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界
第一章
冰极的风,总给人一种渗入骨髓的寒冷。
天痕独自在风中匆匆地行走,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片雪地他已走了无数次,前后都已被他的脚印踩得坑坑洼洼,就像这茫茫雪原上一道抹不去的伤痕。
风雪越来越大了,他手中的雪刃不时地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
忽然,一个黑影从他眼前迅速掠过。他定睛看了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连脚印都看不见。这不是一般的刺客,至少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快的速度。他想。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随着天痕的一声呼喊,一个黑衣人闪现在不远处,他全身被黑衣包裹着。只留下一双比黑衣更黯的眼。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光芒,却总会不时地闪烁出迷离的杀气
“为什么杀我。”
他还未问完,那黑衣人便拔出了剑,朝他飞奔过来。
他手中的雪刃开始剧烈地震颤,自它来到他手中以来,他还从未见过雪刃如此剧烈地颤抖过。暗月族人是天生的剑客,但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却足以让天下所有的剑客恐惧。他的剑气甚至可以让雪刃的传人动弹不了分毫。
思考间,这个刺客已撕破了他的结界。他连将雪刃拔出来的机会也没有,黑衣人的剑便劈了过来,他只能下意识的抬起左手……
那一剑硬生生地砍在雪刃的剑鞘上。而此时,那个刺客忽然怔住了,他的眼中露出极度惊恐的光芒,一瞬间,那黑衣人便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天痕看了看左手,手套被割破了。手背上露出一个黑色的月牙形图腾,这是暗月族的族辉。他将手套脱了下来,扔了出去,抖了抖身上的雪,又继续往前走。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每一次外出,天痕几乎都会遇到狼族刺客的追杀。这一切,都源于四十年前的那场战争。
四十年前,在狼族人的蛊惑下,炎国向雪国宣战。妄图占领雪国。那场战争持续了十年,数以万计的不同种族的人民死于战火。最后,炎族人就要攻破雪国城堡时,一个暗月族人解开了雪族圣石——凛雪的封印,并且用它的力量击退了炎国的百万大军。那个人,就是当时雪国的大将军,天痕的父亲天殒将军。
暗月族是雪族的分支,是血统不纯的雪族人的后代。因为祖先的缘故,暗月族人世代都是雪国的守护者。他们精通剑术,善守善攻。受他们的保护,才使雪国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受炎国的侵扰。暗月族人并无任何灵力,但相传在某一天会受到天神的恩赐而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因了这种力量,暗月族人也将付出可怕的代价。直到三十年前,人们才知道这神秘力量的真相。
炼狱星的三大种族——风、雪、炎,都有一块守护自己族群的圣石。它们分别是——敛羽、凛雪、裂焱。它们都有各自的奇异力量,并且,据说有谁能集齐这三块圣石,谁就能统治世界。但,它们已被封印了上万年,据说,只有暗夜之泪才能解除圣石的封印。但数万年来,没有人知道暗夜之泪究竟是什么。而那一战之后,人们开始猜测,暗月族人得到了黯夜之泪。于是,此后的三十年间,妄图统治世界的狼族人便开始疯狂搜捕和杀害暗月族人。将这三十年来的炼狱星,变成了暗月族人真正的人间炼狱。
脚印延伸到一幢房子前。
这个房子现在的主人 是远近驰名的药师,雪心。
天痕打开门,以前屋里总是人满为患,但今天家里却显得很冷清,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女孩躺在床上,一位药师正在给她生火取暖。
那位药师是个年轻女子,她看见天痕,便朝他走了过来。
“姐,我回来了。”
天痕从衣服中拿出一棵灵芝,放到雪心手上。
“是这种药吗/?”
天痕一边说着,一边倒了杯水。
“是的,有了这天涯之耳。她中的黑魔法便可解了。”雪心看了看躺在床上那女孩。
于是,天痕跟着姐姐来到那女孩的床边。
“她的黑魔法即刻便能解除,只是手脚和脸上还有些冻伤,要恢复尚须些时日。”
天痕看着这个女孩,她的眉头依然紧锁着。
那是在十天前,天痕去冰极边界采草药。找了一天,什么药也没看见。却在回来的途中看到一个女孩躺在雪地里。她的手脚都冻得发紫,天痕走过去,拂去她脸上的残雪。她水兰色的发线,遮挡着微紫的脸。双眼紧闭,眉头深锁。
不知这清纯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幽怨。
她的手冻得很厉害,却紧紧握着一根手杖。那手杖是银色的,看来她拥有很高贵的血统,因为风族的巫师中,只有皇族才能炼制出银色的手杖。天痕想松开她紧握的手,却发现她的脖颈上有一条暗线。
她中了黑魔法,奇怪,她是风族人 又有银手杖在身。灵力一定非同小可。谁又能伤到她呢?
除非,他们?
天痕想着,连忙抱起她,将她带回家里。
屋里生了火,空气变得很热。这种闷热让天痕感到窒息。
他打开门,屋外的风雪已经停了。刚才踩下的脚印已经变得模糊。勾兑了风雪的月光无力地撒下天空的影子,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迷茫。
他拔出了雪刃,剑锋划过鞘口,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啸。 沉郁而苍凉。
它 在对着谁怒吼
天痕用剑划过雪地,扬起一些雪花。然后,他拿着雪刃在月光中舞着,把每一片雪都劈得粉碎,而不让一片落下。就像当年父亲教他的一样。
父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剑客,而我,却没能继承他的完美。我拥有一把世上灵力最强的剑——雪刃,却未出一招便败在他人剑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因为这是家族最大的耻辱。
他舞着剑,左手开始颤抖。接着,他又开始全身乏力。失去重心,倒在雪地上。眼中只剩下天边的那一轮黯月。
门开了,雪心走了出来。
她走到天痕身边,坐下来,低下头,用颀长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头发。然后她把天痕的头扶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这样温暖的怀抱,一直持续了十年。
自从父亲走后,每一次练剑,天痕总会出现这种状况,雪心研究了十年,一直不知为何。她能做的就只有轻轻抱着他,让他在失去力量时,还能感受到一些温暖。
雪心拿起雪刃的鞘。
“谁的剑如此厉害/?”
天痕抬起头,发现剑鞘上有一道并不深 却极快的剑痕。
“是一个狼族刺客,但他和我以往见到的很不一样。”
“他不是狼族人。”
“什么!?”
“你看看今晚的月。”
天痕定睛一看,忽然想起了什么。
“霰雪散,暗月圆。”
狼族,梦魇的代名词。
他们的身体中永远流淌着杀戮与仇恨的血液。他们精通暗杀术与黑魔法,是天生的刺客。一直以来,他们总是渴望统治世界。四十年前的那一战,就是他们挑起的。
他们原是炎族的分支,在几百年前,他们受到了可怕的诅咒。从此,每到月圆的那一天,他们就会失去人性与一切灵力,而变成一匹狼。这诅咒让狼族人的邪恶之梦无法完全得逞。但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对狼族人邪恶的惩罚,还是让他们变邪恶的原因。
“姐姐,那……他会是谁?”
“你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全身黑衣,风一样的速度,凌厉迅猛的剑法。还有,眼中的黯淡与迷离。
眼!十年前的那一双眼!
“怎么了?”
雪心看见天痕的瞳孔忽然增大,眼中充满了仇恨与恐惧。
“没……没什么”, 天痕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力气,于是他坐了起来,转过头,望着远方,不想让姐姐看到自己心中的惶恐。
“对了,那女孩好些了吗?”
“我已把天涯之耳的精髓打入她体内,她所中的黑魔法应该已经解除了,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再过一会儿,她就能醒过来了。但她的冻伤还没有完全好,想要下床的话,尚需一些时日调养。”
“外面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
于是雪心搀扶着他,走进了屋内。
他们来到那女孩身边。她的手已渐渐红润起来,但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不…不要………羽……不…父王……”
女孩的嘴蠕动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呓语。
这十天来,每当子夜来临,黯月当空。天痕总会听到那女孩的梦呓。而每到此时,天痕总会无端地醒来,然后,他会下楼,来到她的床边,听她心中的哀怨。十天,他总会因她那些不完整的呓语 彻夜难眠。
“不要!……”
她忽然挣扎起来,冻伤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床沿,剧烈的疼痛使她醒了过来。她睁开彷徨的双眼,扫视着屋里的一切。当她看到天痕时,她眼中忽然出现了异样的光芒。
“羽!”
她忽然紧紧地抱住他,手因为疼痛而开始颤抖,但她依然紧紧地抱着,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她的双手在天痕背后紧紧地扣着,骨节开始由紫转白。
天痕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感到肩上湿湿的,耳边传来因喘不上气而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姑娘,”他把她推开,“你究竟是怎么了?”
女孩被推开,她手脚的疼痛让她一时说不上话。天痕觉得自己太用力而有些后悔。
而女孩也定睛看了看他。
“对不起。”
天痕和女孩同时说出这句话。
“姑娘,你从哪儿来,怎么会到这里,又怎么会中了黑魔法呢?”雪心问。
“我……我……”
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请问,这里是冰极吗?”
“是的,你来冰极干什么?”
“那…你们知道天殒将军在哪儿吗?”
“父亲!你认识我父亲?!”
“啊!——”
此时天痕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激动正用力抓着她冻伤的手。他连忙把手松开。
“抱歉。…… 你怎么会认识我的父亲?”
“你们 ?……是天殒将军的孩子?”
“对!”天痕显得很着急,因为十年间,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到自己的父亲,
“快告诉我,我的父亲在什么地方。他还活着吗?”
“你们 ?真的是天殒将军的孩子?”她似乎不大相信。
“你看!”
天痕有些慌乱地拿出雪刃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炼狱星人不可能不认识这把剑的。”
“看来,你们的确是天殒将军的孩子。”
“是的” 雪心说,
“我是天殒将军的女儿,我叫雪心,这是我的弟弟,他叫天痕。快告诉我们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认识我们的父亲。”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叫飘,是风族国王翼轩的小女儿。两年前,桀风岛上发生了政变,我的父王被软禁了起来,我费了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父王让我来找天殒将军,说只有他和他的凛雪圣石才能拯救桀风岛。
“政变?风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雪心问。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便又晕过去了。
雪心走过去替她把了把脉,“她太虚弱了,需要好好休息。”
这一晚,又一个不眠之夜。
窗外,雪已散,风已停,月正圆,远方的镇上,只有若有若无的昏黄的灯火;遥远的天边,只剩天痕臆想中若隐若现的狼嗥。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一声阴冷的狼嗥彻底打破了天痕家二十多年的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