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墙倒塌目击记 德国柏林墙倒塌时间

柏林墙倒塌目击记 


东西德国

作者是李英《工人日报》主任编辑。祖籍广东,1953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随父母进北京。文革中上山下乡到农村插队,后来被分配到北京一家工厂当工人。文革结束后考入《工人日报》,任记者、编辑、主任编辑。1989年至1992年赴德国自费留学。

作者到德国恰逢德国处于历史大变革的前夜,两德统一的大幕徐徐拉开。作者亲眼目睹了柏林墙怎样倒塌,两个德国怎样走向统一,统一后的德国又面临怎样的新矛盾和新问题,旅德中国人在此仲背景下的生存状态……作者以一个留学生的视角和历史见证人的笔触,真实记录下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对德国政治、经济、社会、文比各个层面及民众精神心理造成的巨大冲击,以及各种人物在这一过程中的不同心态和行为。

1989年秋我(李英)以自费留学生的身份远赴联邦德国。那个时候,世界上有两个德国: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德)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

德国和德国人给我上的第一课,不是怎样说话写字的语言课,不是如何找住房买东西的生活课,也不是各种科学知识的专业课,而是一堂社会大课:两德统一。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德国正处在社会大变革的前夜,两德统一的大幕徐徐拉开。我亲眼目睹了柏林墙怎样倒塌,两个德国怎样走向统一,统一后的德国又面临怎样的新矛盾和新问题,各种人物的不同心态和行为,旅德中国人在这种大背景下的生存状态……

毋庸置疑,两德统一是二十世纪最重大的历史事件之一,对于我来说,有幸身临其境,耳濡目染,刻骨铭心,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贵人生经历。

(一)大墙时代

长途跋涉来到德国,还未完全洗去旅途的征尘,就被身边发生的一切深深吸引住了。这是一个多事之秋,风暴的中心是柏林。

柏林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城市。 1945年5月8日德国战败投降,6月5日美、苏、英、法四国代表在柏林签署了《关于击败德国并在德国承担最高权力的宣言》等三个文件,宣布德国被美苏英法划分为四个占领区。

柏林的美苏英法四个占领区

1949年8月14日,西部美英法占领区合为一体,宣布成立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即“西德”;1949年10月7日德国东部(苏占区)也组建了政府,成立了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即“东德(民德)”;两个德国就这样形成了。

作为战前首都的柏林位于东德的中东部,它也被划为四个占领区,苏占区称为东柏林,是东德的首都,美英法占领区称为西柏林,是西德的一个州,它如同孤岛一样处在东德的四面包围之中。

这个孤岛,曾经爆发过一场国际危机,把“冷战”演绎到了极致。

1948年苏联切断了西柏林和西方国家之间的一切铁路、公路和水路交通运输线,企图迫使西方国家放弃他们在西柏林的权利。于是美国和英国从这一年6月26日开始每天向西柏林空运生活必需品,持续达十一个月,直到1949年5月4日苏联同意解除封锁。此后空运又继续到9月30日,耗资共2.24亿美元,运送食物、原料、机器和其它物资共232.3738万吨。而结束封锁的原因是,西方对东德的交通运输也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措施,特别是西方禁止进口东欧集团的全部重要出口物资。

封锁取消了,冷战还在升级,似乎柏林永远是风暴的发源地。

从德国被划分为不同的占领区时起,就不断有人从东德逃向西德,尽管1957年通过的东德法律规定,未经允许逃离东德者将被处以三年的监禁,但截止到1961年,陆续有近350万东德人逃亡西方,占东德总人口的六分之一,其中大多数是医生、教授、工程师和政府官员。

1961年8月12日晚上一百多万柏林人上床睡觉时,并没觉得和往常有什么不同。午夜过后,黑暗无人的大街上突然警笛狂鸣,坦克带领着满载东德军队的卡车一直开到东西柏林之间的边界线,头戴钢盔的东柏林警察乘车前往主要通道站岗,士兵从车上卸下木桩、铁丝网、水泥柱、石块、镐头、铁锹。

8月13日,一个阴郁的星期天。东柏林人一觉醒来,听到的第一条新闻是“华沙条约国请求东德政府对柏林内部和周边地区建立有效的控制。”一个小时内东柏林和西柏林之间八十一个路口均被封锁,剩下的也随即关闭。东德与西柏林间所有的交通路线全部切断,地铁和有轨电车也不再通行。

更令人惊异的是一道被称为“柏林墙”的东西一夜之间从天而降。

原东德领导人埃里希·昂纳克在他的回忆录《我的经历》中,对建立柏林墙的背景、经过及其影响作了详细介绍。他说:从1949年到1961年,东西柏林之间的边界是开放的(与西德的边界在不同程度上也是如此),既无安全措施,也不进行检查,边界线就蜿蜒在街道、住宅区、树林或河道中,每天有50万人通过边界。那时在柏林西区至少有80个间谍机构和恐怖组织,对东德进行内部颠覆活动和货币投机,并且大量招募东德劳动力。这些动态的发展引起了东德政府的高度警惕。1961年8月3日至5日,华沙成员国的第一书记在莫斯科举行会议时,东德统一社会党在同苏联共产党协商后提出,应按一般主权国家的做法对东西德、东西柏林边界进行“有效控制”,与会者一致表示同意。昂纳克说,他当时任党中央书记和国防委员会书记,第一书记乌布利希责成他采取行动。于是,8月11日由人民议院发表时局声明,指出欧洲和平面临严重威胁。8月12日部长会议通过对边界实现“有效控制”的协议,下午4时乌布利希签署命令,8月13日(星期日)零点开始行动,国家人民军战士和工人战斗队在短短几小时内就建起了一道“柏林墙”。

最初,“柏林墙”只是一道铁丝网,以后才用灰色水泥预制板和砖块砌成。全长166公里,其中46公里横穿柏林市,其余为西柏林同东德波茨坦专区和(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专区的分界线,把整个西柏林环形包围,只留有9个过境通道。


1961年的柏林墙

跃过柏林墙的铁丝网


1961年8月15日柏林墙还只是一个雏形,仅仅是铁丝网路障,它还没有变成后来3.6米高、1.2米厚的混凝土墙。这一天,负责守卫边界的十九岁的东德士兵汉斯•康拉德•舒曼(Hans ConradSchumann),头上戴着钢盔,身上还背着长枪,突然甩掉步枪大步跃过铁丝网,奔向了西柏林。这个瞬间被当时在场的德国摄影师拍了下来,从此成为冷战时期的最经典照片之一。

柏林墙并非只是一堵墙,而是两堵墙,靠西的那堵墙高三米半至四米,墙头铺设有一根直径为35厘米至40厘米的铁管,使人无法攀登翻越,靠东的墙大体差不多。两墙之间是一条宽窄不等(平均五十米宽)的狭长地带作为控制区,其中建有一条宽6至7米的军用车辆通道,在108公里长的地段挖有拦截汽车的坑道,有的地方深达5米。沿着柏林墙总计有265个瞭望塔、137个碉堡和274个养有警犬的设施,墙上普遍装有报警器和照明设备,一接触铁丝网就会发出警报声。

咫尺天涯,骨肉分离

阻断来得太突然,8月13日白天,铁丝网两边已经站满了人,许多人泪如雨下,隔着铁丝网的手紧紧相握。一对中年夫妇用颤抖的手拉住铁丝网那边一个男孩的手,他是他们的儿子,昨晚去朋友家聚会,因时间太晚了,就住在朋友家,打算第二天一早回来,谁知转眼间咫尺天涯,骨肉分离,从此儿女不能承欢膝下,只留给父母无穷无尽的牵挂。父母对男孩说:“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回到东德来。”男孩抑制着眼泪:“爸,妈,你们多保重,不要牵挂我。”8月13日一早,保罗醒来了,头天晚上睡得不踏实,梦中似乎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他醒来后一直想着恋人英格,不知她在西柏林起床了没有。穿好衣服,跑到街上去买吃的,想到一会要去见英格,于是也买了点她喜欢的东西。他往西柏林走,突然发现街道一片凄凉:“怎么了?人都哪儿去了?”他很纳闷。一会儿,看见几个人在拼命往前跑,“准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他想,马上也跟着往前跑。当他跑到通向西柏林的街口时,惊呆了,那里多了一道铁丝网,有士兵在把守,任何人不准通过。保罗冲到前边,大声喊:“英格!我要过去见我的英格!”他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却一次次被人群挤了回来,这时他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痛苦地呼喊、挣扎,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了……保罗不知怎么回的家,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吃。“英格,你还好吗?我很想你,你想我吗?德国人是不是注定要被宰割了呢?我们是不是也注定要分开呢?”他在日记中写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到西柏林去工作,或者咱们俩一起过去。唉!说什么都晚了……”如此这般的家庭悲剧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在建柏林墙的同时,东德在与西德的整个边界上也拉起了铁丝网,挖掘了松土带,并逐步设立了严密的观察哨所和自动射击装置。(直到八十年代在西德人的强烈抗议下,同时西德政府以两笔巨额贷款为交换条件,才使这些自动射击装置被清除。)

1963年6月21日,东德国防部长签署了一条命令,对居住在距离边境线30到100米范围内的东德居民进行严密控制,任何人企图进入这一区域都需要特殊许可,否则就要接受严厉的惩罚。在东西方关系最紧张的时候,边境线一带还埋设了七十多万颗地雷。

据说,这个柏林墙工程的代号,竟然是“中国长城第二”。

闻名天下的中国长城,修建在崇山峻岭大漠戈壁,绵延万里,古人建它是为了抵御外族入侵,不曾想竟成为后人引以为耀的历史文化遗产,更没料到会有外国人拿它说事儿,借其美名,附加给功能涵义完全不同的另一道墙。

艾青参观柏林墙写的诗《墙》

1979年,我国著名诗人艾青访问德国期间参观了柏林墙,写下一首诗《墙》:并当场朗诵,博得德国人的好评,这首诗里也提到了中国的长城:

一堵墙,像一把刀,把一个城市切成两半。

一半在东方,一半在西方,

墙有多高?有多厚?有多长?

再高、再厚、再长,也不可能比中国的长城

更高、更厚、更长,它也只是历史的陈迹,民族的创伤

谁也不喜欢这样的墙,三米高算得了什么,五十厘米厚算得了什么

四十五公里长算得了什么

再高一千倍,再厚一千倍,再长一千倍,

又怎能阻挡天上的云彩、风、雨和阳光?

又怎能阻挡,飞鸟的翅膀和夜莺的歌唱?

又怎能阻挡,流动的水和空气?

又怎能阻挡,千百万人的

比风更自由的思想?

比土地更深厚的意志?

比时间更漫长的愿望?

诗人从柏林墙联想到什么?也许他想到了台湾海峡,一道水墙,大陆在这边,台湾在那边;也许他想到了三八线,一道无形的墙,朝鲜在这边,韩国在那边……

“历史的陈迹,民族的创伤”,诗人百感交集。但是,政治家的思维绝对不会有诗人的浪漫和感伤,他们给这道墙下的定义硬如铁石,冷若冰霜。

“反法西斯的防护墙。”苏联和东德领导人如是说。

“人类历史上第一道不是防范外敌,而是防范自己人民的墙。”当时的美国总统肯尼迪这样评论。

“冷战的标志”、“东西方对立的见证”、“国家分裂的界墙”……人们用各种政治词汇诠释着自己对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建筑物的理解。

柏林墙板着冰冷严峻的面孔,忠实而沉默地站在柏林市中心,任凭风吹雨打,暑往寒来,一站就是二十八年。我到柏林的时候,这道墙看似稳若泰山,牢不可破,其实已经岌岌可危,两个月后,它就倒了。

(二)初见柏林墙

我第一次看见柏林墙是在踏上德国的第一个夜晚,火车穿越东西柏林边界时。记得那晚天很黑,透过车窗,只能隐隐见到一条河在昏暗的路灯照射下闪着点点波光,河边有一道长长的墙体的黑影。有人叫了一声:“看,柏林墙。”我把脸贴在玻璃上,瞪大眼睛,刚想仔细看看这个世界闻名的特殊建筑,火车已呼地从墙边穿过。

就这一瞬间,我从东方跨入了西方。

几天后,姐姐专门带我去看柏林墙,由于这道墙的特殊意义,它已经成了柏林的一大景观。

那天飘着细细的雨丝,整个柏林变成了一幅湿漉漉的水彩画。我们乘地铁来到最繁华的商业中心,这里有柏林最大的火车站,我就是在这个站下的车;这里有全欧洲最豪华的商场──Kadawe(卡达威)购物商场,听姐姐说,凡是有卡达威标记的商品身价都不菲;这里还有作为柏林象征的威廉一世纪念教堂,这座教堂已在二战中被炸得残破不全,战后,西德人并没有把它修复原貌,而是就让它这样永久存在,它既是德国对全世界的忏悔,也是对后人的警示。

换乘另一辆公交车,在国会大厦那站下来,前行几步,柏林墙横在眼前。我曾经无数次地想像过柏林墙究竟是什么样子:是像长城那样用巨大的墙砖垒起来的?是像古都北京西安的青灰色老城墙?还是像中南海紫禁城高大威严的黄瓦红墙?

当我站在柏林墙边,与它如此近距离接触时,心情很是异样。最初,我并没有激动震撼一类的感觉,反倒有一些失望:这就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柏林墙?不过就是一道长长的望不见头的三四米高的钢筋水泥墙,平淡无奇,从建筑美学的观点看,错落、起伏、动感、曲线、变化、色彩、韵律……一样都不占,实在谈不上艺术价值。但我仍然被触动了,因为我看到西德人民已经把这个平淡呆板的墙体变成了生动幽默的画廊,不知哪路高明的画家在这块巨幅画布上任意挥洒想像涂抹色彩,艳丽的色块,抽象的图案,粗大的字母……它们要表达什么?宣泄什么?渴望什么?期待什么?这些匪夷所思的画面背后又有哪些意想不到故事?

我和姐姐默默地漫步在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画廊里……

柏林墙推倒前的国会大厦

柏林墙推倒后的国会大厦

柏林墙两侧荟萃了柏林最著名的两座建筑。西侧国会大厦庄重华丽,它于1884年6月9日由威廉一世皇帝亲自奠基,设计图出自当时最著名的建筑设计师保尔·瓦洛特,前后建了10年时间,1894年12月5日威廉二世亲手放上最后一块拱顶石,宣布整个大厦峻工。大厦正面门廊由六根粗大的圆形柱子支撑,门上方镌刻的一行大字“为德意志人民服务”(dem DeutschenVolke)经长年风化已锈迹斑斑。这座象征德意志最高权力的建筑曾经发生过一桩天大丑闻,1933年2月27日,纳粹一手炮制了骇人听闻的国会纵火案,嫁祸于共产国际驻德国代表季米特洛夫和德国共产党人,从此德国陷入白色恐怖,共产党人被逮捕,工人领袖遭迫害,爱国人士逃亡异国……这座建筑的地下室,就是二战结束之前希特勒戈培尔畏罪自杀的地方。

国会大厦为此而蒙羞。

目光越过柏林墙,看到墙东边的勃兰登堡门,它是另一个作为柏林城市象征的古迹,建于1788——1791年,是当时古勃兰登堡国的雄伟城门,一座模仿古希腊风格的廊柱建筑,高大,气派,孑然傲立,门楼的顶端,矗立着一个威武的雕塑:长着翅膀的天神驾驭着驷马战车在狂奔……

1989年11月10日许多德国人在勃兰登堡门前熬了一晚见证拆除柏林墙

二战中,勃兰登堡门被炸得遍体鳞伤,只剩下断壁残垣。唯令柏林市民慰藉的是,大门没有倒塌,它依然象征吉祥,给人从头开始的力量。今天,一堵灰暗冰冷的墙体在它的粗大门柱前拦腰一刀,使这座大门变得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什么时候,它再能敞开怀抱,重展风采?

柏林墙与勃兰登堡门之间,有一片开阔地,也叫隔离防护无人区,登高而望,发现那里有许多设施,依次是:铁丝网栅栏─瞭望塔─混凝土防御掩体─信号装置─探照灯─警犬巡视路线─边防军巡逻线─岗哨边界线及标杆─车辆陷坑─立柱式高杆照明灯─坚固的控制带(死亡带)──上面装有钢管的混凝土板块墙。此外,在一定距离内装有自动发射装置。任何人想穿越这一死亡地带,都是不可想像的。

让人民选择──柏林墙倒塌目击记

(三)墓地背后的故事


柏林墙倒塌目击记 德国柏林墙倒塌时间

柏林墙旁边的墓地

我们沿着柏林墙漫步,仿佛在历史隧道中穿行,突然一块小小的墓地跳进眼中,十几个白色十字架伫立墙脚,用松枝和鲜花编织的花圈靠在十字架前。

姐姐告诉我,柏林墙建起之后,仍然有人不顾危险冒死翻墙逃跑,士兵便向逃跑者开枪,酿成了一幕幕悲剧。西德人在墙的这一侧为死难者立起了墓碑,一个十字架就是一个冤屈的灵魂,每一个十字架上都标有死难者的姓名和死亡日期,我发现大多数是“无名氏”,最后一个死者的死亡日期是1989年2月5日。后来每当我想起这最后一位死难者,都不禁扼腕叹息:“若是他有先知,再耐心等待几个月,就不会……”(我回国后查阅了资料,得知,从1961年到1989年的二十八年间,在柏林墙和两德其他边界上,共有201名“偷越国境者”被开枪打死。最后一名是一个叫古埃勒夫的二十岁青年。1989年2月5日晚9时,古和他的朋友高迪安试图偷渡柏林图尔托夫运河,在匍伏三个小时后,古因触动警报器被打死,高受重伤。)

这块墓地真正让我心灵震颤,同时我也产生了一个疑问:东德人是怎样越过如此严密如此恐怖的柏林墙防御设施而逃跑的呢?问姐姐,她也不清楚:“听说用什么办法的都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

这成了我心中的一个谜,以后每当我想起那块小小的墓地,都牵动起寻找墓地背后故事的欲望。终于在多年以后,我找到了这些故事,我必须把它们记录在这里,否则,柏林墙的历史就是不完整的。

对于普通的德国人来说,柏林墙所代表的并不是诸如东西方冷战、对立、分裂这样的政治大概念,而是数以千百计的小人物悲壮而辛酸的传奇,这些小人物用非凡的智慧和勇气,甚至用自己的生命,为盛产童话的德国再添新的童话,这个新童话的名字,叫做“不自由,毋宁死”。

第一个翻墙人

历史记载,柏林墙初步完成,即东西柏林正式分割的时间,是1961年8月13日中午12点37分,以最后一个路口宣布封锁为标志。

8月13日下午,第一个翻墙人出现了。一个青年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向铁丝网,三名警察追上了他,将他打倒在地,谁也没有想到,被打倒的他竟奇迹般又站了起来,夺过警察的枪,一边与警察对峙一边继续向西柏林飞奔。警察冲上去和他又一次扭打成一团,并且一刀刺进青年人的膝盖。就在此刻,西柏林群众雷鸣般的怒吼惊醒了三名警察,他们已经越过了柏林墙,现在是在西德的土地上,他们不再是警察,而成了违法者,于是他们扔下青年跑回柏林墙的另一侧。这个青年拖着残废的腿,一边拼命呼救一边爬到了西柏林。

钻栏杆

柏林墙并不是铁板一块,总有那么几个门,几个交通站,于是,被困在东柏林的一位青年就打起了交通站的主意。经实地查看,交通站是靠栏杆来封锁交通的,虽然栏杆结实,撞不断,但是栏杆比较高,如果汽车足够矮,可以从栏杆底下直接钻过去。

于是计划诞生了,这个青年开着一辆又小又矮的车,把自己的女友放在行李箱里,趁警察不注意,开足马力,一下从栏杆下面钻到了西柏林。

在这样的“奇迹”接连发生了两起之后,恼怒的东德警察在栏杆下面装了无数垂直的铁条,别说是车,就是条蛇也休想再钻过去了。

“地道战”

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他的家人通过挖地道从柏林墙的下面钻到了西柏林。这个地道挖了整整六个月,为了不被地面人员发现,地道深入地下十二米!这样庞大的工程,这样长的时间,真不知道逃亡者是怎样承受的。这个孩子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当他从地道口出现在西柏林的时候,面对记者和救援人群发表感想如下:“这个大洞洞怪吓人的,不过没有野兽。”

1962年1月拍摄的地道照片,显示了一条被东德警察发现的地道。这条地道一直通向西柏林的法国占领区。当时许多东德家庭采用这种隐蔽的手段逃离东德,为了翻越柏林墙下一些加深的混凝土地基,有些地道甚至深入地下12米。

“火星撞地球”

在柏林墙刚完成的那一年,由于墙体还不是很坚固,有人就想出了办法:开重型车辆直接撞墙,冲进西柏林。

破墙而出的汽车

这是柏林墙上画了一辆破墙而出的汽车,坚固的车身将柏林墙撞出一个大洞。开这辆车逃亡的是个大情圣。因为柏林墙并不是铁板一块,总有那么几个门,几个交通站。于是情人被困东柏林的阿根廷情圣就打起了交通站的主意。经调查研究,交通站是靠栏杆来封锁交通的,虽然栏杆结识,不易撞断,但却较高,如果汽车足够矮,可以从栏杆底下直接钻过去。于是计划诞生,把自己亲爱的放在行李箱里,趁警察不注意,开足马力,一下从栏杆下面就钻到西柏林了。后来悲愤的东德警察在栏杆下面装了无数垂直的铁条,别说是车,就是条蛇也休想再钻出去!

1961年这类事件多达14起。

逃亡者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高墙,还有来自军队和警察的密集射击。一个叫布鲁希克的东德人和他的同伙用大客车冲击柏林墙,但是他们的行动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军队和警察从多个方向向客车密集射击,客车起火燃烧,弹痕累累!还好,客车质量过硬,不但没有熄火,还在布鲁希克良好的驾驶下奋勇加速,一声巨响,柏林墙被撞开了一个大缺口,整个客车冲进了西柏林!欢呼的人群拥上来迎接,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驾驶座上的布鲁希克身中19弹,他是用生命的最后意志坚持加速,冲向柏林墙的。当客车冲进西柏林的那一刻,布鲁希克停止了呼吸。

自造潜水艇

1968年,一位东德青年自己造了个潜水艇潜过界河到达西德,他用的是摩托车马达,配上自己组装的钢板,还有导航,压缩气体等系统,硬是在家造出了一个个人用的小潜水艇。这潜水艇在水下航行了5个多小时,才从西德那边冒出来,其中没有发生任何事故。这小潜水艇真是一个奇迹,青年的逃亡过程使他立刻在西德找到了工作,各大机械公司竞相聘用该青年为设计师,听说后来他还真在机械设计上大有成就。

热气球

1979年的一个夜晚,从东德某家庭的后院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热气球,气球下面的吊篮里装着两家人——两对夫妇和他们的四个孩子。这个气球完全由这两个家庭手工制成,花了数年的时间,在此期间,两个家庭自学成才,从材料学,工程学,气体动力学,气象学……一直到建立家庭实验室,最后成功地在家庭的后院里制作完成了这个高达28米的热气球!经调查,此热气球是欧洲历史上最大的热气球,被记入吉尼斯世界记录!

这个热气球在通过柏林墙的时候,被警察发现了。警察目瞪口呆之余,还算记得开枪射击。这一射击,该气球良好的工艺水准就显示出来了,逃亡者操纵热气球一下升高到了2800米以上的高空,不但枪打不到,连探照灯都照不到!警察只好紧急呼叫空军支援:“你们赶快出动,寻找一个热气球,把它打下来,对,没错,是热气球,重复一遍,热——气——球!”

苏联战机立刻出动,但是热气球在28分钟的飞行以后,已经完成了使命,安全落地。

问题是,热气球降落后,谁也摸不准方向,降落的地点无法确定,到底是已经到了西德,还是被迫降在东德,谁也不知道。他们不敢走出这个气球,就这样躲在吊篮里长达24小时之久,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24小时以后,军人来了,揭开了气球,对这8个逃亡者说出了他们盼望了多少年的话:“你们自由了,这里是西德领土。”

“缩骨人”

如果让你把一个人藏在小汽车里偷越柏林墙,你会把他藏在哪里?后背箱?底盘?座位下面?但是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想像得出来,把人藏在汽车的引擎部份,不要说那里因为发动机的缘故温度高,废气多,人放里面多半不烫死也憋死,就算没这些问题,您随便掀开哪辆车的引擎盖看看,怎么可能放得下人?

然而事实证明,那里可以放下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可以在引擎旁边至少呆两个小时以上,还保持清醒。九个躲在引擎里逃亡过来的东德人可以作证,他们都是把自己扭曲成——相很难说扭曲成什么形状了,总之他们就好像没有骨头、可以随便变形的橡皮泥一样,把自己一点一点的塞进了引擎与盖子之间的缝隙里,然后就这样逾越了柏林墙。到达西柏林以后,他们要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再一点一点把自己“还原”:先出来一条腿,再伸出一个头,逐渐的,一个人的形状硬是从引擎里“升”了起来。

他们的故事甚至连金庸小说里描写的“缩骨功”也相形见绌。

跳楼者

凡靠近柏林墙的高楼,都成了东德人“跳楼”的场所。不必担心,这里的跳楼可不是求死,而是求生。只要你爬到楼上,表现出逃亡的意图,西柏林的同胞们就抬着床单蜂拥前来接应。鼓足勇气,一跃而下,只要把握了方向,就可以在空中逾越柏林墙,落到床单上。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高的运动天份的,曾经有一家三口一起跳楼,六岁的孩子成功了,父亲和母亲却摔到了地面,一个伤了内脏,一个伤了脊椎。在短短的跳楼时代,有四个人因跳楼而死亡。年纪最大的跳楼者是一位七十七岁的老太太,她在跳下来之前,把自己吓得瘫倒在了地板上,无论大家怎么鼓励,怎么哀求也无法跳下来。就在西柏林人失望地打算散去时,一个意外发生了,东柏林的警察发现了情况,冲进大楼,警察砸门的声音给了老太太无穷的动力,她冲向窗口,果断地一跃而下……

再后来,西德人又改用汽车接应跳楼者,顶部预先布置好的汽车突然冲向柏林墙,跳楼者就把握这一刹那裹着被子飞跃而下,直扑汽车顶部,汽车接到人后马上退回西柏林。

直到东德下了决心,把柏林墙东德一侧的高楼全部推平,空出一片几百米的“恐怖区”以后,居然还有人延续了这个跳楼逃亡法。一位工程师设计了一个强力弹射装置,从东柏林市内的高楼起跳,“弹”了数百米到达西柏林,然后利用自己制造的降落伞缓缓落地。

……

柏林墙博物馆

在柏林弗里德里希大街的繁华地段,有一个外表看似普通民居的“柏林墙博物馆”,里面收藏了许多越墙者的故事和实物。博物馆的主人叫雷纳·希德布朗,在柏林墙建成的第二年就开始了他的收藏。那些成功进入西柏林的东德人把他们所借助的工具捐献给博物馆,有用来挖掘地道用的铁铲和运土的推车、用来藏匿越境者的汽车,还有用来渡河的自制潜水装置……最大的展品就是那个28米高的热气球,两个巧手的家庭亲手制作,材料是一些旧油桶和水管。
博物馆里还有一件奇特的展品,那是一块用几十根钢筋焊成的巨大的网,上面垂直地长着许多锋利的钢刺,每一根钢刺都有几十厘米长。原来这是当年铺设在边界河床下用来防止跳河越境的,东德军队发明了这种可怕的钢刺网,把它们一个接一个铺在河底。许多试图进入西柏林的人,并不是倒在士兵的枪声中,而是一头扎死在河底的钢刺上。不过曾有一个勇敢的潜水员,潜入水中把其中一个钢刺网挪开,随后14个身着潜水装备的东德人成功潜到了对岸。

……

(四)胜利大逃亡

柏林墙,一本厚重的历史书。刚到德国的我并不知道,这本书新的一页正在掀开。

谁都没想到,搬动柏林墙上第一块石头的,竟然是匈牙利这个中欧小国。事情是从罗马尼亚的匈牙利族人大批逃出罗马尼亚开始的。当时的罗总统齐奥塞斯库要求匈牙利交还出逃人员,匈牙利予以拒绝。1989年3月底,匈牙利总理内梅特前往苏联摸底,戈尔巴乔夫明确告诉他:“只要我坐在这个位子上,苏联就不会干预。”当时苏联在匈牙利有八万驻军。苏联的态度给匈牙利吃了定心丸。内梅特回国后,匈牙利正式加入了日内瓦难民公约,凭这项公约匈牙利就有权拒绝交还难民,这等于给东欧诸国送去了一个匈牙利脱离东欧集团的信号。5月,匈牙利又作出一项决议,开放与奥地利的边界,清除埋设在260公里长的边界的地雷,打开了东欧国家与西方的通道。6月27日,匈牙利外长久拉·霍恩和奥地利外长阿洛依斯·莫克象征性地在奥匈边界剪断第一截铁丝网后不久,一批批东德人便通过到匈牙利旅游的机会逃往奥地利,继而逃往西德。

更大的逃亡潮

柏林墙的历史竟然与“逃亡”一词共生共灭,它因逃亡潮而建,又因逃亡潮而垮,真是匪夷所思又耐人寻味。

我们在德国,几乎天天从电视上看到这样的镜头:

成千上万的东德人借着去匈牙利旅游的机会,越过匈奥边界,进入奥地利,然后再从奥地利奔向西德境内。西德对东部的同胞兄弟敞开怀抱,来者不拒。

捷克首都布拉格同样成为东德人逃往西德的通道,一群群东德人开车来到布拉格,他们把车扔在大街上,飞快地跑进了西德驻布拉格的大使馆,成人们先把孩子和玩具熊举过栏杆,送进使馆的后院,然后乘警察未赶到时自己也翻墙而入。这时警察赶来了,把正在爬栏杆的人往下拉,院里的人则把他们拼命往里拽……天黑了,使馆内成百上千的难民轮流睡觉,大厅里搭满了双层床,后院扯起了应急帐篷。下雨了,冰冷的雨水把院子弄成了泥潭,可是仍然有更多的人想闯进来。一位西德外交官形容他在使馆过夜时的感受:“整个楼房翻江倒海一般,好像要把成千上万个约拿灾星整个吞下去又吐出来似的。”

第二天,更多的人来了,重复着同样的事情,警察也多起来,把使馆围住,可是难民更多,又把警察围起来。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他们只有一个愿望:要西德政府接受他们。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波兰,近2000名东德难民汇聚在华沙的西德使馆门前,他们不愿再回东德,要求做一名西德人。

时间很快到了9月底,一直密切关注局势的西德外长根舍心里明白,他正在目睹东德的灭亡,他要为这堆烈火再添把柴。9月30日,根舍飞抵捷克首都布拉格,在使馆阳台上亮相,他宣布,在那里的东德人将获准移居西德。话没有讲完,欣喜若狂的听众就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西德的一位护送者随这些东德移民一同乘车奔赴西德,当他目睹列车梦幻般地从东德通过时,他也感到东德的日子屈指可数了。田野里,城市中,人们自发地向飞驰的列车挥动白手帕,以示声援,列车上的人十分感动。当列车开进东德某城市的车站时,他们的原持护照要被收回(这是东德方面提出的先决条件,以示这些人并非逃亡者,而是被东德驱逐出境的“叛徒和罪犯”),这些东德人表现出莫大的鄙视,不仅将身份证扔在了月台上,而且还将东德的纸币和硬币当废物扔掉。虽然这个车站已实行戒严,群众进不去,到处是可怕的秘密警察,可还是有一位当班的铁路官员脱帽,一位铁路工人把大盖帽拿在手中向他们致敬。几个小时过后,当列车载着这些乘客隆隆驶入联邦德国的境界时,他们齐声高呼:“自由!自由!”

东德人被送往西德的各个城市,成了新的西德公民。西德人像是欢迎英雄,又像是欢迎久别的亲人,不管认识不认识,老西德人与新西德人一见面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泪和着欢笑。各城市首先为东部来的兄弟姐妹提供了兵营一般的住处,从电视画面上可以看到,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大人孩子几家住在一起,尽管比较拥挤,但人人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各种食物、生活用品都是当地免费供应,同时许多城市积极为他们修建新房。

(五)游行去

一列列专车载着成千上万的叛逆者奔向西方,这使东德局势更加动荡,人民要求开放边界自由来往、要求两德统一的呼声越来越高。东部各大城市不断举行游行集会,广场上的群众讲坛和教堂里的自由辩论磁石般吸引着普通市民。莱比锡市更是欲罢不能,渐渐形成每逢星期一下午人们上街游行的势头。东德民众不仅喊“我们是人民”的口号,更喊出“我们是一个民族”、“德国,统一的祖国”等新口号,具有强大的感召力和凝聚力。

“我是一名电工,去过几次西柏林,在那边我认识了一个同行,他带我参观他的工厂,那里的工作环境多么优越,这一切我们同样需要,因此我主张尽快统一。德国,统一的德国。”他的话引起热烈掌声。

这时又走上来一位妇女,她讲到:“西柏林的确好,富足、文明、美不胜收。但是我认为应当把它的长处用来改革我们的国家。”这种观点代表了一部分中高级知识分子的意见,尽管他们同样不满东德政府,但希望通过改革挽救这个国家,而不愿看到这个国家消亡。然而没等这位女演说家讲完,听众就哄吵起来。人们已经等了四十年,耐心早已耗尽,任何“改革”、“等待”的主张都遭到大多数人的唾弃。

此时的东德政府还被顽固保守的昂纳克控制,甚至,一个镇压人民的方案在紧锣密鼓地暗中准备着。但是,今天的东德人民一改几十年来的逆来顺受,表现出荡气回肠的大无畏勇气和智慧。

10月9日这一天,七万莱比锡人举行了空前规模的示威游行,就在这个时候,“当局要严厉镇压”的消息也在四处流传。

市民埃瓦尔德·迪姆一家三口参加了游行,他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在一次党的会议上宣布了十点方案,内容就是反革命活动将于10月9日在莱比锡被镇压下去。“我非常担心。”他说:“……下午六点,我和妻子、女儿开车去市中心参加游行,我们加入了迪特里希环行路那里的行进队伍(当时看到机动警察全副武装,手持手枪、冲锋枪,在卡车里待命,所有的卡车都没有熄火)。我们高呼‘我们是人民!’如此壮观的场面使我受到鼓舞。我们的眼里闪烁着泪花,说不出是出于喜悦还是害怕。我们不知道降临到自己头上的会是什么,我们只知道一件事,我们不愿再像从前那样活着,管它降临到头上的会是什么!”

古德龙·菲舍尔,32岁,排版员,10月9日那天,她和丈夫早早把6岁的女儿哄上了床,然后她要和丈夫一起去参加游行,可丈夫不让她去,要她远远地避开政治,但是这次,她坚决要和丈夫一起去。她拉着丈夫的手,沿着库厄大街一路走去,她看到路边停放着防暴警察的大卡车,经过天鹅湖时,见到那里已被民兵包围,到了歌德大街,又看到了防暴警察,手持橡胶警棍,拿着白色盾牌,正集结待命。

37岁的家庭妇女苏珊·罗梅尔也赶来参加游行,她看到教堂被包围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要参与一场流血的冲突。她并没有回家,而是勇敢地走进教堂,那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示威者们唱着神圣的歌曲,还不断地高喊口号:“我们坚守在这里!”“我们是人民!”喊得最响的口号是:“不要暴力!”教堂里的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极点。苏珊事后回忆说:“我想我必须去阻止事件的发生。于是,我向歌剧公园旁站立的民兵走去,其它示威者也走了过去。我们与他们谈话,问他们:我们看起来像不像是这个国家的敌对分子?”

这时,有六个莱比锡人在紧要关头站了出来,他们共同起草了一份呼吁书,号召人们冷静,进行和平对话。呼吁书广为传播,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暴力避免了。

泰奥·奎厄特是一个工人民兵,那天晚上他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我不得不说,游行示威刚开始时,我们的确遭到谩骂,但是在那六个人的呼吁声明后,紧张局面开始缓和。我们发现示威者完全是正常人,高呼着‘我们是人民!’而我们也是人民的一员。”

这一天,莱比锡市七万民众的和平示威将被载入史册,有一位西方评论家评论说:10月9日的绝妙结局是:德国历史上第一次成功的革命以没有兵戎相见而告终。

1989年11月4日,在东柏林爆发了东德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游行示威,近百万人走上街头。11月7日东德政府辞职了。

(六)柏林墙被推倒

1989年11月11日晨东德士兵推倒波茨坦广场附近的一处柏林墙,成千上万的两德民众涌向柏林墙,冲破了这堵割裂东西柏林28年的水泥墙,紧紧拥抱在一起。冷战的象征——柏林墙被摧毁了。

在德国历史上,11月9日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大日子,这一天曾屡屡上演魔幻般的活剧,屡屡标出历史的拐点,比如:1918年11月9日,德意志帝国终结,德国开始走上共和之路;1923年11月9日,希特勒在慕尼黑发动政变失败;1938年11月9日,纳粹党徒一手策划了“帝国水晶之夜”,疯狂迫害犹太人。

而1989年的11月9日,则是一个梦幻般的伟大日子:修建了二十八年的柏林墙被推倒了,分裂了四十年的东西德人民迈出了统一的第一步。

东德宣布开放边界的方式是极富戏剧性的,而导演这场剧的竟是一个意大利记者。在当天下午的每日例行记者招待会上,主持会议的民德政治局委员沙博夫斯基已经准备收场了,意大利安莎通讯社记者里卡多·艾尔曼拼命摇晃手臂要求提问,沙博夫斯基不得不让他发问。他问道:“您曾谈到当局犯了很多错误。您是否认为您不久前介绍的旅行法草案是个错误呢?”

沙博夫斯基掏出一张纸,宣读了新旅行法草案内容,然后似乎是顺便似地说:“私人出国旅行今后无须说明理由。”接着又说:“按我的理解,该法从现在就生效,立即生效。”这时是下午6时53分。其实,当时新草案并没有获得通过。

这个时候,东德的其它领导人正在闭门开会,谁也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而东德的群众从电视实况转播中都清楚地听到了沙博夫斯基的话。世界各大通讯社几分钟后纷纷转发这一消息,称“民主德国开放边界,柏林墙不复存在。”

西德首都波恩,联邦议院中断了会议,向媒体发表声明。社民党主席弗格尔说:“这一决定表明,柏林墙在二十八年之后,失去了它的作用和意义。”议员们激动地唱起了国歌。晚8时15分,第一批约八十个东德人已经来到柏林墙边打探消息,到晚上11时,过境关卡上聚集了三万人。11时过后不久,东德的国家安全部少将尼布林下令打开了边界。其实,晚上9时30分左右已有数不清的人从东柏林进入了西柏林,东德的边防警察已经无法控制他们了。

柏林墙首先被东柏林的青年冲开,急不可耐的蓝衣金发的人们,像动画片里为逃生而狂奔的恐龙那样,霍霍有声地掠过查理检查站的玻璃窗子和惨白的探灯,向西柏林奔去。

“10点半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的朋友想带我们的女儿艾尔丝去西边,因为他们听说柏林中心韶泽街和伯恩霍尔姆街的边境通道开放了。我和丈夫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东柏林人日后回忆说。

“宽阔的街道上挤满了汽车,为了停车,我们不得不先朝反方向开了一段。可是,孩子们等不及了,他们先跑过去看热闹。那天晚上,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再也没有见到他们。人和汽车都挤在一起,一步步地向前挪,一米米地向前移--从东部到西部,没有任何人检查。我们三个成年人在寻找我们的孩子,自然是徒劳地在张望。他们走了--肯定‘到了对面’。于是,我们就自己徒步向维丁区走去。其他的东德人在这里四处乱跑,直截了当地问我们:选帝侯大街到底在哪里?”

东德出产的式样笨拙的小汽车被裹在汹汹人海里,越过被封闭了二十八年之久的勃兰登堡门,它们在人群里,像大水里的小乌龟那样颠簸着,大喜过望的人们用巴掌在车顶上砰砰地拍打,检查站的士兵们手里塞满了从东柏林带来的鲜花,因为这些花,铁青着脸的士兵突然变成了腼腆的、手足无措的小伙子。

通过决口向外涌出的人越来越多,悬念变成了狂欢,西方的主人也加入到变为现实的神话之中。他们冲向东柏林人涌入的入口处,给客人们抛去巧克力、石竹花和玩具熊,敲击客人们的两冲程卫星牌小汽车以示欢迎,他们甚至把客人汽车排烟的汽油味称为“自由的芬芳”。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相互拥抱,新结识的朋友痛饮香槟,人人眼里闪动着泪花。他们叫呀,笑呀,唱呀,跳呀,闹呀,一片沸腾,他们将柏林墙由一座监狱变为一个舞台,从而永久地驱散了那里的邪魔。在勃兰登堡大门前,德国人爬上了墙头,像马戏团里杂耍戏那样,把一个又一个的人拉了上去。他们打着V型手势,齐声呼喊:把墙推倒!并唱起“我们必胜”!

甚至连东德的边防警卫和国民军部队也被卷入这一欢闹的场面,他们在瞬间由看守变成同庆者。一位军官接受了插在他的步枪里的鲜花,那边又有一位军官羞答答地把自己的军帽赠给了一位姑娘,这位要军帽的姑娘给了他一个回报的吻。在勃兰登堡门前,还有一位军官起先坚守警戒线,不让群众通过,尔后在一位只想在有生之年体验一回步入另一半柏林的老太太的愤怒和痛苦的眼泪下屈服了,并亲自护送这位老人到了那边。

此时,有些人站在这道“反法西斯的防护墙”上开始用锤子砸墙,他们似乎真正想拆掉这座墙。

负责防卫城市中心地带的英国军人派出了一支军乐队来到柏林墙跟前演奏,不仅为了缓和气氛,而且也是为了对局势加以不露声色的观察,英国人还提供了不带标记的大轿车把游客送来送去。

“就像圣灵降临,就像天使张开了翅膀……”一位亲眼目睹了此情此景的德国作家这样写道。

(七)走向统一

在那个难忘的年头,几乎每一天都是节日。柏林墙开放的第二天,即11月10日,在西柏林市政厅门前,东西柏林人几十年来首次联合聚会。西柏林市长在集会上说:德国人如今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威利· 勃兰特这位在1961年柏林墙出现时的西柏林市市长,在1969年首创对东方缓和政策的前西德总理,德国社会民主党老一辈政治家,发出这样的感叹:“本来就是同根同属,现在又携手共进。”

西德现任总理科尔也登台亮相,他中断了对波兰的访问,风驰电掣般地赶回来,这位老练的政治家敏感地意识到:创造历史的时刻到来了。

几十年来德国人梦寐以求的国家统一,民族团聚,竟以这样的方式拉开了序幕。以往,曾经有人评论,德国人闹过不少次革命,但是都没有成功,原因在于德国人过于规范化,过于拘泥规章制度。但是1989年的秋天,东德人民却鬼使神差,没费一枪一弹就结束了一个时代。莱比锡大学的校长说:“难以置信,没有人被杀,没有人受伤,没有一块玻璃破碎,就像有位天使从这里路过洒下了鲜花。这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刻。”

普通的东德民众半个世纪以来还是头一次不用顾及威胁,他们像过节一样高兴,他们在西德免费喝豌豆汤、喝啤酒,免费看西德的足球比赛、听摇滚音乐会和交响音乐会。西德的银行星期六、星期天全天开业,让每个东德人领取100西德马克的“欢迎礼”。然后东德人就去商店买随身听和牛仔装,甚至连商店在这个时候也不用遵守严格的法定营业时间。东德人乘坐西柏林地铁可以不买票,西柏林还备有城市游览图、咖啡和香蕉,全部免费提供给东德人。

在那段魔幻般的时间里,两边的德国人都发现他们真是同根同族。西德人过去一直粗线条地支持统一,但同时又把他们的穷亲戚当成负担,现在却认识到,他们的的确确对自己的兄弟姐妹极为关心爱护。而东德人呢,此时被他们到处遇见的富裕和盛情弄得眼花缭乱。

1989年12月11日由东德、西德边防军同时行动,在一天之内炸毁拆除了边界上的全部界障,把二战后的冷战产物一扫而光。为纪念这一天,西德电视台播出一幕幕动人的现场镜头:屏幕上出现了三姐妹,姐姐在30年前迁往西德,从此和家人隔断了联系,离别时她们风华正茂,历尽沧桑后,铁幕拆除,她们终于久别重逢,此时的三姐妹,个个飞雪染鬓,她们无言以对,相拥而泣。

当我又一次看到柏林墙,已经是1989年的年底,我从拜罗伊特市回到柏林过圣诞节和新年,此时正是人们欢庆柏林墙开放的日子,我和姐姐再次来到勃兰登堡门前的柏林墙边。与上次截然不同,这里没有了岗楼的肃杀和墓地的悲凉,到处是欢天喜地的人群。柏林墙已打开了两个口,分别标识着:入口,出口。进出柏林墙两侧的人流排着队,有西德人去东柏林,更多的是东德人进入西柏林。蓝天下,国会大厦显得格外金碧辉煌,黑红金三色国旗在大厦顶端骄傲地飘扬。过了一会儿,有人爬上了柏林墙墙头,这在那段日子里已是常事,接着,又有许多人往上爬。墙下的人也不甘寂莫,不少人看来是有备而来,他们拿着锤子、凿子等工具,拼命地凿墙。一块块彩色的水泥块掉下来,被他们捡起,当成宝贝收好。这些举动既是他们对柏林墙仇恨的发泄,又是他们对柏林墙价值的新发现,当一件特殊的东西不久后将变成文物时,它便具备了极大的收藏价值。姐姐和我也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便留心寻找墙下被遗漏的彩色墙石,可是太少了。后来,我看见有两个男孩手里拿着铁锤和凿子正在凿墙,就走过去向他们借,这两个男孩很痛快地把工具借给我,我和姐姐便叮里当啷凿了一气。

凿柏林墙(亚历山大·阿维坎拍摄)

后来德国人把凿墙行为美誉为柏林墙的“啄木鸟”,看见啄木鸟就会想起健康的森林,在人造的隔断被夷平后,这里将只有绿叶与小鸟的和谐。

1989年11月12日一名男子挥舞起榔头向已经失去封锁意义的柏林墙砸去

我们这一天还照了许多照片:开放的柏林墙,来来往往摩肩接踵的人群,爬上墙头的男男女女,挥动锤子凿墙的少年……

从1990年6月13日起,300名东德士兵和600名西德士兵借助13台推土机、55台挖掘机、66台起重机和175辆重型卡车的力量,开始彻底铲除已被民众大面积捣毁的柏林墙。到这一年的11月30日,除了六段留作纪念的柏林墙,其余的全被铲平。混凝土被粉碎再生,铺设道路,250块柏林墙墙体以一万到十五万马克的价格被拍卖。

1990年10月3日德国正式宣布统一,两个德国并存的现象一去不复返,10月3日被定为神圣的“统一日”。

这一天,我在拜城上课,无法去柏林亲自感受欢庆的气氛,姐姐在电话里向我描述了那天的盛况:姐姐和几个中国人相约,一起来到市中心。好家伙!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好像全柏林的人都来了,全德国的人都来了,全世界的人都来了,到处是香槟、啤酒、鲜花,彩旗,小娃娃高高地骑在父亲肩头,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流下激动的泪水,年轻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碰在一起就大声说笑。晚上,礼花燃放起来了,钟声敲响了,一个统一的德国诞生了。

姐姐像一叶无浆的小舟,在人海中颠簸前行,同行的几个人早被冲散了。她随着人流来到东柏林的马恩广场,这里同样拥挤,同样热闹非凡,几个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正在演出节目。

狂欢之夜的交通几乎中断,姐姐最后是走回了住处,一看表已是凌晨4点了。

柏林,今夜无人入睡。

德国,今夜无人入睡。

这天,我虽然没有去柏林,却找到另外的参与方式。一早,我来到邮局,见一向冷清的邮局门口已经聚了许多人,在默默地等待。一会儿,大门打开了,人们有秩序地进入,在窗口排起了队,购买两德统一的纪念邮票和纪念邮折、首日封。每个人都买了很多,我也买了一堆,然后,一张张写上地址,给父母,给姐妹,给朋友……在第一时间寄了出去,我自己也留下一张作为珍藏。

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我能做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德国历史上,曾有过一次统一。

凡是读过德国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俾斯麦,他是十九世纪德国政治舞台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是统一德国的功臣。

奥托· 冯· 俾斯麦1815年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1852年,他进入法兰克福联邦议会,开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1862年,他被任命为普鲁士首相兼外交部长。

几个世纪以来,德国一直处于四分五裂状态,邦联小国各行其是,实现统一是当时许多有识之士的梦想。由于德国资产阶级先天不足,过于软弱,不足以带领民众走向统一,1848年德国曾爆发争取统一的革命,但最终失败了。

俾斯麦执掌相印后,立即宣布了他的实力政策。他在议会上说:“当代重大问题不是通过演说与多数人的决议──这正是1848和1849年的错误──而是要用铁和血。”俾斯麦因此得名“铁血宰相”。“铁血宰相”策划并指挥了三次战争:1864年对丹麦、1866年对奥地利、1870─1871年对法国,三次战争都取得了胜利,成功地实现了德国的统一。1871年1月18日,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在凡尔赛宫接受加冕成为德国皇帝,至此,以铁血政策所谋求的德意志国家的统一完成,俾斯麦就任帝国宰相,实现了他曾经讲过的“让我们把德国扶上马,它便会策马奔腾”的预言。

一百多年前的那次统一,靠的是战争,是铁和血,是上层人物的作用。一百多年后的这一次统一,靠的是民众的力量,人民的意志,是用和平的方式。德国人为此而深感自豪,在那些难忘的日子里,在那块古老而年轻的土地上,到处是黑红金三色旗帜在飘扬,到处回荡着庄严的德国国歌:

争取统一、独立和主权,为我祖国输肝胆!

我们从今努力不懈,兄弟一般心相连!

争取统一、独立和主权,这是幸福的根和源。

幸福光辉照亮祖国,繁荣富强永向前!

联合国【历史上的今天】1989年11月9 日,冷战的标志建筑柏林墙被推倒。二战结束后,德国分裂,柏林被划分成东柏林和西柏林。1961年,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开始建造柏林墙,阻止其人民跨越边境。随着东欧各国政局发生巨变,柏林墙在1989年倒塌,两德在1990年10月实现统一。图为联合国总部花园内矗立的一段柏林墙。

【历史上的今天:柏林墙倒塌】1989年11月9日,全世界的电视观众目睹了在柏林上演的伟大一幕,长久以来作为东西方对抗最有力标志的柏林墙最终被推倒了,有1%的东德公民涌入西德与他们自1961年因关闭边境而被迫分离的朋友和亲戚们再度团聚。视频为柏林墙倒塌现场,人们欢呼雀跃。

原作者:李英 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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