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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本色》，我们的80年代（1）
《英雄本色》
A Better Tomorrow
导演：吴宇森
主演：张国荣 狄龙周润发
首映：1986年8月2日
在我们的记忆里，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年代。我们十几岁，二十几岁，在激荡的社会风云中跌跌撞撞地成长，我们写诗我们听评书，我们读金庸我们看三毛，我们通过有限的渠道窥望外面的世界，渴望寻找属于自己的精神归宿。我们喜欢老山战士和张海迪，也喜欢张明敏和邓丽君，喜欢光夫和幸子，也喜欢霍元甲和陈真，值得感动的故事很多很多，但是在更多时候，再复杂的故事也不如一支枪影来得干净利落，一群又一群人在黑暗的录像厅里为一个被称为小马哥的黑社会分子热血沸腾。我们学着他穿黑风衣，抹头油，有事没事叼着牙签横晃，把大嘴巴笑成四方……我们学着他和他的兄弟们相互拍着肩膀，用力地拥抱，学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经典台词：“Ofcourse！Of course！”、“我不做大哥很久了！”、“不要叫我阿杰，叫阿sir！”。
经典就是经典，经典就是直接打入你的心灵深处，无需解释，无需理由。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部电影打破了当年香港的票房记录，带动了经久不衰的现代江湖片浪潮；也不知道它横扫华语影坛各大奖项，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全部囊括其中；我们更不知道这部电影在创业之初有多么艰难，它来自一个拍了多年喜剧片和戏曲片的落魄导演、一个已经微微秃顶的过气功夫片明星、一个从小荧屏转型到大银幕后屡战屡败的票房毒药、一个在乐坛已经贵为天王但在影坛还半红不黑的偶像歌星……这简直是香港影史上最为奇诡之拍摄组合，难怪当年不但没有电影公司肯投资，连编剧都不肯给认真地写剧本，最后只好由导演吴宇森和监制徐克亲自执笔，整组人互相鼓励，艰苦奋战，每一个细节都亲历亲为……
我们不知道它背后的故事。其实香港人也不见得都知道它背后的故事，所有人都只为画面，为人物，为剧情而心醉神迷。当时的香港社会转型期刚刚结束，经济迅速腾飞，影坛和乐坛也进入了黄金时代，成为整个亚洲地区的文化中心，大批大批的观众涌入影院，功夫片、喜剧片、文艺片、新浪潮实验电影……各种各样的作品百花齐放，层出不穷。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吴宇森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以背水一战的勇气突出重围，拍出了他前半生的沧桑与梦想，也拍出了每一个人骨子里潜藏的热血和激情：小马哥以音乐的节奏抱着舞女前去射杀仇敌，宋子豪含着泪拥抱忠心耿耿的挚友，阿成的阴冷，杰仔的咆哮，漫天的弹雨，飞扬的衣袂……都成为留名影史的经典细节。在此之前，没有人想过现代兵器的交锋可以和中国传统武侠精神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没有人想过古装功夫片中所倡导的江湖道义、兄弟情怀可以在时装警匪片中得到如此的升华，这里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黑与白，有的只是情与义；没有风花雪月，浅唱低吟，有的只是鲜血与枪声中充满阳刚之气的浪漫。大导演张彻创立的“暴力美学”在《英雄本色》中被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更加暴力更加唯美，也更加切中了时代与社会的脉搏；吴宇森也终于在半生的拼搏和摸索之后找到了自己的舞台，使吴氏电影和香港电影一起踏入了一个新的纪元。
《英雄本色》成就的不仅仅是吴宇森，还有周润发，和狄龙。我们不太清楚吴宇森是怎么找到周润发的，秦观词中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此语用来形容吴宇森与周润发的相遇，大抵也算贴切。跳开演员来看剧本，你可以清楚地看出这部戏本来要讲的是宋子豪和宋子杰之间的兄弟情仇，小马哥并不是主角；而实际上整部电影看下来，也许你不记得狄龙不记得张国荣，但你一定记得周润发。不知道是出自吴宇森的指导还是发哥自己突然开了窍，他一改前几部电影中紧张认真的表演模式，整个人松弛得如同在镜头之外，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到处流露出一种“不在乎”。这种“不在乎”使小马哥超越了一般的跳脱放浪而具有了独特的灵魂，也成为后来周润发最重要的个人魅力和表演标志，他不用挺胸拔背，不用清靓白净，他只要随便地咧咧嘴，动动手指头，光芒就弥漫全场，男女皆宜，老少通杀。有时我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润发不但是一个实力派，更是一个最大的偶像派，他的个人魅力已经盖过一切，或者说他的实力就是有本事让任何角色都为自己所用，无论演什么都会让观众迷恋让观众宠爱，甚至完全忽略角色的本质，管他是黑帮是叛徒是小偷还是流浪汉。我曾经说过就凭他在“润发”洗发水中那个微笑就可以再拿一个影帝，难道不是吗，观众和评委还需要看什么？他的笑就是他的演技。
周润发通过小马哥抓住了自己的机会，放出了积淀多年的强劲光芒；狄龙大哥也毫不逊色。《英雄本色》中，他说：“我不做大哥好久了。”是，如果你也是我们这一代在大陆成长的青年，如果你也是在《英雄本色》中才认识狄龙，或许你印象中的他就是那个满面沧桑的老伯，你想不到他曾经有多红，更想不到他曾经有多帅。70年代，他是香港影坛当之无愧的大哥，和姜大卫的黄金组合长盛不衰，经典作品数不胜数，至今提到香港功夫片提到香港电影史，没有人会落下狄龙的名字。年轻的狄龙高大魁梧，端正清秀，眉宇间凛然一股正气，天生的从容气度和兄长风范，看了他演的戏你会觉得再没有第二个人配称“英俊”二字，你会明白为什么当年古龙强烈反对郑少秋出演楚留香，说自己心目中的楚留香只有狄龙一人。但是再强的英雄也有衰败的一天，出演《英雄本色》时他已经四十岁，形象大不如前，在成龙式功夫喜剧横扫天下的当时，更是没有用武之地，若不是宋子豪出现，他不知到何时才会迎来事业的第二个春天。宋子豪这个角色，可以说被他演绎到了极至，那种前狼后虎，左支右拙的困境，那种纠缠于亲人，友人，恩人，敌人，还有敌人的敌人之中，却总是坚定清醒地保持自己的立场，不惜忍辱负重的精神，比他从前任何一个角色都更让人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