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春风物语小说系列》之义一与托生的故事 春风物语托生出车祸

原文地址:《春风物语小说系列》之义一与托生的故事by后藤信【4】作者: 悦心说《春风物语小说系列》之义一与托生的故事 by 后藤信

— 第四章 赤脚的华尔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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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年度祠堂学院定期音乐欣赏会

演出节目:小提琴演奏会
演奏者:井上佐智(钢琴伴奏:近田保夫)
演出日期:七月九日(周四)一点三十分开演
会场:文化中心中厅
说明:七月九日当天第四节停课,预定搭临时
专车前往者,车号和发车时间,请各班的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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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学生课的远山先生询问。

学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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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放学后,中庭的布告栏前围着一大群学生,宛如热情的歌迷围住偶像似的热闹不已。

没错,就是这样的情形!

只听到学生们异口同声地感叹说:“了不起的学生会!太漂亮了!”

这么说来,本校的学生都十会热爱古典音乐,倒不是因为拥有这样的兴趣可以炫耀自己高尚。

“喔!真的请来了!”

义一双肘支在走廊窗台上俯视中庭,用十分赞叹的口吻说道,“那个井上佐智竟然会到这种乡下学校主办的庸俗欣赏会表演,真让人不可思议啊!”

“嗯!”

我点点头,打从心底同意义一这句话。

“是啊!说不定这样的演出很难成功,听众条件这么差!”

的确是这样,跟想听演奏而自己花钱买票去听音乐会的听众比起来,一般学校的演奏会一定会妨碍演奏者。

例如不懂欣赏音乐礼数和涵养的同学每次乐章终了都会拍手,这样可能很难让演奏者发挥百分之百功力。

但是话说回来,对我们这些喜爱他的乐迷而言,能到现场欣赏他的演奏,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说起井上佐智这个人,那可是现今没听过古典音乐的人们也都晓得的天才型小提琴家。

他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现年十七岁,与我们同年。

“那些学生会的家伙,因为全校问卷调查井上佐智好几次都排名第一,就真跑去和他交涉演出事宜,实在是不自量力!”

“是啊!不过……还真要谢谢他们,哈……”

义一奇怪地看着我问:“托生,你干嘛那么兴奋?”

“因为,我真的好想亲自听一次他本人真正的演奏嘛!他一年到头几乎都在海外巡回演奏,偶尔回来日本演奏,地点不是在东京就是大阪,即使我想去听,也没什么机会。”

井上佐智要到这个城镇来了!

这对我来说,宛如做梦一般,我快乐地嘟嚷着:“我第一次觉得能进祠堂就读,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

义一不以为意的拿起手里的课本压着我说:“是吗?啊!我得要去问远山先生巴士的车号,这个帮我拿回宿舍房间。喂!托生,不要老是在这个地方发呆啦!给太阳晒出病来也不知道!”

“嗯……好……”

我对义一的话充耳不闻,目光始终无法离开布告栏上的告示。

那千真万确是写着有关井上佐智的事耶!!

“托生,我问完之后就去学生餐厅,先走罗!”

“嗯……”

“你到底听到了没有啊?”

“到七月九日还有五天,还要等好久喔!”

义一拿我没办法,只好颓然地耸耸肩,匆匆步离中庭。

……

“啊!叶山同学,你在啊!”

在学校餐厅和义一一起午餐时,教音乐的太田老师把我叫住。

星期六的学校餐厅格外地拥挤嘈杂,原因是下午没课,明天又是星期天,学生心里没有负担,自然而然洋溢着活泼生气。

不过,太田老师似乎融入不了周围轻松的气氛。

他无辜地皱起眉,求救似地推开人群,往我们这边走来。

“老师,有什么事吗?”

看他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我不禁同情起他来。

“事实上是这样啦……”

太田老师说到一半,稍微瞥了一眼在我旁边静静用餐的义一。

“呃…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说过你会调音吗?”

“钢琴的吗?要调到正好四四二赫兹的话有点勉强,不过,如果只是调个大概的话,应该是可以吧!”

“那下午可以拜托你去音乐教室帮那台大钢琴调音吗?”

太田老师又匆忙地朝义一偷瞄一下道。

对刚从大学毕业来任教的太田老师来说,义一这种学生可能并不好说话。

“没问题!我下午没打算要去哪里?”

我一答应,老师马上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直盯着义一。

义一自始至终都保持缄默。

我苦笑着,心想这个老师还真神经质!!

“那么,我先走了!这是音乐教室、器材室和大钢琴室的钥匙。工具在器材室的架子里。”

“是的,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你罗!原本请的人突然不能来,也没办法找到代理的人,我还真伤透脑筋,真多亏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太田老师留下钥匙,转身便离去。

“如果要叫学生做的话,自己去弄不就好了!有名的音乐大学毕业生,难道连调音这样的事也不会吗?”

义一终于开口了。

太田老师霎时住了脚,没做任何回答。

“义一,音乐大学出来的也不一定全部的学生都会调音不是吗?除非是专门科系的才另当别论嘛!”

我接着急忙转移话题道:“老师!我会去弄的!”

“那、那再见了,叶山同学,就拜托你罗!”

太田老师转身僵硬地笑了笑,急忙冲进人群里。

“那家伙不知怎么搞的,总是畏畏缩缩的!老师的坏毛病!”

义一单手支住桌子托着腮,相当不以为然。

“老师才刚上任,你就欺负人家。”

“哼!没有实力光有头衔的傲慢家伙,最下流!”

义一说着把餐后咖啡仰首一饮而尽。

确实,义一说的没错,太田老师今年四月一上任,就一副以毕业的母校为豪的样子,行为太过傲慢,难怪不得学生缘。

像他这样言行不符的人,任谁都不会喜欢。

“但是,义一,你也说得太一针见血了唷!”

“什么?”

“就是太田老师这件事啊!”

“是吗?”

我肯定的点点头。

“不过,我想义一是不能理解太田老师为什么会这样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被人说了什么,也绝对不会当一回事。”

义一是那种虽然会恨一个人,却不会放在心上,即使那个被憎恨的人反唇相讥,也完全不在意的人。

依我看来,他的缺点和优点简直是一体两面,一目了然,说好听是不与人计较,说难听则是对人处事相当冷漠。

“我下午要去调音,那你呢?”

“呃,时间突然多了出来……对了,调音,好玩吗?”

“这个嘛……至少不算是一种娱乐。”

义一愕然地看着我说:“唉,今天的笑话好像都不能发挥效用。”

笑话?我怎么感觉不出义一有说笑话?

“总之,我觉得我的个性是满适合做这样的事。”

“你啊,总有一般人想不到的特技。”

“哈哈哈!谢谢啦!这算是你的笑话吧?”

“有一技在身,也是不错的!”

义一耸耸肩的说。

我紧接着问:“那义一,你现在并不是在赞美我喽?”

“是赞美啦!”

“也就是说,我不是一般人就对了!”

要当义一的恋人,还真不容易呢!没事还得猜他的话中有什么含意。

餐毕,我拿起托盘起身,义一也跟着起身对我说:“托生,咖啡和可乐哪个好?”

“都好。”

“你等一下,托盘先借我一下。”

“咦?”

只见义一很快地把托盘抢过去,拿到柜台边。

“真是的。都已经……”

我摇摇头,真是搞不懂义一老是这样不经意地捉弄人,究竟是温柔还是坏心眼。

……

我们来到音乐教室,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好让空气流通。

在宽阔的大空间里,义一手拿着罐装咖啡,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音乐教室里没有桌子,要演奏的话,就要把折叠椅组合好,将乐谱放在扶手伸展处的空白板子上。上课的话,就把这个当桌子。

而放学后的现在,这些椅子都被折叠好,整齐地并排在墙边。

“四楼的通风果然是比较好!”

义一在偌大的阶梯状石材地板上,随性地坐了下来。

“看样子,爬这阶梯很费劲。”

对义一的幽默我只是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可乐,拉开拉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哇!好冰喔!”

音乐教室在第三栋教室大楼的四楼,比一般教室还大上一半。

若从这里出去打开连扇的门,就是相当宽阔的屋顶,这里还有一个与音乐教室等宽的时钟台。

从外面远眺,好像一个建筑物上载着畸形的大积木般。

音乐教室的前方,有稍具历史感的大钢琴,

此时正掀开大盖子等着我。

“托生,距你上次调音到现在有多久时间了?”

义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问道。

“三年了,在我国中二年级时,突然不想跟老师学了,所以自那之后就没做过。”

“那有学过小提琴喽?”

“咦?我的事情,你倒是知道得很多嘛!”

“不知道的也很多!”

义一做出要干杯的样子,把咖啡罐举到眼前,向我眨了眨眼。

“人生是处处流满刺激与惊险的,托生。”

“这样对心脏不好。”

“这没什么不好。”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义一微扬起眉看着我说:“我常被认识的人强迫带去某些音乐发表会,如果说我偶而看到过你出现,你相信吗?”

“嗯……”我陷入沉思。

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指导我的须田老师在这方面相当具有权威,门下的学生专业级的演奏家辈出。

他的教法独特,包含各个方面,为了增进对音阶的敏感度,也让我们学钢琴,我们连调音都要学。

「对声音要更敏锐!」

这是须田老师的口头禅。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多年后的现在,竟能派上用场,真要感谢须田老师,这样的老师的确很罕见。

义一翘起腿,缓缓地左右摇晃咖啡问。继续道:“而且……你啊,不管是音乐也好,小提琴也罢,总是那么投入!我是这么认为啦!”

“啊,我也不太清楚自己。”

我吞吞吐吐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是因为内在的托生不易被人看到,所以才会把外在的托生误当成另外一个人……啊!这跟刚才我的那件事是异曲同工吗?”义一注意到我和他的个性真有那么点类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还真像呢!”

我也笑了。

“喝完了!很好喝!”

我将空可乐罐和咖啡罐并列,解下的手表则放在谱面台上。

“抱歉,义一,现在能不能请你安静一下?我要开始工作了。”

“OK!我在这里睡觉。”

“会弄脏衬衫喔!”

“洗一洗就干净了,晚安!”

说毕,义一便横卧在石材地板上。

“呃,晚安。”

白天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是属于义一的幽默,我要配合他。

我把音叉拿出来,用手指弹了几下放在耳边。

当!当!当!

寂静的初夏午后,让钢琴悠悠响着单音,霎时让我忆起三年前的往事。

当年我停止学习调琴的同时也卖掉了小提琴。

「虽然说你哥哥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也不需要停止学琴吧!」

当时被须田老师这么问时,为什么我只是默默不发一语呢?

接到哥哥在医院病逝的通知,我打了电话给老师。

藉着哥哥的死,我忽然一个念头想步上别的人生,也许想舍弃至今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因此不由自主地,我开始考虑起离家的事。

这里离家很远又是私立的,而且没有限定应考资格,又提供宿舍,让我觉得更放心的是,周围应该都是些不认识我的人。

义一的出现不在我预料之中,但却是个令人欣喜的意外!

嗯,义一说得真好,人生是处处充满刺激与惊险!

此刻,我偷偷地看了义—一下,又慌张地收回视线。

别在意!别在意!

我一边在心中不断叮咛自己,一边进入调音的最后完成阶段。

我跟义一开始交往至今已有四个月,但是我仍然只单单凝视着义一就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实在很奇怪!

事实上,我也没刻意要让我们这段恋情成为柏拉图式的形式。我也希望能跟义一更亲密自然一点。

“这样就可以了吧!”

我弹着和弦来确识音准,在弹完简单的曲子后,便收拾工具。

“已经弄完了吗?”

义一慵懒地起身,往我的方向翩然走来。

“哼!说什么要睡觉,都是在骗人!”

我慌乱地收着工具,装做不在意地继续说着:“托你的福,害我精神不能集中。”

“能看见托生认真的神情,真好!想压抑自己的欲望却很难办到。”

闻言,我不小心将音叉“锵!”的一声掉到地板上。

“哇!掉下去了!”

我急忙弯下腰去捡,义一却立刻捉住我的手。

“偶而也该换换场所了!幸好!这里谁也不会来。”

“不好啦!今天,我有一点……”

“我等你工作完毕已等了一个小时,忍耐已到极限了!”

“我、我还有事情!”

不知怎么回事,我担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用力甩开义一的手。“我得拿钥匙去还太田老师!”

丢下这句话,我从音乐教室飞奔而出。

……

早晨的阳光突然射入室内,将我的眼睛弄得一阵刺痛。

“义一,好亮喔!把窗帘拉上啦!”

我反射性地拉住棉毯盖在脸上,发出了不满的呻吟声。

“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喂!懒虫!”

义一压在我身上,用嘲弄的口吻就这样劈里叭啦地开骂。

“托生,已经六点半了,今天是星期一,快点起床啦!”

“喂!好重喔!”

虽说义一很瘦,可是到底是一个男人,就这样整个身体压下来。

我的呼吸瞬间也变得有些困难。

但是,义一却动也不动,好像一点也不怜惜的样子。

“托生,今天天气很好,要不是要上课,我好想去海边游泳喔!如果学校里也有游泳池就好了!”

他悠闲地说着,接着不由分说就把我身上的棉毯掀走。

“我眼睛、眼睛不能适应光线啦!”

“很快就适应了!早安!托生!”

我勉强地眨了眨眼睛,奋力睁眼。

末料一睁眼,迎面而来的是张俊秀的脸。

义一的睫毛似乎触到了我,我又脸红了。

“已经不早了。”

义一没打算起身,也没打算把脸移开。

我继续抗议道:“义一,起来啦!你简直重得让我喘不过气了!”

“还可以呼吸不是吗?还活着嘛!”

义一吃吃地笑着,像小狗一样地贴近我的耳朵和鼻子。

“托生还是和以前一样纯情唷,不在床上就没办法安心。喂!音乐教室的那个过失还没完呢!那之后,全部都是我在帮你收拾善后耶!”

“怎么那样说!昨天和昨天一整晚又怎么说?”

我立刻加以反驳。

“我爱你!”

“喂!有人这样接话的吗?起来啦!重死了!”

我往义一的头槌了一拳。

“OK!知道了,我起来就是!”

“谢啦!”

呼!得救了。

“但是,如果有个早安吻是不是更好呢?”

说着说着,义一又任意将棉毯丢到床上,开始动手脱我的睡衣。

“咦?等、等一下,义一……”

“想在哪里来个早安吻啊?”

在义一问我这句话的同时,我的眼睛已经渐渐习惯朝阳,身体也不再僵硬,开始自然地活动。

“决定了!”

义一高兴地在我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手却往我下半身游移。

“哇!笨、笨蛋!住手!大清早的……”

“就是因为是早上才好啊!”

义一意味深远地笑了笑,这次吻得更深,接着,在我身上游移的手缓缓地加重了力道。

“义一,现在不行啦!”

啊!我的呼吸已经乱了。

“知道了,托生,别出声!”

义一仍没想停止的意思。

咚咚咚!这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到底是哪个想把门弄坏的笨蛋,那么大力敲门!”

义一不满地嘟囔着。

“义一,召集令,请马上到岛田老师那边去!”

是赤池章三的声音。

“我话传到这,Bye-Bye!”

义一张着嘴呆呆地望向打开的门,不久视线又落在我身上。

“挑在这个好时机,是凑巧吗?”

……

义一溜进教室,刚好赶上第一节课。

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我很难看出这期间他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迟钝的我总是对这种事无法判断。

等休息时间再问好了!

但是,第一节课一结束,便不见义一的踪影。

我总觉得这其中必有什么原因,实在有点担心,干脆找章三来问好了,他应该会知道才是。

环顾教室,果然章三若无其事地坐在位子上。

我立刻起身找章三搭话。

“章三,我能问你义一的事吗?”

“怎么了?”

章三从桌旁起身,仰视着我。

“你不知道义一去哪里吗?”

“不知道啊!”

啊!我忘了他也是张扑克脸,一副漠然镇定的样子,真让人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今天早上是你来叫他的,我想你大概知道点什么吧!”

我仍不气馁,想问个水落石出。

“是人家拜托我去叫的。那家伙不在吗?”

“嗯。”

章三回头看看义一的座位,确定义一真的不在座位上。

“可能是他知道第一节老师出差要自修,所以跑到哪里去玩也说不一定。”

“如果是这样,他通常都会邀我去啊!”

章三明白似地点点头道:“托生不知道的事,我也没理由知道啊!”

嗯,多么具说服力的说辞。

“是没错啦!”

“你看上课钟已经响了,即使是自习课,也要回到座位上的。”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心神一直不宁。

正当我无意义地玩弄手指时,忽然发现到我星期六急忙跑出音乐教室时,把脱下的手表忘在那里啦。

如果义一替我收拾善后时注意到,应该会带回来给我。

我的手表还留在音乐教室!

上课钟虽然响了,班上的同学因为知道老师不会来,便接二连三地跑出去偷个闲。

黑板上早写着国文课的习题,但是,大家似乎都不当一回事。

去拿吧!趁现在正好有空!

“喂,托生,你去哪!”

章三疑惑地把我叫住。

“音乐教室,我的手表忘了拿。”

“早点回来喔!上课时在走廊走动,被看到不太好。”

“知道了,再见!”

说完,我向章三挥挥手,步出了教室,把嘈杂的一切全抛在脑后,尽管觉得有点忐忑不安,我还是喜欢在上课中走过走廊。

大家一古脑地栽进上课的框框里,几乎喘不过气。

但是,自由的我悠哉横越众多教室前面,窥探里面的情形,就像测览水族馆里的鱼儿那般轻松自在,有种受到特别特遇的感觉。

不过,我最后还得爬上四楼才能到达音乐教室。

“如果能搭自动扶梯,就轻松喽!”

我边喘气,边爬到了四楼音乐教室的跳舞场。

想起去年我轻轻松松就爬上来,怎么才过了一年,就变成个老公公,体力骤然衰退?

唉!连自己都觉得很丢脸。

跳舞场的右手边是洗手间,左手边有扇大木门,进去的会客室有约三个榻榻米左右的空间,它的前面还有一扇木门,跟文化中心的门很类似,里面才是音乐教室。

就在我往左踏出一步时,木门突然被打开,出现了一个人。

“呃,我、我、我……”

来人也被我的出现吓了一跳、惊异地瞪大眼睛,不过,他马上就松了口气微笑着。

“你……这个,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天籁似的清脆声音在我耳边响着。

天啊!他是井上佐智耶!

他不等我答应,就把手上的小提琴交给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井上佐智。

虽然我在报章杂志和电视上已见过他好几次,可是,此刻他竟然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

我该怎么办才好?

井上佐智就像是个不小心降落到几间的顽皮天使,和他同年纪的少年好像没有人像他这么娇小的。

他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齐肩秀发,面容白皙、皮肤光滑,虽然没有像义一雕刻似的深邃轮廓,但是在外国人之中,也算美得出众了。

井上佐智能跟时下流行的偶像一样受欢迎,除了他精采的演奏技巧外,大概这副长相也是一个原因。

我这么想着,因为不是这样的话,那张有他特写的巨幅古典音乐演奏会海报就不会被偷了。

啊!他光是站着就能眩惑人,真的有这种人耶!喔!不!其实他不是人类,是天使呢!

“太好了,我两、三分钟就回来啦,拜托啦!”

井上佐智确定我把小提琴收在手上后,走进洗手间。

他到底还是人类……

“你在这里做什么?”

顿时一阵厉声传人我耳中,我吓得猛回头往声音来源处看。

一个素末谋面的男人直瞪着我,眼光十分锐利。

我反射性地脱口而出:“对不起!”

男人的背后跟着出现的是太田老师。

“大木先生,这个孩子叫叶山托生。”

这个叫大木的男人似乎对太田老师的话没听进去,他大步向我走近,低声说道:“先把小提琴还给我!”

我一把小提琴还给他,他就头也不回地进入音乐教室。

而太田老师则是一脸尴尬地望着我问:“叶山同学,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嗯,我的手表忘在钢琴上了!”

“在这里等一下好吗?”

太田老师进入音乐教室,不一会儿便拿着我的表出来。

“那个人是井上佐智的经纪人,只要一碰到小提琴就变得很敏感,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我先走了!”

就在我要下楼梯时,太田老师又提醒我说:“啊!井上先生来学校这件事要对大家保密喔!”

“好,我知道。”

我点点头,快步地奔下楼梯,不知什么原因,有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在我心底挥之不去。

……

演奏会十分轰动,会场上如雷的掌声此起彼伏从不间断。

今年学生会的活动,能让无趣做为代名词的音乐欣赏会如此沸腾,真可算是祠堂学院创校以来的一大盛事。

在舞台上如此娇小的他,竟显得十分有分量,我胸中满溢着感动。

“果然很厉害!”

在连连安可的掌声中,坐在我旁边的义一突然使劲地捉住我的手腕。

“托生,跟我来。”

说完,义一便一把拉起我从同学面前经过。毫不在乎地步出大厅,通过环绕的走廊,就这样来到后台的会客室。

“义一,这样不好啦!”

当我发现义一的企图之后,忙阻止义一道:“不行啦!义一,擅自跑到这里来,会被骂的!”

想起大木先生那双锐利的眼和严厉的话语,我没做什么坏事就被骂,真让人感到委屈。

“没关系,没有人会骂。”

义一毫不客气地打开贴着“禁止进入”的铁门。

“但是……”

我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只见义一在面向长廊的几扇门之一,咚咚咚地敲着门问:“喂!佐智,你在吗?”

啊!怎么用这种口气?

也没等里面回答,义一径自把门打开。

在挂着镜子约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井上佐智上半身还穿着短小华丽的晚礼服舞台装,回头朝我们这儿看。

他看看义一,又看看站在义一身后战战兢兢的我。

“午安。”

他以他一贯优雅的姿态打招呼。

这姿态看了就令人着迷,这个世界仿佛因为他而变得很美好。

果然不像个人类!
义一将我拉进会客室,把门关上。

“义一同学,我今天的演奏怎么样?”

“佐智,别叫义一同学了,听了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因为以前就叫习惯了嘛!”

难道,他们两个人认识?

“托生,我来介绍,井上佐智,我以前常一起打架的朋友。”

朋友?

“佐智,这是叶山托生。很喜欢你,所以就带他来了!”

“好久不见,叶山同学。”

井上佐智伸出手。

啊!即使只有握手我也心满意足了。

“前、前几天真抱歉!”

我回握他白皙细长的手,有些激动。

“我也是,听说你帮了我很多忙,大木先生却对你说了难听的话,蛮不讲理的,尚请见谅。他不知道你的事。”

井上佐智温柔地道歉,抬眼看看义一,似乎要求他接下去。

义一也意会地对井上佐智微笑。

“托生,真是好久不见了是吗?”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喔,我想到了!义一,你说在须田老师发表会上看到认识的人,也有佐智?”

因为现在的佐智太过耀眼,所以当时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和他同台演出过。

想那时我参加的演出不多,前前后后也只有遇到过那么一次吧!

之后,他虽然还是跟着须田老师,却没再在发表会上出现过。

“都是这家伙的关系,害我也得学小提琴。”

“义一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孩,学小提琴持续不到半年!”

井上佐智掩嘴窃笑着。

“罗嗦!”义一交抱胳膊撇撇嘴。

“我问过老师,才知道托生放弃小提琴了,他说好可惜,真替你抱不平。”

须田老师会这么说真是难以想像。

当时,老师只对静默不语的我说:「决定的话,就这样了。」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时间跟你们好好地长谈。真抱歉!”

“不会啦!我们来的时机不对。”

“明天在大阪有场演奏会,如果我能抽空回到这里,再好好和你们聚聚。”

井上佐智毫不掩饰地笑着。

“喜欢演奏会吗?”

我这么一问,他意外地张大眼睛,然后真诚地直盯着我,脸渐染上红晕。

他像在慎选措辞似的缓缓回答:“现在,演奏会对我已是家常便饭了。老实说,我虽然不讨厌,但有时候还会禁不住地想,如果我现在没有演奏会就好了!因为这是工作,我也没办法。”

说着说着,井上佐智的视线突然越过我们身后望向门。

“啊!不好意思,大木先生好像要来接我了!”

旋即,井上佐智两手提着乐器盒和手提包,往外走去。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门也被打开了。

“佐智,车子已准备好了。赶快!”

原来是那个大木先生出现了。

他怎么会知道呢?我连脚步声都没听到。

“那么,再见啦!”

井上佐智用像小学生那样轻快的口吻告别,然后走出会客室。

虽然,不论是义一或我都不知道哪天还会再和他相见,但是,我真心希望能和他再见面。

……

跟井上佐智见面后的几天,我都沉浸在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中。

“你该不会是对佐智单相思吧?”

我被义一这么一注视,又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

虽然我知道义一可能只是随口说说,但今天是星期天,义一却很难得没出去。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我坐在床上,无意识地任双腿晃呀晃的。

义一则随意躺在床上,从专注的杂志里抬起头。

“也不是全是偶然,我可是精心计划的呢!”

义一自信满满地说。

“哇!太钦佩了!”

“这算是我的长期计划。”

“你不是偶尔喜欢来点新鲜疯狂的事吗?”

“我一直都很疯狂啊!只要是关于托生的事,包括这件事,嗯,我想我这次办得很成功。”

“哈!这么早以前就开始计划了啊?”

“出生前就开始了。”

“少来了!”

我用枕头往义一脑后一击。

“好家伙,看你干的好事!”

义一抢过我的枕头,做出准备反击的样子。

“要不然来一分胜负?”

说时迟那时快,我也马上把义一的枕头偷回来。

接着,两个扭打成一团。

然而开战没多久,扩音器却发出锵啷的大杂音,接着才缓缓广播道:“三零五号房的崎义一,你有访客,请到会客室,完毕。”

“真是个粗心大意的广播者!”我脱口而出。

“也没办法,听说负责值班的人都是被迫的。”

义一无奈地把枕头放回去。

“想必今天是松本老师值班喽?”我猜想着。

“如果这样,祠堂的形象要大跌啦!”

“唉,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这样的事的。”

“说的也是。那托生,我去一下。喔,现在几点了?”

“还有五分就三点了。”

“那就四点吧!”

义一迅速地整装完毕,轻轻在我脸颊吻了一下。

“四点?”

“我和托生的约会啊!四点在音乐教室,OK?”

“好是好,但不要再吓我了。在这里不到一星期,寿命就缩短了三年。”

“保证不会了,好啦!待会见!”

“嗯。”

一关上门,我就大大地吐了口气。

暑假就近在眼前,照理说心情应该很雀跃,然而此刻我的内心竟感到丝丝的不安!

我知道不是期未考即将到来的缘故,那是什么呢?

是……啊!对了,谁找义一呢?难道是井上佐智?

“喂!快点!”

忽然间,门外引起一阵骚动。

“来找义一的人,是个雅净的美男子。快点!快点!”

蹬蹬蹬!一阵在走廊奔跑的零乱脚步声传人我耳中。

既然这样的话,好!我也去瞧瞧。

会客室在宿舍一楼,休息室在隔壁。

大概是为了避免任意使用,所以宿舍的会客室完全不对学生开放,才一直维持得很干净。

嗯,教师们的判断是正确的,除非真有重要人物,会客室才能被启用。

此时,会客室的门前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托生也来凑热闹啊?”

不知何时,章三冒出来站到我身边。

“来的人这么稀奇吗?”

他不解地望着我。

“赤池,你知道是谁来找义一吗?”

对于章三的问话,我更好奇了。

“这……我们坐下聊吧!”

在他的催促下,我很快地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

“喂!我口渴了!”

章三坐到我对面就说。

“是!是!你要喝什么呢?”

“柠檬汽水,一百圆的那种。”

“真是个奢侈的家伙!自动贩卖机也有六十圆的柳橙汁啊!”

“喔!看来托生你好像不想知道了?”

“要!”

我从零钱包拿出一百圆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按下加冰的柠檬汽水按钮后,纸杯便蹦出,柠檬汁缓缓流出,接着我将它拿出来。

“拿去,请喝!”

“谢谢。”

章三边把纸杯送到口边,边说:“对方叫岛冈隆二,义一他老爸的秘书。”

“秘书?小说里常有,是跟着公司里大人物的那种秘书吧?”

“没错,就是那种!”

章三仰起头开始吸果汁,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托生,难道认为秘书只是小说中虚构的职业?”

“因为我没有真的见过嘛!这么说来,义一的父亲是大人物喽?”我发出这么一个疑问,却见章三木然地望着我。

“你啊!真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人!”

章三一副拿我没辙的样子苦笑着,才说:“没错,义一的老爸是个大人物,他是董事长。”

“咦?真的?那么,义一是董事长的儿子喽?”

“正确说来,是董事长的长男,你连恋人的来历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一年到头在一起,到底都谈些什么?”

“嗯……”

“对别人没兴趣,倒也无话可说,至少要知道恋人的事啊!托生,你该不会不知道义一老家的住址吧?”

“呃……”

“真是!败给你了!”

章三愕然地前咕着,把剩余的果汁一口气喝光,对我挥了挥手道再见。

恋人经常在一起聊些彼此开心的事是理所当然的,至于他家的事,我倒是想都没想过要问。

嗯,对啊!至今义一家里有几个人、爸爸在做什么、义一的过去等等我都没问过。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我总觉得知道对方的背景是件可怕的事。

我内心总有一种义一会到远方去的预感。

但至少也要问一下他老家的住址,不然,我暑假就不能去拜访。

没错,我应该要找机会问他。

……

四点整,义一也来到音乐教室。

“等很久了吗?”

义一的腋下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也不会啦!听说你刚见的人叫岛冈先生,是吗?”

“对啊!听章三说的吗?”

义一蹦蹦跳跳地往我这边跑来,心情相当愉悦的样子。

“义一,你的父亲是董事长?”

“这个……”

闻言,义一忽然停下脚步。

“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公司。”

“嗯。”

“那托生的父亲呢?”

义一将东西放在大钢琴上,背对着我。

“我爸只是普通的上班族。”

突然,两人一阵沉默。

此时,义一又开口:“不过家里的事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影响,不是吗?”

“也许是这样,可是,彼此什么都不知道,也会产生问题,不是吗?”

“我又不像托生!”

“怎么说?”

“不管我是谁的儿子,我就是我,难道说,如果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事,就不跟我交往了吗?”

“当然不会那样,但尽管如此,这样突然发现义一的事,才猛然察觉我什么都不知道,似乎不大好。”

“你应该还是知道什么吧!”

义一焦急地说着,好像在生气,来回的踱着步。

忽然,义一转向我问:“那我最爱的人是谁?你说说看!”

“那、那个……我吧!”

“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其他的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不久你想不知道都不行,在此之前,这样就够了!”

“对不起!”

听到义一如此坚定的言辞,我对自己这样不信任义一感到抱歉。

“没关系。”

“真的生气了?”

“亲一下就会没事。”

我向站在大钢琴前的义一走近,把手放在义一的肩上,下颚微微向上抬起,轻轻地在义一的唇边吻了一下。

“好了吗?”

“再来一次!”

我依言又吻了他一下。

就在从他唇上离开的时候,我被义一紧紧抱住。

“啊!义一……”

“我就是我,托生,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我爱你。”

“嗯。”

这样真实又坦然的义一,正紧紧抱着我,我没有做梦吧?

嗯,义一就是这么可爱地令人喜欢。

彼此陶醉在这般温柔的拥抱中,片刻之后,义一才不舍地放开我。

“对了,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

义一打开钢琴上的包裹。

“是那个叫岛冈的人带来的?”

“这是我的东西,家里不放心就叫他送来。”

“嗯!”

当他打开这精致的包装,映人我眼帘的竟是我曾经很热悉的小提琴盒。

“我在父亲命今下学小提琴时买的乐器,只用半年就收藏起来,之后十年都没人用过,真是可怜的东西!”

“为什么放弃了?”

“音乐毕竟跟我的个性不合,对了,你拉一下看看!”

义一打开琴盒,把小提琴递给我。

乐器到我手上的一瞬间,我感到周围被一阵特殊气味笼罩住。

那是一股属于干燥的,有异国风的气味。

嗯,这也可能是气氛的关系。干燥的木质乐器遇上日本特有的湿气使我置身浪漫的感觉中。

“这应该不是国产的乐器吧?”

“先别管啦!你拉看看嘛!”

“嗯”

我接下小提琴和弓弦调音,接着便试拉克莱斯勒的小调。

十分清澈响亮的声音缓缓自琴身流泻出来。丰盈的回荡声不绝于耳,令人感受强烈。

只见义一满足似地点点头说:“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不行啦!”我马上回绝。

连我这种只有稍稍接触的人都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小提琴,这种礼物太贵重了。

“这是名乐器吧?这么贵的东西,跟我的能力不相称啦!”

“没这回事!托生,我问你,你想拉小提琴吧?”

“这……”

我对义一的这些话感到困扰,为什么他每个问题都那么尖锐呢?

“你并不是因为讨厌小提琴才放弃的不是吗?因为我看到你被野崎差点用咖喱泼到时,下意识地护住了左手。”

我吃惊地看着义一,他竟然连这么小的事也看在眼里。

“而且,托生有拉小提琴的才华。”

“没有仔细听也敢这样说!”

我心头发慌,义一却始终神态自若地笑着。

“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吗?”

“什么?”我不懂义一话里的意思。

“佐智曾把小提琴寄放在你那?”

“咦?你怎么知道的?对了,他告诉你的?”

“不是啦!那时那家伙不想把小提琴寄放在我这,就带着它到厕所去了。”

“咦?有这种事?”

“知道佐智隔天要来,太田老师才急忙找钢琴伴奏的近田保夫到我们学校排练。也才要托生帮忙调音,佐智是在得知要到我们学校演奏时才想起我在这,跟我联络上知道我有个恋人,便要我演奏会那天带你去。”

“骗人!井上佐智才不会说那么粗俗的话!”

“你别不相信,如果,他明白那天遇到的就是自己知道的叶山托生,一定会讶异地笑倒在地。”

“实在无法想像!”

我认为美少年应该不至于会笑倒在地,啊!也不一定啦!因为他是会上厕所的!

“那天跟你碰面真的是偶然,但是那家伙绝对不会把宝贝的乐器随便暂时交给别人。不是在非常的情况下,连他的恋人也不能碰。”

“他有恋人?”

这真令人惊讶!

“有啊!”

“是这样啊……”

“大木先生非常了解佐智的个性,所以才对你摆出那样的态度,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佐智竟毫不犹豫地把宝贝的小提琴寄放在你那。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吗?”

“嗯,有一点点了。”

“不管无名小卒也好,演奏家也好,一旦跨越这条线就跟别人不一样。金子即使被埋在垃圾堆里,还是金子,能看穿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但是,我不一样,我对音乐的好坏完全判断不出来,可是,佐智就是专家了。”

啊!义一,你这段话对我真是至高的赞美。

“谢谢你。义一。”

“那我可以再有一个请求吗?就那个好了,之前佐智拉的第一首安可曲。”

“‘帕洛丁的达坦人之舞’?那个本来是合唱曲,编曲很具独创性,我没办法跟他拉得一样。”

“无所谓,我只是想听托生拉。”

我点点头,深呼吸一口,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拉着弓在弦上滑动。

……

啪啪啪……

听到义一对我发出的掌声,我深深一鞠躬,有些羞涩地笑笑。

“啊!真是错误百出。果然我三年没拉,手指都不听使唤了。”

“是吗?没注意到,真是好好听喔!”

“义一好会奉承人喔!”

“我才没有奉承呢!托生很适合小提琴,所以这个你拿去。”

“这样不好!不行啦!”

“我拥有小提琴是它永远的劫难,我不会去拉它,你不觉得被冷落的它很可惜吗?”

“是、是这样没错,可是……”

“这样白白糟蹋好东西,光放着它,会让它渐渐腐蚀坏掉。”

“义一,你在胁迫我?”

“如果这么不想带走,我先寄放在你那,直到我想拿回来为止可以吗?”

我看看手中的小提琴又看看义一。

“如何?还是NO?”

“如果是那样的话,好吧!”

义一折折指关节发出声响,向我走来。

“拜托你喽。”

“知道了,义一,我会好好保管。”

我悄悄地把小提琴抱紧,心里不禁思忖着……

又能再一次学小提琴了,太棒了!

“啊!还有……”义一突然欲言又止。

“什么?”

“这个乐器的名字……”

义一嘴巴凑近我耳边说道。

我一听到那名字,顿时惊吓得发不出声音,赶忙用颤抖的双手将小提琴还给义一。

“还、还给你!”

“别还给我啦!我那溺爱我的老爸这么爱慕虚荣,我也没有办法。这乐器是在拍卖时买到的,只不过是为了想和佐智的那把对抗。佐智的父亲跟我父亲年轻时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感情虽好,潜意识里却喜欢互相比较,只会给儿子们带来困扰。”

“但、但是我一想到若不小心被自己弄坏,可赔不起。”

即使把我家卖了,也一定不够还啊!

“你若将它放在我身边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我弄坏。”

“哦,又在威胁我?”

“虽然是那个名牌的同广,但是这是比较便宜的。”

“便宜的,那我不要!”

“那好吧!还我。反正总有一天我会把它弄坏,那不如今天就在这里把它‘毁了’。”

我吓一跳,急忙将小提琴紧抱在胸前。

“别说傻话了,义一,我不允许你做这样的事。”

义一窃笑着,把琴盒推向我。

唉!我还是拿义一没办法。

“如果慢吞吞地会弄坏喔!”

我只好赶紧将小提琴收入琴盒。

啊!我怎么会有个这么难缠的恋人。

……

午休时间,难得清闲,我正在教室与同学闲聊着,忽见义一向我信步走来。

“托生,岛田老师叫你到校长室。”

“校长室?岛田老师?”

我忙从座位上起身。

“怎么,托生,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同学贼兮兮地看着我。

“做什么?我不知道!”

好在跟义一的事还没被老师们知道,否则事迹败露,一定会被退学。应该不至于是这件事吧?

“是岛田老师叫的,如果是整理教科书就没事了。”

我这么说,往那个笑得很贼的家伙头上敲一记。

“喂!这种不吉利的玩笑,这时候不要开!”

“托生,没时间了,快去啦!”

义一见我和那个同学打打闹闹。赶忙催促。

我不以为意、潇洒自若地走过吹口哨嘲弄的同学身旁,把惊叫声四起的教室置诸脑后。

“你最近变得很大胆喔!”

我一走出走廊,义一就对我这么说。

“是吗?”

我为了追上走在走廊另一端的义一,卯尽全力跑过去。

“还是有嫌恶症的时候比较可爱!”

“咦?什么?义一,讲话要能让我听到。”

“没什么!佐智去校长室打招呼,跟校长打招呼后想见托生。”

“真的?”

“我若对你说谎,你说我能有什么好处?”

“也对。”

“你一听到有关佐智的事,马上就神采奕奕。”

“因为我是他的乐迷嘛!”

“只是这样吗?”

“我跟义一不一样,才没什么企图呢!”

“什么嘛!我几时对佐智有企图?”

“义一看他的眼神,危险、很危险!”

“傻瓜!”

义一笑着耸耸肩。

正好我们已抵达校长室,敲门之后我们便被邀请入内。

“刚好到这附近,就顺道来看看。啊!说顺道有点不好意思……”

井上佐智说话的同时,自然地甩了甩松软的头发。

看起来十分光滑亮丽的头发,想必他平常有好好地保养。

常保养可是很费时间的!对了,不如下次送他一些护发的。

啊!我怎么老想些跟我无关紧要的事。

校长室里,井上佐智和岛田老师,义一和我舒适地坐在沙发上。

岛田老师很巧妙地往旁挪出空位让我和义一就座。

我不禁想,如果要让祠堂变宽敞,是需要像义一这类的人。

……

“这么说来,昨天是偶然在成田机场遇到岛冈先生,不知道我们也来日本了?”

井上佐智说道,若无其事地斜眼看义一。

“又被义一的任性弄出病了!”

“岛田先生只是把小提琴拿来给他而已。”我插口说道。

“咦?从纽约特地搭飞机到这里,只为了这样?”

“不对吗?”

“价值观不同啊!托生。”

井上佐智急忙用话试探我,我心慌了。

“啊!是、是啊!”

我连一句答辩的话都说不出来,真可耻!

“那小提琴怎样了?”佐智又问。

“交给这家伙了。”义一轻松说道。

“什么?我还想把它弄到手呢!好可惜。”

看到井上佐智懊悔模样,我脱口就说:“这样的话,我愿意……”

“笨蛋!”

义一马上用手肘轻轻推我,阻止我的冲动。

“感情真好啊!”

井上佐智看着我们的动作,窃笑不已,但旋即他又问:“托生又要拉小提琴了吗?”

一提到小提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优雅的外表笼罩着一层无法想像的严肃,使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紧张。

“我并没有打算靠小提琴生活下去。”

我的听众只要义一就够了,因为他的存在,使我想拉小提琴。

“这样啊!”

不知何故,井上佐智对抬眼望向义一的我落寞地笑笑。

我们闲聊一阵后,井上佐智表示要走了,我和义一便送他出去。

“今天没和大木先生一起来,要自己搭公车回去吗?”

行经校门旁连绵并排的樱花树下,我开口问井上佐智。

“今天有别的雇佣司机。”

校门外正停着一辆轿车,深青色的CIMA,好拉风!

穿着西装,带着一副黑墨镜的高大男人看到我们步出校门,便把香烟丢到地上用脚尖捻熄。

“义一,下次我们再见面,可能是在纽约歌剧院了。”

“好了,快走吧!人家已经等很久了。”

义一指着男人脚下的一堆烟蒂。

“嗯,再见!托生,下次请来听我的演奏会,我送你票喔!”

“好啊!”

“那,义一,保重了!”

“佐智也是!”

那样娇小的井上佐智,蹦蹦跳跳地跑向车子,途中转头向我们挥挥手道再见的表情,就像孩童般毫无防备的笑颜,使人看了心底洋溢暖洋洋的感觉。

怪不得义一用那种眼神看他,甚至连我都想守护他!

接着,车子短短地按了声喇叭,从樱树大道滑行而去。

“义一,刚刚那男人是危险人物吗?”

“这个嘛……”

“戴着墨镜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艺人好像常跟这类人交际?”

“他应该算是危险人物吧!何时会被杀也不知道。”

“那个人是犯人?”

“正好相反,是保镖,所以会有很多危险。佐智成名后有许多麻烦人物一直恋慕着他,所以需要保镖维护安全。”

我哑然,抬眼望着义一。

咦?抬眼?义一不是跟我差不多高的吗?他什么时候追过我了,我竟到现在才察觉。

“等一下,义一,那些恋慕佐智的人都是女性吗?”

“不全然,也有男性。”

也有男生?

“我十三岁便认识佐智,至今已经有五年了,好长的时间!”

“那个保镖几岁?”

“应该是过了三十。”

已经是叔叔了,看起来还很年轻。

“佐智那家伙每次出去工作,总是下定决心……”

义一说到一半,便转移话题:“那是很危险的工作,嗯,我常看到佐智的忧愁面容,但身为好朋友的我,又不能叫他放弃。”

“嗯……我之前问了不该问的事。”

“关于那个……演奏会有趣吗?没关系啦!别在意。佐智自己也明白,紧迫钉人的男人从以前就常围绕在他身边了!”

“那他不是常会被胁迫?”

“也可以这样说。”

“义一,我想起来了!”

义一听到我突然提高声调,惊讶地看着我。

“佐智的父亲是不是井上产业的井上贞雄,那个大企业家?听说他父亲和你父亲现在还有在来往喔!”

“好了,托生,我是有钱人又怎样?别讲这种无聊的话了。我就是我啊!”

我委屈的点点头后,便转移话题:“义一,佐智要去演奏的歌剧院在哪?”

“雪梨。”

义一面无表情地回答。

“喂!义一,当大富豪的长男是什么感觉?”

“笨蛋!别讲这种不重要的小事。”

“义一是富家子耶!真是个疯狂的形象!不过这个富家子请人家喝一杯咖啡还会拚命抱怨,真奇怪喔!”

“一圆能让人笑,也能让人哭。好啦!回去了!”

“啊!等一下啦!义一……”

这个义一,就是有让人想更加了解他的魅力。

……

成田机场到处充斥着享受度假乐趣的年轻人,和大步赴往世界各地的商人的喧嚷气氛。

前几天,我们顺利地结束结业式。

我跟赤池章三要回老家,顺便到成田机场来送义一。

“此后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呢!”

我有点伤感地说。

“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义一安慰我。

为什么离别的场景总是这么罗曼蒂克?

就是因为陶醉在罗曼蒂克的气息里,让人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义一,要每天喔!”

“我知道。”

义一毫不犹豫地允诺我,倒让我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义一,广播说要起飞了,该走了。”

章三用手指了指前方,提醒我们。

“那么,大家返校日见了!”

义一向我们轻轻挥手,搭着电扶梯下去。

这时的我,突生一抹不安的情绪。

“章三,你听得懂义一今天的玩笑啊?”

“那家伙不是很认真的回答吗?”

章三对我的疑问佯装不知。

“知道吗?美国和日本的越洋电话费一定很高吧?”

“别介意啦!反正打来的是义一!”

我心里的不安似乎不是这个问题。

“托生,人已经走远了,我们走吧!”

章三催促着我该离开了。

不经意的,我的视线定在一个人身上。

井上佐智?

为什么他的身影总能即刻耀然映入我眼帘,我也很纳闷。

在机场大厅窗户旁,静静屹立的他,光是存在就很亮丽,就像是本身会散发光芒似的。

就算没人发现他是井上佐智,他也依然是那般耀眼不容我忽视。

此时的他直凝视着升空的飞机,不论是否已看不到,还是紧跟着渐行渐小的影子,一直凝望着。

面对那虚幻、难以言喻的表情的井上佐智,我也没去叫他。

「总是下定决心!」

义一的话犹在我耳边重复。

在现实生活上与死比邻,这不只是传闻!

“喂!托生,怎么了?别慢吞吞的,我要走罗!如果搭不上我的车,你就一个人回去吧!”

我依依难舍地追上章三,走出机场大厅时,我还回头看了一眼井上佐智,他手上正紧紧抓着小提琴盒。

也许他跟我是一个样的!

冷不防地,这样的想法冲击我的内心。

他或许也像我一样,决心此后要这么做了。

把言语诉不尽的相思由曲子表达,就算站在成千上万的听众面前,也只想为唯一所爱的人演奏小提琴。

宛如赤脚跳华尔滋般的心情,那般义无反顾地令人心醉。

步出机场,手中义一交给我的小提琴盒忽地“平当”响了一下,我不禁抬头向上望。

天空一片蔚蓝,而夏天,才刚要开始呢!


— 第四章 赤脚的华尔兹 完 —


春风来了!
托生和义一来了!
带来了青春洋溢的爱情,带来了羞涩纯情的情感!
我喜欢春风,因为它那梦幻般的情节,因为它那生动感人的文字,因为它那惟妙惟肖的人物!


《春风物语小说系列》之义一与托生的故事 by 后藤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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