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雅雨 雅鱼 雅女》
作者：正名先生
雅雨——被爱情迷醉的小姐扑出闺房，白色的裙袂在风中飘飞。
雅鱼——把宝剑藏在头颅里面，让身子去诱惑那些馋嘴。
雅女——我用眼睛捕捉你的美丽；我也曾想用手指确定其真实性。
“雅雨雅鱼雅女”，是四川雅安的三绝。有幸亲历，品尝，目睹过这三绝，因此写下了上面三句感言。
七年前初到四川，一位文友给我介绍一个名叫“老饕”的诗人，说他是个四川通，可以带我去四川的各大名胜走走。我见到“老饕”的时候，有些意外，是个看上去才二十多岁，实际年龄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身上最大的特征就是留短平头和唇上蓄着胡须，穿一身仿绸的有七个盘钮和两个大的口袋的对襟中装，我猜想他是在模仿哪个名人。“老饕”的确如朋友所介绍的熟悉川内的各大名胜。当时重庆还属于四川辖地，我们就从重庆朔流而上，经泸州，宜宾，游历了“蜀南竹海”等旅游名胜。然后由川东西下。
接近雅安的那天已经是下午，我们坐的长途车中途抛了锚，驾驶员下去修理了好大一会，我因为疲倦就索性打起瞌睡来。不知过了多久，“老饕”把我叫醒，说已经到了雅安了。我睁开眼，往窗外看，车已经在雅安城内了。不知什么时候，一场细雨已悄然而至。那就是“雅雨”？“老饕”给我讲过雅安有三绝，其中第一绝就是“雅雨”。“雅雨”之绝，在于它不是跟随阴天而来，它是那种乘兴而至，乘兴而去的性格。果然，看天空中没有多少阴云，白白亮亮，清清爽爽的。
下了车雨还没有停，不过已经小了。我看见满街的花雨伞和若无其事地走在细雨里的行人。我和“老饕”也饶有兴致的在雨中穿过几条街，到了一个叫“文化宾馆”的旅社。
“老饕”一路上安排的都是这样的旅社，名称都是宾馆，价钱不贵，设施倒还过得去。我曾想，“老饕”如果去干导游的职业也该是不错的……
这些旅馆的服务员大多认识“老饕”，这次服务台的小姐老远就招呼：“饕哥，怎么好久不来？！”
“老饕”应声：“不是来了晒。”
那小姐挤挤眼说：“可惜小芹（音）这两天不在”……
“老饕”压低声音问：“咋回事？”
那小姐说：“陪一个客人去碧峰峡了”。
“老饕”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虽然很快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这一晚显然心不在焉。以我的阅历，猜想那个“小芹”——我不知道是姓还是名？——一定是“老饕”上心的相好一类。他不说，我也不便问。
落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老饕”就领我去品尝雅安的第二雅：“雅鱼”。
雅安虽不大，可它傍着的“青衣江”却很有名。据说咱们老祖宗女娲氏补完了天的最后一道裂缝就在这儿歇脚，参考鲁迅的说法，女娲娘娘应该就在这儿把中国的亚当夏娃制造出来的。关于女娲补天的故事，应该没有人质疑，而她补了天之后怎么样了？好象众说纷纭，按雅安人的说法，女娲就在这儿永久休息了，留下了一群原来守护她的青衣女弟子，徘徊不去，久而久之，这些青衣女弟子便变成游曳于绿水红石之间的雅鱼，身上 的铠甲化为美丽的鱼鳞，身子的曲线化为鱼身的曲线，而腰间的佩剑因没地方放，就藏在头颅之中。
不知青衣江的名称就是由这样的故事演化而来还是这故事是由这青衣江演化而来？。“老饕”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们就坐在青衣江边上，是有一张桌子和一顶大雨伞的大排挡，当地人称为：“冷啖杯”。这一次，“老饕”的诗情迸发了一下——
问江水为何褪了青色？
是岁月的风尘打磨了它的衣裳。
按青衣江的名称来看，相信它的颜色曾经是青的，而不是现在见到的浑黄的颜色。我后来到了乐山，青衣江也流经那里，看上去颜色也很浑浊。有许多事情，原来是带着问题来的，但到了诗人的嘴里，就被云遮雾罩的浪漫掉了。
雅鱼端上来，一红一白两尾——不是一红一白两尾鱼，而是一红（辣味）.一白（淡味）两种做法——都用一个比汤碗大一点的搪瓷盆子盛着，——搪瓷盆子不敢恭维，看上去遍体鳞伤的。这鱼好象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头略大于身体，身体也不见所谓美妙的曲线。
“老饕”似乎猜到我的心思，便把筷子插入那尾白味的鱼的脑袋，将它分开，然后从里面夹出一枚手指大小的骨头，样子象一柄没有剑把的宝剑。“老饕”拈着骨头说：“到雅安来的人都要尝一尝雅鱼，可“资格”（正宗）的雅鱼和“歪”（仿冒）的雅鱼区别就在这里”。
雅鱼的味道现在回味起来真的模糊了，好象肉很嫩，有些入口即化的感觉……但并不特别鲜美。我的故乡在宁波甬江的入海处，不远就是被称为“中国第一大鱼场”的舟山，我从小就是被各种各样的鱼和鱼汤喂大的……也许因此养成了一种先入之见，没有什么江里的鱼和河里的鱼的味道可以超过海里的鱼。
虽然雅鱼的味道已经模糊，但雅鱼的煮法我还是有些印象，就是除了放少量的盐和葱结外，什么佐料都不放，用预先盛好的“天落水”（雅雨）放在沙锅里用文火慢慢的炖。顺便说一下，那时的雅鱼，十多块钱一斤，两尾鱼，大概五斤左右，烹调费是不算的。
领略了雅雨，品尝了雅鱼，就该轮到传说中的雅安第三绝：“雅女”了。子曰：“食色，性也”，我不讳言，我从到雅安下车起，就一直在留意雅女，看看究竟绝在哪里？凭心而论，——或许我的审美水平不高，——我并没有觉得雅女有什么绝的地方。论姿色，似乎不能经常见到出众者，论皮肤，也没有传说那样特别白皙细腻。
按原来的计划，在见了雅雨，吃了雅鱼后，就得离开雅安往乐山去。这时“老饕”提出一个新的建议，去雅安不远的碧峰峡。如果是现在说去雅安，那就是指去碧峰峡，而当时碧峰峡还没有开发，那个开发商——万贯集团——还在做皮带生意，我在一年之后认识万贯姓陈的老总，他还在向我兜售他的皮带，他指着皮带扣上那个铜钱样子的商标说：“万贯.万贯，腰缠万贯”。
我是在后来才知道“老饕”要去碧峰峡的真正原因，当时他解释说，其实雅安本城没有什么值得观光的地方，此地出城约十几里地有一个叫“碧峰峡”的地方真的富有诗意。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上路，走半个多小时，在城外搭乘私人的小面包车，大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碧峰峡。当地的人把碧峰峡的入口叫做东沟或者西沟，我们是从东沟进入的。
进入沟里，真是别有一番天地。遍地绿荫，满山青翠，一片幽深静谧，使人立即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峡内的山路和以往我所走过的旅游的山路不同，它不是那种人工刻意修筑的路径，而是一种有意无意一层一层往上递进的阶梯，没有规矩，却处处透着意趣。在阶梯上行走，有时树的手臂会伸到你的眼前；有时一块山石会挡在身前；有时会有一只小鸟或一只小松鼠在不远处跳来跳去；有时一片山泉会湿了你的鞋……
峡内还有一大景观，就是隔一段行程就可以看见一处山泉或瀑布，这些山泉和瀑布，有的在山石间涓涓流过，如羞涩的少女；有的在山坡上结队漫游，如行色匆匆的过客；有的则声势浩荡，在悬崖峭壁上飞坠而下，犹如天上降下的神兵。
这样一路走来，中午的时候我们在一个被瀑布冲刷成的潭边停了下来。这潭一平如镜，清澈见底，虽不能说很大，在跋涉了一番之后，幽谷中忽见这样一碧静潭，内心如饮甘饴。“老饕”介绍说这潭当地人唤作“女娲池”，传说是女娲娘娘沐浴的地方，女子到了出嫁年龄到这里来沐浴，就会沾到女娲娘娘的仙气和福气……
正说话当口，不期然而至的雅雨忽然在天空中如细雾一般纷纷扬扬……太阳的光透过雾雨悉悉娑娑如无数片金鳞洒向蓝色的潭里，潭里的水面张开胸怀，任由这温情的雨扑入。我这时才感觉到雅雨的魅力，——真是令人心醉！
韩愈诗有：“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现在的雅雨就给了我这种感觉……我有一种欲望：想扑到潭里去，将身融化于这朦朦胧胧的雅雨之下……我痴痴的长时间的站在雨中还是第一回，当我省悟自己的时候，忽然发现“老饕”已不在身边，回顾四周，透过雨幕，见潭的对面，“老饕”正手舞足蹈的和一个女子的身影说着什么，那女子的身后站着另外一个男人。隔了几十公尺的距离，又在细雨里面，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但那身姿还是峰峦幽谷，亭亭阿娜的……
这正是个令人遐想的场景，如果你是个过客或者象我这样的局外人，可以给这样的场景添上许多不同的续幕。
雨停了，“老饕”面色铁青的走了回来，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一塌糊涂。我猜想“老饕”的努力没有成功。整个下午，他不再说话，闷着头走在我前面。
我们回到雅安，已经天黑。在旅馆的对面找了一家饭馆，点了几个菜，“老饕”特地叫了两瓶“小糊涂仙”酒，也不跟我客套，自己闷头猛喝。四川的酒都是白酒，“小糊涂仙”酒只是一般名气的白酒，酒劲却不小。以我这么多年在社会上的走动，明白这是一个有关失恋的故事，但我真正面对如此痴痴动情的失恋者却是第一回。两瓶一斤装的酒，我只消耗了两成不到，其余都下了“老饕”的肚子，他还要第三瓶，这时说话的口齿已经南辕北辙了：“女人……都是贱骨头啊……天上的云……女人的心……这话一点……不错啊……”
我说：“兄弟，莫失了男人的气派，天下女人多得是。”
“老饕”说：“是啊……多得是……”说罢，“呜，呜，呜……”哭了起来。
第二天，酒醒了，“老饕”见我有些不好意思：“大哥，我昨天喝多了，有些失态了……呵呵……”
我也呵呵道：“雅女真这么值得留恋？我这两天好象没有见到过可以让人失魂落魄的人啊？”
“老饕”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大哥，雅女的美不是眼睛看得到的，……有机会我会专门写一首长诗描述一下”。
我们在成都分手的时候，我还特意问他：什么时候把有关雅女的诗写出来寄给我？
他说：“一定的，大哥”。
可我从此再没有得到他的音讯，那有关雅女的诗也象画饼沉落了大海。
当我再一次来到雅安，来到碧峰峡，只见到一些被刻意打扮过的“雅女”在旅游景点向游客展示自己的“美丽”，却再没有吃到“雅鱼”，也没遇到“雅雨”。
我怀念那次雅安之行，我想念那个在雨中痴痴寻找“雅女”的叫“老饕”的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