享)我在在内蒙古所经历到的(事和)感受到的诗或者文字。

但是今天让你们等了这么久,我想为了向各位道歉,我朗诵我从前的诗给你们听好不好?(掌声)

我只想说,林老师给我的印象是(对我说),他说,其实如果从今天晚上这么多朋友来(来看),表示这文学,对我们来说还是有用的吧!虽然说说法上文学是一个没有用的(学科),文学是对现实社会来讲可以放在旁边的(东西)。但是不是,文学是我们心里最需要的,是我们的灵魂的朋友,是使得我们能在前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不管遇到什么样(难过的)感觉,都能有一首诗在我们心里,陪伴我们,让我们不再寂寞。

我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我是一个生在中国南方的,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原乡的土地的(人)。然后,到了1989年,那一年,我们台湾——其实88年就解严了,但是到了89年,在公立学校教书的像我们这些人,才可以回到大陆。所以8月1号解严——对我们这些人解严。八月二十几号我就站在我父亲的草原上,然后继续往前走,去看我母亲的河。而在这个时候,我的母亲已经过世两年了,我的外婆也早就过世了,但我的父亲还在。我的父亲在德国的波恩大学教书,现在已经退休了,住在莱茵河边。所以八月一号我知道我可以去蒙古高原的时候,我就先飞到德国去见我的父亲,问他我要跟谁走。我的父亲给我介绍了一位他的忘年交,(现在)在北京的蒙古诗人,尼玛大哥,作为我的向导。

我对他讲话的时候叫他“neim”,”neim”就是蒙文的“尼玛”,是“太阳”的意思。那我的名字,“席慕蓉”,刚刚还有位老师问我我有没有蒙古名字,我说有,我的汉文名字就是蒙古名字的翻译(音译),我的名字是”merun”(百科翻译,穆伦;即“慕蓉”),“xilianb merun”(百科翻译,席连勃·穆伦)。”merun“是什么呢?是大的江河。所以我们台湾有位原住民的朋友,叫孙大川,我觉得这个名字起的好,我父亲应该叫我”席大川“。

所以,今天我想向各位说,对于一个一直自己在外面走没有见过原乡的人,当我终于见到原乡的时候,我想把它抢回来,抢回来一些我从前所没有办法得到的。所以从1989到现在25年——距离解严25年——今年呢,我一直在做一个苏力德的题目,我在天津的南开大学,我在日本的吉冈大学,我在台湾的师范大学,我在内蒙古的内蒙古博物院,然后今天在我们厦门大学(都在做这个题目)。今天讲完我这个题目就结束了,我准备明年再做一个新的题目新的研究再来继续讲。

那么,等一下请大家耐心等待,原谅我,我们今天晚上晚一点回家,我们讲完。当然小朋友例外,小朋友八点钟就应该上床了。让大家等到现在非常抱歉,我朗诵那首,《一棵开花的树》(掌声)。不只一颗开花的树,几千棵开花的树都在台下,我要朗诵你们的心情,好吗?

如何让我遇见你…错了…哪里错了?应该是”如何让你遇见我“,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在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然后我再来朗诵我的心情,我现在的心情,但是我很早就写出来了,一首叫做《山路》的诗。

我好像答应过你

要和你 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你说 那坡上种满了新茶

还有细密的相思树

我好像答应过你

在一个遥远的春日下午

而今夜 在灯下

梳我初白的发

忽然记起了一些没能

实现的诺言 一些

无法解释的悲伤

在那条山路上

少年的你 是不是

还在等我

还在急切地向来处张望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来放我们今天要说的题目。因为有了图片我比较不会乱讲啊,不会像叶老师说的那样跑野马。有点可惜,这个灯不能关,但是你们看的清楚吧?我的虚荣心是希望灯光全部暗,你们能看到我拍的图片有多漂亮,但是今天不行,因为还要转播,所以我们就假装说是因为灯光不好所以我的照片看起来不太好。

这个是我们内蒙古的阿拉善盟的右旗巴丹吉林沙漠里面的曼达拉山上面的土岩画。这个岩画应该是一万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的画。你看,我们喜欢这个鹿(指岩画),我觉得其实,我们不要小看先人的智慧,像这样在岩石上面摹刻出来的画,我们还做不出。在早上向阳的方向上他们在这里工作的时候,用了很多很多的工作天。我知道有些游客自己拿些石头在上面画,是绝对比不上这个的,无论是它的造型还是它的功夫。

那么我们看下一张,这个是苏力德。我们看到在这个苏力德的岩画里,已经有人骑在马上举着苏力德了。苏力德在蒙文中是”sud“,”sud“的意思就是旗帜。这个旗帜有两种,一种是”cha gan sud“,就是白的旗帜,那这个旗是有九尊,中间是一个主旗,旁边有八个纛,这个“纛“我们读它dao(四声),或者du(二声),这两个读音,我在厦门大学的文学史里看到的。大纛,就是白纛或者黑纛,当然和我们道路的道不一样,是指大的旗帜。

其实你们知道吗,今年是(距离解严)二十五年,我一路在找那个我从前从来没有办法把握的故乡,我从来没有办法有的一个很细致的很厚实的记忆,可以向别人说,这才是蒙古,不是你们所说的蒙古。但是我说不出来,因为我没有任何线索可寻,在我的教育里面所有关于游牧文化或者游牧民族的所有报道都是片段。

但是当我以为我知道了一个旗帜(指照片上岩画里的旗帜)的时候,其实我也犯了错误。我在日本吉冈大学放这个旗子的白——我们国家和平的时候就用九尊白旗,就是中间一个主纛,旁边八个棕白色的纛;但是打仗的时候,我们就用黑旗子,所有的将军、所有的可汗、所有的英雄都有他自己的军旗。像我们成吉思可汗,就有他的镇远黑纛,是打仗的时候用的,是灵魂的灵魂,就是这个旗子一出来,所有的灵魂都被它收服了,就是必胜的象征。那么这两位骑着马的骑士(指岩画照片),我当时是以为自己懂了,而且我还在自己的书上在我的散文里写,”刚才那个岩画是一万年以前,最远不会远过1206年“。为什么是1206年呢,因为1206年是我们成吉思可汗在我们斡难河旁边统一了整个蒙古族部,成立了大蒙古国,那一年是1206年。所以我以为(这个岩画)是那个时候(的画),因为有一个传说是说天上降下来一个神矛,别人都接不到,只有铁木真接到了,接到以后,他就成了可汗,我们的成吉思汗可汗。所以我认为,我的学位这样(告诉我),这幅画是1206年以后才有的。所以我在日本吉冈大学(大概音译,不确定)说完了,然后一位老先生,他是我们一个民间的艺术大师,哈斯毕力格·土木先生(不确定),他过来和我说,

”席慕蓉,你今天做了一件事情,这里面有好的也有错的。好的是,我这一辈子——他有八十多岁了——我想在岩画里找一张有苏力德的岩画,一辈子也没找到,怎么给你碰上了?“

这是我的朋友带我到鄂尔多斯乌审旗附近的戈壁,那里的山石头上别人发现了(岩画),带我去看的。但是还没有进入学术的(被研究的)地步,我就是把它拍了下来,然后拿了出来。他说,

”这就是我要找的,岩画上刻着我们的苏力德。这是你的功德,你找到了,我们都可以用。但是你的错误是,它绝对不是1206年。你去看《蒙古秘史》,它之前的十二代或是十一代的祖先,就是举着这个旗子。“

我很高兴(他能提出我的错误),一般情况下,别人说我错了,我都会觉得很懊恼。但是现在他说我错了,我很感谢,我还有机会更正。后来我去找另外一位,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的教授,赫希德·扣扣教授(不确定),对他说,诶我错嘞,哈斯毕力格先生更正我说我错了。

他说,对,哈斯毕力格先生说的没错,在《蒙古秘史上》,在前十二代(就有了这个旗帜)。但是你知道吗?在两千年以前的匈奴的记录上就有所发现。而且,我们只知道有确实的记录的,是从匈奴开始就有这个旗帜,有这个苏力德;但是匈奴之前有没有还不好说。我们不能说没有,我们还没有取得证明它到底有没有。

所以回来以后我就对我的朋友晓风(不确定)说,你看,我花了很多时间做一件事结果犯了个错,有人告诉我这是几百年前的,然后还有人告诉我这不是几百年前的而是几千年前的,或者不是上千,是上三千年以前的。

晓风说的很好,他说这是好事,你得先犯错,才有人知道你有错。我不是鼓励你们犯错。但是我后来一想这个,我和他说,晓风你这句话我可不可以在公开场合讲?他说你可以呀。

晓风真的是我的好朋友,就是他说的,以前我是个糊里糊涂的蒙古人,讲话也糊里糊涂的,一个啰啰嗦嗦的蒙古人。但是他说自从那次我去了蒙古以后,我们要不然就是享受她的蒙古,要不然就是忍受她的蒙古。因为他说我,看到谁就讲她的蒙古。所以等会儿有人可以提醒我说,老师差不多了,你可以回家了。我今天早上有个四十分钟的讲话,在海外女作家的双年会上,在会场上给我四十分钟,我想很长诶,就说三十五分钟的时候你叫我,结果他叫我的时候我还没有讲到我的正题呢。所以你们可以提醒我,不要像晓风说的那样还要忍受我的蒙古。

但是我要讲,我喜欢晓风这样一个朋友,他会说,你要先犯错…因为如果你不写出这个错误来,没有人知道你有错,因为你犯了错,才有人说你错了,然后又有人说还可以更早更早更早,所以犯错也是好事。但是,请绝对不要误解我,你要明白——不然后面会有老师来说,席老师你不要这样。

那么我们看着一张,这个旗帜,之前是岩画上的,这个就是蒙古国在2006年庆祝大蒙古国建国,在乌兰巴托的我们可汗的铜像揭幕的仪式上,看到的真正的旗子"chagan sud",就是我们的白旗,我们国家平安就用这个。

我们再往下看,这个可汗的旗子是朝向着两边的两位战士,我们猜是他最年轻的时候就接触到的朋友。所以我现在做什么事呢?现在我在《蒙古秘史》上找我感兴趣的画面来写《英雄组曲》,已经写了三首,大概每一首都两百多行,那些已经出来了。现在我在写第四首,就写铁木真年轻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位朋友,我想就是这位骑在马上的,叫博尔术。那时候博尔术才十三岁,铁木真才十四岁,是他遇见的第一位朋友,两个少年在草原上相遇了。那么这是这件事情,我是觉得有一种想象的感觉(大概指想象草原之上踏马年少志气相投英雄相惜,后来竟一起开创了大元的情景与豪气)。

我们往下看,刚刚我们看到是塑像,我们看到的这个,是真人的(举着苏力德的情形)。我为什么把两个连在一起呢?意思就是想说,我们总觉得历史已经过去了,常常有人说“金戈铁马如今安在”,每一次一讲到蒙古,大家都讲“金戈铁马如今安在”。我想我很不服气,我说它还在,只是你们没看到。那么像这样的(指照片),他不是演戏诶,他不是在演戏。他是在举着黑纛,黑色的大旗帜,往那个方向,往北方走,我等一会儿再解释。

我们再看下一张,这张是我拍的呀!这是我拍的,你们要不要鼓掌?(掌声,笑)我是想说,这一张已经放在网络上了,可是有人说不知道是谁拍的,他就说是他拍的,其实是我拍的,我最喜欢用的就是这张。结果有人问我,你在太阳下等了多久才拍到这张照片?我说我不是在太阳下等,我是在后面追!我在后面追着这个马队。

我们再往下看,我追着这个马队,但是这个马队是要去干什么呢?我们现在看一下。啊对不起,我虚荣心太强,我重复放了让大家再看一次。(这张照片就是前两张马队的照片的拼接在了一起)这是为了拍这个苏力德,我们为什么这么尊敬这个苏力德?为什么——我这次的这个题目是文化的信仰——因为我们相信,英雄不死。英雄即使死去了,他的魂灵也永远在这旗帜上面。他的魂灵就在这旗帜上面,所以英雄是不死的。那么他在这旗帜上面做什么呢?保卫所有的(整个)蒙古高原,所以对这个旗帜本身充满尊敬。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个旗帜上面,它很正,其实是矛的意思。

所有的英雄的旗子里,有三尊苏力德是我今天要介绍的。这个苏力德时谁的苏力德呢,木华黎。这是木华黎的苏力德,是他的军旗。

好,我们往下看。但是其实是非常不起眼的,在鄂尔多斯乌审旗的,你们看(指照片),平常就是在这么样一个地方。可是它有每日的祭祀,每月的祭祀,每个季节的祭祀,还有每一年最大的祭祀。我刚好遇到了它每一年最大的祭祀,在春天的时候。在这一天,所有原来存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边(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一个毡房(里)。我为什么不说蒙古包呢?因为其实“蒙古包”这个名字,不是蒙古人自己起的,是满洲的时候——因为满洲的时候,好像“包”字是“家”的意思——他们说这是蒙古人的家,所以就叫蒙古包了,大家现在都叫它蒙古包了。但是其实,蒙古人是说,最早的翻译是“穹庐”,像天一样的穹庐,然后再来就是毡房、毡帐。但是蒙文里怎么说呢?“gerei”,“格日”,什么意思呢,“我的家”,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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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跑个野马啊,我记得台湾有一位很有名的建筑师,他在一个学校里教书。有一次,他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了杂志上。就是说我们现在的人都蛮可怜的,为了求职。有的人就游牧,迁徙,为了求职,一直在走路;有的人就安稳定居。这个我都不介意,他说游牧迁徙,有好的地方就安稳定居,这我都不介意。可是这位先生,在“游牧迁徙”底下有一个括号,说“无家”,在“安稳定居”底下加了一个括号说“有家”,这就得罪我了,得罪了这个蒙古人。你说游牧迁徙是无家,安稳定居是有家,你是个建筑师所以认为家就是(房子)——对不起,这位先生其实人很好啊,那他举这个例子,我其实也认得他,我回去会和他说对不起。但他这个例子实在太清楚,把我们蒙古社会或者一般社会里面对“游牧”的误解,说的太清楚了,所以我只好把他当例子了。其实他是一个我认得的朋友,我回去会和他讲。但是问题是,你为什么说我们“无家”?因为你是建筑师,所以你认为有建筑物,才是有家吗?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移动的家,我们不但有移动的家,我们还有移动的聚落,我们还有移动的城市。我们整个城市是跟着可汗走的,跟着活佛走的。可汗拿着一个东西,旁边是——什么叫“库伦”?我们知道蒙古乌伦巴托以前有一种叫“库伦”,库伦是“kulen”,是“一个圆圈”。这个圆圈是什么呢,中间是我们的领袖,我们跟随他移动,然后我们在旁边围着他住。我们形成那样一个聚落,那样一个城市,就是“kulen”,就是“库伦”。当然库伦现在叫乌兰巴托了,翻译成中文什么意思呢,“红色英雄”。可是在原来民国的时候叫“库伦”,就是一个圆圈的城市,这个城市可以随着我们移动。所以这个世界上,我想和那位我很生气的建筑师好好说,家的定义不是房子,家的定义应该是你在那里有爱你的人、有你的父母、有你所有童年的记忆,或者你结婚以后和你的新婚的妻子建立起来的一个居住的环境,有你所有的生活上的一起奋斗的痕迹、互相团结,你的所有的人生的经历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发生了,这就叫做家,不是房子(才叫家)。

我从前,从前…今天早上很多朋友都知道,我想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以前看到人家说,说我很可怜啊,我是一个游牧民族,所以从小跟着我的父母迁徙,没有家。不是的,我是因为战争啊,我是因为战争才没有家,才这样游离,如果我是游牧民族,我有家诶,我有个毡房,我只要远远看到那个毡房在那里,我就可以进去。而且诗人郑愁予说的很好,他到内蒙古来,他说,游牧文化跟上苍要求的不多,它只要一个小小的毡房就够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外面的大草原都是它的家。(掌声)谢谢底下的热情,给了我很多勇气。

好,那我们现在祭祀开始了,这是这个毡房(指照片),或者蒙古包——说蒙古包没关系,它在这里,前面那个是布置起来的祭台。我们再往下看,在这个毡房里放的是木华黎的塑像,前面是我们牧民进贡的黄油啊、奶制品、还有哈达。我们再往下,这是木华黎的画像。

我们再往下看,这是我们的祭奠还没有开始,我们在这里讨论几句。前面的是我们的主祭官,右边这一位是我们阿拉善盟的额齐纳旗的有名的史学家,(哈屯琪琪格仪式?),他是很有名的研究我们土尔扈特的历史的,我们一起去的。再往下看,我们看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如果按照我们农业社会的想法,这是荒郊野外,没有一个殿堂,没有一个很神圣的像天主教、基督教、佛教(那样的教堂),都没有。我们就在这样的旷野的上面跪下来。这是(指照片)夫妻带着婴儿,所要供奉的也不过就是一点点的纸币、面包、还有一条哈达。这个哈达代表着我们的心意,我们所有的祝福、所有的感谢都在这条蓝色或者白色的哈达上。这也是后来人越来越多了啊!那么那天祭祀的,包括成陵,你们知道成陵也在鄂尔多斯吗,就是我们可汗的衣冠冢也在鄂尔多斯,成陵的(守护者)达尔扈特旗也在祭祀。对不起,我知道各位在这里一定会遇到很多(生僻的名词),(一定想说)你刚刚在讲什么,一会儿阿拉善,阿拉善就是内蒙古西部的一个大的…我们应该叫它省份,但是在我们的蒙古(文化)中称呼中是“盟”。

所以,在现在的鄂尔多斯,其实鄂尔多斯以前是叫伊克昭盟,现在改成了鄂尔多斯市,我们(蒙古人)叫它鄂尔多斯盟。那么达尔扈特这个省份,是从忽必烈时代,从铁木真,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开始,就从四十万的牧户(成吉思汗的部将及后代)里选出一些优秀的人来担任专门管理祭祀可汗的衣冠冢的职务。达尔扈特的意思是,“神圣的人”。这些年,这么多代以来,经历了这么多朝代,他们不为任何皇上服丧,他们只为可汗服丧。就是不受任何人影响,在每一代朝廷都尊敬他们。

那么现在呢,给大家看这个中间的旗帜,那么再往下来,给大家看的是这个祭典。那么这里,我想和各位说,现在这匹马呢(指照片),有一个骑士(指骑马者)是要负责拿着木华黎的查干苏力德,木华黎的军旗。我们认为木华黎的灵魂还在这个上面,永远在这里。所以一般的马是没有资格的,一般的马如果你(拿着苏力德)骑它走,它会发抖,会不快,走不了多远。但是这匹马呢,也是天生的,这个很奇怪的“宅马”——我们现在总说宅男宅女,这是宅马——不高兴和别的马出去玩,从来不出门,就在家里呆着,它也不看电视不打电脑。它的主人很心疼,就找相马的人来——我们有人会相马——这个人说,这不是你们家的马,那是谁的呢,你就带它去成陵看看。(他们家)离成吉思汗的陵墓也很近,主人心疼它,就带它去了成陵。我们在成陵的神马是很特别的,叫做“溜圆白骏”,它每一个的关节,每一处的毛色都必须符合那个标准,才能进到成陵当神马,就在那里(守陵)。我看到过啊,就是当牧民发现它完全符合了这个“溜圆白骏”的标准后就送到成陵,审查合格后就留下来,在那里守护可汗的陵寝。这个主人就说这匹黄马它不像呀,就不是我们家的,就带着它(出来),刚好到了这个木华黎祭祀的黑纛的附近时,突然间,它的两个前蹄往上抬高,发出嘶叫,我想谁会翻译的话,它一定在说,“哎呦,我终于找到我的主人了!”所以它从此就很快乐的在这里,不再出去跑,就在这里担任了好几年这个职务。

我们再往下看,这个是它从前的主人,就是他告诉我的这个故事。但是我就是忘了问,这匹马叫什么名字,当然我也忘了问他的主人叫什么名字。还是马比较重要,如果我今天知道我就和你们说了。所以今天我在这里和各位报告,我明年还要去。我07年去了一次,09年又去一次,我想明年15年,我再去跟这个祭祀走一次。我一定要问清楚它叫什么名字,当然我也要顺便问一下它的主人叫什么名字。

下一张,下一张还是它,因为我们很爱它。

再下一张,这个是那天的祭祀。很奇怪啊,我们在旷野上祭祀的时候,有时候要防风沙,祭这个旗帜的时风沙就过来了,暗了很久。我自己不觉得,就看到大家都进来——我本来在屋子里喝茶——我问怎么回事,他们说不对了,风沙过来了,所以他们进来躲。我一听,说,哎呀太棒了!我就赶紧拿着相机跑出去拍这个风沙。我以为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晓得旁边还有人把我记录下来说,这个是个怪人,风沙来了别人都进来躲,只有她跑出去。就拍到了这样的照片,也没有多久,很快就过去了。

我们再来看下一张照片,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在拍我。那个就是我,绑着一个围巾的就是我。

好了,我们看下一张照片。现在呢,就是一天的祭祀,整整一天的祭祀,旁边就会有侍旗的过来(不清楚,猜测是指守护旗子与管理祭祀的人来维持秩序),所有的人都来祭祀的时候,还要去哪里呢?我们还要往榆林走,榆林是要往南面走。为什么(是往南)呢,因为木华黎原来在榆林有一个敖包的祭祀。但是后来因为汉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把蒙古人一直往北赶一直往北赶,后来苏力德也一直被往北赶,最后就到了乌审旗。可是呢,真正纪念木华黎的敖包还在榆林,所以他们还要往南再走。所以当时看到有人要去的时候——我们看下一张——要跟着苏力德走的时候,就开始跪拜了,要开始上路了,我们就要下拜。他们在这里等,所有人在这里等,等什么呢?有祭祀的朋友给句话,“dutu”。(这里不清楚,猜测是指负责守旗祭祀的人要继续去榆林祭拜木华黎敖包,临行前要为他们饯行,洒牛奶祝他们一路平安)

我们蒙古人在和朋友说再见的时候,朋友为了祝我们一路平安,会准备一个小的奶桶,还有一个小的特别的勺子,你要走的时候他就会在路上洒牛奶。我有一年,1991年,我和台湾的16位朋友,去蒙古国庆祝蒙古国的国庆时,我们十六位朋友在戈壁里面遇到了一位太太。是因为,其实早就该搬了,搬到秋天的居所,可是那位太太,因为她的先生生病住医院,所以太太在夏天的住户继续等,其实很辛苦的,也愁眉苦脸的。但是因为我们中的一位朋友认得她,所以和她们家借了骆驼。我们高兴地不得了,就玩了半天,然后下午和他们说再见就要走了。走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小小的车,有朋友说你们快看,你们看她在做什么?那位太太呢,她拿着一个奶桶在手上,在我们走的路上洒牛奶,那个牛奶——因为逆着光——所以当我们一起回头看,那个牛奶在太阳光里好像珍珠一样发亮,我们每个人都说不话来了。我们的蒙古朋友为我们解释,说她在祝我们一路平安。

可是她和我们非亲非故,她和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我们猜的,起码我们到现在为止没有再见面——我们也不知道她姓什么,我们也找不到她,她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她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她也知道不会再见到我们…她为什么在我们走的时候——和我们没有任何所谓的友谊,只有半天的友谊——她为什么还要在我们走的路上洒满祝福?她为什么?

她就是那个蒙古文化里最重要的事:我要帮助一切行路的人。

所以对每个行路的人,她要洒满祝福,希望我们一路平安。我们后来果然就一路平安。

我在这里多说话对我的这些朋友说,都不如那个孤苦的等待生病的丈夫回来(的太太的所作所为;猜测席慕蓉老师是指她为蒙古说再多话也比不上这位萍水相逢的女士的行为更有说服力,更感动人心)。她自己的愁苦还有很多,但是当我们走的时候,她还是放下所有的苦痛,洒着牛奶祝福我们。所以后来,这里的一位女士(名字没有记下来)她就写,她在广播电台里说这件事,她说,

“礼失求诸‘野’,但是席慕蓉,我如果说‘野’,你会不会觉得我又惹到你们蒙古人了?”

我说,不是,你说的太对了,(就是)在旷野上。在一个我们以为是一个没有文化,我们以为落后的不得了的,我们以为是一个……赶不上我们的地方,但是在很多很多地方,我们都赶不上他们。她这一颗心,她是诚心的祝福我们。

所以说,我在——对不起我打一个差——我在蒙古国,就是2006年为了庆祝大蒙古国的800年(建国),我在一个大草原上一个河水的前面——因为下大雨,所以河水出来,把我们的路淹没了,我们往前走,看见前面路边有一个汽车,他们正在把货物搬下来,因为车子抛锚。我们是帮他们修了一下,但是没修好,因为我们要赶路就先走了,说对不起我们先走了。结果走了没几步,我们的车子就陷在河水里面了。因为河水已经漫上岸了,所以我们的非常好的车子,也陷在那里,完全动不了。这个时候那个车子修好了,那个装满货的破的不得了的小轿车修好了,他们过来看到我们,马上下来帮忙。结果怎么帮忙我们的也不容易出来,他们就不走诶,他们完全不走。修了差不多有三四个钟头,天都黑了,我觉得这样无休止的修下去不行。

所以我和他说,你们可不可以…你们继续走吧,把我们放下来,但是你们到下一个城市的时候帮我们找一个吊车来帮忙吊我们的车?

他说可以,我们剩下还可以载两个人,你们有没有人要上来?

因为那天我发烧了,所以他们让我和另一个蒙古的孩子上车,这样还可以去求救。我们上了车,上车没多久,又抛锚了。抛锚以后,他们没有叫我们走诶,我坐在车上,他们把所有的货物搬下来,继续修他们的车。我忽然觉得,我没有办法让这样子的朋友——这是我的朋友——做这样一个无望的奋斗。所以我说我下来,我太沉了,我太重了,所以我下来,我再去找我的朋友来帮你们修。然后修好了,他们载着我们一个蒙古朋友走了,然后隔了一天晚上,才有吊车过来吊我们的车。

我就问我的朋友,我们因为赶路(所以没有一直帮他们修车),(但是)他们不赶路吗?我坐在车上,他们不让我下来,他们把所有的货物搬下来来修这个车。所有我在而蒙古高原遇到的,我觉得其实就是,礼运大同(于小国也;大概指大同与小国寡民)。

就是“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这个大同就在蒙古高原上,不久以前。

我一点也没有夸张,绝对没有。我父亲说,从前——不要说从前,我在2006年我们冻了一个晚上终于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已经离开了,又是另外一个地方,早上起来,我们想去住旅馆,旅馆就说客满了,没有房间给我们。我们很饿,那怎么办呢?我们一个蒙古包前说,“我们可不可以在你们这里做早餐?”人家就是门打开的,我们用人家的水,用人家的火,用人家的牛奶,用人家的什么…我们吃饱了走的。

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成吉思可汗有一个训词是说,“我们要善待行旅”,行路的人我们要善待。我们为什么要善待?因为也有一天,别人会善待我们。

所以我在上海,好几年以前有人访问我,把我带到外滩,我忽然觉得,哎呀我有一个很好的发现啊,我要和你们讲。我说,“你看外滩有这么多门这么多窗,但如果你是一个陌生人,没有一个门没有一个窗会为你打开。可是在蒙古,这么多的门,就算你是陌生人,所有的门都会为你打开的。”我很得意诶,我觉得这样讲很好,别人都能明白了,结果后来听说不准播。所以,我今天在这里讲。

我们再往下看。对不起,我没有录影啊,我不会,所以都是图片。交给厦门大学的朋友以后,他说,老师都是图片诶,是不是出错了?我说没有,我的技术到此为止。

我们看下一张,这一位就是负责在整个行进过程中拿着苏力德的人。

再看下一张,所有人准备出发了。下一张,(45:14秒开始大概16秒太不清晰,大概是描述图片里一个跪拜祭祀的的人)

我们再往下看,中间那个是苏力德,旁边有两个我们叫它们“纛”。

然后是木华黎,木华黎是谁呢?他是帮助成吉思可汗建国的几位英雄之一。是开国九鼎的第一,木华黎国王。我们封他叫鲁国王,鲁国的国王。他过世以后,他的部下一直在祭祀他,到现在已经七百多年了,七百多年,没有断过。

我们再往下看,这个也是一样。我的朋友和我说,现在跟着要拍的是他们在路上,在往南方,往榆林走。再往下,这个时候,各位可以看到,我用逆光在拍。刚刚顺光拍的是他们在路上,现在逆光拍,我们可以看到那个小小的就是陪纛,陪着走的,我可能会有错,但就是陪着主纛走的。

好,我们再往下。那么这两位,就是护持主纛。我们再往下,这一位先生,他的名字很好玩,如果用蒙文的话,很好听叫“aten menggenegeni”,阿尔泰·孟根·额尔根泥。用汉文,音译也很好听,译意是什么呢,“金银宝”。他的父母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不得了啊,金银宝,多好听啊!

我们往下看,现在就是给大家看我们刚才的那个旗帜啊。我们再往下,这是在路上。你说,在这样的暮色苍茫里往前走,还要走一天哦,还要祭祀,然后再过一天再回来再祭祀,这个一年最重要的祭祀,要用三天到五天才能完成。

我明年要做的是要跟着他们走。跟着他们往南走。我怎么走呢,我不能骑马诶,骑马我不会的,跌下来那怎么办。那骑脚踏车也跟不上,我想就是一段一段路,跟朋友想办法开车,我想跟着他们走完,走完这次祭祀,说不定有一天还能把它写出来。

再往下,现在就来到一个我比较想和各位说的是,这个李氏家谱怎么会在木华黎的祭祀上出现呢?我们再往下看,这里面记载的是,从一世祖是木华黎的父亲,叫“kongwenkuwa”,这是位英雄,他是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铁木真征战。

在有一次征战中,忽然兵散了,铁木真的身边只剩下七个人,拼命地跑,跑的一个山洞里休息,都很饿,准备休息一下吃饭。这个时候,在想办法做饭准备火的时候,突然间敌兵就追过来了。追过来这七个人就要上马跑,结果铁木真的马已经倒下来了,完全没有力气。结果“Kongwenkuwa”一点迟疑都没有,对可汗说,你上我的马。可汗当然不舍得,可是“kongwenkuwa”说上我的马,什么都不要说,后面的敌兵我来挡。但是你想,六个人走了,还剩一个人挡这个追兵能挡多久?可是“kongwenkuwa”就说上我的马,你们走。

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带了两个孩子,跟着可汗一起,其中一个就是木华黎。木华黎有这样的父亲,自己又是一个战无不克的英雄,所以他是开国的九鼎之一。

我们再往下看一下,这些人呢——我知道元朝很短的,不到一百年,当元朝被迫的,可汗要往北走,其实我们在历史书上知道元朝一百年就灭亡了,那个元朝时灭亡了,可是蒙古汗国没有亡。可汗继续回到蒙古高原,所以整个有明一代,明朝并没有能征服蒙古的本部。所以整个有明一代我们说那个才是真正大的南北朝,但是我们历史上常常不说,而且我们可以叫它“北元”。

但是有很多人来不及啊!很多蒙古人来不及跟着可汗跑,跑不了。木华黎家族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最后流落在中国后,最后五代的祖先说,我们改姓吧!改姓“李”,木子李,木华黎的孩子。这个姓李的人,在洛阳有一个李家营,有五千人。最近才知道,我们在洛阳有甚至有两万,我们其他的游牧子孙在河南有二十万。但是这个数字——我知道二十万是对的,两万是对的——但是是不是木华黎的家族我可能有错,但我知道现在我们有很多朋友在写这种书,就是说元朝结束后流落在中国的蒙古人的后代,有家谱的。

那么这一位呢(指照片),右边这位李老师,我访问了他。他说我们洛阳李家营的人,孩子小的时候父母跟他们说,记得,你不是汉族人。孩子问那我是什么族的人?父母说等你长大了告诉给你听。这位李老师是英文老师,在洛阳教书,在三十岁的时候,从叔叔那里看到家谱,知道是木华黎的后代。所以李老师说,那一天我从我叔叔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走路,而且我受到的全部教育都翻过来了,都完全翻转了。可是然后,忽然之间我觉得有了一种很大的幸福在我心里(浮现),原来我是从一个这么尊贵的家庭里出来的。

所以这些人,我们单举这个洛阳的李家营,在明朝、清朝、民国一直到我们现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四个阶段里,一直保守秘密,到了最近才公开。可是他们也不知道木华黎的部下一直在蒙古祭祀木华黎的旗帜。到什么时候才知道呢,2004年内蒙古电视台播一个,好像叫“国王的旗帜”的一个电视(节目),他们在外地经商的一位先生看见了,就一边流眼泪一边打电话给家里说,原来老祖先的旗帜还在内蒙古。所以2005年他们就回来寻亲,洛阳李家营回来就立了一个碑,在祭祀典礼上。这个杯正面是蒙文反面是汉文,我们再往下看。

那么我2009年来(蒙古)的时候遇见他们来,他们从2005年开始四五个人来,包括这位李老师,到2009年二十多位、几十个人来。这个小孩子就不用躲躲藏藏了,他不用从小就和别人说我不是汉族,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民族,不用等到了三十岁才知道。所以这是一个幸福的,非常好的结局。

我们再往下看,这是另一尊苏力德。这一尊苏力德是哲别将军的,我们再往下看。哲别的这尊苏力德是哲别的护旗官——哲别的一个部将(守护的),也是八百多年(的历史),(哲别)也是一位开国的将军。但是哲别不好,他是什么呢?他(本来)是敌人,是一直在山上的,是一个神射手。所以我就写了一首诗叫《英雄哲别》,我就把这个历史上的这个哲别(的心理)稍微自己加了一点揣摩,就是这个哲别想要射可汗的时候,射到了可汗的脖子,擦过去,可汗受了伤,第二天就恢复了。最后哲别的这个地方战败了,铁木真的(军队)赢了。所以我写诗的时候我就说,当哲别举起箭要射可汗的时候,其实他心里是觉得很遗憾的。这个我要射的人,才是我想要跟随的英雄,我只是不小心现在处在他的敌对位置。所以你想这个神射手在射的时候怎么会射偏?这个神射手在射的时候就想我要射偏。

射偏以后,等到战败了,这个哲别就跟着他的恩人——这个恩人我们今天不说——就跟着他的恩人过来投降。他投降的时候可汗就说,昨天在山上有人——他当然不说是自己的脖子——射了一匹马的脖子,是谁?其实他心里知道是他,但他也知道这是一个神射手,而且他也知道这个射偏的意思,不然你怎么敢来投降?你怎么敢过来跟我投降?

然后哲别说了一段在蒙古秘史上好的不得了的话,他说,可汗,我现在来了,是我射了你。如果你现在要处死我的话,不过只是现在地上小小一滩血迹,一个污渍。但如果你现在原谅了我,我将来为你做所有一切的先锋,我为你把石头打碎,为你把一切障碍清除。

可汗说,这样的人能够诚实的面对,而且绝对不会害怕,他告诉我这件事,这才是真的英雄。那么现在我给他一个别的名字,现在我给他取名叫“哲别”,然后我们一起往前走。

这是蒙古历史上一段佳话。而哲别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箭簇金属的那个箭头。但是我们祭祀他的部落(名字没有记下来,音类似bo shituo部),这个当做名字来讲,要叫什么呢?叫做勇往直前的离弦之箭。

我在这个蒙古高原上走了25年,但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好多好多,包括他们的神话、包括我们自己的英雄史诗、包括我们的蒙古史、包括这里面的很多细节,是我们这个农业社会从来没有人发现,从来没有人说过,从来没有人去仔细的想过的。所以我非常希望还有更多的朋友们也来做这个工作。

所以我们看,这个祭祀的是一个铁匠,我们来看下一张。我现在会讲的比较快了,没几张了,你们耐心一点。

下面这个他是他依叶尔,他是一个人做的,他是一个一个铁匠,我们再往下看。

然后是他,我2007年的时候没有见到他,2009年我再去的时候见到他了,我们再看下一张,我们在他的家里,那个是尼玛大哥(指照片),尼玛大哥带着帽子,我们看不到他的真面目。长得…很像忽必烈。我在故宫看到蒙古帝后像——蒙古帝后像藏在我们台北的故宫博物院——我先生的姐姐就笑,她说都像席慕蓉啊!我们这位尼玛大哥也很想忽必烈。

这位先生叫任清先生,他和我说一件事。2007年的时候我就听人讲说,在文革的时候,这些旗帜几乎要毁了,所以是他父亲诺尔齐德老人,就把这个旗子藏起来。那么他死前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这件事),所以这个人把这个旗子找了出来,拿了出来。

那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东西我必须要知道,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刚好他在家,就问到他了,我说,我很想知道你父亲走以前,怎么和你说的到哪里去找。

结果答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说,去把苏力德藏起来的那天是我父亲带着我和我哥哥一起去的,他说那天文革开始了,很多暴徒到里边在乱砸,砸了以后,我父亲好像还受到了恐吓,说国家不准再祭祀了,这是封建余孽。我父亲忽然就觉得这件事很严重,所以我父亲去把那个苏力德——因为那个苏力德的旗子和旗杆是可以分开了——拿下来,用油毡布包起来,带着我们兄弟两个,到乌审旗的——乌审旗本来就是荒郊野外——更没有人的沙地里,我父亲选了一个沙丘的旁边把这个哲别英雄的苏力德埋到很深的沙地里,然后再把土铺平。

然后我父亲就跪下——对不起他全是用蒙文说的,所以我说,尼玛大哥他们一直讲一直听一直听,然后哎呦哎呦的,我在旁边急得不行,问讲完没,赶快给我翻译,赶快给我翻译——他说我父亲把这个苏力德埋下了以后,跪下来,他说,“对不起,国家不再让我们祭祀您了,所以我只好把您埋在这里。”因为那个时候诺尔齐德老人不知道文革会结束。他那时候以为,这面供奉了七百多年的——他是一个护旗官——他以为供奉了七百多年的苏力德在他手里完结了。所以他觉得罪孽深重,他埋好以后跪下来说,“我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我只能想等到我死了以后,我让我的孩子把我埋在您的西南角那片地陪您。”

那这个任清说,(掌声),他说,“我听到我父亲这样讲,那我想,等我死了以后,我也让我的孩子,把我埋在我父亲的西南角,来陪我父亲和哲别将军的苏力德。”

他说那时候我是这么想的。他说,“后来呢,我又偷偷去把那个旗杆也砍了几刀收起来,还有托那个旗子的石灰也砍了一刀,我也收起来,把它们藏在了别人找不到的角落。”

文革的冬天,他父亲是九十岁高寿过世,是平安的过世的。那等到文革过去大概,他应该是到了1989年,看到社会基本平静,很多事情都恢复了,他说那么我也应该去把那个苏力德找出来。他说,“因为我父亲一直说,这个苏力德是我们不能放弃的信仰。是我们要永远尊敬的(保守的)一个信仰。”

那个时候他的哥哥在呼和浩特,不在乌审旗,他说所以那我就自己去找。他就到沙地里面去看那个沙丘。到了那个沙丘,他说(我们要祭祀先人)看到他父亲要先(燃烧)杜松,一种植物,燃起来有香味。他说那个香燃起来会有火焰,如果你犯了什么错,你把你的手在火面上绕个三圈,你的罪就会受到原谅。所以犯了错就把手放在上面绕三圈,但是我每次看到那个杜松烧起来的时候,在闻到那个清香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在忏悔了。

他说,“我把杜松燃了起来,然后唱歌,唱的歌是‘su dingsang’”,“sang”就是——其实有点接近英文了——歌,“我唱这个歌赞颂苏力德,我唱完歌燃完杜松就去找(苏力德)”。

他说,我找了好几次,都找不到;我想那这个旗,就让它埋在地下吧。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到我也走的时候,我到你旁边继续做你的护旗。

结果呢,那一阵子他的太太总生病,他就带他的太太到比较远的一个地方去求医。求医的时候听说附近有一个喇嘛——这个是任清先生自己忘的,他忘了那个喇嘛叫什么法号,只记得别人叫他三喇嘛——(有人说)这个三喇嘛很有法力,你(指任清)可以去找他。他就去找三喇嘛,和他说怎么办,我找不到我父亲埋藏的苏力德了,哲别将军的苏力德。好奇怪呀,那个三喇嘛好像眼睛看的见似的,好像亲眼看见,他说,“你知道吗,北方一直吹,你的那个沙丘会移动的。你往北风的那个方向再往前走你去找,我告诉给你听,那尊苏力德在一指——不是一尺啊——在一指的沙地下等着你。”

然后任清就回来了,又把这个杜松燃起来,唱“su dingsang”,然后就在他要挖这个苏力德的(指记忆里原本埋藏的地点)更远的地方,沙子慢慢的一抹,一指厚的沙——这么厚的(做手势)薄薄的一层沙地底下,那个油毡布在那里。然后把油毡布一打开,他说,那个苏力德——因为它是用那个海骝马的鬃毛做的,做的那个穗子。海骝马就是身子白,鬃黑,但是黑色的鬃毛里还夹杂着一些白色的毛,所以才叫“阿干得苏力德”,“阿干得苏力德”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苍发——就像我这样头发里面有点白的——掺杂着白色的鬃毛。他说,可是那天打开来的时候,因为沙子(沙地里)很干燥,所以油毡布保存的很好,那个鬃毛在发亮。

他们讲的时候,我看旁边的人很高兴,没人翻译啊,但是我也很高兴。我就求尼玛大哥说,拜托你,快帮我翻译一下,问“那你怎么回来的?”。他说很简单啊,我骑脚踏车去的,我就把油毡布包起来,然后把这尊苏力德放在我的脚踏车后面,然后我就一路唱这歌一路回来了。

我说,“你唱什么歌?”

他说,我唱那个“山坡上长满了艾草的地方,是我的故乡。那像神佛一样把我养大的,是我的爹娘。”他唱的时候,旁边的朋友都笑起来,都跟着唱。为什么,因为那是鄂尔多斯很有名的一首民歌。所以他们在笑在唱的时候,我整个人就感觉,如果有个人这时候走进来,走进这个房间里,(一定会)以为我们是很久不见的朋友在欢聚、在唱歌、在闹着玩呢!

可是他在讲的是一个文化的传承(的过程),而这位任清先生一点也没有自豪或者骄傲的意思,他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而我在旁边说,他的这个重要性就是,(如果没有他)这尊苏力德可能永远不见了,在历史上这尊苏力德就永远消失了。七百多年的中间,遇到这样一件事情;七百多年的文化可能会跟着这个苏力德消失了很大一部分。但是他把它取出来了,只是因为他心里边单纯的信仰。

所以我想这个文化的信仰本身,我想我在蒙古高原上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诠释)。可是这位任清先生一点都不居功不自豪,他只说,“我是个铁匠,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我父亲和我说,要保持这个信仰,要坚定我们的信仰。我们要让这个“阿干得苏力德”永远在这个世界上(留存)。”

这只是一个人。

我们再往下看,这个是他的太太,我们再看下一张,这个小朋友是他的孙子。我有点担心,这个世界上(这个信仰)还能不能继承下去。可是我后来又想,任清先生也小过呀,也是过幼儿吧!那八百多年里面,所有守护着苏力德(的人),包括诺尔齐德老人也是从这么小的小孩长大的,所以对这个文化、对这个信仰,我有信心。所以对这个孩子,我有信心。

我们再往下看,这个调皮的小孩子,是另外一尊苏力德(的护旗人的后代),也是今天我要讲的第三尊——最后一尊——苏力德。

这个小孩子,他很聪明,他把树叶放下来当成帽子,这样凉快多了,因为那天太阳很大。我们看他的真面目(指下一张照片)。

这个孩子是跟我同属一个部族,察哈尔部族。察哈尔部,我父亲是察哈尔部的人,我以为我母亲是“zhao lida”部,我以为我母亲和我父亲不属于一个部。我今年才知道我母亲的家乡,赤峰市的克什克腾草原上,我才知道克什克腾这个部其实和察哈尔县锡林格勒是在清朝的时候被故意分开的。

为什么故意分开呢?因为清朝对所有的察哈尔部的人都不信任。为什么呢?因为察哈尔部的人是跟着我们北元的所有的可汗一代又一代作为战士。这个战士,“察哈尔”这个名字是从中亚传过来的。它本来就是“战士”(的意思),就这样音译到我们蒙古的古国——蒙古汗国的时候,才开始把这个(部落)称为察哈尔部。那么察哈尔部的人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样带着盔甲作为可汗的卫士、可汗的军队而自豪的这样一个部族。

那么这个部族呢,在清朝的时候是被拆开、被分散、被分掉到各处去守边,四分五裂,等于几乎是消灭了。可是只要我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别人听到——譬如在新疆的普尔塔拉,就是被征调到那边去戍边的察哈尔人在普尔塔拉住。我到新疆去,还没到普尔塔拉,我要到那边去看他们的时候,一个朋友就告诉我,普尔塔拉人说,我们的顾念回来了。因为他们是原家乡的察哈尔人,我这个父亲是察哈尔部、母亲是察哈尔部的女儿,到那边去,他们说,“我们的姑娘回来了。”

所以,其实在蒙古呢,本来只是有几个大的部,但是在满清的时候被分成了非常细小的盟旗,就变成了一个分散的这样子的政策。

那么这个察哈尔部的孩子呢——我们往下看,他做什么呢,他就是将来要守护,我们北元的,蒙古汗国的最后一位可汗,林丹汗的白的旗帜,(他是)守护者的孙子。那么这一位就是现在的护旗官,额尔科思庆先生。那天我们去的时候,他招待了我们。

下一张,旁边这些衣衫褴褛的人,都是世袭的,有护旗官,有念祭文的,还有专门做杂物的,还有其他各种的。就跟在成陵里面的官职一样,都是世袭的。那么他们在真正的蒙古汗国,不是被明朝灭的,是被后清灭的。所以真正投降的时候,是在我们林丹汗的(朝代)。可是林丹汗没有投降,林丹汗最后是病故了。(林丹汗)过世之后,还有很多部众——一些旗外的部众在守着这个地方的时候,多尔衮带着一万多的精兵来说你们投降吧。只剩一个皇后,一个苏台皇后,还有好几个妃子,还有皇子在这里。在一个大雾的晚上,多尔衮带着一万精兵——都是兵强马壮,而几万的察哈尔骑兵已经没有东西吃,什么都没有的很疲弱的状态,最后就说投降了。

所以我们的蒙古汗国应该是在1634年,可汗林丹汗过世;我们投降那一年是1635年。所以整个蒙古的汗国的(历史)是从1206到1634——我们从可汗的逝世来算是,从1206成吉思汗登基,到1634我们才是真正的亡国了。那这个中间四百多年,这是蒙古的一个伤心史吧!

但是这些护旗官呢,本来是跟着多尔衮的军队——要把他们赶过来,送到盛京,应该是现在的沈阳吧。就是送到那里这些就都结束了,但是中间很多护旗官,尤其是护林丹汗——整个蒙古国的象征的白色的旗子的护旗官,在暴风雨的晚上,风雨之夜都偷偷走掉了。因为一万个多尔衮的部队当然管不了四万个手下败将。(这些护旗官)离开了队伍逃脱了,用自己的性命把这个旗子保护起来,然后躲到各个地方。

我们再往下看,这是在燃烧的杜松,我们再往下。(这些逃脱的护旗官)在整个清朝都不敢祭,偷偷的祭,每天的祭、每月的祭、每个季节的祭、每年的祭,偷偷的祭,祭了三百多年,完全不能公开。不像成陵,可以正大光明的,因为这是我们成吉思可汗的,和其他朝代,你们和我们之间就不干涉。可是,真个真的是败军之将。

所以我写了一篇散文说,败军之将能做什么,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但是败军之族做了什么,这都是败军之族做的,把这个蒙古的汗国的最后一面象征的旗帜藏在乌审旗,藏了三百多年,我很庆幸这件事。而这些人呢,他们去打零工、去做农民、去做任何的事情,为了什么,就是要维护这个旗子,不要让别人发现,直到现在才公开了。但是那个地方很难找,如果不是有朋友带我去的话,根本进不到那个地方,是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我们再往下看,对不起,这个可能是蒙文的,就是用蒙文记录的解释这件事的记录。再往下看,现在是比较讲究点了,可是也是尽自己所有微薄的力量做起来的祭台。好,再往下,这就是额尔克斯庆先生帮我们介绍他有些什么祭祀的时候需要用到的(东西)。我们再往下,这有一本他用蒙文写的,《查干苏力德和他的追随者》。就是写这批人——用蒙文写的——在北元亡于后清之时,所做的历程(努力),他都记录下来了。

我们再往下看,我想,从这个高台上看下去的时候,其实是非常简陋的。但是对于一个有信仰的蒙古人到这里来的时候,会觉得这是一个对我们来说很神圣的殿堂。再往下,我们也努力的想把它(指旗子)画的像当年一样。

再往下看,这一张是林丹汗的肖像,就是1634年。很多人对林丹汗,这最后一位可汗,有很多不公平的说法,但是,他是一个亡国之君,但是错误并不完全是他。而且他不见得做错了那么多事,只是因为在清朝的时候,有很多时间让很多的谣言、很多诋毁他的传说在民间流传。在民间流传没关系,但是如果蒙古人也相信的话,也是一件蛮悲哀的事。

所以我们察哈尔部的人,到现在,很多人现在在网络上说我是王族之后,说我们家是贵族。不是不是,因为察哈尔早就被清朝所有的王公贵族的封号全部削掉,然后把我们放到每个不同的地方去,让察哈尔人四散,而且不让察哈尔人自己管理自己。这些察哈尔人里没有王族,我们都是普通的平民。

所以趁这个机会(澄清一下),因为网络上很多很奇怪的言论。我自己是山顶洞人啊,我就上网络,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席慕蓉的照片有一张别人的,然后那个人跟我一点也不像,然后上面说这个是席慕蓉的少女时代。我要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高手,帮我说,这个不是我呀,这个不是席慕蓉,而且她少女时代也没有那么好看,怎么消(消除这张照片)我不知道。但我要讲的是,很多网络上说我是贵族,绝对不是。我只有外婆是,我父亲我们这一家都是察哈尔的平民,普通人。

我们再往下看,这就是我们用很简陋的方式做的旗子。

再往下看,你看这是当时所有的——其实我现在在想,我们现在在这样一个——我们每个人都是知识分子,每一个都受了很好的教育,每一个都可以说(没有听清,大概是说每个人都是有知识懂得很多道理的有文化的人),而这些人刚好和我们相反,没有办法受到很好的教育,没有办法由很好的生活的保障。有时候甚至要想办法忍受别人的眼光,然后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可是他们的信仰,让我觉得这样的信仰,这样的一个对文化的信仰,这样一个不背不弃,这样的一群保护自己的信仰的人,我觉得我对他们充满感谢。

所以今天我想跟各位说——我把这些照片放出来想跟各位说,这些人,很可能他们的父亲母亲,他们的祖父受到的压力更多,而现在他们可以公开向全世界说,我们是守护蒙古汗国的最后一个旗帜的蒙古人。如果我当做一个从小没有回过(蒙古的蒙古人)(哽咽,掌声),我希望能够把它们留下(指这些文化的故事)。

可是我想…我希望各位能够知道(哽咽,掌声)…三百多年也好,有人一直愿意接受一个信仰,而且不背弃它,我什么时候都能做,可是,他们比我大,这个信仰比我大很多。所以我今天去用一切的努力,我希望这个…希望今天晚上的聚会不要取消,我希望我尽我的努力,把他们的信仰向大家说。就是说,原来,在游牧社会里,原来在蒙古高原之上,有这样高贵的人。我想,他们比我大,他们的信仰比我们大…整个游牧民族的文化这个世界上一直对他们一点也不了解。我们不知道那是一个世界,其实是本身很饱满的、很合作的、很坚持信仰的,可是呢,也很脆弱的。

而我们能不能因为尊敬他们的关系,能够让这样好的文化保持下来?

谢谢大家。(掌声)

后记:

心里有太多话一定要写出来不可。熬了两宿,历时14个小时,共19443个字,90分钟左右的录音稿整理完毕,百感交集。

第一次做这个工作,虽然之前知道会很麻烦,但是耗时这样久完全没想到。在讲座的当天一次次被感动,那时候下定决心一定要整理出来,我要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要把他们告诉别人。但是如果没有这边答应过的时间推着,恐怕也不会这么快。

第一天晚上的工作开始的很不顺利,前两三个小时基本上没什么进度,录音效果太差,人声太小,降噪太多会一起抹掉,所以只能勉强听着。最重要的是,有很多不确定的人名和地名,还有一些习俗里特定的词汇。这里大概仍会有许多错误,只是我实在查不到,也实在才疏学浅,只能凭听到的音把它们大概写下来。

我是在检索的过程中意识到这些资料的重要性,因为我查不到它们。我想,大概它们很多也是第一次透过席慕蓉老师的口传达给外面的世界。就像演讲中的最后说的那样,我们对整个游牧民族的文化丝毫不知。我们又太过自以为是,总觉得只有农业社会里才会有真正沉重而深刻的故事。原来,还有那么多我们未曾知晓的故事,我们未曾看到的世界,所以我希望有人可以认真读一读,读一读这里的每一个故事。

在整理文字稿的过程中,仍然不止一次的泪热,想起每一代蒙古人的坚持与信仰,想着席慕蓉老师的执着与坚持。

这是这样一个自由的,坚强的,满怀信仰与坚持的,又脆弱的民族。

“而我们能不能,因为尊敬他们的关系,能够让这样好的文化保持下来?”

而我们能不能,满怀谦卑的触碰这个世界的每一种文化,让它们保持下来?

我想我还会继续去寻找并记录这样的故事,只有当我们走到民间,走到每一个历史亲历者或者历史附近的人身边,才能看到一个真正亲密又真实的曾经,才能弥补所有史书上苍白叙述,才能还原所有胜利者埋葬的事实。

真相,永远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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