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有一首小诗,《送沈子福归江东》,虽是执手相看,依依难舍,却也明朗流畅,弦歌轻盈,而并不是浓酽的哀伤,也没有夸张的作态。这,应该也就像他们之间的友谊一样的吧,纯澈透明,清亮清爽——杨柳渡头行客稀,罟师荡桨向临圻。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比兴、比喻、比较,是诗行中的野花,有色,有香,有味,可以说,无“比”不成诗。取譬新颖别致,切合稳妥,是必须的,而更有意思的,是比得巧妙:不知何为本,何为喻,何为体,何为用。比如王维这首诗中的一比,“唯有相思似春色”。
通常的意会,是以相思为本,以春色为喻:我的相思就如同眼前的春色,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这自然是通顺的。只是,为何不可以让春色为本,而以相思为喻呢?这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春色,正好比我对你的相思,会相伴了你的行船,相伴了你的前程。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可以是另外的一例,只是委婉一些;“相思恰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也是,只是色调上灰暗了一些。“芳草碧如丝,秦桑低绿枝”,那碧如丝的,不就是绵绵细细柔柔的思春么?这芳草之绿和罗裙之绿,这春草之繁和相思之深,互相映照,互为代表,交相生色
送行的诗歌,是诗歌中的显要,这也反映了古代对告别的仪节的特别看重。山高水长,舟车劳顿,而后音信两无,相思难寄,今日此地一别,不知何年何处才能相见,念及一往情深,便尤其珍重了。也正是因为相见时难别亦难,送别、赠别的诗行也就常见了,常见,而又得常新,就大不易了。
这位沈老弟,应该是搭了船走的,那么,他们的分手多半是在水边,像《雨霖铃》的那种地方,不过,这一天肯定不是一个雨天,他们的心情也同样干净爽利。“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柳永的比况,和王维的一样,是可以互喻的:这情境,就是心境;那心空,一如眼前的天空。烟波而至千里,正如抒情主人公离愁别绪的没有尽头。而空落落无可依凭而又沉甸甸无以自持的惆怅,也就是一望无际一去无边的烟波、暮色、楚天。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这样的离别场景,似乎有更多的阳光,更亮的背景,神彩非常,几乎把难舍难分之“难”过滤得干干净净,把忧心忡忡之“忧”淡化得几近于无。其中的一比——王伦送我情和桃花潭水——也是别致得可以。从常识上看,别情和潭水又如何能比得了,它们是“异类”,就好比“夜之长”和“木之长”。从逻辑上讲,异类不可比,而从诗歌里看,比的就是异类。
毛主席来了~~晴了天,也是。
所以,它们之间,孰为体孰为用孰为本孰为喻,也是不必深究的。英语中,有一句谚语,Like father, like son.通常译为“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倒是完全对应了中文的谚语了,但,仔细琢磨一下,原来的英文,只不过道出了父子之间的想像而已,在相貌上、性情上或者品德上,父亲像儿子,儿子像父亲,而并没有像中文中的强调。
你走的时候,我不会送你,你来的时候,我一定去接你。
送往迎来,贵在真诚,而不在尊卑上下,不在长亭短亭,不在币重言恭。
想到另一种比——比较,谁像谁,啥像啥,似乎也得有个先后主次,比如,儿子像老子,弟弟像兄长,就不宜说成那个老子像他儿子,大佬像他二佬,但相像的本身,是不必要这么讲究的,这俩人看上去很相似点比较多就是了。黄金分割点,在0.618,这是人们实验的发现,还是美好的人物的总结归纳而来?翼龙无人机和蜻蜓很相像,还是蜻蜓和翼龙很相像?从仿生学的角度看,恐怕还是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亦步亦趋的在模仿自然的神奇,似乎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蜂巢,就足以让人类的建筑大师叹为观止。
若是大世界都有一个版权保护法可以适用,那么人类的侵权肯定是巨量的,在动物界,是少有的,除了鹦鹉的学舌,除了猴子的带帽。
上帝粒子的意义,大约就是可以证明“自然而美”,对称,匀称,协调,合目的性,就是合乎了美的规律,这不恰恰说明了宿命完全不存在,同时也是说明了一切只是宿命?
有点绕,但并不是一点儿实际意义也没有的绕口令。
想到抓耳挠腮苦心孤诣推敲琢磨的诗人那些投向春风秋雨,飞禽走兽甚至鬼神八卦的空洞而无助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