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那些在快乐中发霉的人们迅速死亡,好让应该成长的孩子们能够成长,这一天将会到来,我将用我的诗作孩子的名字。”
作为中国的先锋派电影的代表作之一,《像鸡毛一样飞》属于先锋派电影中的表现主义电影,注重对外在世界的主观式表达(使人在世俗生活中的遭遇和感受表现理想主义在现实土壤中的艰难挣扎),通过影像时空方面的可塑性传达对实在的内在反应和想象。“像鸡毛一样飞”,象征着人的生存状态已经脱离了理想主义的重心,那种原始的精神内核在浮躁的空气中渐渐虚幻起来,我们看不见过去走过的足迹,更寻不得未来的出路,呈现的是一种人生的虚幻状态,那是完全不同于传统的理性精神的怀疑与悲观。
其先锋性的特征在电影中显露无遗,情节荒诞,主人公欧阳云飞因一张盗版光碟成名,诗人陈小阳放弃创作搞起养鸡场,大篇幅地表现人物心中的种种感觉和反思,迷茫,狂欢,痛苦,爱怜和挣扎。打破了传统的叙述模式,影片中穿插当代艺术的多种舞台剧表演形式(比如大量的抒情独白),音乐剧因素和动漫效果,甚至出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宣传片,使得整部影片呈现出魔幻色彩和浓厚的荒诞意味。
其中对传统和经典的反叛和颠覆,尤其体现在人物台词的设置上,为了凑出关于黑鸡的广告词,欧阳云飞从高尔基一直克隆到顾城,当“一个人不可能两次吃上同一只黑鸡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黑鸡蛋”的台词引起哄然大笑之时,诗歌原本的肃穆早已不再,而被重新赋予其黑色幽默的效果,也正是诗人对自我理想主义的解构和自嘲,曾经崇尚的诗歌变成了推销的广告,那种强烈的对于理想主义衰退的讽刺性不言而喻。
强烈的反叛精神和讽刺性以尖锐的姿态贯穿片中,马雅可夫斯基犀利的眼神三次出现在影片中,坚持于信仰的诗人是影片精神灵魂的象征,他坚持理想的勇气,对于诗歌的心底的狂热,映射出欧阳云飞的“虚弱”与匮乏,诗歌不再是信仰与热爱,而成为生活的一种装饰,是获取名利的手段之一,“从前用整个灵魂换来的东西现在只要10块钱”,褪去理想外衣的诗人共同庆祝商人的盛会,时代似乎陷入了信仰缺失和纯功利化的漩涡,而欧阳的幽闭恐惧症也似乎是出于理想与现实巨大落差下的人们内心的写照。直到最后,养鸡场的破产,方芳的离去,反而使得欧阳云飞能够真正得去体味一首诗的悲怆,马雅可夫斯基一样的光头,并不意味着理想主义的回归,而是选择在违背于理想的现实面前一样的头破血流,随波逐流。
电影中的场面背景大多具有荒诞意味,有些甚至模仿戏剧舞台场面,以意象化的场面表现人物内心的情感和对外部环境的感受。方芳在废弃的机场上奔跑,一双鞋掉入游泳池中,一群黑鸡在雪白的场地上奔跑,方芳眼中的黑白世界,以及那座处于世俗边缘的小镇,寄托了无数人乌托邦式的幻梦与幻灭。大量世俗生活的场景,不协调的搭配,摇晃的电梯,废弃的厂房,暧昧的酒吧,造就了心理的失衡,人们天真的理想在肆意泛滥的世俗生活的淹没下摇摇欲坠。
演员的表演符合布莱希特的表演理论主张,采取了陌生化的处理,使得整部影片的表演看起来更像是戏剧舞台的照搬。
就目前来看,先锋电影在中国的发展并不乐观,如同它的名称本义,其思想性,革命性和反叛性走在时代艺术的前沿,也成为最受冲击与批判的。阻碍先锋电影艺术发展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观众的文化认知水平与传统的审美能力,先锋电影往往注重电影形式与寓意的表达,而内容则成为附属品,甚至于电影形式和深层次的寓意也是晦涩深奥的,而对于电影日益成为一种大众消费品,文化与商业日趋融合的中国电影市场来说,是不适于先锋电影的发展的,先锋电影有时是电影作者个人情绪的发泄,观众所能达到的感知水平有限,加之先锋艺术本是西方文化发展的产物,传播到中国就存在着怎样将这种西方艺术融入到本土文化中的问题,克服“无土栽培”的窘境,是中国先锋电影发展的巨大难题。由此产生的另一个阻碍因素便是票房,任何艺术如果缺乏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便意味着发展的失落,中国的电影市场受到的是多元的文化冲击,美式的商业大片,中式的本土电影,成为市场主流的同时,对先锋电影的市场票房是极大的冲击。
中国的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作品中,不少颇具先锋派的风格,但随着社会的发展,观众与市场需求的变动,这种先锋性正逐渐被磨合,取而代之的是中国所谓先锋电影的“回归”,即愈来愈注重电影的商业化操作和观众的欣赏心理而发生变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