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母亲一 我的三个母亲 电视剧















三个母亲(一) 我的三个母亲 电视剧
























前 言

  本《回忆录》真实地介绍了我家祖父,从一个衰败了的书香门庭子弟,一个帮人的雇农,怎样经过自己的勤俭、奋斗,发展成为中铜二乡一家称之为盖乡粮户财主的过程。又因治家无方,对其子孙教育不当,大多因娇惯、懒惰、抽鸦片烟而败了家业。

  分家后我家虽继承了家业,富裕起来了,父亲因时代的变迁,亲近共产党,为其做事,而受到国民党陈超匪部的逮捕,家产被抢劫;枪毙革命烈士冯裕麟时,将他作为陪杀;解放后,在土地改革中又遭假枪毙,成为清算、专政的对象。母亲身居最困难的境地,不忘对其儿子的培养、教育,而又找到了一条好的出路。她的儿孙们学业有成,成为有出息之人。

  本《回忆录》着重反映了在土地改革中,地主分子及其子女在运动中的遭遇,这在现有的书籍及记述中可能是少有的。用历史、辩证、求是的观点看,过去的一些地主,并非都是作恶多端;与当今的一些大老板相比,过去的一些地主,剥削他人的手段也相形见绌。别的不说,我家就是靠自己勤劳致富的。父亲希望的是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盼望追求的是光明、进步的社会,理当不应受到那样残酷的斗争、无情的打击。我们对过去的事情想不通,又看到文化大革命中,好多高层领导人都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也就想得通了。这不是个人受到的灾难,是国家的多灾多难,是党的多灾多难,社会发展、斗争,就是这样过来的。盼望的是安定、团结、和谐的社会局面,国家安定,人民才安居乐业,才会富裕。人民富裕,国家也才强盛。

  本《回忆录》记述的都是真人真事,无夸张、无虚假,好些章节都是噙着泪水写出来的,这是对历史的真实回顾,以示后人,哪些事是值得深思的,应引以为鉴,以免重蹈覆辙。 

  我们希望这本《回忆录》,能送到亲友手中一读,但由于文学水平有限,修改数遍都不理想。有些事是些家丑,但它是事实,是过去存在的历史。国家大事决策者都有失误的,何况家事,又有什么不可暴露的?张家长、李家短是不可避免的,故都写了出来。现仍觉得写得杂乱无章,条理不顺,内容重复、拉杂,在内容、文字上也不免还有错,希望正面领会其意。为赶时间,能让一些同辈、同时代的家人、亲友一读,故将其印出。在此很惋惜元孝、元培兄长不能读到此《回忆录》了,我们这些老者是很难活到今天的。

  《回忆录》中提到的一些真人、真事,大都已过去,在者都是福,请其逝者的子女、亲友不要介意,各个时代、各个立场的人均有不同的观点和看法,也只有在这繁荣盛事,国家安宁,团结互助,人民生活富裕,真正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今天,才敢回忆这些事,才敢写。我兄弟俩总认为这是历史,不会忘怀,不能抹去的历史。有的人、有的事,现在看来是做过头了,那是当时的时代、当时的政策,只当是一阵风吹过了一样,烟消云散,都不要介意。很多中央高级领导干部,打下江山后,都又经受了那样残酷的折磨,何况我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在今天,茶余饭后叙一叙,大家都不要生气、不要悲伤流泪,只当启示后人,不管从正面、反面,从中吸取点什么,只要有益于后人,有益于子孙。这就是写这本书、写这些回忆的初衷。

  《增广贤文》里有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母亲常引用它,在此又推荐给我的亲友。

  书中对领袖和伟人妄加评说,这只不过是樵夫能看出舵手操作的失误;历史和人民能对领袖和伟人作出公正的评价。

  为了以史为镜,希望邓家的后人及亲友,今后都要遵循先人的教导:读书好、耕田好、学好便好(邓氏宗祠石柱上对联中的一句)。现今我俩弟兄的理解就是要有一种倔强奋斗、正义的精神。努力读书,掌握好知识。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就是财富;知识就是要学法懂法,用法律规范自己,指导自己一生的为人处世,便能安稳、幸福地生活。

  很欣赏有句口号叫:有种财富叫精神!

  祝愿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祝愿家乡人民生活更加美满幸福!

               2006年9月9日 

目 录

前言

语录

典型的封建地主家庭

一、我们的亲生母亲是四川人(1)

二、典型的封建地主家庭(5)

三、老庙子和新庙子(12)

四、杉木岗(13)

五、水田围绕的住房(14)

六、捕蝉(15)

七、梨子(17)

八、准长工(18)

九、重男轻女如此严重(21)

十、母亲的终身遗憾(22)

十一、公之死(23)

十二、临终遗言——要背时(24)

十三、隆重的葬礼(26)

十四、淋雨送葬(28)

十五、竖碑(30)

十六、迁坟风波(32)

十七、双碑坟(34)

十八、老屋基的四伯(36)

鼎盛之后的衰败

一、庄严的形成(39)

二、王家孃孃(四孃)(44)

三、憧憬(49)

四、满孃,可怜的满孃(51)

五、大孃,又称谢家大孃、玉珍大孃(54)

小字辈邓天基

一、立德政碑(57)

二、神算唉!或是巧合(58)

三、命运(61)

三个母亲

一、杨妈——我家的元勋(63)

(一)压长(63)

(二)如牛负重,慢慢往前挪(64)

(三)板凳上的针眼(65)

(四)向我通信息(66)

(五)心灵感应(66)

(六)重丧之兆(70)

二、陈妈——能干的母亲(71)

(一)石板溪(71)

(二)能人(73)

(三)凉山种烟(75)

(四)铁板神术(78)

(五)送老师走(80)

(六)陈妈送我入中学(81)

(七)两个峡谷(82)

(八)土匪放了一马(86)

(九)白忙一场(88)

(十)为了划清界线,六亲不认(90)

(十一)深恩难报(91)

三、二伯娘——严厉慈祥的母亲(94)

(一)深切教诲 恩比天高(94)

(二)讲孝(95)

(三)讲友(96)

(四)抓读书(97)

(五)为了升中学(99)

(六)又是一条白布帕子(101)

(七)抓认真(102)

(八)打犟劲(104)

(九)讲诚实,同学友爱(104)

(十)好事,人们记得(106)

(十一)摘帽后的晚年幸福生活(108)

(十二)划上人生圆满句号(115)

心向共产党的父亲

一、勤劳、节俭致富、浩然正气(119)

二、四总队(120)

三、土匪扰乱,家不安宁(124)

四、被选为农协会主席(125)

五、被中央军陈超逮捕(126)

六、陪杀、跳岩脱逃(133)

七、虚惊一场(135)

八、乞丐吓人(138)

九、解放初期的平静(146)

十、刘伦江之死(147)

十一、朱代表写信借粮(148)

十二、找县长还粮(151)

十三、再交公粮和无理清算(155)

假枪毙

一、清匪反霸运动(159)

二、哨棚监管(163)

三、为何将我兄弟二人拘押(167)

四、哥弟抱头痛哭(174)

五、假枪毙(176)

六、佛(180)

七、一个粑,一个苞谷粑粑(182)

八、帮万家人(184)

九、传授经验(186)

十、人人都想当地主(190)

十一、心中坦然,光明正大(193)

十二、两个苞谷粑(194)

十三、暖衣“济”寒者(195)

十四、谁夺走了病中的热被盖(197)

十五、我以我血献关爷(201)

十六、关爷破庙,不容安身(203)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毛代兴发善心(205)

二、穷且志坚(206)

三、又想发家致富(207)

四、卖菜子(208)

五、市场甜果(209)

六、扯竹麻,打草鞋(211)

七、一斤肉(214)

八、半夜卖茶(214)

九、秋种大豆(215)

十、机智救人(216)

十一、荒路稀,电杆重(216)

十二、摸鱼被赶(217)

十三、政府组织打猎,我则当猎犬(219)

十四、参与拆家庙(222)

十五、山门闹鬼(杨济高乡长之死)(224)

十六、细皮开裂(225)

十七、长工友(226)

十八、第四位长工(228)

十九、好景不长(229)

二十、重返关爷庙(230)

二十一、菩萨保佑,死里逃生(233)

二十二、一支钢笔(234)

二十三、派工、砍树(235)

二十四、坚强、崛起(237)

乡情

一、机遇(241)

二、旧貌不在,新款未成(242)

三、是狗腿子邓元正带着中央军陈超去捉父亲的(245)

四、历史的证人(246)

五、不堪往事(247)

六、家族大聚汇(251)

北京行

一、退休后的轻松(255)

二、卢沟桥(258)

三、路经武汉(260)

四、路经三峡(266)

还有不会忘记的

一、父亲之死(269)

二、与陈妈抱头痛哭(270)

三、选棺材(271)

四、一颗子弹壳和闹陈超(274)

五、一副石磨(276)

六、两个笆笼(277)

七、一头黑牯牛(278)

我家老祖辈

一、邓氏的起源(281)

二、神奇的阴地(283)

三、我家名叫“脚板岩”(287)

四、拗石板(288)

五、两株古树、彪水岩、龙沱子(290)

六、发家史(292)

七、七叔、四叔之死(296)

八、儿媳是最廉价的劳动力(303)

九、再说重丧(307)

十、给儿媳妇的宝贝(307)

十一、带印子的四合院(310)

十二、内外天井(311)

十三、笔直的路(312)

十四、四合院的主人(313)

十五、穷灶门、富水缸(317)

十六、难忘的印子(322)

十七、权威(323)

十八、赶出土围子是福(326)

  三个母亲手稿(328)

告诫(335)

附:诗六首

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337)

前往(337)

妈妈:让儿高飞吧(337)

矫健的鹰(338)

观“昆仑山上一棵草”有感(339)

五十年(340)

跋(343)

语 录

 今天,我们之所以回首往事并将这所有的一切详细记述下来,只有一个愿望:愿所有经历过这个岁月的人铭记这一人间悲剧;愿所有没有经历过这个岁月的人知晓这一人间悲剧;愿苍天有知,永远不要让这一人间悲剧再度重演。

  总结历史,评价历史人物,是为了现在,更是为了未来。

《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毛毛

 我们身处的时期有所不同,地位不同,心灵和皮肉经受过的苦的感受是一样的,我们共同的愿望是一致的——永远不要让这一人间悲剧再度重演。

——元麒、元光

平心静气话当年

满怀豪情颂今天

三个母亲

邓元麒、邓元光回忆录

典型的封建地主家庭

一、我们的亲生母亲是四川人

  我们有三个妈妈——杨妈、陈妈和生我们的妈妈,我和元光叫她二伯娘。

 二伯娘名叫杨玉文,她生于四川省自贡市荣县县城。属龙,于1916年10月24日(农历)生。外公杨树经当过清朝时期的知县,民国后无固定职业,好打牌,有赌博,常输钱;母亲贤淑,为殷实人家闺秀,靠做些咸菜卖,以维持全家人的生计。因家境困难,母亲只高小毕业便辍学了。

 父亲邓鼎中,他的书名叫邓联芝,单名邓杰,生于1900年2月12日(农历),卒于1953年5月20日(农历)。他在七弟兄中排行第二。他与大伯邓俊明(书名邓联德,生于1897年腊月27日,卒于1970年7月×日)为长母夏氏所生。其他五个叔叔是庶母吕氏所生。

 父亲读过高小,或初中肄业。县城有他的一批同学。他先后到过昆明、昭通等地当兵,在军队中当过排、连长,在绥江县城当过地方武装的大队长。据《绥江县志·大事记》(四川辞书出版社1994年12月版),7—8页记载,民国17年(公元1928年),滇军胡若愚任“川滇边防督办”,与宜宾教导师长谭善洋为争夺绥江的势力范围,谭大势抢劫绥江县城,烧杀九天九夜,为绥江历史上有名的胡谭之乱。邓鼎中任绥江县大队长兼总指挥;赵鼎山、康有明、杨香芹任各路指挥,午夜擒扣谭委派屏山知事(新任县长)聂炳琳。与谭进行了抵抗,由于人力和武器不足,被谭打败,只得退走。由他带去当勤务兵的家族中的弟弟也失落;事后,县长回来追究他的责任。他有家不能归,便投奔到四川省刘文辉部下,又当起兵来。

 由于父亲兵败,远逃他乡,县长就把祖父邓树棻逮去追究,不单进行羁押,还要榨取钱财。祖父是个惜钱如命的人,哪有随便送人钱粮的道理。在县老爷开堂审理的时候,说祖父教子不严,要追究责任。便出现了祖父有趣、幽默的陈述:“大老爷我的儿呀,他做的事,要由他自己承担。他都是替你们办事的人啦!哪还有由他的老子来承担责任的道理呢?”结果受了点牢狱之灾,便放回家了。至今在当地老人中还有传说:“邓协丰宁受皮肉之苦,也不愿花冤枉钱。”

 父亲在四川省刘文辉部下当兵,驻扎在荣县成佳场。1931年时,母亲在家无业。媒人骗说父亲没有结过婚,送了三、四块银元的彩礼,这样便结婚了。仪式很简单,一乘轿子,由一名勤务兵即通讯员跟随,从县城把人抬到几里路以外的部队驻地就结婚了。

 父亲所在的部队调到成都,也把母亲带到成都,住在武侯祠和青羊宫之间。后来父母回忆在成都居住的情况时说,武侯祠如何雄伟,祠里有一幅楹联是歌颂诸葛武侯的:“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对这幅楹联许多人都有很好的评价,参观过武侯祠的人都会认真的韵读。董老也曾以此引发作楹联的兴趣,也作了一幅印在武侯祠的柱子上。这幅楹联为云南人赵藩所作。由于父母讲述了成都的这些名胜古迹,我于1980年到成都时就专门去武侯祠参观。以后又有几次到成都,也去武侯祠参观。一次,着了检察院的工作装,当接待泰国王储时,也让我参加迎接。

 父亲在泸州军官学校受训,结业后即可提升为营长。此时刘文辉、刘湘叔侄二人为争夺四川省的管辖范围,即将开战,有重要军情要向成都的刘文辉汇报。因父亲的家属在成都,便受到派遣的照顾。走时,上级关照说:“他们叔侄争权夺江山,拿我们弟兄去卖命,你这次去成都后,可以带着家眷回家,远走高飞;你若要回来也不勉强,由你选择。”由此,父亲到成都办完公事后,即带领母亲返回老家——云南省绥江县中村。

 父亲走后,果然二刘争川的战争就大打了起来,刘文辉的部队惨败,同父亲一起的官兵死伤的太多。刘文辉在成都呆不住了,就退到雅安,把雅安变为西康省的省会,与刘湘对峙,叔侄变仇敌,互不往来,为四川历史上的一次大的军伐混战。

 父母回家的路线,是从成都坐船,然后到嘉定(乐山)再到宜宾。杜甫诗云:“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即坐的这条水运线路了。由于解放后有了铁路、公路的畅通,在1983年我到成都望江公园去玩,河上也没有船了,水也很浅,有的是乱石,怎能通船呢?原因有:森林资源的破坏,水土的流失、水源减少了。航道没有人的维护,不说几十年的变迁,有的仅几年时间,就遭破坏了。据母亲说,那时船小,滩大,是非常吓人的。船上自然没有卫生间,男人站在船边就撒尿了,有的妇女等不及了,也就蹲在船边向河里撒尿了。父亲告诉母亲,上船前要少喝汤水,要方便后再上船。

 从宜宾改走旱路,雇了一乘轿子,当地叫滑竿——是用两根长长的金竹或斑竹做的。这种竹长得修长,又有韧性,两根竹子可抬两百斤重的物体。竿子的两端各绑一块竹板,作为抬轿人肩抬之用,中间用绳索固定许多小竹板,系在竹竿的两边,作为坐轿人兜着的作用;头部绑有几块竹片,作为坐轿人枕头之用;上面拉有一块篷布,用竹篾绷起来,可遮风雨挡太阳。可以说坐轿人是较为舒服的。这不像我在大足县参观宝鼎山摩岩石刻,其中一幅对联:“抬轿人气喘嘘嘘,坐轿人腰酸背疼”。抬轿人苦,坐轿人也苦,怎样免除这种苦,那就是去修炼当神仙,才能离凡尘,脱去这种苦难。

 路经绥江县城时,由于父亲数年前是与土匪交战,败退而离开,数年后并非载誉而归,县衙门何由来迎接,故而从河坝街,绕大汶溪上中村的路,晚上住宿于离县城20华里的半边树。遇见贺汉卿兄弟。父亲与贺汉卿摆谈离家后家乡、家中的情况,母亲便与其弟摆龙门阵时,得知家中还有两个女人,便大吵大闹,要求返回四川。父亲便进行劝说,加之母亲经济不能独立,哪有回转四川的路费?快到家时,母亲就不走了,一定要那两个母亲来接她。杨妈、陈妈便去迎接。当她见着原来的两个女人都是披头散发的,一脚的黄泥巴,脸也是脏兮兮的,不成样子。她自恃以后在家中有一定的地位,不受她们的欺侮,方才回到家中。

二、典型的封建地主家庭

  家庭的主人是爷爷,我们叫他为公。母亲来时,有公公、两个婆婆(均是继母);本辈的,有几个嫂子、有几个弟媳,也有侄儿、侄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眼睛瞎了的远房姐姐,她带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便是我家多年的长工,另有固定的长工几人。喂有两头大水牛,两匹马;有大猪厩3间,有母猪,下的崽儿就喂养成肥猪,供过年时杀食,猪肉大都用急火烤干,放在灶头上熏起来,称之为腊肉,可以吃一年或更长的时间。鸡、鸭各一大群。鸭子夜晚下蛋,早上用盆子去装。不管鸡蛋,还是鸭蛋,都得交给婆婆吕氏保管。鸡蛋大多供爷爷吃。那时我和五叔家的儿子元康弟还小,我俩都是同年生的。每天早上爷爷吃炒米子鸡蛋的时候,我俩就站在他的面前,每人各喂几调羹炒米子。有时爷爷生病,就在他睡的印子(碉,后同)里面吃早点,我们也跑上楼去。有时我兄弟二人只去一人时,爷爷便吩咐:“把剩的甜水炒米子拿去打伙吃。”这样在下楼梯的时候,就会多喝两口。

 一颗大印似的房子——四合天井(见封底)。我家坐东向西,正堂屋3间,下厅3间,南北两边厢房各是四间,南边的厢房为住房和大门,偏东的是灶门间(厨房),西面的是猪厩。猪厩是用四根立木,中间又有小立木,装上隔板,底面是横木数根,装上宽厚的木板。猪厩下面是用石条子扣成的大粪坑,长约五公尺,宽约四公尺,深约2.5公尺。在猪厩侧面的坑上安放一根横木,上面搭有六七块木板,作为大小便蹲用,这面是女厕所。除猪厩占地外,房内还有两副擂子,一副碾子,一架风车。这些是把谷子加工成熟米的重要工具。

 擂米,要有两个强劳力,两人一推一拉。擂子一转,谷子经擂子一磨,米和谷壳就分开了。擂出米和糠后,通过风车,就分出米、碎米、粗糠。将粗米放在石碾内碾,一般要四个人,一面两人,拉住把手,一边用力拉,一边用力推,来回上百下,使粗米脱去细糠,有的脱糠多,有的脱糠少,米的成熟程度就不一样,脱得多的,全是米心的称之为熟米,次之为粗米。再经过风车,熟米、碎米、细糠分三处出来。熟米可以卖高价,味道更软和。碎米,可经过泡发,推(磨)细做成碎米粑粑。细糠是喂猪的好饲料,可单独放入猪草里,也可同租子苞谷煮熟后,与猪草拌转(匀)喂猪。

 在猪厩侧角,又用土墙打成一个纵角。这纵角起到一个小碉堡的作用。有三个面,上有高低不同的洞(枪眼),里面宽、外面窄,可以观看外面的动静,如有土匪来抢劫,可从洞内打枪。里面的人看外面清清楚楚,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解放后土改时,为了躲避没收,父亲和母亲加上新婆,把一些金银用罐子装起来窖在此处,上面堆有尿柴灰和牛粪,他们在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才把此处指给前来没收的工作人员和贫下中农。公死后分家,我家便在此处喂猪、关牛、是一家老少的厕所。

 这间猪厩有一后门,直通仓库。这里有五间大粮仓。粮仓是用木料装成的框。底部离地面3—4尺高,避免潮气,以防止谷子霉变。每间仓能装稻谷约20万斤,这五间仓库若装满,大约就有百万斤左右。

 与南面的猪厩相对的北面,也是猪厩和厢房,约比南面更大些。在我记事的时候,这里喂的是肥猪。是其他厩喂成架子猪后,再放在这里饲养成肥猪。有个印象,那时杀猪,有的是拉在院坝杀的,有的就在猪厩边关牛关马处杀。为啥要在窄窄的地方杀猪呢?把猪杀后,连毛带血都要用水来冲洗呢?后来人长大了,动脑筋分析分析,才知道这是为了逃税。解放前杀猪也是要上税的。这个叫厘金税,是有人花钱去买来收的。少报两头,多杀几头,是可以瞒过去的,收税的人也不好来家里点猪的头数。当然那时有钱有势,收税的何必为几头猪税而得罪人呢?家里的人为了把稳,就把猪毛猪血等脏物,都冲入茅坑里,谁来看呢?也可能是为了增加肥料,一举两得而这样做的。

 马槽上拴有一匹白色的母马,子马是黄色的。白马很温顺,小孩都牵得走。在我六岁左右的时候,就把它牵到住的房间里去,大人见了很吃惊,便由大人立马牵回槽上去拴好。子马很性烈,已经是可以骑的年纪了,还不让人骑。公死后分家,我家和六叔来分这两匹马,我们家很想要这匹母马。父亲提出还是用拈阄的方式来进行,由我去拈阄,结果就拈了一个“子”字。我家就分得这匹子马。

  这匹子马,后来请了王登富来放。王登富从小死了父母,由于居住地点潮湿的关系,成了瘸子,根本站不起来走路,用手撑着脚趱动,住在街上的禹王宫庙子里头靠乞讨过日。父亲可怜他,就把他带回家来,然后就送他去30多华里的龙家嘴我的家公杨银洲医生家去医※。结果在一月左右,出现了奇迹,人就可以站起来走路了。

  这个王登富被医好回来后对人说:“有什么了不起,天天就是熬箭杆风水来洗脚、泡脚。”也不知光是这草药起的作用,还是掺了其他什么药,同时也可看出此人不记情。他的脚好了以后,就在我家放这匹黄马。那时我还小,他对我说:“现在我给你家放马,以后你的儿子又来给我家放马。”可见此人,不愿寄人篱下的理志。我将这话讲给父亲听了。后来就没有让他给我家放马了。此人在土改时已经有家了,还有吃有穿。母亲说:“还不等孙子去给他家放马,我们就要去帮他了!”说明人世沧桑,瞬息万变。

  母亲暗下决心,立志勤劳耕种,自己有吃、有穿,决不丧志。多年后,由于政策的束缚,王登富又没有文化,年岁不高也就病逝了,其儿孙也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富起来。

 两个牛槽拴有两头大水牛,是耕田的得力帮手。每当晚上我上厕所,尤其是大便蹲的时间长的时候,看见马儿站在马槽前吃草和料(粮食);牛儿睡着反刍的时候,各有不同的特点,发出的声音各异,呼出气息不同,心里总是在揣测,牛没有吃草,嘴为什么还不停的嚼?后来通过学习,知道牛是在反刍。一次牛没有拴好,把马的腿顶坏了。公这个倔人,就把两头牛拉来把角锯了一大截。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结果牛不能抵御病害,不久这两头牛都死了。公可能还分析不出死因呢!

 北面的猪厩、牛厩、马槽,总称为大茅厮(厕)。是男人们大小便的地方,同样也有个纵角。这个纵角为四方形,大约有三四个平方(米)。土墙圈砌,与正房的墙一样高,中间安有两盘(层)楼枕,搭了一些零散的板子,人可上下,也可走动。向墙外张望,可见三方,以观土匪的活动情况,进行防卫。在这纵角里,常常堆放着石灰。石灰是我们农村吃苞谷粑不可缺少的。

  苞谷粑:是先将苞谷和石灰水一起煮,煮到苞谷脱皮时,即将苞谷舀起来用清水透泡,将苞谷皮抹掉,再用水冲,将皮皮冲走,脱皮后的苞谷用石磨推细。推苞谷也很费劲,一人掌握磨手手,引导磨子向圆转,他又要添磨子,即把苞谷倒在磨眼里,要倒得均匀。添多了,出来的浆子就很粗,甚至有苞谷颗颗,倒迟了,就推得磨子空响;两个人把在磨担担上,使力地向前推和向后拉,来回不停,一推即要半个多小时。蒸粑粑前,先把锅烧烫,锅里放上水。放一个锅圈子,把粑粑浆做成团,再打扁,一个一个地放在锅上摆成圈,有的锅大可摆四五圈,小的两三圈。做好粑粑后,盖上锅盖,加大火力蒸,直到粑粑蒸熟。石灰还可毒鱼。用一个笆笼就可把石灰装走。人们拿石灰去毒鱼,我们那地方称为闹鱼。拿石灰的人不敢走正门,而是要爬上马槽、猪圈上面的楼板有个洞,就从此钻上楼,从楼上通过下厅楼道,从下厅上楼的板梯下来,不经下厅大门,就从窗子翻出来,就可出大门了。为何不敢走正门,而要爬楼翻窗?是怕公看见。公是不准毒鱼的。为什么?是他慈悲不让毒鱼呢?而是他曾经吃鱼鱼刺卡着过脖子,从此他就不吃鱼了,也不准别人去拿鱼。

 公是坐在南边厢房里的一个躺椅上。他手里经常拿着响篙,一是吼鸡吼狗,二是吓人。我们这些人就怕他,他拍两下响篙,我们就不敢哭了。这个武器威力很大,狗是在门外看家的,饿了要到厨房吃粑粑啃骨头,都不敢从他门前过,而是走下厅,绕北边厢房,再经过正房,钻进厨房。如被他发现,响篙一拍,狗立马往回跑,出大门去了。这面是出大门的方向。我家坐东向西,向西出不去,下厅的房子挡了,看不到外面。门是朝南开的,与中村街上遥相对望,那时街上的钟声影影约约都可以听到。

 门,约十公分厚。门的横杠处有两个未通的枪眼,枪眼较大,可安放牛咡炮。所谓牛咡(儿)炮,比明火枪大,有的大一两倍,有的则达十倍。炮管里装上黑色火药,再放铁砂子,有的可装步枪的子弹头。用竹麻搓的火绳,去点炮眼,炮眼着火,即引导枪膛里的火药燃烧,顺着枪管喷发,把有杀伤力的锅铁、铁砂等坚硬之物射出,成为杀伤物体。扛门,除有两个横栓外,还有一个斗铲子和两根卡在石柱上的横杠,另外还有两根约十来厘米粗的木杠抵在门上,这样,外面的人是没法撞开的。

 厨房里有四口灶,称之为头水锅、二水锅、三水锅、小锅儿。大水锅是人多时供煮饭用,再是煮猪饲料,二水锅是蒸苞谷饭,三水锅是炒菜用,四水锅是供公的早点、煮饭、炒菜用。煮饭是由母亲辈的妯娌们轮流煮,每个人要煮三天。因甑子重,从锅里抬在灶头上时,便喊做长工的人来抬。吃的菜是大锅煮,一般一两样,量是多的,可以吃饱饭,十天吃一次肉,称之为打牙祭,每桌有两大斗碗,是尽够吃的。公的伙食是在小锅上煮的,他单独吃的米饭,每顿都有肉,是什么肉,他都能分辨出来,煮饭的任务是由新婆来完成。厨房里有一口大石水缸,是用亘石头凿成的,约能装三立方水。水是由玉龙湾的堰头上引来的,约有5华里路远,一年四季都有水,除了我家吃外,还用它灌溉田。我家四周都是水田围着的,这也是一道屏障。厨房上方,即挨水缸处有一道小门,这里还有两间粮仓,这是老粮仓。公为了让七个儿子每人都分得一间装满粮食的粮仓,在他老时这两间粮仓都已经装满了。厨房的南边有一道门,通过一个小巷子,上板梯即可进入印子(土碉)。这印子是用长条石砌成的,共五层楼,到上层楼时,向北方开了一道小门,外面有走廊,四面都可以转过来。走廊有栏杆栅子,在它的四角处,还立了些石板,以防枪弹。

 碉的底层,是由二楼放梯子下去后,人才可以下到底层。这底层是保管财产、金钱的地方。公死了后,长辈弟兄分家,那时我们也参与活动。先是从装铜元的箩篼里捡出银元,分铜元时是用大秤来称的,用几个小箩筐来分装,再用秤称,分了铜元后,又从地下窖的罐子里掏出镍币来分。银元分给婆、新婆、满孃,每人约百个左右;镍币、铜钱以七股账分,每家也是二三十斤吧。

 两个大院。屋内大院,即四合天井。长石条子砌的阶檐坎,坝子中间都是用石块铺的,在坝子的中央,正对着堂屋,是一块块长方形的大石块。是我们娃娃们用来修天的好地方。其面积长约15公尺,宽约10公尺;大门外也有一个院坝,也是石块铺的。北面为南面厢房的墙壁,东面为碉的墙壁,西面为两间小猪厩,再加一间土厩,这是饲养老母猪的地方,母猪下崽儿后,因是土厩,就不像其它厩有粪坑,小猪就很安全了。院坝的南边是用条石砌了一个屏障,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四方形,用军事作战的观点,形成了几道防线。一条路直通中村,约有200公尺又平又直的石板路,两边都是稻田,过了石板路是土路。此处地名为丁木树。因上方田埂上有棵老树是丁木树而得名。沿着一条斜路即到一个堡堡上,在此有登高远眺之景,远可看中村街头,可闻戏台敲钟的钟声,也可看见永善到绥江的大路。在抗战期间,这条道路是很热闹的,有滑竿、有挑子,但大多数为背脚。他们背着上百斤的货物,三步两打杵地走,一帮一伙的。有永善背山货到绥江的,也有由绥江背盐巴到永善的。朝东看,有水竹坝、毛家岩口到中村赶场的小路,有的小生意人也可通过此路到山那边的板栗坪。朝上看,有两座庙宇。上边的一座是老君庙,李老君的塑像很有生气,笑眯眯的;坐在青牛背上,还有白龙菩萨,侧面还有送子观音等。庙子的柱子很粗很直,约有80公分的直径。大人哄我们说:“这些柱子是马桑树,以前长得特别高,可以长到天上去,因为狲猴子顺着树子爬到天上去偷东西吃,就被玉皇大帝封了长到三尺高,就要弯腰,就由粗壮笔直的树变成勾腰驮背的马桑树了。”其实这是楠木树,现已绝种了。这座庙子原来香火很旺盛,有个名叫应和尚的人在此勤耕苦作,有吃有穿还有一定的钱财,结果被邓元仁的人把这个和尚杀了,把东西抢走了。后来破了案,这个杀人的人,被逮去绥江县城,在金沙江的中骑坝枪毙了。

三、老庙子和新庙子

  老庙子因为应和尚被杀,所以很冷清,一般人都不愿进去;新庙子是串架房子,为三大间。正中间供奉的是一尊关圣帝君的石塑像,很魁梧,满脸彤红,一身正气。这个庙子同我家的缘份很深。我在10岁左右,就在这里读私塾,老师是家族中的大伯邓丙轩。我在这里读了“三字经”、“百家姓”、“增广”、“声律启蒙”、“龙文鞭影”、“当家书”等杂志书。主要是识了许多字。仅只半年时间,又到中村街上去读小学,在识字方面有了基础,就有了新的突破,尤其是语文上就有了飞跃。以后,土改时被从大瓦房赶了出来,有幺婶一家、邓天锡一家,就一同搬到这庙子里来住。我家的人有杨妈、陈妈、二伯娘、元光和我。庙子房上的瓦是大洞小洞的,为了遮风雨,我上房拣瓦,由于不细心,被瓦刺破了手,鲜血直流,染红了我的手指。我想这也是预兆,我家也会红起来的。再以后我家借住毛代兴土改分得三叔家的房子,毛家见我家很快地有了吃,生活在变化,就把房子要了回去,我家只得又搬到这庙子里来栖身。此时,我已工作了,杨妈、父亲、陈妈已先后去世了,家里只有二伯娘、元光了。以后元光外出读书。

 再再后来,就只有二伯娘一个人独居在这荒野的庙子里。她老人家照样勤苦,每年照样要杀一头猪,也有余粮。有的人眼红了,说以前她家住大瓦房,现在仍然住大瓦房,就把另外两间房子拆了。因为是整栋的串架房子,拆了两间,剩下的一间也就难以固定。风吹雨打,房子慢慢的偏斜,也没有人来加以扶衬,结果在一个雷雨交加漆黑的夜晚垮了。垮房子时正是深夜,二伯娘睡在床上,只听见雷声雨点大作的同时房子也嘎嘎地响,什么也看不见,她意识到房子要垮了。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鸣,只有等死。她抱(想)着睡直点,即使被打死了,尸体也是直的。幸好,房子倒时,一根大柱子靠在佛台上,没有完全倒平,因为是串架房子,中间留有空隙,也是关老爷保佑,结果没伤着她老人家。庙房全部完了,关老爷的塑像不久被几个农民砸烂了,从上庙子留下来的老君菩萨也被几个农民劈来当柴火烧火烤了。

  就在这年的秋天,这其中的一个农民被雷打死了。

四、杉木岗

  后山,有一个丫口,叫玉龙湾,肖家河沟从中流下,从这小河沟旁开了三条堰。大堰灌溉老庙子上方一榜田,即邓元书、邓元禄那湾子一坡田;二堰灌溉的是我家这一遍田;三堰灌溉中村田坝头那一遍田。后山的丫口是过后山的要道,向北边移,山突出了一个梁,直下一片开阔地,再往下,一条龙样的埂子,所以称为岗,又因种杉木树,杉木树布满这个岗,故称之为杉木岗。杉木岗直下,分成两股岔,一边为叫花坟(堡),一边为丁木树(堡),中间约40°的斜坡,200公尺左右出现较平的梯田,我家的房子就修在这大田头。父亲学了一些地脉走向阴阳八卦的知识,他认为从山脉的走向,我家房子即阳宅正在龙脉上,是跑不了的。所以我家的代名称又叫杉木岗。

五、水田围绕的住房

  住房的四周都是水田,四季田里都有水,称做饱水田。为了防贼,秋天收了稻谷后,就把田犁翻了转来,还要把田耙平,关上水,明晃晃的。种的田约30来亩,种的苞谷地约20来亩。北边一大片森林,叫叫花坟(叫花即乞丐)。在这片森林里,有几十年的老树,有两棵楠木树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这棵楠木树,我的幺爹去砍,砍了几刀,被三叔家里人发现。三叔(已死)家的房子在楠木树的坎下,三叔家的人,认为是他家的风水树,就去告婆,婆叫幺爹不要砍,保下了这棵树。父亲认为这棵老树作为房团转的风水树是很有作用的,但它已遭了罹难。后来父亲叫我捧砚,他在树杆上题字为“大树将军”。

  在这以竹为主的森林里有黄麂子出入,有斑鸩、竹鸡在林子里做窝。我幼年时,曾听到竹鸡叫后就去跟踪,见八、九个竹鸡在竹林里一窜一窜地走动,后来又一排地站在横倒的竹子上,认为它们就在竹子上歇定了,晚上跑去捉,去时已经毫无踪影了。我见一些树下有竹鸡屎,认为它们晚上就歇在上面的树上,夜里竹鸡看不见,就可以去捉。长大后才明白这真是异想天开,人一走动,碰着草草树木,竹鸡焉有不飞之理。

  公死之后,分家了,田地采用抓阄的方式分了;房子没有正式分,原各家住着的就归各家;我家6人住在一间房子里,拥挤可想而知,五叔家也住得挤,三叔家修了新房子,搬走以后,就腾下了正厅南边的一间房子,我家住在隔着的堂屋,堂屋背后有一过道,我们在与五叔家争这间房子时,三个母亲和我一齐出动,从后面就把睡的东西搬过去,因为动作快,搬的东西多,五叔家就没有我们的动作快,就争不赢,五婶唠叨说:“争不赢他们,让他们了。”

  叫花坟这片树林,就没有分,凭人多力强,各家都去请人来砍树,谁砍的就归谁家。那时谁家都不示弱,几天工夫就把几十年护起来的树木砍光了。我家砍了一棵香樟树,直径有一市尺多,是做桌面的好材料,砍树的人眼红了,就砍了五尺多长的一截来藏着。被我家的长工贺义章发现了,就把它扛了回来,后来做了一张桌子。

 在朝门外的东方,水田的上边有一大片杉木树,大的有一抱大,上百棵,长得挺秀笔直,有的真可做栋梁。在这高大的杉树上,有喜鹊、乌鸦做窝。喜鹊喳喳的叫着,是非常喜庆的;乌鸦哇哇的叫,是让人扫兴的。我记得有的长工爬上树去取乌鸦的幼鸟,老乌鸦就在取鸟人头上飞来飞去,去啄侵害它利益的人,拼命去保护它的小宝宝。乌鸦有反哺之义,是人们应记住的。乌鸦食腐烂的动物,为人们清洁环境,对人们是很有益的,直到科学进步的今天,才被人们所认识。说乌鸦叫不祥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怎样用科学的道理来说明?三十多年后,我在大关县悦乐乡的中心完小当校长,一帮农民为一家人冲土墙,正晌午的时候,后面山坡上,一只乌鸦非常怪异地哇!哇的叫了两声。冲墙的人说:“怕要死人了。”不一会儿就传出有人吊死了。是乌鸦叫的不祥,还是乌鸦的嗅觉非常灵敏,当有人要死时,它就得着信息,用叫声告诉人们将要发生不幸的事呢!在信息时代的今天人们是相信后者的。

六、捕 蝉

  一到秋天,蝉鸣,叫得人懒洋洋的。尤其是秋老虎,太阳很是毒辣,好似辣椒粉撒在皮肤上。正午时蝉儿躲在树上发出鼓噪,这边在叫,那边也在叫,遥相呼应。杉树林是蝉的出身地,蝉儿最多,也是蝉鸣最响的地方。田边上有许多的溪木树,尤其是大门对面,距大门百多公尺,牛滚塘那一棵又高又大我们小娃娃抱都抱不过来,高约30多米。你听见蝉鸣,到它叫的树下张望,它就飞到另一棵树上住下,又叫起来了。它爬的地方,大多是树的主干,其身体与树干颜色相近,只有寻声看去才能发现;它如不叫,就要经过细心观察才能发现。为了捕蝉才朝杉木林里钻。在树林下面的地里寻找就会发现不少的蝉壳,这在中药店里叫蝉蜕。解放后有“蜕化”一词之说,即从蝉的蜕化演变而来。记得吴祖光文学家和戏剧学家都写文章说过,蝉的蜕变是一个进化,由蛹虫向成虫发展变化的过程,是进步的过程。说干部蜕化,即有的干部出身很好,又经过革命战争和革命建设的考验,后来贪污腐化了,即作为蜕化变质来比喻,而作出开除党籍或开除工作处理。所以用蜕化一词来阐明这些人是不太确切的。

 捕蝉工具。用一根修长的竹竿(茂林修竹、修竹即长得高,竹节长的竹子,形容女子长的窈窕身材,也可说为修长的身体)将尖端锯去节,现出竹筒,在竹筒内插上椭圆形的篾片,然后在椭圆形的篾片上网上蜘蛛网。蜘蛛网很有粘性,拿上这个工具,就去寻找蝉了。有的是寻蝉鸣声去找,有的蝉就躲在树干上,它不叫,就要细心的寻找。网着母蝉它只是扑扑地扇翅膀,捕着公蝉,它就会吱哟吱哟地叫个不停。捕着母蝉它不叫,就把它放了,认为公蝉才是稀奇的。即使捕得了公蝉,把它装在小篼里后,也不会叫了。蝉叫的声音很响亮,在100多米远的地方也能听到它的叫声。大人们经历过孩提时的捕蝉,成人后由于劳动的艰苦,再加上天气炎热,听到蝉叫也就更无精神了,哪还有心思去捉蝉呢?实际捉住了蝉也无大用处,只供小娃娃们玩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讲的是我要想吃他,但还要想到有人要吃我。说明人与人之间的斗争是不会停息的。有哲人说:“人是互相残杀的怪物”,真是一针见血。

  蝉叫不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而是在它的翅膀下有声囊,声囊鼓振而发出的。曾观察到蝉叫时,翅膀是在翕动着的。

七、梨 子

  门前有一棵大梨子树,有四把大的躯干,5丈多高。春天开一树白花,犹如冬天的雪花飘落在上一样的洁白,好大一簇簇。在梨子成熟时,大人们架着楼梯爬到树上去摘,树尖上的大梨子够不到则用一根竹竿将顶端剖开,编成一个篼斗,将篼斗对准梨子往天上一顶,梨子就落在篼斗里,然后再将竿子往下趖,将梨子放入箩筐里。这梨子青皮,脆,很甜,犹如蜂蜜样的甜。因为这树梨很好吃,60多年了记忆犹新。公死后,也真怪,这棵梨树只开花,也结果,但果子长不大,不到成熟期,就落完了,母亲说是“四眼人”偷梨吃爬了这梨树。我认为这是家要衰败的象征。科学的道理,是因为不懂得果树的栽培管理,如修枝打杈,浇灌肥料,结了果子是会成熟的。亦可比喻为:结的果子都不成熟,是公的子孙大都不成器。在儿孙中,多数吹烟赌钱,成了“逆子”也就如这梨子树样,开了白花一大遍,结的果子也无数,未待成熟就落了。

  长辈兄弟七人,除大伯年满七十逝世外,父亲五十多点就病死了,六叔死时约30岁,三叔用枪自杀,四叔夫妇上吊自杀,还很残忍地将儿子也弄来上吊杀死,五叔是个疯子还被人民政府逮去专政劳改,不知死于何处,七叔在大跃进中集体干农活时,有人喊吃饭了,他扛起锄头就跑,有两个农民,其中一个是韩天银说:“我们都没有走,你这个地主就走了。”就给他一台毒打,第二天家里的人才知道跑去看时,人已经早死了。

八、准 长 工

  母亲从四川省成都市,来到云南省绥江县山旯旮的中村杉木岗地主家中,等待她的是:一把挖锄,一把铲锄,一个背篼和一把打杵。冬天、春天挖地,夏天锄禾,秋天收粮,冬天背粮。由于母亲生长在城市没有种过庄稼,没有劳动力,挖地、薅草跟不上环子,就由陈妈帮助带几锄。挖地薅草是全家几十人一大帮,前面有强劳力的长工带头,后面的人得紧跟上,挖地一人挖3—5尺宽,薅苞谷草一人薅三窝往前走。你挖不走别人就冒在你前头去了,别人休息了,你没有完成规定的任务,就不能休息;别人去吃饭了,你也要把地挖完或把草薅完才得饭吃。可想而知,劳动量是非常大的,吃的苦也是深的。每到冬天要去佃户家背粮,各人要完成背的斗数。那时佃户向主人租地种,先就讲好要上多少石粮,十升是一斗,十斗为一石。收租人家是把斗背起去量的。斗是个梯形,上面宽、底面窄,中间有根横梁,这横梁一是用来提斗倒粮食,二是量粮食时,可以打饱点,打平点,打凹点。饱平凹是多得半斤粮或少得半斤粮。打得平点,佃户会说这个主人心好,打饱点佃户会说主人心狠。大斗进,小斗出,这是剥削的一种方式。如今的生意人用大小不一样的秤也是一个样的。秤砣大小不一样,称出的东西,重量就不同。

  冬天的活路,是背租子、背煤炭。一去就是好多人,一大帮,每人都规定有一定的数量,各人背在身上各人就忙各人的路程,前头有人带梢(路),走了一定的路程,才可以打打杵※,走到有歇气台的地方,才放下背篼来,自由地走动一下,或去喝点凉水,活动活动腰杆。所谓凉水也就是地下冒出的水。有的凉水清凉可口,吃了肚子也不痛。这些凉水,冬暖夏凉。我们问过老师,为何出现冬暖夏凉呢?答曰:夏天热、冬天冷。夏天的热经过地壳,传到了地的深处,水就变热了,所以到冬天流出来的水也就是温的了;反之,夏天热,地里的温度没有外面的高,流出的水也就感觉是凉的了;有的则说,冒出来的水,水温都是一致的,因为冬天的温度很低,就感到水是温的,夏天天气热,则又感到水是凉的了。究竟是什么原因,科学发展的今天,是能用科学来阐明的。现在出现的什么矿泉水,含有什么矿物质,对人体功能有何作用,都讲得清清楚楚,那时是很盲然的。

 看热闹。二三十人背着粮食或是背着煤炭走起来一大帮,很有气派。那时这帮人的穿着比较大块,即使穿的是补巴巴衣服,也还干净,不像有的穿筋筋、吊柳柳(绺绺),一起从中村的小街上过,人们就喊:“脚板岩的在背租子了。”“脚板岩的在背煤炭了。”人们都会从家里跑出来看。一是看他们的劳动,二是看他们的穿着,三是看他们大帮人。因为每人都要背一定的重量,母亲从来没有劳动过,立马要背一定重量的东西,又不会用打杵,往往落在众人之后。已经很晚了还不见回来,这时只有陈妈或伯伯(父亲)去接她。一次从团岩背粮回来,落伍走错到肖洞岩。天黑了,众人吃完了晚饭还没到家,后来又叫几个人打着火把去找,吃尽了不少苦头。

  在那样的环境里,母亲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时到四川荣县老家真是路漫漫,想都不敢想。算路程,真是千里之外,关山阻隔。加之路上土匪横行,散兵游勇,一个年轻妇女出家门都困难,哪还能走上上千里的路呢?一路上的吃住费用,拿什么来开支,难道当乞丐要饭回家?由于这种处境,加之夫妻间的闹嘴,发生了大量喝酒醉死的情况,经过抢救,据说是掐人中和灌了些冷水才慢慢醒来。祖父骂父亲说:“死人旁边有活鬼。”虽然母亲在这里没有亲朋,但有的人要来敲诈,会有人来“打人命官司的”,或者去衙门里告状,说:“×家有人命,×××逼死了人。”就要把当家的逮去坐班房,就得用钱去赎。祖父的话是怕遭人命案,花费金钱。那时的政府是吃人的政府,政府当官的人,说的话就是法律,白肉上生钉,何况还有人非正常死亡呢?记得邓元仁这个癞子,因头上生癣没有头发,当地称这种人为癞子,也是个土匪,在玩枪时,枪走火打死了一个妇女,他逃跑了,就把他父亲逮去关起来,他家没有钱,只得由他的老人帮坐班房了。

  有劳少有逸。给儿子讨的媳妇,就是一个准长工。与奴隶相比是要好点,与其他农民家相比,一家人和和睦睦,共同劳动共同生活还不如。最困难的时候,是媳妇怀着孩子也得不着休息,即使在要生孩子前也得在坡上做重活路。母亲生元光的时候,是在坡上打苞谷,背了一大背苞谷回到家,转回房间里就生孩子了。据说母亲生我前,也没有得到休息,把我生在楼板上,那是她第一次生产,加之她年纪也不大,看着一个大娃娃在地上大哭大叫,也不知所措。那时父亲和陈妈也在场,父亲说:“陈大姐你给他抱起来嘛!”陈妈说:“她生的,她都不抱,叫我抱。”后来父亲脱了一件衬衣,还是由陈妈把我包好抱起来。我家的房子是从田里修起来的,很潮湿,住在楼下,因此都装有地楼板。那时杉木也很多,用板子装楼板也是能办到的。

  争两疋布。既然是一大家子,除了管吃的,穿的也要管。每年由当家的发给家庭成员,包括家属、亲戚、帮长工的,每人两件土布,三到五年缝一套棉衣。这土布是手工织的,是窄棚,染布也是手工用靛蓝染的,新的时候很蓝,穿的时间长了,洗的次数多了,就变成白蓝白蓝的了。虽是手工织的,但还厚实、耐穿。两疋布的概念是可缝一套衣服,剩下的可拼凑做鞋子、围腰等小件物品。公、婆他们认为,母亲劳动力缺乏或因父亲在街上与贺汉卿同开了客栈(同兴栈),有一些零用钱,只给陈妈、二伯娘两件土布。母亲就抱着这两件土布去对婆说:“妈,这两件布我抱来还了,以后我同陈姑孃(指陈妈)两个人只做一个人的活,两个人同挖一环地,薅一环草,两个人一道煮三天饭。”那时吃饭的人口多,每人煮饭三天,尤其是农忙时吃饭的人更多,所以有专人煮饭,煮饭的同时还要喂猪,有肥猪、架子猪、母猪、小猪崽大小有20多头。宰猪草是专门由近房的瞎子四孃摸着宰。瞎子四孃摸着切南瓜片,然后把南瓜片放在石灰水里浸泡,取出放在干净的簸箕里晒干,储存起来,等到冬天没有蔬菜或缺蔬菜时作蔬菜用。这种南瓜片要食用时,先用清水淘洗,用作煎炒或作菜汤,这道菜,甜脆,可以下饭。一次,我为了帮四孃的忙,把切下的南瓜片扒到石灰水里,在扒的时候,她的刀切下来,正切在我右手的食指上,至今还有明显的一条刀疤。此时我仅五岁左右。

九、重男轻女如此严重

  七十多年前的时候,重男轻女是天经地义的。男娃娃才是传宗接代的香炉脚。男娃娃才有资格向“天地君亲师”神龛烧香点灯,才是继承人,房屋田地都只是男娃娃的,女娃娃就没有资格去烧香,去点神灯,也没有房屋、田地、财产的继承权。在大家子的时候,生了男孩可多得两只猪脚杆,若生的是女孩仅得二三十个鸡蛋,就是坐月子的待遇了。给这些东西,是由婆来分配的,其他人没有这个权。因为是后母,绝对的铁面无私,不会超出规定的。母亲说过,婆的亲生媳妇是会得到照顾的,至于出格多少,是很难说清楚的,那时公也是严厉的,也不会有很大吧。以此可看出,生男和生女在生活上待遇的不同,是如此大的差别。

  求神保佑。主要是求祖宗的保佑。我家供的香火,即神龛,是香火不断的。早晚都要烧香,神龛上要点神灯。公死后,我八九岁时就接受了这个任务,是很虔诚的,希望祖宗保佑,平安顺利,读书得行,将来能升官发财。烧香是先敬祖宗神位,然后敬土地,再敬天地,最后转到灶门前敬灶神。上一柱香,作一次揖,还要击磬,非常庄严,是一件大事。我读中学后由元光弟接替。

十、母亲的终身遗憾

  母亲从四川成都来到云南边远的山区中村,同家乡关山阻隔,交通不便,兵匪横行,只能望天长叹;加之落入这样的封建专制家庭,也不敢同家里有关系,也没有联系的条件。如遇到四川人便认认老乡,谈谈那里的乡土人情、风俗习惯,怀有对家乡的感情,对父母的爱戴,也仅只心存孝心而已。公死后,分家了,家境衰败了,家规不严了,抽花书书的、算八字的也可以来家里了。母亲请抽花书书的人给算一下家里父母的情况。当抽花书书的人把签摆整齐,然后由一个雀子去把签衔出来,其中就有一张棺材。抽花书书的人说:“你家的父母已经死了,埋的只是白棺材,家里很穷。”二伯娘听了当即泪流满面,大哭一场。在这前后写了一封信寄回荣县老家,信被打回来说:“死亡无人代收。”从离开父母后,就不知道父母的消息,从此没有再见一面,是她最大的遗憾。

  1983年我到四川调查拐卖人口的案件,我们调查组四人,其余3人到了峨眉山。我则一人从郭沫若的家乡沙湾转乐山,再到了母亲的出生地,根据母亲说的住址:“荣县城顺城街42号。”几十年的沧桑,老城旧址还在,顺城街的老样仍在,42号的房子还在。但这条街,这些老房子不知经过了多少匆匆的过客。我只在房外停留了许久,观看了房子的规模结构,也仅只是一般的贫民窟,可见外公外婆家境的艰苦。

  当年在回云南的船上,母亲谈到今后回家之事,父亲向她比划了个手势,将右手食指和中指背起来说:“你要回后家嘛!二辈子了。”果不负其斯言,真是这样的结局。摘帽后,我们兄弟想打破父亲的预言,也未实现。

十一、公之死

  公,长于心计,凶恶残忍,虐待儿媳,溺爱儿子。由于他长于心计,有了如此偌大的家业,这家业是与儿媳妇们辛勤劳动积累分不开的。为了使儿媳变成会说话的牲口,就要建立他的权威。权威来自他的经济实力,加之张口骂人,棍棒、鞭子打人。他的儿子虽有七个,但大多数没有文化,仅伯伯读了高小,那时的高小是在县城里读;幺爹仅读了几天中学,可成绩太差,既不能写,也不能算,更不会说;六叔读了初小,他能写,过年时家中几十副对联都是他写的。每逢过年时家里也贴得红彤彤的,他不甘心于家中的这种窘迫生活,曾同吴绪清(他的妈是我们邓家的,我们叫二姑婆)跑到四川去当兵,公叫伯伯去追,追到四川屏山县城,把他们追了回来。六叔也会打枪,田头撒的谷种,斑鸠来啄,被他的火药枪一次就打了两个。其他的几个叔叔也只是初识字。七个儿子中抽鸦片烟的有老三、老四、老五。古话说:养子不教如养驴。看来还不如驴了。又有一说:父辈是牛、儿辈是猪、孙辈是鸡。诚哉!

 公的生病是起于半夜后,天下大雨,他起床去接屋檐水到缸子里,被雨水淋湿了他的衣服,随之生病,卧床不起。

 为何要在内坝子里修水缸:“穷灶门、富水缸”这是家训。也是居家预防火灾的有效方法。晚饭后要打扫灶门前,不许堆放柴草。我家用水是简(竹筒接)水,是堰沟水长流来的,这不成问题。为何在天井里还要建一个水缸呢?这是因为元康耍火柴,他先在竹林里放了一把火,把竹林边的草草、菜子杆点燃烧了一些,这不关大事。可能他认为还好耍,烧起的火还好看,不久他又在豆架旁的菜子杆上放了火,火势很大,就把豆架烧了起来。豆架下面是七间柴房,里面堆满了干柴,一引起柴房着火,那就会对住房造成威胁。幸好豆架的上方有块大田,里面关满了水,救火的人从田里舀水往下泼,居高临下,一是水源充足,二是抢救的人员多,很快就把火扑灭了。这次救火四面八方的人都来了,中村街上的人也来了。我家离街上大约有3公里,要翻过堡堡,路曲折有坡坎。元康这次吓着了,跑到叫花坟的林子里躲起。因此,公认为要多蓄水,才能应付一旦发生的火灾。他就去开石头,把石头开成片片,凿成有规则的方形,便砌了约七尺高、四尺宽、六尺长的水缸。下雨的时候把屋檐水接到水缸里储存起来。因此公半夜起来接水,被雨水淋湿生病不起。

 公生病的时间长,那时只有吃中药,结果无效,病情日趋沉重,在病危的时候,远嫁在山那边的谢家大孃※也来了,嫁在绥江县城后坝口的王家孃孃也来了。

十二、临终遗言——要背时

  公病危时,把他背在堂屋头坐在椅子上,由两个婆婆把他扶着,儿子、儿媳妇、姑娘、孙儿、孙女都跪在下面。他的声音微弱了,但头脑清醒,他一生千辛万苦创建了偌大一个家业。这个家业的创建,除了勤奋,又有节约的功绩。每当他见着一粒苞谷籽落在石缝里,也要用竹纤把它掏出来放在装粮的箩筐里。由于他的勤劳节俭,在心里如何发家致富,放债如何保证把本利收回来,不至于放了烂账。怎样几年内本生利,利转本,本利又生利,雪球式的滚动。借款人更无偿还能力,加之借款人也是破落子弟,也因抽烟赌博,原借的钱花完了,老账没有还清,只得又借新债,这样永远挣不脱的债务,就只有当土地或出卖土地了。这样我家的地方也就买得多了。

  这些田地,有亲房中破落子弟的,有老祖祖的遗产分得的部分,也有因上辈人的破落卖给外姓人的田地。如榜(冈,后同)上即丁木树上面那一遍田,也就是他的祖辈卖给水竹坝严家的。公对父亲说过:“我买了许多田地,自己亲房的田地没有落在外姓人手头,祖先卖给外姓人的田地也被我买回来了。”榜上这遍田地在减租退押时,严家找我家算账,虽然是公买的,但其他家都穷了,拿不出粮食来,就要我家退赔。在解放后的县委工作组的主持下,由我家退了二三十石折合一万五千多斤谷子给严家,严家的一大家子,从我家仓库里把黄澄澄的谷子背了去。严家人不流一滴汗,凭空拿到那么多的粮食。在当时没有公理的年代,只能如此了。

 他在弥留之际见着儿孙虽有一大帮,但多是抽烟的、赌钱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不能继承他的家业,必将现有的家业败掉。所以他发出:“要背时”的哀叹。堂兄元旭也是个不成材的人,已露出了好吃懒做、吹烟赌钱的毛病,他上前去问道:“公你说啥子?”公照样说:“要背时。”众人都听清楚了,但他还在问,受到王家孃孃的谴责。公死后两年,三叔因经济困难,加之与女人的矛盾而自杀,邓元旭便成了无笼头的马,再加婆的护短,他家分得的那份金钱、谷子就被别人算计去了。人们就说:“宁遭老人的手,不肯遭老人的口。”认为他的背时,是公的遗言的效应;以后多家的不景气,又说是公的话应了大多数的人;在土改时,家家都被划为地主,全都扫地出门,死的死,关的关,衣食无着落,公的话全都应验了。

十三、隆重的葬礼

  公死之后,亲戚朋友都来帮忙。所谓的帮忙亦即是来看望。从猪厩内拉猪出来宰,从仓内撮谷子来碾米,内外天井都摆开饭桌,开饭时由支客司指挥。人们坐上桌,有人添饭,有人送菜,客人尽管吃饱,一般没有酒喝,只有一两桌是有酒喝的。请来了道士先生做了九天道场。儿孙是要跪着的。客人来了,我们作为孝子的就要前去叩头。那时称父母死了,见狗都要磕头,何况是客人呢?不管老人小人,长辈或晚辈,见面都要磕头施礼。我们孙辈邓元旭、邓元勤要大七、八岁,见有客人来了就支我和元康前去磕头,他们就躲在半边混过去了。

  那时做道场,掌坛师海螺一吹甚是惊人,随即锣、鼓、钵就敲打起来了。因为办自家的丧事,敲打的锣鼓,总有说不出的滋味。除了做法事,先生念经超度亡灵,还要破地狱。那超度亡灵的经书,有佛家的味道。破地狱,是在坝子里打起石灰线,绕过来绕过去,从此处进,彼处出。

  据说破地狱是从木莲救母来的,木莲是个孝顺的儿子,但其母在生非常凶恶,死后,在阴间地府里受了许多罪。如下油锅、上刀山、被毒蛇、恶狗咬、被牛头马面看管、毒打等等。在受够罪之后,打在阳世间来变成了一条狗。木莲在阴间经过查访,得知母亲已在阳间的一个员外家,成了一条狗,他就去员外家。说来也怪,这条狗本是很凶恶的,逢人就咬,可见到木莲后,它不但不咬,还摇头摆尾的。木莲和尚就哭了起来说:“妈,你原来很凶恶,变成狗了还要咬人,恶性还不改掉。”他向员外化缘,要了这条狗。木莲就把这条狗挑着,前面是狗,好让他看着他的“妈”,后面挑的是经书行李。由于木莲的至孝,感化了阎王,使其母脱离了苦海。

 吊丧的人,要对着道士先生摆的公案作揖磕头,也要烧带去的香蜡,鸣放鞭炮。一次正要放鞭炮的时候,我从朝门外跑进去,就把鞭炮抢了过来,大伯说:“这是别人拿来祭公的,另外给你。”这样才把鞭炮还了,拿去鸣放了;从另一处分得了一些零碎的鞭炮,拿去放。

 大烧纸人纸马。为了让公在阴间享福,专程从绥江县城请了艺人来扎纸人纸马,扎的东西像模像样,栩栩如生,有大型的房子,有提烟枪、端烟盘子的丫头,金银锞锞大批钱财。一着火,顷刻间就燃起来了。于是大火冲天,灰去烟灭。这一炬,花费了匠人许多血汗,用去了不少钱财。过后有人吹牛:在以后的几天晚上,常有人听到在我家下绥江县城的拗石板、高石梯的路上有许多的打杵声,闹哄哄的,说是阴间的人在给公背金背银。这真是活人做给活人看,活人说给活人听,死人是一点益处也没有得到的。

 放焰火。为了热闹,晚上放焰火。是请半边树的岳二师来做的,这人究竟是姓岳呢?还是因他会做火药方面的手艺,而叫他药二师呢!据说他为了谋生,冒着生命的危险与火药打交道,他的手指多次被炸,有的只剩下一点桩桩,令人同情。据说这个手艺也找钱,衣食还不错。放焰火时,是将一个四方形的箱箱挂在印子的顶楼上,用竹竿吊着。是陈妈带着我从印子内上到顶楼上,再从一道小门转到走栏上的。因为时间很晚,我倒在陈妈温暖的怀里睡着了。在要放焰火时陈妈才把我叫醒。先是一阵火炮响后,从箱内吊下一折纸来,上面有人人马马,有祝吉祥的文字,出现的有绿颜色、红颜色,谓之五光十色吧,正在高潮时,突然熄火了,有的说,是焰火被雨淋湿了,火药燃不过去了。亦或是匠人故意搞的悬念,等了好一会,又燃了起来。最后出现了一个狲猴子,惹人好笑,随着猴子撒尿,转了一个圈,这是焰火的精彩极致,也把人们的欢乐带向高潮。随之就是焰火的结束。

十四、淋雨送葬

  埋公那天,雨下得很大,帮忙的人也很多,有的地方路窄去不了,就得从坡坎的地方过,有的坡坎还比较陡,孝家怕棺材落地,父辈七弟兄就轮流在棺材下躬着身子走。这样棺材就不会落在地上了,有人垫着了,二是抬棺材的人更要出力,更要小心,以防把人压伤。那时出力的人多系亲友或租种我家土地的佃户,这时主人家有事,是他们出力的时候。这段时间正值盛夏,记得地里的苞谷已有一人高了,田里的稻谷正是分孽期。埋葬地点是中村街场口外的田坝中间,坟的后面有一个大石包。是公生前已经修建好的石墓。石墓又名生基坟,如封闭的大石水缸,里面是空的。把生基坟上的石板掀开,就可把棺材放进去,然后把棺材拨正,棺材下放两条竹片,由道士先生规定的时间下土,等时间到了,即把竹片抽掉,就算落土了。随着把石板盖上,在上面堆土,土要堆成三角形,约3尺左右高。公原来修过生基坟的,计划公和我们的亲婆埋在一起,后来公又看准了田坝这个地方,就重修了这生基坟,他计划和后来的吕家婆埋在一起。在碑的名讳上,都镌刻了吕家婆的名字。解放后,因为我家是地主,婆于1953年死了以后由于贫困潦倒,贫下中农又不准埋,就由一般的石头砌了坟。婆死时我在读书,婆的坟在什么地方,后来参加工作在外就不知道埋在何地了,坟的大小形状也就不知道了。原来我们亲婆的双棺坟,就只埋了婆一人,还剩下一穴是安排给新婆的。

  新婆——听说是大伯从绥江县城带回家的已婚女人,姓肖,还没有成亲,被公看上了,他对她说:“你嫁给邓联德有什么好处,他是我的儿,你跟我,以后随便划一块地方给你,就够你吃一辈子的了”,公设法与新婆成了亲。但没后,公死后分得了与婆一样的田地、金银。因无依无靠,看到父亲忠厚老实,又有势力就跟随父亲。

  这样,我家的田地、金银就多了一股份。父亲对她也如亲娘。她也心痛我们如亲孙孙。我出生时当年属龙,龙是冷寒之物,取名应带火以克之。於是婆婆就给我一个“光”字,既明亮又温暖。我出生时体弱,可能是不足月的早产儿吧!在我前面丢了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就显得更珍贵,真是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出生后一个多月没有抱出房门,别人问:“二老师家生了个什么?”答曰:“生了个奶咡,所以我的小名就叫奶姑咡,婆婆她们视我为掌上明珠,非常溺爱,我自幼体弱,体表温度低,怕冷。我清楚地记得七八岁了,在冬天她还抱着我,脱去裤子在火塘边烤屁股,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跟着她睡的,直到解放后的土改她被关押、专政、批斗。

  由于她是我家的主要成员,土改中为了打击地主的威风,农民为了分得财产、土地,一些根本不是我家的佃户,也从未受到过我家剥削的穷人,也站出来斗争她,手段毒辣。除杨妈外,她们(母亲、陈妈)一排的跪在地上反捆着双手,任人拳打脚踢,踢倒后,又拉起来跪着照样批斗,逼她们交出金银。听说婆婆的下身都被惨无人道的农民踢伤了,并诬蔑她与邓鼎中有乱伦关系。母亲当即反驳说:“哪个诬蔑邓鼎中,他一辈子,子子孙孙都披筋筋、挂绺绺。邓鼎中的儿子儿孙则要大富大贵。”话音刚落,斗争的烈火就转到母亲身上。交出金银后仍受到残酷的斗争,我家的声誉被败坏丢尽,婆婆感到无路可投,于是在那惨无人道的逼迫下,在监狱里用裹脚布上吊自尽了。上吊时她嘴里叨道:“老头子,你快来接我吧!”得到工作组的允许,是父亲用一架小楼梯将她从监狱里抬回,先放在牛滚塘田边的岔路口,农民不准抬到家里停放,又放在离家300多米的海子田岔路口。本可埋葬在她的生基坟里就行了,是韩天银不准,叫抬到河坝去丢了。于是我和父亲与另外的一两个被关押的专政分子,将她抬到韩家河坝上方的一棵核桃树旁,用几块旧猪圈木板装着草率地挖个坑埋了。

  1958年修公路经过此地,即现在的回头湾所在地,无人料理她的尸骨,被到处抛弃。母亲听人讲,说她的颅骨和牙齿都是白白的……说明她一生清白。1992年7月我带着邓瑛回老家祭祖坟,她的坟墓已无踪影,只得在公路旁的苞谷地给她烧了一堆纸钱,以表我对她老人家的敬爱之情。

 母亲曾提出,父亲死后就埋在另一穴。父亲说:“不可。因为剩下的一穴是左方,是大的,儿子不能占大的一方;他陈妈死后,可以婆媳同棺,可以埋。”陈妈是1955年春夏死的,那时家里穷,就用几块板子简单地做了个木匣装着埋进这生基坟。母亲感叹地说:“他陈妈为邓家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得着一座生基坟,他杨妈为邓家苦了一辈子,苦的时间更长,到头来连邓家的板板儿都没有得着一块。”

十五、竖 碑

  请了四川石匠来为公竖碑。石料也是公生前预备好了的。碑的中间镌刻着:“故显考邓公讳树棻老大人,显妣邓母吕氏老孺人之墓”挂联是:“马鬣牛眠山环水聚;龙盘虎踞毓秀钟灵。”横批是:“良山坤向。”碑的题字是出钱请绥江城里卖对子的熊先生写的。是用红染料写在黄纸上的。字写得好。其中我们孙辈的名字没经熊先生写,而是请当地字写得好的人写的。据邓元勤哥分析,可能是出自族中二伯邓绍商之手。在孙辈中最后一名叫邓元伦,他是三叔之子,在写上他的名字时可能有争论。因为唐家三婶与三叔感情不和,又有这个叫二娃儿的邓元伦,就遭人们的非议。我记得这个三婶生邓元伦时,没有人去照顾她,照理说婆是她的亲婆婆应该去照看,但婆没有去,只有新婆去看了她,她很难过,又亲热地喊着:“新妈,不要紧的。”这个唐家三婶,是三叔的后婚,前婚是她的亲姐姐,因生孩子时难产而死,后又把这个妹子讨来做妻子。因没有感情,继后又讨了一个姓王的三婶,所以对二娃儿就有非议。

  公的墓碑中间的一块高约2公尺、宽约1公尺的正碑外,两边用石柱嵌着,有一副对联,在对联的侧面陪衬着石刻花草,像一个大鼓儿。这是两个石匠雕刻的,有一个曾石匠,他的手艺要精湛些,工资就高些,另一个就不服说:“各人雕了一个鼓,看我的与他相差究竟有多远?”据行家说:“曾石匠雕的花草有灵性,花草柔软,而另一个雕的显得硬梆梆的,没有灵性。”在碑的上方还有横匾,在上面又有块尖石,叫什么顶子。在封建社会有功名的人,也就是当了官的人,封了几品官,各级的顶子就不同,石碑的顶子大小高低就有差别。

 公死后埋葬了一年多的时间,三叔自杀。他是坐在印子楼门口,即婆、新婆住的那间,里面有两枝毛瑟枪,这种枪没弹仓,一次只打一颗子弹,弹头是锡巴咡(铅头)做的,打在人身上,进口小,出口大。他是将枪口对准下巴,用脚大拇指扣动板机自尽的,据说,死的很吓人;不久年轻的六叔幺折。六叔死时,腹痛剧烈,大摆大叫,也不知是什么病。我听婆说,剖癞格宝(蟾蜍)来扑在肚脐眼上来治疗。他死时正是中村赶场天,伯伯也生病,上街去看医生,回到家时,六叔的尸体已停放在堂屋头。他去揭开盖在六叔脸上的纸,看见六叔年轻轻的脸,想着手足之情,心里很难过,不停地流下眼泪。六婶姓苏,生了一个儿子叫长青娃儿,还很小,只两三岁,见着那些习武耍狮子的人练骑马桩、丁字脚等,也会跟着比划了。讨得公非常欢心,也不知什么病,早就死了;六婶以后生了一个女儿叫邓元香。有人说,因长青娃儿死了,后生的又是个姑娘,六叔就在楠木坪又找了一个姓冉(或姓陈)的女人,因有这一桩事,六婶的悲痛就有一定的程度了。六叔死后,听说那个女的也很悲痛,要来祭奠,要守节、不再嫁人,被家里的亲友劝阻才没有来。

  不知谁出的坏主意,就将六叔的尸体长期停放在正堂屋头。先用棺材装了,漆封了棺材的缝口,外面再用木板打一个大框框,在棺材与木架中间填上泥土,外面用晒垫罩着。他们为什么要把死人停在正堂屋里?是因为我们家住在正堂屋的两边,他们不安逸,加之不是婆亲生的,让我们不好过,闻死人的臭气,先闻着很臭。尸水流在地上,六婶一两天撮一次灰去吸尸水,时间长了臭味也就淡了。有时我们躲猫猫,也会在那停尸的旮旯去躲。直到一年多,六叔的棺山修好后,才抬出去埋。听抬枋子的人讲:“在抬到屋背后上坎坎时,听见枋子里有趖得响的声音。”这是人死后肉体烂掉,剩下的骨头架架没有牵联的肉和筋,所以在上坡时,骨骼就趖成一堆了。就在埋六叔后,腾出堂屋来时,四叔说:“这下让别人清静了。”

  可见前娘后母和前娘后母兄弟之间的斗争激烈,只是想互相厮斗,鱼死网破,不愿人好,这样的行为和做法又有什么好结果呢?

十六、迁坟风波

  由于公死后,仅只两年多的时间,先后三叔、六叔死亡。因封建迷信,阴阳八卦作祟,受一些人调唆,说:“公的坟埋拐(错)了,这座坟先亏3、6、9,后亏1、4、7发2、5、8。”有大伯、四叔等人就要迁坟。伯伯坚决反对,一是人死入土为安,入了土又把坟敞开,对死者、社会的舆论都不好;二是此坟是老人生前自己决定的,自己修的,不能违背老人的意愿。为此事弟兄之间争斗很激烈。一次大伯吃醉了酒,从街上跑到我们住的老房子来大闹,已经很晚了,大门已经早关了,不敢让他进来,怕打伤人。后来他又叫婆出去说了些话,可能与迁坟有关。也可能为此事,大伯与父亲争吵,刘向华、胡玉安他们来劝解,听说大伯动起枪来,手枪走火,将大伯左手第五指击伤,以后大伯的左手第五指,一直是弯曲的。

 2003年春,邓天玲来昆明,很巧在路上遇着她,带她来到家里,自然地谈到我们家的历史。她说:“听人说,二公(父亲)会懂阴阳,在立碑时把向山拨了下,这样就利大房和二房。确实是这样,我们这一房和你们这一房好,其他几房有的已经死绝了。”

 这种说法是荒谬的,哪有一个墓碑就有这样大的威力。向山自然要向秀丽的山峰,以期子孙出人才;向溪水,向往发财,金钱像溪水长流不断的涌来。都是为了子孙的繁荣昌盛。怎么发哪几房,又亏哪几房呢?在封建社会里,只认为儿子是后人,姑娘不是后人,若没有姑娘后人又从何来呢?现今我们邓家搞家谱的人,把男的后代如何发展,女的后代如何发展都给续起来,这才是全面的,有意义的。当今,独生子女,更显出女子的地位。

十七、双 碑 坟

  我家背后有一所双碑坟。是永和公的坟墓。为什么是双碑呢?据说,邓公埋后出现了后人不顺的情况。他的后人又分原配夫人所生的子女和后婚女人所生的子女之间的利害之争。我们这房是后娘生的子女。邓公昌时又重新立了块碑。昌时是邓公永和的小儿子,侍母至孝。为了照顾病重的母亲,宁愿放弃有博得功名的考试,主考官都为之惋惜。为了磨炼自己的意志,昌时公认真、工整地抄录四书的批注。并为其名曰:“未耕录”。“未”或“为”“耕”或“庚”,不知其意。只是听父亲说:“昌时老祖有一部宏大的工程,作为留给子孙的传家宝。”这部抄书据说有好大一摞,总有几十本。可惜,其子光昱先逝,其孙树棻年幼,又因是两代单传,母亲护短,没有读几天书,实则为文盲,对这样宝贵的遗产,只得由家族中有知识的人来保管,后又遗交其子,就是邓炳轩大伯。他读了很多很多的古书,但不能理解,更不会运用,后来教私塾,也只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照读也,不解其意。邓炳轩大伯教我“龙文鞭影”中有,永和了了,黄现汪汪。因我们的老祖宗有个叫邓永和的,所以我就问他:“永和是何人也?”他说:“去查查书嘟。”不知他去哪里查也就没有下落了。

 双碑立了后,长房的人很多,认为对他们不利,就把新立的碑掀了,昌时公又叫人把它立了起来,长房的又把它掀了,我们这房又叫人把它立了起来,先后多次。那时,前娘子女还多,我们这房只有昌时老人。随着时代的变迁,前娘那房的人到了第四代时,我记得有三个大伯,一个叫邓丙章的大伯,孤身一人在我家干些零碎活,有印象还抽大烟,公死后曾给五叔家放牛,带着邓元康上山下河,可从来没有带过我,我要求跟着他去也不让。说我是一石二斗芝麻下种,得一根独苗苗,怕有闪失,他们怕担这个大风险。由于邓元康经常上山下河,人也就很精悍,也就颇得赞赏,人们就给他的绰号叫“铁脚杆”。

  公在时,邓丙章大伯和几个人赶牛马到河坝边去放,经过观音岩时,一匹小马跑到岩边的竹林里去了,人一去它就乱跑,他们又回家找人去帮助把小马赶回来,我也就跟着大人一起去了。只见白色的母马在呼唤,畜牲也通人性,在为它的子女担忧,叫小马回到身边来。因岩陡,小马只顾在小竹林里乱跑,结果越跑越朝岩脚滑,终于坠岩而死。我们又赶到岩脚去,大人们就对小马解剖,要马皮、马肉。我在河边认真观察,希望看到鱼。在此之前,我只看到过提着的死鱼,从来没见着过在河中的鱼,有人指给我看:“那不是一条鱼嘛。”果真见着一小卡长的鱼,没等我看够,大伯就抛了一个石头,结果鱼就钻洞了。邓丙章大伯有一个女儿嫁在永善桧溪,就去姑娘家,以后病死在那里了。

  一个瞎子大伯,他家住在黄家坪子的高山上,从我们家门外坝子向西看去,在小团岩那匹山上有个大丫口,这是翻山到山那边去的必经之路,山那边是永善管辖之地,好像又是另一个天地。有的人欠账多了,没有能力还,就悄悄地搬家到山那边去了。这称之为“打露水”,即趁天还未明,草上还有露水的时候,就起来搬着家跑了。他的家,是单独的很小的一间茅草屋,当落雪的时候,他家的屋顶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看得特别清楚。我们这里还没有飘雪花,可见他家地处位置之高。这个瞎子大伯曾经在我家住过,摸着抹苞谷、推磨、碾米等不用眼睛的活路。一次他摸上楼去捡苞谷,被滑下楼来跌伤了,不能做事了,公就派人用竹竿把他抬回家去了。在送走他的时候,大大小小几十人,只有我难过地哭了,公说我很“仁慈”。我不知为何而哭,是见着他的惨景或是人生的分离,亦或是我这个人的懦弱,亦或是我这个人本身就爱哭呢?我也不得而知。

十八、老屋基的四伯

  老屋基,也就是长房的住地,留下许多残垣断壁。细心一看,有许多横竖的墙脚。有一口石水缸在露天坝里,约能装3、4立方水。坎边有一棵斜倒的老桂花树,仍顽强地活着。在这块平坦的地上,残存着一座孤独的茅草屋,总共面积也仅30平方米,东面有一堵石墙,其余三方都是用竹篾片隔成的墙,可透光。屋檐很矮,冬天有凌冰时,伸手可摘。屋内也用竹篾片隔了一间卧室,室内有一张矮床,床面前有一个烧火的坑(地炉)。住在这茅屋里的是两位老人,他们相依为命。这个四伯吹鸦片烟,为了吃这口烟,地方也卖了,家里也穷了,真是家徒四壁。食用的石水缸放在露天外,逢大雪天,水缸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我和元康用竹筒吹热气在冰块上,让它穿洞,然后用一根绳子穿着,找一根木棍抬回家,这块晶莹透亮的冰块,是“难得的宝物”,令人非常喜欢。

  我们曾经做了一件蠢事,是在一位远房亲戚刘表叔咡的唆使下,我和元康屙屎在这水缸里头。这是人吃的水呀,真是丧德。范家四伯娘是个瞎子,闻着臭气,发觉有屎。于是向伯伯(父亲)告了状,父亲对我进行了教育,没有挨打。因为我们太小,又是受刘表叔唆使的,给予了原谅。父亲对刘表叔也进行了严厉的教育。到土改时,已经十多年了,那时刘是贫雇农的代表,又是民兵,很有权利,批斗父亲时,他提到父亲教育他的事,认为是对他好,有感激之意。对我在土改时,给人做白工时写的日记,有人认为是变天账,要弄我来审查。我申明这是记的日记,上面有天气情况:“阴、晴、风、雨、高山上美丽的太阳;还有邓天锡也参与知道写日记的内容。有个邓元青的人则说:“这是变天账。”企图以此来斗争我,是刘表叔咡把记的日记拿来烧了,使邓元青的企图才没有得逞。在那种非常的年代刘表叔能这样做,我们终身难忘。邓元青不属我们中村这个邓姓大家族的。为什么字辈也相同呢?因为我们这一族,人多势大,在当地有权势。这样他们的祖辈就与我们的祖辈认了弟兄,字辈也就随之统一了。

  从老屋基遗址上看,可以想象昔日的鼎盛辉煌。为什么后人如此破落?主要原因就是吸食鸦片。那时的鸦片是何等的金贵,是多年的存货,且吃一点就少一点。范家四伯娘死后,我和元康一个端灵牌子,一个拿引魂幡,给她送葬。挨后四伯就去邓氏宗祠里去看祠堂,为祖宗牌位烧香混口饭吃。他这口烟也没有丢,有时去烟馆当捧捧匠,即别人吸剩下的烟没有刮干净,他就去刮别人吸剩下的烟灰,去抖烟锅巴,很是下贱。在嗨刨哥上他是圣贤二爷,即只是吃,不出分子钱。

  大房就这样衰败,只瞎子大伯有一子,过房给六婶,取名为邓元香,后改名为邓忠贵。

  以前吸食鸦片,是事先将鸦片熬成膏泥后装入一个小烟盒子里,吸食时,人是横着侧睡在床上,或是两人对着吸。中间摆个烟盘子,内有烟枪一至两根,有玻璃罩的香油灯一盏。烟枪由烟杆、烟斗组成。烟嘴有的是玉石做的,烟杆、烟斗是铜或银包的,很是讲究、奢侈。烟斗如拳头大,略似椭圆形或锥形,中空,一面按在烟杆上,一面的中央有一个小凹,如脐眼,吸食时用一根烟针,有如香的竹签大小,一端细而尖。从烟盒里挑起约1/4小指尖大小一团鸦片膏泥,在手心或在一小块裹烟板上做成一小锥形,然后把它装在烟斗上,抽去烟针,中间就是空的,这颗鸦片烟膏泥,称之为烟炮。将这颗烟炮对准盘中的香油灯,吸食者用嘴对准烟枪嘴使劲一吸,烟膏泥被火烤焦起烟,烟就被烟客吸进肺里,又从鼻孔呼出。这时发出一种嘘、嘘、嘘的声音。老人们形容这声音为:田坎、土坎窘……意思是,不管你有多少良田、土地以及万贯家产,也就从这小小的烟孔吸进去了。

  当你走进这样的烟馆或者这样人家的房门前时,就会闻到一股扑鼻的特殊香味。好奇的人或是意志不坚者特别是瘾君子就会被它吸引进去。一吸上就会成瘾,难以自拔,万贯家产也就钻进这烟斗里了。

  瘾客们吸饱、过足烟瘾后,阔气的烟客精神抖搂,丢下烟枪扬长而去。那些穷烟鬼,这时就去将烟斗取下,用一根铁签签去刮烟斗里留下烧焦的烟灰。当受到嘲笑时,还恬不知耻地说:“几年前我还像你一样得意。”这样的人称之为捧捧匠或刮刮匠。店主人是乐意让这样的穷鬼去帮忙打扫烟盘子的。

 以上鱼鳞半爪,反映社会人事的变迁。有了不良嗜好让人堕落丧志,人鬼无异。那时的鸦片害死了许多人,今天的吗啡、白粉、冰毒也同样害死人无数。

有前途理志的人就应该远离毒品,就是一般的消耗品,也应该适可而止,就是抽香烟、饮酒等也不应该让它上瘾。

鼎盛之后的衰败

一、庄严的形成

  分家情景。哗啦啦大树倾倒。

  小时是兄弟,长大各乡里。树大要分丫,儿多要分家。冬天的火子各刨各。

 父辈兄弟七人。长兄、二哥系前娘所生;后兄弟五人又是一母所生。这样不免就出现兄弟阋墙,公死后是否一年,可能还不到一年,谁能统率这一大家子呢?没有。婆没有这个能力,加之前娘后母是有偏心的,怎能容前娘的两房呢?又前娘的儿子要比后娘的五个儿子能干霸道些,这个大家就难以维持了。

  分家要请中介人。中介人中,请了家族中有头面的人物,如邓绍商、邓席珍等。他们在中村、铜厂这两个乡里面当过乡长,又在外面的军队上干过事,自然少不了他们。他们都有抽大烟的嗜好,请他们来必定是烟饭两开的。

 分家主要是分地方。由于大伯霸道,他说他为这个大家吃苦最多,贡献最大,先要把河对面小团岩,杨怀山为佃户的田,提起来作为对他的奖赏。这股田的租子就有25石谷子,每石谷子合300斤,这样即有7500斤谷子。其他人分得的田地也没有他这样多的租子,何况他还要照平均股分呢。我父亲也认为他们是亲弟兄,为一母所生,后娘所生的就要占五股,他们也只才占两股,也就自然表示同意了。

 先由中介人和知道地方情况的人把地方划为块块。如我家附近的田为一股,即由婆和新婆各占一半,可能也是通过抓阄来决定的。地方划定后,即写在纸上,然后揉成团,放在一个大碗里。

 抓阄前,焚香祷告,中间人归位落座。七个弟兄排成队,先由幺叔前去抓阄。抓阄前先向老祖宗作揖,然后去大碗里拿一个纸坨坨,交给主持的中间人,主持人打开纸团,宣读分得的那股地方。依此类推,直到父亲去抓剩下两坨中的其中一坨,最后才是大伯向祖宗神位作揖后,主持人就把碗中的一坨拿来打开说是哪股地方了。后来父亲向我们谈,在抓最后两坨时,大伯看了他一眼,是为何呢?因为各有心思,其中有一坨还涉及到与陈家(或那一姓人)有官司。为了各自的利益都想趋利避害。

  结果是:幺叔抽着烂坝子,离老家约十里,在中村街上的正南面,高石梯前去不远。田很肥沃,水也不缺,地势也较低。这是租给佃户耕种的。自我幺爹分得后,便由他请人自己耕种,他吆着牛、扛着犁头的形象还印在我脑海里。

  幺叔,我喊幺爹,幺婶进屋时,我就拜寄给她,就叫她为幺妈,不跟别人叫幺婶。这与拜寄给外姓人,叫宝爹宝娘是一样的。幺爹也心狠,也可能我家分得的田地比他的好,有嫉妒,他分得的鱼田在我家菜园地的坎下,他就使力地挖坎子,以扩充他土地的面积;下雨时他还把我家粮仓的瓦沟夺(捅)开,幸亏发现的早,没有受到大的损失。他把浑身使不完的力气用在这方面,说明可恨、可悲、可怜。这样的心术能有好的回报吗?

  幺妈比幺爹大六岁,在她后家时就习过武。这个武也只是见那些耍狮子人练的武,如骑马桩,鹞子翻身,打倒踢(两人颠倒抱着,你翻上,我翻下,来回转圈等),这对健身、出击和防御也有一定的作用。因她力气大,又有两下子,年龄又比幺爹大六岁。当他们夫妻发生争吵时,幺爹就不是她的对手了,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幺爹只有钻床脚,幺妈就用锄头把把去捅,幺爹只喊救命。这时只有婆出面去骂,不准幺妈再打了。那时的我也被吓着了,大人们就说:“你还敢讨大老婆吗?”又说幺妈大幺爹六岁,女比男大六岁,就是六(奴)欺主。

 幺爹也不示弱,一次他向幺妈要钱,幺妈不给他。他就把门关上,向窗外放了一枪,吓得幺妈赶紧把钱给他了。因为三叔就是用长枪自杀的,有前车之鉴,害怕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由于幺妈生了几个都是女娃,幺爹要有男孩传宗接代,就逼着幺妈要讨个小老婆。这样就在二台坡那边找了一家贫穷人家的女子。这张家曾是我们家租赁邓兴武土地时的佃户,母亲曾问张家说:“你们家姑娘要放(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她回答:“二老师娘子,也要像你们样有田、有地、有吃、有穿。”母亲后来说:“果然如此了。结果与你幺爹结了婚,成了你们的新幺婶。”结婚时,我在绥江中学读书,回来见屋里贴着红对子,一问才知道幺爹办了喜事。

 结婚后,幺妈只准幺爹在结婚那天晚上同宿,以后再不准同房。这个新幺婶也就没有在幺爹名下生儿育女。一直成为他家不花钱的长工。

  解放后,1950年她同偏冠鸡李老表的老婆黄大咡,一起去绥江的区政府※办理了离婚手续。那时刚解放,政府为了维护妇女的权利,只要女方提出离婚,都给离。那时,是以区政府的名义判决的,或是民政司法等名义调解的。幺爹这桩婚事就应该离,他们根本就没有过夫妻生活,新幺婶只是当没有工钱的长工,离婚后,嫁在绥江城头,后来还生了两个儿子。她免去了跟着幺爹过土改这一关,虽然她出身贫穷,但嫁在地主家,也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顺便谈谈偏冠鸡李老表与黄大咡离婚之事。李老表是我远房瞎子四孃的儿子。叫他偏冠鸡是丑化他的,不是大公鸡的冠子有所偏,而是指他的男性生殖器的偏。解放前他是在我家当长工的,工钱少得可怜。公死后,他就同四孃从我家搬出去了,挨着他们亲房的四伯家住,也就是在那一抱大的茅草房里。随后,四伯到邓氏宗祠烧香,四孃死后,只剩下他一人,就住在四伯留下的屋基地,仍靠帮工维持生活。由于李老表为人老好,也无其他手艺,加之家穷,也就难找女人。是经过我们家哪位婶娘,了解到有卖人的,才把这个女的买来,那时黄大咡也仅十八岁左右,且头上生有癞(癣)疮,他们夫妻生活也还好,还生了一个女儿,不幸夭折。

  解放后,工作队来访贫问苦,就访问到他家。这时他们夫妇正在开玩笑,黄用锅烟子把李的脸抹花,加上李的年纪偏大,就显得邋遢猥琐。这个姓凌的工作队员曾是黄的小主人——小姐,就说:“你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人?离婚!”黄听了凌的话,就提出离婚。直到把传票送给李时,李也不知道是一回什么事,识字的人把通知书上写的内容念给他听了,他也还不知道到底是一台什么事情。经过其他人的解释,他才知道女的向他提出了离婚,要去区上办离婚手续。黄与李老表离婚后,还来过几次,可见他们有一定的感情。因她是个瘌痢头,再去嫁人也没有好的人家。这两人的离婚,其中还有一个坏人,此人就是幺妈后家的长辈,单身一人,前来幺爹家做工的,人长得高大,也很结实,但也是个瘌痢头。因为是瘌痢头,毁了他许多能做的好事,也就成了个无赖。对这两个女人都有不良行为。因偏冠鸡很老好。姓吴的在他家楼上睡,睡到深夜,吴说楼上冷得很,下楼来与他夫妻同睡。可见姓黄的女人对吴的态度。听大人们说,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吴勾引的结果,传有这样一句笑话:一根××逗花两个女人。

 提起姓吴的这个人,是幺妈去她后家搬来的救兵,是找来对付我们家的打手。因为新婆同幺爹他们为争夺柴山或什么物品,隔阂很深,就出现了叨骂行为。在父亲的支持下,在母亲的帮助陪同下,写了状纸告在绥江县衙门里,经过大堂审判。大老爷问新婆:“你告你的这几个儿子,你依靠谁?”新婆说:“我靠邓鼎中。”法官说:“你只靠邓鼎中,邓鼎中倒了你靠谁?”新婆在法庭上哭诉。四叔表示认错,五叔、幺爹硬抗,也不会说,态度不好。法官说:“子女不孝,在过去是大罪,城墙都缺角角。”对五叔、幺爹进行关押。这个关押,也就是关禁闭。只关在大堂侧面的一个禁闭人的地方,不是监狱。我怀疑,县老爷罚五叔、幺爹,我家是否找人疏通了关节,或有贿赂不得而知。那时的政府都是要钱的。什么都是官,收发案子的叫收发官,审判案子的叫审判官,当记录的叫书记官。告案子要经过这些官,都要送钱,案子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五叔、幺爹被关后,新婆、母亲从绥江县城转回来,打赢了官司,喜气盈盈的还在铜厂买了两条细鲢鱼,其中一条鱼很大,约有一公斤。这样大的鱼算是大的了,在我们家岩下的河里只有五六寸长、一二两重的鱼,所以印象特别深。幺妈见着新婆,说:“这下你们安逸了,把人整来关起了,遂心愿了。”幺妈也背着人去绥江县城救幺爹。其实五叔、幺爹被关后,他们就去找碾子湾开栈房的邓成之,这是他们认的兄弟,加之是生意人,住在县城里,见多识广,他也当过保长之类的差事,前去担保,也就把人放出来了。

 六婶也被告了的,法官对她进行了训诫,没有惩罚她。父亲、母亲教我:“千里修书为堵墙,让他几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哪见当年秦始皇。”这是晚上没有事时,我领着邓元康几个弟妹,在屋檐坎上转着喊的话。我家是有些让步,但是是不够的,有时也是狠心的,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引起纠纷,甚至水火不相容,互相都会受伤害,走向衰亡。

 这次官司,其中也有为争柴山的问题。有一片叫叫花坟的林子,护了几十年的时间,有的树龄也达几十年,在争伐树子时,这里在砍,那边也在砍,东边哗地倒一棵,西边哗地倒一棵,谁砍倒的树就归谁,那竞争势头不可阻挡,没几天时间就把方圆250000平方米的面积的树子放倒完了。后来有两棵大青树,有两人牵手围的粗,是分给两位婆的也被我们锯倒了,其树龄在百年左右。为此事婆还交涉:“其他岩下的几棵树不准再砍了。”闹了纠纷。这也是互相矛盾的原因。这两棵大树是长在岩边的,砍后两年,树根烂了,不能维持水土了,出现了很大的垮方,原有的地都垮成岩偏偏了。

  由于争夺柴草,我家从外面把砍倒的树运回柴房,其他家的也把树木劈了运回到自己家的柴房。一次六婶喊了邓天忠给她劈柴,新婆怀疑她们劈我家的,就叫我出门去看,我站在下仓房外的田坎上往下看,见六婶和邓天忠正在劈柴。这里距劈柴处约80多米,从上看下去,中间隔了一块大田。邓天忠对六婶说,有人在看,六婶抬头看见了我就骂:“短命杂种儿,你看啥子?”我听见六婶骂我,就哭起回家去告新婆,新婆就跑出来同六婶大骂了一场。

  五叔、六叔拈阄分得的田地和房子在小团岩,即大伯先提起来杨怀山那一片田的背后,有一栋磨担钩式的木结构瓦房,房前一片大田,有的田还很大块,泥土黑黑的,很肥沃。

二、王家孃孃(四孃)

  她是一个很能干的人。针线家务活,样样能做,是很全面的,并能说会道,做事麻利很有本事。因为没有读书,识字不多,这是很大的弱点。她嫁给绥江县城后坝口沙木沟的王登楷。王家是书香门弟之家,也有田地,房子也有两个院子,虽不高大,可是实用。王的父亲死后,也因兄弟间的不和用枋子装殓停放在堂屋中。跟我们家六叔死后,停在正堂屋一样。

  孃孃比王姑爷长几岁。嫁到王家时,有人问她的婆婆:“新姑娘十几了?”老人答:“月黑头了”。即20几了。在上世纪的三十年代,姑娘大了是很难嫁人的。古人说,某女子年方二八,即十六岁就可以嫁人了,年满20,就是老姑娘了。应该说不管男女,在20岁前正是长身体,长知识的最佳时期,这个时期就结婚生子,实是对青少年的摧残。

  由于孃孃比王姑爷长几岁,加之没有文化,也就没有共同的语言,他就又讨了一个有文化的女人。这个女人叫刘祥玉,是个大麻子,人也长得高,因为有文化,就被王姑爷讨了做小。在那个时代,家里有妻有妾是正常的。这个孃孃还到我们家里来耍过,我家也到她家去耍过。她还请我和母亲去馆子里去吃饭,记得比较新鲜的是油炸鸡。这在当时算是高级的菜肴了,我家虽是当地的大财主,在农村是不会这样吃法的。母亲还对我说:“你伯伯把钱抠紧了,不拿点钱,别人请吃就等别人开钱,自己表示应付一下,争着开钱都没有。”

  王姑爷有了新欢后,就嫌弃孃孃。因为后家硬有钱,加之孃孃灵活,他也没有多大的办法。一次他们到成都去耍,就把孃孃甩在成都。在那时,交通极不方便,从我们家到成都大多是走路,有钱人是请滑竿,由两人抬着一天也仅走六七十里的路程。这个路程是人们习惯的路程,没有经过测量的。如我们中村到绥江是七十华里的路程,修通公路后只有二十二公里。一是路直了,不爬坡上坎,原来的悬岩是无法攀越的,只好爬山绕水。公路则从悬岩中打穿过去,遇水即搭桥,那就缩短了很多的路程。单说中村到绥江,还有绥江到四川省的屏山县,屏山县到柏树溪,柏树溪到宜宾,又从宜宾到自贡、内江,然后才到成都。虽有几条江都可到成都,系上水船,速度是缓慢的,这样计算,其路程要走十几天半把个月。加之关卡,土匪如毛,举步维艰。幸好孃孃有做针线的手艺,她就以帮人做针线为生。在有做针线为生的条件下,她写信给祖父,祖父便派远房的邓丙章大伯,去成都把孃孃接回家来了。

  嫁出门的女,是不能长期在娘家住的。我记得孃孃在绥江县城租了一间小房子,只有一间内室,外有一个小堂屋,可以支一张床。我在这床上睡过,也在这张床上哭过。是非常痛苦地哭过。为什么呢?我在读初中一年级一学期的时候,英语、算术都不及格。学校给予补考。假期中,只能在家自学,没有人指导,由于不得法,脑子记忆差,不懂的仍未弄懂,去补考时仍然不及格。这样就被学校留了一学期,因被降级了,在睡的时候就呜咽呜咽地哭起来,是忍着哭的,没有大哭,由于伤心,把枕头都打湿了。第二天被孃孃发现,知道我哭,便幽默地说:“昨晚那个狗儿在撒尿。”成了有趣的佳话。我常认为,在那半封建的社会里,对女人是不爱护不重视的。家中那时是有钱的,给她买一间可以居住的房子,不是没有能力的。若买了我们从乡下到城里去,也有个落脚点,何乐而不为呢?但若买了房子,王家又如何看呢?又会有何诡主意?

  说孃孃能干。那时她可以到宜宾去买卖东西,还可以带少许的鸦片烟去卖。这个烟也只是一二市两。就是这点烟出手后,也能买回许多东西,可扯丈把宽棚布,还可买些果饼。那时下宜宾,也要约上几个妇女。此时正是抗战尾期,宜宾距陪都重庆也只是一二百里的繁华城市,可想见它的地位,人们向往的地方。我家还请她买了一桌江西景德镇出品的瓷碗,只作请客、有贵宾来吃饭时才用。江西的瓷碗是名贵的,路程遥远,它是通过长江水运,很多货物都可运来。那时这条水路有外国的货轮,也有民族资产阶级的货轮,有什么民生号、民权号,这些货船是根据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来取的。我还清楚的记得孃孃给我和邓元康做了一套童子军服装。此服装是黄绿色的,是缝纫机打的,这就特别讲究了,腰间还有皮带。皮带扣是铜铸的,两边拉拢一扣就拴好了,解时,紧一下肚子,顺势就从扣里退出,也很方便。在这铜扣上铸有“中国童子军”几个字。在全校五六十名学生中,只有我俩穿的是童子军服装,显得鹤立鸡群,很有潇洒之感。

  王姑爷在旧社会时,读到了高中的程度。一九五○年他来我家,出了些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考我,记得有,吹水烟的纸筒点着火后烧烟,烧完烟后又把明火吹熄,换烟后,又把捻纸吹燃,点着烟后,又把捻纸吹熄。为什么用力一吹就把熄的捻纸吹燃,成明火呢?我当然答不上来。他解释道:“用嘴对准有火的捻子一吹,就增加了氧气,氧气是助燃的,这样捻纸就成明火了。”随后,他给父亲说:“这个娃儿的学习成绩太差了。”王姑爷还给我吹过,他当过后坝乡的乡长,有一个甚么流氓的人找他的麻烦,他就喊了一个亡命徒去杀他,杀人者瞅了几次,想在背街人不多的地方下手,也被那个流氓发觉了,那人对杀人者说:“我们没有仇气,你为什么要杀我。”杀人者说:“你得罪了王××,是王××要我杀你的。”此人吓着了,就向另一个姓王的人求情,请他为他说好话。那姓王的说:“我们都不敢得罪他老人家,你为何要去得罪他呢?叫他来向我赔罪。这样我才饶了他。”

  王姑爷在营盘上挨碾子湾的上边开了个栈房,一段时间还可维持生计,但时间不长。这营盘上,算是一条街,有一座武庙,即以前供关公关云长和岳飞武穆神像的地方。庙子很大,是供地方武装驻扎的地方。父亲当过绥江县的县大队长,推测也就在此驻过。我们到绥江县城时,看见此处站有卫兵,一个叫杨中队长的人,是个外地人,长得高大,驻在庙里的人都归他管。他的女人死了,还在里面办丧事。我未读初中时,在县城耍,看见几个兵围着一个长得伸抖(高大),但衣衫褴褛的人,叫他伸直,抬手抬脚,事后就被带走了。有人说:“这是抓去当兵的。”

  在这营盘上,每年旧历正月十五这段时间,要点灯。这是一排木架,上面还有遮盖的,中间的一盏灯称之为玉皇灯,其它有无数盏小灯。晚上点着灯就显得有过年的气氛,也很壮观。在点灯的时候,人们都前往观看。点灯的人家都是有钱有势的,也只有那些有钱人才排得上名。我看到一次点灯的情景,点灯的主人非常重视,虔心专注,并有一批人为其帮忙,为各盏灯加油,一次点灯,要花去灯油约有50斤。然后把灯架拉上竖立起来,在拉灯架时小心翼翼,为防止灯的熄灭。点灯都是为了求吉利,灯熄了就是不吉利的兆头,若主灯,玉皇灯熄灭了,就是大祸临头了的预兆。有一次一个当过乡长的在横街上开了新栈房的主人来点灯。当把灯架扯起时,玉皇灯就灭了。为了讨主人的吉利,他的随从和帮忙的人把灯架子放了下来,重新点着,又将灯架拉起竖直,玉皇灯又熄了。这是1950年初的事,随着镇反运动,这个姓王的被枪毙了。这不是很准的预兆吗?但这也说不清楚,因为点玉皇灯的人,随之以后的镇反运动,多数都被枪毙,或家破人亡了。有的点灯时,还是盏盏都明亮,镇反时照样挨枪毙呢!为何又没有好的预兆。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说:“地主的坟山贯气,所有的地主都贯气了吗?”来批驳迷信的说法,世间万事万物,有的是用科学可以解释的,有的也是解释不了的,许多事是有偶然性的。

  寻知。王姑爷家有几个读书人,都在大城市里读书,他的老家即是沙木沟里的王家。此时已经解放,因为是解放初期,也可能是云南宣布和平解放,解放军尚未到来,接管代表也没有到来,国民党的残兵还在扰乱地方。孃孃回到了他的婆家,她的婆家也没有甚么人了。多大的几间房子,空荡荡的,正厅还停放着死尸,这时我去了她家。在书柜里堆了许多书,由我细心挑选,其中有宣传共产主义的,这说明书的主人接触的社会面广,其思想看来倾向进步、革命的。至于他们是否是在地下党的组织中不得而知。据说王姑爷家被打垮后,其兄弟曾寄钱来予以救济,证明解放后参加了工作,是没有疑问的了。我把这些书拿回家去翻看,有的书很新,翻都未翻过。父亲见着认为这是浪费,买书不看等于没买,也认为这是公子哥儿的习气。我找了一本关于性知识方面的书,父亲看后,就拿去藏了。我还是想方设法地把它找来看了,看后又放回原地。那时我已17岁了,正是青春发育期,只是想着性的憧憬,更不了解性的知识,还没有考虑青春的宝贵,如何去保护身体,立下宏伟的志向,努力向知识高峰攀登。

  土改后,王姑爷从城里被整回乡下。当然那里离城也不远,他后讨的女人刘祥玉吃不了苦,不久也死了。他们生的一个女娃也得疾病死了。王姑爷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也只能与孃孃在一起。孃孃为王姑爷的生活操劳,有吃有穿,也很卫生。他们还种了蔬菜挑到城里去卖,生活也还过得去。1972年我在天星小学当副校长,文化大革命搞三结合时,我进了学校的革委会,当上了副主任,我趁到宜宾给学校买文化用具时,回到中村一趟,因赶船错过了时间,只能延到第二天才走。我便去到孃孃家中,见了她一面。我问了他的生活,她说:“还好。”我也没有给他少许钱以表心意。至今回忆起,很感遗憾。她还叫我扯她地里的甘蔗来吃。其实地里也没有几根,我扯了一根边吃边走到了绥江县城。记得这甘蔗也不粗壮,也不修长。在那时的社会环境里,什么都被批为资本主义、修正主义,有了这几棵甘蔗还算可以了。

  在那时我们这些工作人,也只能养家糊口,没有多余的钱给孃孃,以表一点孝心,实感心愧。

三、憧 憬

  小时候,我们听说去绥江王家孃孃家都感到是一件新奇、荣耀的事。大约在七八岁时,陈妈、五婶送孃孃回去,我(元光)和元森听说,吵着要去。第二天清晨起来吃过饭,怕大人不准去,我和元森不等大人出发,就跑在前头。我戴着一个长尾巴帽,是有钱人家的子女才能戴的,是用青布做的,里面瓤有棉花,背后很宽大,能防风御寒,有如贾宝玉冬天戴的大帽子一样。到了岩口观音菩萨庙时,我和元森给观音菩萨作揖磕头,叫观音菩萨保佑我们顺利到达绥江王家孃孃家,此时被上中村背生意的人看见了。我们在前面跑,大人在后面追,当遇见背生意的人时就问:“看见两个娃娃没有?”背生意人说:“在观音岩庙里看见两个娃娃,有个戴大尾巴帽的,还给观音菩萨作揖磕头呢!叫观音菩萨保佑。”

  到了山河坝大人才追上我们,也是想,走了这样远,不会叫我们回去了吧!走到黄龙溪,我有点走不赢元森了,他虽然比我小,但走路比我得行。他的哥哥不是叫铁脚杆嘛!而我的哥哥叫烂豆渣,我呢,则叫了个姑娘名字,什么奶姑咡,一直叫到我十二三岁。

  到了绥江王家孃孃碾子湾家时,天已擦黑了。大人忙着做饭吃,我和元森走了一天还不觉得太累,什么都觉得新奇。晚饭吃些什么记不清了,只清楚地记得碗是江西景德镇的瓷碗,雪白的,有金边镶着,很是漂亮。用它装开水喝有股馨香味,筷子整根都是圆的,上面还有龙包柱,这和我们乡下人用的筷子一头是方的,一头是圆的大不相同,实是稀奇。

  只此美景一次后,就因兵荒马乱,以后到王家孃孃家都常有心酸的回忆。1956年读中学时怕阶级路线不分,不敢去她家。直到七十年代中后期我从思茅普洱回来,才给她老人家买过五斤冰糖以表孝敬,她却将有绥江特色的火锅招待我,绥江火锅上面盖的是头碗面子,下面是品(瓶)芋、酥团子。火锅是沙锅原料做的,生起柴炭火,煮起火锅吃是别有风味,是自解放后几十年没有吃到的佳肴美味。1992年我带着邓瑛去看她,就只是一座坟堆堆了。而此时的王姑爷则没有了孃孃变得破落不堪,房倒屋漏,如叫花子样,锅是一口烂了的半边铁锅,灶也只是三个土基垒起的,叫花灶。只有公陪嫁孃孃的一张桌子尚完整,但也显得很陈旧了。孃孃心痛我们侄儿男女,关心的太多、太多,而我们对她的回报则太少、太少。

四、满孃,可怜的满孃

  满孃的名字我都记不清楚了。因为她是老一辈中最小的,她有七个哥哥,有两个是同父异母的,五个是同父同母所生;一个姐姐是同父异母所生,我们叫她谢家大孃,这个母亲只生了一个,即被祖父嫁与他人;另一个姐姐为同父同母所生,即我们叫的王家孃孃。我们侄子辈的叫她满孃,同辈的叫她满满,或跟子辈也叫满孃,祖辈的则叫她满咡。

  满孃、满满、满咡。这个满字如何来呢?是否到十个已经满了,满足了,完满了。所以老一辈跟她取了满咡这个小名。

  她的年纪比我和元康约大5、6岁,比她的大侄女金兰还要小。在我不知事的时候,金兰姐(大伯家长女)已出嫁了。她嫁给我们家族中孃孃的儿子。这个孃孃很凶恶,也嫌金兰姐没文化,也无其它的本事,这样,她就在绥江县城西面的大汶溪家呆不住,只好回来靠娘家。大伯在中村街上有一幢四合天井的大房子,也有印子作为开旅店。就将挨街面一间狭窄的房子给她居住。她只能种点小菜等农活,也不会做生意,挨着父亲吃饭。是个吃闲饭,不做事的人。给黄树荣生活的时间不久,生了个小孩也没有带大。这个人嘴巴多,人们常说的翻弄是非,这也仅只是一般妇女的小毛病。听母亲说:“土改时她为了表功,是她先揭发我家有多少金银。”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土改的时候说成为典型的地主。何谓典型呢?就是不劳动,吃的是剥削饭,遭到斗争。受不了皮肉苦,自缢而死。这个金兰姐姐可恶的是,在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她带着一些弟弟向母亲挑衅,因母亲大不了她们几岁,这样她们就不尊敬她,双方对骂,口出狂言,因她还未出嫁,母亲也恶语骂人,她们就组织起来踹母亲。后由父亲告诉大伯,大伯对她进行了教育。由此说明满孃还没有金兰大姐大。

  满孃长得身材中等,脸属瓜子型,较白皙,牙有点微露,剪的短发。我同元康小时候,有时同她在一起,一次她带着我俩在大门口路坎下种南瓜。为了不让鸡把瓜种啄食了,就劈棍子在南瓜窝窝周围插上。哪知闯下大祸,我们劈的棍子是公栽的柿子秧。公爱吃柿子,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柿子苗,才栽上,以待成树结果。谁料我们只认为是干棍,顺手取来围了南瓜窝。公认为我们调皮,便把我同元康打了一顿,跪在堂屋的神龛面前。我们一哭,公就拿响篙一拍,这是很吓人的,人的声音和响篙的声音一起响,我们被吓得魂飞天外,猫儿钻地不敢作声。直到认为把我们教育够了,他就走了,让我们跪了半天,其他大人才保我们起来。这时不知满孃躲在哪里去了。也许公只是为了教育孙子,也就放弃了对女儿的教育,其实也只是一般的问题,何必大动干戈呢!

  想起神龛,自然就对这个“龛”字的认识。这也是在解放前读初中时,教我们代数的姚鹤图老师给我们讲的故事。他讲:过去有个县大老爷审案。原、被告都跪在堂上,大老爷就问被告:“你为什么把人家的神合龙打坏了。”被告被问得莫名其妙的,说:“我没有打他的什么神合龙嘛!”。县老爷旁边的司爷,偏头看见状纸上写的是:被告打烂了他家的神龛。是县大老爷不认识龛字,把它分成两个字来读了。于是便给县大老爷说:“是神龛。”县老爷反强词夺理地说:“把神合龙都打烂了,你还嵌得起来嘛。”讲的生动,这则小故事至今不能忘怀。这说明:教书以生动的事例说明问题,形象的比喻,会让学生牢牢记住的。

  姚鹤图:1942年就参加过绥江中学的学生运动,解放前四总队在中村活动,他到我家拜访过父亲,共同闹四总队。我小时印象中的姚鹤图:高高的个子,洁白的四川小伙面孔,穿一件英丹布长衫子。与我家有三代人的交情。

  满孃是最小的,难免对她呵护,没去参加劳动,也没送去读书。这样她就没有学到知识本领,只能做一般的家务劳动。在我们中村、铜厂两地,我家是首富,在家族亲戚朋友中又居长辈。有什么样的人家敢来提亲呢!远在绥江县城的人家有的可以攀比,又因满孃不识字,别人也就瞧不起了。形成穷嫌富不要,东不成西不就,时光过得非常快,转眼成了老姑娘。解放初期,家景衰落。这自由之风吹动了她的心扉,由于各种原因,对人生的渺茫,对贞操的保持不够,导致走上吞食鸦片自绝之路。死后将她停放在木板上,人们才给她穿衣服。后将婆的一副大棺材装殓埋葬,有人还羡慕她得了一副好棺材。此时正值土改前奏,也认为婆是得不着这副棺材的了。多年后我问母亲,“满孃是怎样死的。”她说:“家要败,出妖怪。”没有直接说出她的死因。以后她又说:“是公做了过余(亏心)之事的报应。”母亲是最恨作风不正之人的。

  谁害了她。主要归罪于这个封建家庭,对她缺少教育,若让她有文化,自食其力,不过寄生的生活,就不致于有此悲剧的发生。

  民国时期,是典型的半封建时代,在边远偏僻的乡村,封建余毒还是强烈的。因她不是香炉脚,就不能分地方,分银钱,分粮仓(粮食)。与她的哥哥们相比,真有天地之差,令人愤慨,感叹人生的不同命运。

  我对她的印象是:无所事事,挨着婆吃饭,一起生活,做不了什么事情。只是记得有一次在门外的田边路上,她告诉我:“毓灵咡,你妈给你生弟儿啰。”我跑回家,母亲已经生了元光。我在前写过,在生元光临产前,母亲还在地里干农活,临产前的腹痛,告诉她要生产了,急忙揹了一背苞谷爬约二里路的坡,刚到家中,就生孩子了。有感于那时家庭的压力,妇女的痛苦。一次,我与满孃同路回家,我大约十来岁,谈到人长得如何,是否漂亮?满孃说:“晓得那个狗日的长得漂亮。”意思是指我长得漂亮。因为这是对我的表扬和肯定,因此刻骨铭心。

五、大孃,又称谢家大孃、玉珍大孃

  玉珍大孃:她是公和甚么婆生的女不得而知,因这个婆虐待大伯和父亲,公就把她嫁在杨家坡一家姓杨的,按照农村,“小马跟娘走”的习惯,也就把大孃带到杨家去了,在大孃长大成人时,才把她接回家来,办好嫁妆让她出嫁,还是办得热热闹闹的。照这样推算,她的年纪仅小于父亲。

  家里的人都说:“大孃命好。”所谓命好,即夫妻和睦,有儿有女,有吃有穿。嫁在山那边谢家,故又称谢家大孃。山那边是属永善管辖范围,不知她家的门朝东或朝西。山那边下去就是金沙江了,或者再翻过几重山直下才到金沙江。

  父亲曾跟大孃嚷:“去你家,我脚杆都要断。”一次他去山那边追土匪。就去到她家,结果被她家的狗咬了脚。人们就说:“他说的话灵了。”

  在我家直下的石旮旯河边有人用枪打死了一个土匪,因此走到这里心里就很害怕。这是什么原因呢?有一次父亲他们在追剿土匪中,有一个认识凌发刚的人,从山那边过来,他们就把他放走了。后来逮着这个土匪,他就供出有凌发刚参加,为了灭口凌发刚他们就借口说他逃跑,开枪把他打死了,保护了凌发刚。在这次追剿土匪中,缴获了一支德国造的手枪,父亲给当乡长的邓惠臣说:“我要这支手枪。”父亲把这支枪拿回家,让母亲她们看。这支手枪油光水滑的,发出锃亮的颜色,大家都喜欢。母亲则说:“这是从土匪手里缴获的,是不义之财,这支枪应该上缴,我们拿起来就是贪污了,会背坏名的。”父亲虽然想要,被母亲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所感动,不贪无义之财,第二天就把这支德国手枪交还给乡长邓惠臣了。解放后,清匪反霸,有贪污劣迹的人都被枪毙了。父母都感庆幸,幸好没有要这支枪,如果要了这支枪,政府或那时很有权势的工作队员抓住这个把柄,就会被枪毙。那时虽然提有人命债的人要偿命。但有的人只要吃了点钱,或拷磕(敲诈)老百姓钱财的,有的只收了点保商费作为报酬的,也就作为贪污而枪毙了。这也给我们深刻的教育,不要贪图便宜,不要群众的东西,不拿国家的一张纸一分钱,该得的要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就是母亲的为人处世,她常这样严厉地教育我们。

  1984年和1985、1986年间,我接母亲到思茅普洱县医院居住,一天有个病人家属送了一只鸡来,母亲坚持不要,事后她又用这件事教育我,并说农民比我们困难,我们要吃,可以到街上去买。

  玉珍大孃很会说话。她对父亲说:“地方上的事,我们邓家的人要当着,不要让外姓人来当,如外姓人来当事,就会受他们的欺侮。”这是指那时的乡长是赵增明。这个乡长有乡丁,把他的少爷也带来当事。这个少爷也是很歪(凶)的。乡丁背有手枪,下乡抓丁收款。那时的税收多如牛毛,壮丁款是最要命的,有钱拿钱来,没钱拿人来。四叔、五叔、幺爹他们都摊有壮丁款。一次在庙子上开大会,收壮丁款,记得四叔就公开提出,看我可以去当兵不?因为他身材矮小,他认为他不够当兵的身高,就不够当兵的条件,因此不应该付壮丁款。大家也认为他不够当兵的身高,就没摊派他的壮丁款了。五叔、幺爹身材高些,人也年轻点,出壮丁款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可见苛捐杂税,我们也得上,这样才有钱养活乡长及其乡丁、少爷。这说明乡长的手段是很凶的,有钱人无钱人都是恨的。在我们家坎下,也是我们家的佃户,是三弟兄,当然逃不脱三丁抽一的命运。一次小的被抓去了,大哥就主动出来换。我看着一次押着壮丁,他们被五花大绑地捆着,然后又一个又一个地拴着,单独地跑是跑不了的。壮丁集体逃跑,集体暴动也是有的。陈家的大哥顶了小弟,在被送出县界以后,他就想法逃跑了。

  因为赵增明手段凶狠,敲诈厉害,以邓家为首的组织起人来控告他。就把赵增明给罢免了。

小字辈邓天基

一、立德政碑

  为了奉承熊县长,给他立德政碑。

  立德政碑那天,仅寥寥几人,放了两柄火炮。碑是将禹王宫庙子里的石碑,把碑上的字抹(凿)平了,再镌刻上“清正廉洁”,这是给熊县长立的碑,熊县长叫熊什么嵩;给区长赵鼎山立的碑是“德垂桑梓”。碑中间四个大字,是用红油漆涂填的。那天,熊县长的舅子也来了。将碑拉起来后,几个绅士同他一道欣赏碑文,可以想见,县长的舅子都受人尊敬,县长可以养舅子等三姑六姨,说明他剥削得着钱。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县长,是会刮到钱的。

  我同胡兴国等人去看了立碑的情况,回来向老师报告。老师问我们:“碑上刻的什么字。”我们只是看热闹,也认不得字,也记不得意思。于是老师又叫我们去看,回来把字说给他。去看时还有一个姓曾的石匠在处理遗留工程,我们便问他,其中一个垂字,他说:“你吃我的锤子。”这个锤子是下流话,是指男人的生殖器。

  碑上的字是邓天基写的。我听父亲说,他们几个长辈的,也就是他们三个一砍二,即邓绍商二伯,我父亲邓鼎中,二叔邓席珍,他们的排行都是老二,在他们头上各人都有一个哥,他们几人也都在外面当过兵、混过事,都在外面找了女人回到乡下来,地方上的事他们都出面,上面有官儿来,他们都走在前头迎接。这三个人在家族中是长辈,是邓天基的祖辈,但文化没有他高,字也写得一般,在写碑文时,邓天基在三老面前不愿写,他们就说:“我们几个都来写。”各人写几条,结果都出不了台,太差劲了。后又说服邓天基,就由邓天基写了,刻了出来的确像样。是邓元和大哥或是其他人说过:“你们几个驾驭不了这个人。”真的,邓天基读的书多,在成都读过高中。据邓天祺讲,盐津有个邓天基的同学说:“他们在成都读的是农业中学,不是一般高中。”这也相当于高中,算学历亦算中专了,那时的中专生也是了不起的。邓天基当过我的老师,有一次上课了,我还站在课堂外面看,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竟没有听见他喊上课。那时上课是由老师喊:“上课了。”大家就去了。我后进教室,他问我干什么去了,我答:“看街上赶场的去了。”他说:“在大城市读书,车水马龙的你看得完吗?”那时他刚从成都转回来,是见过世面的,与我们夹皮沟小乡村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了。

二、神算唉!或是巧合

  邓天基从成都回来,便与绥江曾家的女子结了婚,姓曾的在绥江与曾师长家联宗,这样亦就有权势。因此他更仗权势。中骑坝,在绥江中学坎下,金沙江涨水时,会淹没这一大遍。水冲击的地方有大小不等的鹅卵石,有的石子很圆,如吃的汤圆,有的椭圆如鹅蛋,有的扁圆如铜钱。这个坝子长约1000多公尺,宽有500多公尺。隔金沙江与四川省屏山县的屏夷司相望,是一块平整肥沃、人烟稠密的乡镇。1947年左右邓天基有恃无恐,同几个人在这里打枪。这就惊动了县长,便把邓天基逮了去关起,还见了绥江印的报纸。那时的报纸是石印的,纸张也是小型的,虽很薄,但有韧性。可见,他是一个出人头地的人。

  一次我从中村街上回家,他也从他老家回到街上。他的老家与我家相隔了一座山梁子,在王家河沟边的坎上,是四合天井的房子,下厅比较单调些,是堵墙,墙上写着个艺术体的“福”字,上石梯坎的右手方是间吊脚楼。当走到滑石板,不到上玉龙湾的小路时,我们相遇了。我也是雄赳赳地走我的,他也走他的。两人对撞走过后,都又互相转身相望。他的脸带着笑容。后来我上学读书时就给同学讲了此情景,并说我咏了一首诗:“天基笑盈盈,回头望老人。”我年纪虽比他小,他是我老师但我辈分比他大,我是他叔叔辈,他的父亲,我喊大哥,所以我是老人了。那时我的年龄约在十岁。还听人讲,他父亲派人送他到成都读书时,这人便予邓天基算八字。先生说:“此人活不到30岁。”以后的事则证明,此人果真命不长。

  邓天基从成都回来,想为地方办些事业,把外面的先进东西引进来。他组织了一个体育协会,有许多人参加。具体做了一件事,即开辟了一个篮球场,我们也去参加劳动修建。可以想象,要征收土地,要有劳动力,要用木料做篮板,这些都需要钱,这钱从何而来,由体育协会的人出资,或由政府资助,不得而知。修起球场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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