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诗“悠然见南山”句“见”字读音再探讨
笔者在拙作《陶渊明“南山诗”“望”“见”异文考辨》一文中指出,在此句“望”、“见”异文的选择上,后代文人从陶渊明的人格及其人生境界出发,认为“见”优于“望”。他们舍“望”取“见”的理由概括起来可以说:“望”字执着而“见”字自然,悠然见南山,则有一派悠远杳渺之闲情,符合陶渊明任真、自然的人生旨趣,符合陶诗中物我浑融的艺术追求。
按照历代陶诗笺注者(持“见”方)的看法,此句中“见”应读若“jiàn”,意为“看见”。但既然可以从陶诗艺术境界上确定异文“见”的优越性,那么笔者可以沿着他们的思路大胆地向前迈进一步,认为“见”字读作“xiàn”,表示“显露、显现、出现”意似更佳。
“见”与“现”为一组古今字。“见”为古字,在先秦典籍中就已出现,“现”为今字,最早收于《广韵》中的《霰韵》部,本义为“玉光”。今字是从古字分化出来的,所以在表示其中某一个或几个义项时,它和古字的读音、意义相同。在“见”与“现”这一组古今字中,“见”出现早,义项多;“现”出现晚,只吸收了“见”的部分义项。按照《汉语大字典》中所列的义项,“见”、“现”同有“显现、显露”之意,即“现”从“见”中吸收了“显现、显露”这义项。它作为今字,在承担此义项时,与古字“现”意义、读音均相同。
戴老师(戴建业)讲此句,也引王国维“无我之境”说明陶渊明“物我俱化”、“物我合一”的境界。但他亦读“见”作“jiàn”,表示“看见”。则此句还是隐含了一个主语,即上句采菊之“我”,是悠然的“我”看见了南山,且“悠然”的是我,不是南山;若将其视为“见”的今字,读作“xiàn”,表示“出现”意,则此句正常语序为“南山悠然见”。悠然的是南山,完全看不到“我”的痕迹了,是“我自采菊而南山自现”的浑融境界。这样更能表现陶渊明的“物我大化”的人生旨趣。
文心按:此文是08年听戴建业老师讲陶诗课后所感,恰好09年度我申请的课题也和陶诗相关,遂专门查阅了一些材料,并请教了王洪涌老师和于祖坤老师,对二位老师的悉心指导,在此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