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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臭的空气、腐烂的树木、疾病缠身的动物——这就是西瘟疫之地。
刚踏入寒风营地，两人就看见了一队刚从前线撤下来的士兵。沉重的铠甲和长时间的战斗已让他们不堪重负。有一个士兵刚把头盔摘下来，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联盟守军的指挥官阿什拉姆离开了搭建在山顶上的了望台，大步朝营地中央走过来。“罗尔斯中士，罗尔斯中士，在吗？”他的呼喊声中夹杂着明显的焦虑不安。
“中士挂了，长官。我是费莱下士，现在临时接替他的职务。”一个断了右臂的士兵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中士死了？”阿什拉姆眨了眨眼睛，“怎么回事？”
费莱无奈地叹了一声，“弩车小队掩护我们冲过了桥，但马上就遇到了几只憎恶。中士连人带盾打到了天上，我估计他当时飞得有光明大教堂的尖顶那么高，然后摔成了好几块！该死，敌人明显做好了准备！憎恶冲到我们人群里，看到会动的就砍；那些狗娘养的巫师就躲在后面用法术攻击我们，真恶心！”
“你们伤亡情况如何？”
“死了26个人！包括我在内的8个人受了伤。至于我你可以放心，但另外几个伤员大概活不过今晚。其余的看起来还可以，但就是太累。”
阿什拉姆铁青着脸，一拳打在一棵摇摇欲坠的松树上。他环视四周，安然无恙的士兵已经越来越少，人群中弥漫着显而易见的厌战情绪。只有两个人看上去还比较有活力，但他们并没有穿军装，看来是今天才从后方过来的冒险者。
“喂，你们过来一下。”他一边喊一边向他们招手。
塞尔娜很快跑到他面前；维恩则仿佛根本没听见，低着头钻进了人群里。
“你们是雇佣兵吗？”阿什拉姆向面前的少女问道。
塞尔娜点头，然后指了指她的同伴。“虽然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我是职业佣兵。”
“能帮忙吗？”指挥官匆匆向她行了个军礼，“我们正在准备进攻安多哈尔，毁掉天灾军团设在那里的监视哨塔。但是现在我们人手有点不够。”
“愿意效劳。”塞尔娜非常干脆地做出了回答。
“虽然你们是佣兵，但说到报酬，很抱歉……”
“不需要。”塞尔娜微笑着向他摆手，“毕竟我本来就应该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呵呵。”阿什拉姆勉强笑了笑，“即使你是佣兵，也不能摆脱女性的身份。没有哪个女性从一开始就应该站在队伍最前方吧？”
“有的。”塞尔娜斩钉截铁地说道，“特别是在对付那些威胁自己祖国的敌人时。”
“洛丹伦王国的那个传说？”阿什拉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关于刺刀公主的……”
“喂，指挥官。”维恩突然喊了一声。
正在谈话的两人同时转过头去，看见他正伸手指向暮色之中若隐若现的哨塔。
“我帮你拆了那几个碍眼的玩意儿，但能让我借用下乌瑟尔之墓里面的一件东西吗？”
坐落在悔恨岭东方的乌瑟尔之墓与往日一样安静。在疮痍满目的西瘟疫之地，惟有墓地四周是洁净的。最伟大的圣骑士——光明使者乌瑟尔长眠于此。一走进墓室，就能看到他的雕像。他保持半跪姿势，一只手拿着圣契，另一只手则坚定地攥着伴随他整个传奇人生的战锤。雕像的神情与他生前一样坚毅，深邃的双眼正对着北方的安多哈尔——那是他阵亡的地方。即使已经去世多年，纯洁的圣光依然庇佑着他的灵魂。在坟墓的四周，连最具腐蚀性的瘟疫也不敢将污秽的脚步向前挪一丁点。树木与花草依旧生长得很茂盛，甚至连天空也不是那样阴霾可怖。
守墓人赛尔丹尼斯是一位年长的暗夜精灵牧师。维恩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便轻轻点头，示意对方顺着他身后的地道前往乌瑟尔的遗物所在之地。
“为什么你要放他去那里？他可是要去拿走光明使者生前的东西啊！”他的这个举动显然令随后赶来的塞尔娜大为不解。“指挥官也是，根本就没表示一点劝阻。光明使者的墓地不应该是随便就能动的吧？”
赛尔丹尼斯摇摇头，“事实上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
“你来看看吧，光明使者的遗嘱。”牧师朝她笑了笑。
塞尔娜按照他的指引走到雕像背后。在大理石的底座上镶嵌着一块乳白色的水晶，上面刻的铭文跳进了她的眼帘：
“吾一生与圣光为伴，吾沉睡于此。吾永不离弃此地，永望吾国之方向。白银之手，公正之心……追随圣光之人，对抗邪恶之人，持吾之剑……笃守信仰，愿圣光永伴汝左右……乌瑟尔·光明使者。”
塞尔娜挠了挠脑袋，“文绉绉的，不太好懂。这段话的意思是如果谁愿意对抗亡灵天灾，谁就有资格拿起他的武器？”
“对。”赛尔丹尼斯轻轻颔首，“但还需要有坚定的信仰。虽然光明使者生前用过的武器都或多或少带上了他的力量，但对于一个不懂得圣光知识的人而言，和普通的兵刃没有区别。而如果是那些邪恶的化身，譬如说恶魔或是亡灵，想要染指这些武器，就会被神圣之火烧成灰烬。”
“让武器去甄别持有者的好坏吗？”塞尔娜耸了耸肩。
“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话……”牧师没有正面回答，“为何不亲自去看一看？”
地道里没有灯火，但却很明亮。沿着阶梯向下，每走一步，都能切身感受到奔腾的力量扑面而来。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自己正被温暖的阳光所包围，又像是某种特别的魔法使人精神振奋。塞尔娜惊叹圣光的伟大，但想到最接近光明的人以一幕悲剧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就不由得叹起气来。
走下阶梯，再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面前豁然开朗。出现在面前的是一间宽敞的大厅。秘银制成的棺材就被摆放于大厅的正中央。
维恩站在棺材旁边，正准备动手将棺盖打开。
“喂，等一下！”塞尔娜不禁喊了起来。
维恩就像是没听到，双手已经抓在了棺盖的缝隙上。稍微一用力就拉开了它。在棺盖落到旁边的同时，一道夺目的金光从棺材里绽放出来，将整个大厅映照得极度灿烂，甚至令塞尔娜几乎睁不开眼。
恍惚之间，她看到维恩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狰狞。他完全无视刺目的光芒，双眼死死盯向棺材里面，连眨都不眨一下。片刻之后，他竟然把手伸了进去。
“维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塞尔娜大喊道，“这是光明使者的安息地！”
维恩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的目光相交的瞬间，从他的双眼里突然射出像恶魔一样狠毒的凶光。塞尔娜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但对方的眼神一下子又变回了以往那样，似乎刚才的凶恶只是个幻觉。他的手缩了回来，手心里多了一个用白色的丝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从形状上看，这似乎是一把尺寸有点大的匕首，或是那种任何人都能轻易挥舞的短剑。他摆弄了一下这东西，随后就像理所当然一样将它放进了自己的靴筒里。
“大小姐，你是来看热闹的吗？”面对发呆的塞尔娜，他的语气依旧像之前那样轻松。
塞尔娜愣了不短的时间，总算从刚才的呆滞中回过神来。她连忙跑到棺材前面——她得确认这个无礼的家伙有没有一边随随便便地拿东西，一边亵渎逝去的尊者。
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维恩！”
“怎么了？大小姐。”维恩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塞尔娜不打算静下心来和他讲道理，“为什么这里面是空的？”
“本来就没多少东西。”维恩竟然纵身一跳，大大咧咧地坐在棺材沿上。“乌瑟尔的尸体大概根本就没被搬到这里来吧。你以为这块墓地真是他全部家当的综合市场？”
“你明明拿了东西！”塞尔娜气得面红耳赤，“综合市场？你把光明使者当成什么了？！”
维恩冷笑了一声，“我？既然你也看到我从这里拿走东西了，那他就是送我东西的人。”
“这样就完了？”
“那还要怎样呢？”维恩拍了拍棺材，“我不管你们对这个人有什么敬仰，反正对我而言，他绝对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伟大。相反的，我认为他是个伪善者。”
“伪善者”这三个字无疑点燃了塞尔娜的怒火。她不禁回想起那天在奥特兰克山上这家伙说过的话。对死者无动于衷、侮辱骑士道，现在更是胆敢亵渎光明使者的墓地！
“你这个……”她攥紧了拳头，打算狠狠打这混蛋一下。
“停手，女佣兵。”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被怒火烧昏头的塞尔娜转过身，看到赛尔丹尼斯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大厅的入口。
“牧师，你看到了吗？这个人……”塞尔娜气冲冲地喊道。
“我当然看到了。”赛尔丹尼斯缓缓地说，“你太冲动了，孩子。”
“我冲动？”塞尔娜脸上的愤怒顿时转变成了茫然，“我哪里有错吗？”
“我不是说你有错。”牧师一边叹息一边摇头，“是你旁边这个人没有错。”
塞尔娜怔住了。赛尔丹尼斯已经走过她身边，站在维恩面前。而维恩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坐在棺材上面。
“真令我惊讶，你竟然是契约者。”赛尔丹尼斯向他行了个礼，“你和克罗……”
维恩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那就难怪了。看来我的猜测还是很准的。”赛尔丹尼斯脸上很平静，“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但我从你的缔约对象……呃，那位大人那里知晓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虽然以我的立场不能明确地支持你，但我能理解你的举动。”
“我应该说谢谢吗？”维恩冷冷地说道。
“不，没这个必要。”赛尔丹尼斯摇头，“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和你的缔约对象是同族，也略微知道一点以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也不是为了听你道谢才在这位少女面前替你说好话的。我来这里只是让你放心，我不会阻止你拿走光明使者的东西。”
维恩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旁听这两人对话的塞尔娜则是越来越茫然。赛尔丹尼斯和这家伙认识？而且，作为受人尊敬的“守墓人”，他竟然为维恩辩护？这怎么回事？完全没有道理！以前不是没有亵渎光明使者墓地的人出现，但都被他赶跑或是制服了。但他为什么可以放任这样一个人拿走乌瑟尔的遗物？
赛尔丹尼斯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微笑着转过身来。
“佣兵女王，我并非是想袒护什么罪人。请相信我，任何冒犯光明使者，亵渎圣光的人都会面临神圣的制裁。但如果要从中找出一个例外的话，也许就是他了。很抱歉，现在的你一定无法理解这样的事。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塞尔娜不知道说什么好，惟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于守墓人的话，她除了吃惊，更多的是不解。维恩这个人凭什么就有那样的资格？圣光不会容许所谓的特权存在。但为什么追随圣光的赛尔丹尼斯又会允许这样的特权？
离开乌瑟尔之墓，昏黄的阳光已经渐渐消逝在西方残缺不全的地平线上。白昼马上就要结束，艾泽拉斯将迎来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而这也是寒风营地的联盟军队计划向安多哈尔发动突袭的时刻。到时候，已经精心准备了一整天的联盟士兵们就要与亡灵天灾展开今年最激烈的肉搏战。
维恩也将要兑现他对指挥官的承诺。尽管这承诺显得非常扯淡——他竟然信心满满地说要干掉新联盟用了四年多的时间都无法摧毁的哨塔。
塞尔娜朝身旁的这个人瞟了一眼。维恩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对着夕阳伸出自己的双手。这时候，塞尔娜才留意到他的右手上有很严重的烧伤。而且从外表来看应该是不久之前的。更令她惊讶的是，这样可怕的伤疤竟然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片刻之间，就已经有大半个手掌变得完好如初。
这种恢复能力是人类具有的吗？
“喂，大小姐。”维恩突然开口了，“赛尔丹尼斯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塞尔娜没有再去思考伤疤的问题了——维恩的话令她不悦。
“这个有点难。”
“尽量吧。”维恩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就越好。”
他突然转过身来，用身体挡住了夕阳，和塞尔娜变成了面对面。本来就离得不远的两人现在互相之间都能看到对方的瞳孔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我不是你的敌人，大小姐。”他此刻的神情异常严肃，“不要敌视我，那样对我们都没好处。即使我们在很多时候观点都是相反的，但还不至于要为此动手。我没兴趣伤害善良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做那些被人唾弃的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尝试相信我。”
“我对你一无所知。”塞尔娜有点语塞。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家伙如此郑重的模样。
“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维恩一脸正经，两只手却悄悄地朝她胸脯伸了过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我明白了。”塞尔娜双拳一齐朝他脸上抡过去，“你是存心找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