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电影赏析
有很多人评价,《活着》是张艺谋拍摄的最好的一部影片。影片以主人公福贵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为叙述主线,运用各种电影语言,间以夹杂黑色幽默的调侃手法,在讲述主人公福贵令人心酸的过程中,以独特的角度再现了当时那个年代中国众多福贵们的生活现状。
以现在的眼光看来,那个年代的生活条件实在太过艰苦。在天灾与人祸的双重欺压下,福贵们贱若蝼蚁,卑似草芥。但是即使面对这样艰苦的生活,他们却依然能保持着乐观的态度和炙热的情感。
而这也正应是影片值得仔细咀嚼的经典之一。电影中虽然处处弥漫着那个特殊年代所独有的凄凉感、彷徨感,但导演依旧能够从这些死气沉沉的历史重负中揪扯出值得让人为之欣然一笑的小小感动,并携带着这份独属于那个特殊年代,特定人群的“傻呵呵”热情,跨过历史的鸿沟,感染到对那段历史完全陌生身在彼岸的我们。从而令我们在观看影片之余,不由自主地与主人公一起发出“活着真好”的深切感触。
与其他同时代的影视作品相比,上述这点不得不说是导演张艺谋令人称道的高明之处。张艺谋并没有局限在对那个年代持批评态度的固有小圈子里,他跳出了这个一成不变的观点,以特殊的发展眼光,从作品中挖掘出了适用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东西。
与时代相比,个人的力量固然有限,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也恰巧是这一个个卑微渺小的福贵们,构成了整个时代。时代的变迁我们不能阻止,但在这随波逐流的过程中,我们却能够以个人的态度去感染并影响着整个时代。
张艺谋正是从这个令人生畏的年代中,挖掘出了所有福贵们共同的,企图以个人主观态度改变苦难的愿望——即就是用人性的光辉去温暖冰冷的现实。在《活着》中,抛却那些特有的历史印记,最让我感动的却恰是人与人之间的淳朴无私。整部影片,除却最开始夺取福贵租屋的龙二,其他出现的人物对于富贵几乎都有帮助提携的恩义。虽然这些帮助,都没能改变福贵的悲剧(当然也不能改变他们自己的悲剧),但这些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与感动,却让我们找到了福贵继续活着的原因:即使黑暗困苦复沓而至,但“小鸡长大了就是鹅,鹅长大了就是羊,羊长大了就是牛。”虽然说“牛不能长大变成共产主义”,但等“牛长大之后”,日子就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了。福贵相信这一点,我们在观赏影片之余,对于这一点,当然也会变得坚信不移。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从影片的一些细节方面去看看其中所运用的一些艺术手法和表现形式吧。
影片在细节方面的处理
影片从主人公福贵的年轻时代开始,一直讲述到福贵的老年。故事从40年代开始,跨越了福贵的大半人生。要在短暂的时间内讲完主人公一生的故事,是电影艺术所独有的特殊魅力。但在这短短的130分钟里,《活着》所讲述的福贵的一生却丝毫不显单薄。
在影片中,我们能够很明显的发现导演将福贵门口的那条“街道”作为了历史变迁的印证者。每次年代的转换,都会在转换镜头开始出现一个由同一角度所拍摄的街道画面。随着街道景物以及行人衣着等细节之处的变化,观众可以很容易的明白电影所传达出来的时代特征。这样的转换方式虽然不能称之为十分高明,却是一种很简单很有效的表现方式。每一次同一角度街道画面的出现,都能使观众之前的心情稍稍平复,缓冲之后再投入到接下来的情节发展之中去。
另外,影片在很多细节的处理方面也是很值得人思考的。比如,福贵的儿子有庆死后,家珍在祭坟时把儿子死前的饺子和刚做的饺子都拿到了坟前,我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这两份饺子之间明显的差异,时间稍前的那份饺子明显已经有了脱水的痕迹;再比如,福贵女儿凤霞和二喜结婚前,二喜给福贵家画了一幅主席像。在之后的情节发展中,观众们也能很明显的看出时间推移在这幅墙画上留下的斑驳痕迹。影片中有很多这样值得思考的细节,这样的细节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在很多方面,对于细节处理的看法,却也正体现出了导演的专业水平与对影片内涵的理解深度。曾经听人说张艺谋拍摄《红高粱》的时候,为了拍出尘土飞扬的效果,硬生生的往拍摄现场运送了好几卡车的黄土。反观现在很多所谓的大制作,却总是在这些细节方面大出洋相,虽说这些细节之处的差错并不会对整个影片的发展产生阻碍作用,但这些差错却无疑也使整个作品失色不少。
影片在音乐方面的运用
《活着》讲述的是中国最低层劳动者农民福贵一生的故事,所以影片在音乐的选择运用上并没有采用过多复杂的表现方式。除了属于那个特殊时代的红歌和宣传广播以外,影片中运用最多的就是配合福贵皮影戏演奏的戏曲音乐以及曲调苍凉哀婉的二胡调子。这两种音乐很符合福贵这个人物的特点,而且带给观众的听觉感受也非常相同。
福贵一出场时,就是在茶馆赌场赌博,赌博之余,他还配合着二胡调子嚎了一嗓子。这个时候,二胡音乐传递给观众的信息是福贵颓废糜烂的封建少爷生活;福贵被共产党俘虏,最后踏上回家的路上,这时背景二胡音乐所传递出来的则是福贵历经艰险终于得以回家与老婆孩子见面的迫切欣喜之情;而在凤霞出嫁,富贵和家珍望着女儿和女婿的背影时,背景里的二胡却又向观众传递出父母和儿女分离时一方面欣喜另一方面却又舍不得的矛盾心情。总之,你可以看出来,影片所选音乐的表现手法虽然单调(主奏乐器只有二胡),但是二胡却都能很好地与故事发展的场景和人物的心态很好地结合起来。这也就能使影片中的音乐自成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主线,从而将故事主旨表达出来。
另外,富有时代气息的红歌和广播宣传也复合的很好。影片是根据余华小说《活着》改编的,原著小说中有讽刺文革的情节表现,可是如果不加思索的就把小说情节搬上银屏的话,就很难表现出小说中所渲染的气氛。因为电影属于和小说不同的艺术形式,其对情节心理的表现手法也大相径庭。因而在这里,导演选用了很具有时代气息的红歌和广播宣传,以电影所擅长的手法表现出了小说里叙述的情节背景。另外,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发现,配合着宣传广播所出现的,往往还有镇长等一系列群众对于“共产主义”以及“未来美好生活”的展望:“村里办了食堂,砸了锅,谁都用不着在家里做饭了,省出力气往共产主义跑,饿了只有抬腿往食堂门槛里放,鱼啊肉啊撑死你们!”这些话语现在听起来很是好笑不可思议,但是配合着那些特定的红歌背景,却很好的表达了导演对那个时代的批判:共产主义真的会这么容易实现吗?
影片在代表实物的运用
影片中,几乎贯穿整个故事,最具代表性的实物恐怕要数福贵的皮影和皮影箱子了。皮影道具的出现并非偶然,它象征着属于那个年代的福贵们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理想与希望。在电影中,这种运用现实存在的物体传递作品主旨的表现方式就相当于文字写作时所运用的“借代手法”。
影片中,福贵少爷最开始以看皮影戏作为消遣;之后福贵以表演皮影戏为生;战争开始以后,福贵就将保护皮影顺利回家作为他的一个小小的愿望;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也就是在所谓的“已经看到了共产主义黎明曙光”的前夕,福贵的这箱皮影却是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我想,在这里,导演在讲述一箱皮影命运的同时,也讲述了那个年代福贵们的命运。这里对于大革命的讽刺,当然也是不言而喻的。虽然有镇长在一旁告诉他“共产主义即将到来”的美好愿景,但福贵看着皮影在他面前被燃烧殆尽,依然有些不舒服,因为,他再也不能唱皮影戏了。被作为反革命老旧文化烧掉的皮影,从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在当时高压政策下人们被压制扼杀的文化信仰。导演在这里,特地给了皮影被烧时的一个特写画面,这个画面也足以让我们深思。不过,幸运的是,皮影烧了,却还剩下个皮影箱子,剩下的皮影箱子,还能装小鸡,当然也可以再装其他别的东西。另外,导演在影片结尾再次提到皮影箱子,也正是表现了导演对以后乐观的愿景。毕竟,文化大革命是一个特殊时代的特殊产物,这个特殊,肯定终会有结束的一天。
影片在光线布置方面的运用
就影片整体的画面风格而言,是偏于清新明快的格调。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很干净,当然也会使观众产生很舒服的视觉享受。
影片在很多场景的表现方面,都很好的运用了光线的布置,从而使画面在和谐之余,也配合了整个故事情节的发展。
影片中,有两处离开的背影最让人难忘。(凤霞结婚离开是白天,所以在这里不讨论光线布置的问题)第一处是家珍乘着黄包车离开的背影,另一处则是春生离开的背影。很巧合的一点是,这两处背影的大背景都是那条表现时代变换的街道。两人离开时,导演偏偏却给两处街道打了比较强的光线,从而使得人物背影的剪影很清晰的呈现在画面中。再加上特地留给这两处场景比较长的镜头展现时间,使得画面极富纵深感。这样的安排,可以留给读者充分的时间去体会看着这个背影的人物此刻的心情。这一电影的表现手法就十分高明了,一下子就把观众“拉”到了电影里,并将影片中人物的感觉赋予到了观众身上。说得夸张点,就好像实现了3D电影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