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着你久违的背影,有一点不真实的情绪,好像一出哀愁的电影,全世界忽然间都安静。
——哀愁.辛晓琪
小时候,听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就知这厮没想再当一条活汉,却未知二十年后能否活成一条好汉。若果有一条败汉,你信他能接着活二十年把自己活成一条好汉么?我觉得流一把好汗都难。他却真用二十年活出了一场好看,自他二十年前第一次举办自杀式演出开始。“我热身热了二十年了,你们热身了吗?”
选择了娱乐圈,你背负惹人热爱的宿命,更赐予了观众嫌弃你的权利。“需知香港是有两个红馆,一个是红磡体育馆,另一个是红磡殡仪馆,Michael.Jackson就热好了身,可惜订错场,去了另一个。”无论如何,人生有时就是去错了场,热身再好也不过一场灰烬。
横眉冷对千夫指是个无伤比喻,当千夫们真用手指们戳你,大概很受伤,这是舞台和报纸、银幕之别。取消了距离,吉光片羽是你我的致命暗器。二十年前,他的舞台举办了第一场生前葬礼,“我比伟大的艺术家更伟大,在于我死后都不会受到别人重视”,那一场丧礼叫《娱乐圈娱乐史》,他选择了这个方式,用最痛的方式结束自己演艺生命。“你说一个笑话给人笑没人笑,雷公都想劈你。我说了笑话20年。”有足够多的灾难垫脚,平凡才会幸福,没人猜到这种艺术式自杀的自杀艺术延续了他的艺术生命——20年后你我见证了他的《娱乐圈血肉史II》。
成功高居理性高塔,失败低陷人性陷阱。他的表演是从低谷人生中勉强挣扎摸光的手,所以从来虐心,在这个对失败不诚实的世界,好看的薪单比不上银幕人性动人,隔着别人流血才有余地给自己安心留泪。是以对于女演员而言,“死丈夫是左丹奴”“死儿子是LV。”从你我人生劫来的痛够痛,才够分给更多人。在我国,外文不好不用做创意,演技不假不成偶像派,而痛不够痛,大家不悲不喜就会愤怒。你我的失败会是他人成功之母。你我血肉是他的方法演技,是她的独家角色,他的奥斯卡金像奖。“深层次来说,这个影帝是打劫了那个劫匪的人生。”不吃人间烟火是浪漫,不给吃人间烟火是折磨,无论如何,选择在选择的一刻,已经决定了的位置:你在错位中奠定成功人生,还是我失败在人生本位。
人生有很多金句,看似警示牌,像我常安慰女人用的“过去已经过去,未来远远未来”,似是重生祝福,其实是验尸报告,你的一生最珍贵的感情点就在这重生和过生之外,毫无用途。没人警告你“命运出没出意”,生命伊始往往就是一次“中出没注意”。“我从百多人的场,一场又一场,来到了万多人的红磡体育馆。”二十年,他打开一个个新鲜得发烫的伤口,金融风暴、非典流行、金融风暴II、金融风暴III……与受伤的大多数同呼吸共命运,鼓动一场场的热笑。他是劫痛济贫的佼佼者,好比班中优等生,他没了别人可抄,甚至被抄他抄得最像他的代替,而抄自己抄得不够好别人便会操他。观众热爱新鲜感,你不新鲜了,再多伤也不带感,连最含蓄的报纸也挪揄黄子华已经“淡出”。“阿强跟我说,你一晚就玩完了怎算淡出?这也叫淡还有什么叫作浓呢?”
小时候,听到“请大家把与考试无关的都拿上讲台”,总有把自己放上去的冲动,大时候,看他的表演总会在想,如果能同样举办生前丧礼,要扔掉什么:很多爱情都只是艳遇,许多的成就不过是一时运气与虚荣,最终放上台上的甚至称不上梦想,它是梦、是想,却没有现实联系起来。拿自己上去舞台,究竟有什么像伤痕一样,与自己最密不可分?分得开伤痕的,是另一个伤痕。劫富济贫,让少数贫的停止贫,而多数贫的继续贫。但劫痛济贫却让曾经共同的模糊血肉经过了洪炉火,给与人热量与营养的,类烤肉似的滋味。“我就是火柴男,如果我不燃烧,我就是一根废材。”这是黄子华的血肉。明星是吸气鬼,以吸人气为生,人多身体棒,所以进不了这个红馆就要去另一个,观众素来与天地同寿且不仁。“今天我能站在这里,即使有人用一套最好的戏给我,即使是甄子丹演武戏替身,梁朝伟做我文戏替身,当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反正是一部人类看完很感动,动物看完很冲动的戏,我都不会拿这个舞台跟你交换。”这是血肉的圣餐。
“请大家给些面子,我是在跟大家分享二十年的人生。”话毕一刻,万众触目的麦高 峰垂下了,灯光不看任何人地沉默。我们曾经以堵他的话为荣,乐看他为扭不转话题而撒娇,但这次却害怕,他不再拿起那一支让我们喜乐与共多年的麦高峰。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一支搁在一角的麦高峰是什么重量。“没梦想的人被有梦想的人逼死。”没有梦想,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像忘记故乡的候鸟一样,进退失据,不知冷暖。当你的梦想要让一万人去笑,那么生命就在笑声中延续,好比长夜焰火,转身成灰,有人却收获梦想、浪漫、爱。
“假如最惨、最可悲的事你也可以开怀大笑一餐,你这个人便自然豁达,如果你只能对好玩、好笑的东西大笑一餐,我便要问一句,世上那有这麼多好玩的东西。我觉得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如果任何事均可一笑置之,那你便会变得豁达。”无论如何,你我抗战二十年,为的是不让这个世界的战火在我们的心里留下一刹硝烟。你我共同抗战,终须一别,镁光一暗,发配回眼前的生活,只是心底还想着,某一个小事情是否你也偷看过我背影。冬临花败,春暖花开,留得根在,一切如常。
一年后,等着你的再度重临,告诉我们,无论如何,我们的失败原来这么好笑,我们原来血仍未冷,活过了——我们第二十一年的抗战。
P.S:本文“”内文部分大半摘自黄子华《娱乐圈血肉史II》,小半摘自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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