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午三点钟,随着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一辆三菱吉普停在了D师师部大楼的面前。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站岗的哨兵还来不及敬礼,就见眼前闪过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一瞧,正是沈孟川沈大师长。
沈孟川摘了军帽,阴沉着脸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勤务兵小赵正在帮他打扫卫生,一瞅见他那表情,原本要说的话也咯噔一声咽了下去。
沈孟川捋了捋板寸儿,解开了军装外套的领扣,坐进了办公桌后头的椅子里,脸色持续阴沉着。小赵就觉得纳闷,这领导不参加A师参谋长婚礼去了么,怎么回来时会是这副表情。难道,是想到自己还单身,触景生情了?
沈孟川的神情有掩不住的烦躁和郁闷。想点支烟,可一摸口袋,烟盒已经空了。只好不自在地胡乱摸了一把头发,看向阳光正好的窗外,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
今天是顾淮越和严真举行婚礼的日子,就在A师的八一礼堂。沈孟川作为顾参谋长的昔日同窗外加现在的“敌人”也应邀参加了这样的欢庆场面,这其中的情节还颇有些波折。
前几日沈孟川因为老干部干休所的问题给他打过一次电话,D师是一支老部队,离休的老干部多,导致干休所住房问题比较紧张。因为顾家有人在大军区,所以沈孟川想让顾淮越联络着帮忙在军区干休所里给协调出来几个住房名额。正事谈完了,两人难得的唠起嗑来。
沈孟川说:“那什么,听说你要结婚了?”
“嗯,下礼拜三。”
沈孟川拿话堵他:“都合法同居一年多了,这会儿想起来举行仪式,有点儿晚了吧?”
顾淮越依旧笑吟吟:“我们不着急,反正已经领证了。”总比一些没领证干着急上火的人强。
领悟到他的这一深层意思,沈孟川想骂娘。
顾淮越说:“请帖严真一并给涂晓了,婚礼那天一起来吧。”
沈孟川火冒三丈:“用你给我搭桥铺路啊?我要是想追就能立刻拿下!”
顾淮越挑挑眉,挂了电话。
婚礼这天是当真热闹,沈孟川站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围簇起来的两人,微一挑眉,捅了捅身边的人,说:“哎,咱们什么时候也领了证得了。”
涂晓还沉浸在这喜庆的气氛当中,看向沈孟川的表情还含着三分笑意,可待她明白他的意思之后,眉一横,说道:“做梦!”
沈孟川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怎么,你又看不上我啦?”
涂晓瞥他,“就凭你那一副凑凑活活的样子,我要答应我随你姓。”
沈孟川乐了:“哟,别说,这要搁古代,你嫁给我还真得随我姓。”
涂晓被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不轻,干脆瞧也不瞧他,一甩手,走出去了。沈孟川一看才知道她刚的话是认真的,脸色一变,跨步跟了出去。
沈孟川亦步亦趋地跟在涂晓身后,企图去拉她的胳膊,也没敢太用劲儿,结果被她躲了过去。
“我说,咱别闹了,这儿这么多人呢。我好歹兄弟部队的一号领导,留点儿面子行吗?”
“谁跟你闹了,我走我的路还碍着你面子了?”
涂晓瞪他,不过步伐是慢下来了许多。沈孟川趁机赶上她,“说说,你怎么就不愿意嫁给我了?”
“理由你自己想去。”
沈孟川头大,她不答应的理由他找不着,她应该的答应的理由他倒是有一箩筐,“你想啊,咱不是发小么?虽然你十岁的时候离开沈阳来到B市咱分开一段时间,可我一高考完我是二话不说直接报的B市的军校啊,直接奔你来的。”
“你那是懒得想。”
得,他承认。沈孟川想了想,又说,“那咱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一直这么好下去没道理不结婚啊?”
“谁跟你好了?”涂晓站定,转过身来怒目瞪着他,“我告诉你,你要是认为这样我就可以嫁给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说完,狠狠踩了他一脚,转身跑了。徒留沈孟川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在跟他做对,反正在顾淮越那里夸下海口的沈孟川,在婚姻这个问题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回过神来,沈孟川问小赵,“今天有谁打电话没?”
小赵说:“电话倒是没有,不过今天中午一团侦察连的连长倒是过来了一趟,往您桌上搁了一东西就走了。”
程勉?
沈孟川蹙了蹙眉,打开了面前那个档案袋,拿出来那份东西只瞥了一眼,整个办公室立刻爆出一声怒喝:“把这个混蛋玩意儿给我叫过来!!!”
2、
一团距离师部只有二十分钟的脚程,就在被沈孟川点名的混蛋玩意儿赶往师部的同时,D师两大领导正聚在会议室讨论他交上来的这个东西。
政委赵泽辉翻翻手里的东西,也忍不住皱起了眉:“程勉搞什么?先不说这东西怎么直接到咱们这儿来了,光是他打转业报告这事儿就说不通,他军校毕业才几年?这刚坐稳侦察连连长的位置就想转业回家啦?”
“我看他是清闲日子过太多了!”沈孟川压着太阳穴说,“我打赌这东西放一团就没人敢接,程勉什么人?刚调来第一年他父亲还是二炮某基地的司令员,现在呢?人家已经是二炮副参谋长了!谁敢接这烫手山芋,这小子还惯会玩儿花样,这会儿连转业报告都拿出来了!”
“我看他不像开玩笑。”赵泽辉说,“年轻人,谁不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在部队里,别的不提,光跟女朋友花前月下都有难度。”
“哎我说老赵,这可不像你这种有觉悟的人说的话。”
沈孟川瞪他,赵泽辉也没生气,只是摇了摇头。恰逢报告声响起,沈孟川转移攻击对象,对着门喊了声进来。
程勉应声推门而入,首先便被这屋中缭绕的烟气呛了一下。随后刚一站稳,就看见沈孟川睁着两个大眼睛瞪着他。
上面的反应程勉在打转业报告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所以他清了清嗓子,摆出标准军姿,抬手敬了个军礼:“师长,政委。”
沈孟川看了眼面前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身整齐利落的07式陆军常服将其原本就挺拔修长的身姿衬托得更加高大,大沿帽下的那张脸也是侦察连战士们私下里开玩笑公认的侦察连的“脸面”,阳光帅气。如果他没记错,这个三年前刚从陆军学院调过来的年轻军官,在军校的时候就能协助其导师进行系统理论的研究。其导师是军内有名的鹰派人物,曾给很多高阶军官上过课,还曾制定了一套触及军队各个部分的改革方案。受其影响,程勉的思想也颇有些激进。不过好在这个年轻人谦逊好学,基层连队这三年干下来,颇有所得。
这样一个人,沈孟川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打转业报告。所以他克制住自己,想探个究竟。
“你,你说说,这怎么回事。”
他把转业报告直接递到他面前,程勉只动了动眼皮子,“我的想法都写这里面了,没什么好说了。”
这态度简直就是想逼他发火,沈孟川额头青筋直跳,可到底还是被赵泽辉给拦住了。赵政委做了这么多年的政工干部,思想工作很有自己的一套。他知道侦察连平时训练紧,这位侦察连第一主管也不爱抽烟,否则以他的习惯,早递上来一根烟了。
想了想,赵泽辉说:“总得有个理由吧,这事儿不是开玩笑,师党委如果开会研究通过了,这身军装你可就再也穿不上了。还有你家里边,程参谋长知道这事儿吗?他也同意?”
“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家里边谁也没商量。”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程勉。这么大事儿,总得让他们也知道吧?”
“你别跟他废话了。”沈孟川听到这儿不耐烦了,“我昨天就接到过你们连指导员徐沂的电话,他说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今天你就搞这么一茬,没理由?鬼信!”
程勉终于抬了抬头,看了处于盛怒中的沈孟川一眼,想说什么话,又咽下去了。
沈孟川看眼前这位大爷一点儿开口的意思都没有,想了想,也想开了。得,不问了。他握了握拳,直接揪住程勉的领口往外走。
赵泽辉一看到他这个动静就知道这人冲动劲头又上来了,“哎我说,你给我冷静点儿!”
沈孟川没搭理他,咣铛一声把门甩上之前丢下一句话:“心放肚里头去吧,我不动粗!”
犯不上为这孬兵背处分!
赵泽辉只觉得头疼,这都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