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人大都有自己的暗语,又统称为“春典”,俗称“黑话”,或“调(diào)侃儿”。这“春典”对于常人来说晦涩难懂,而江湖之人正是利用这一特点做江湖上的闯荡。当然,所谓江湖之人范围很多,诸如卖艺、算卦、相面、果子行、油行、肉行、估衣行、糖行、小偷、劫匪等等,他们的黑话有所不同,但又大致相同。在过去,因为相声演员的地位很低,又属于卖艺的行当,所以也有自己的“黑话”。
黑话,大概在解放以后随着很多“职业”的取缔、合并,都不再说了。相声界的“黑话”,也因为侯宝林先生的倡导,不再使用了,但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相声界的“黑话”有所复苏,渐渐的演变为行话,似乎用起来很方便,又很有特点,于是再次“流行”起来,也传播到演艺界里,一些常用的字和词,很多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至于说到它的作用,事实上已经没有什麽作用和意义可言了,只是说着好玩儿而已。
比如:钱,称为“杵”、付钱,称为“挡杵”、不好,称为“念”,那么“念杵”,就是钱少的意思了。观众,被称为“年儿”,“酥年儿”是指观众少,“火年儿”就是观众多;“抽签”是说个别观众中途退场,“开闸”是说大批观众退场;“夯”是说嗓子,“尖”是真的意思,所以“尖夯”是说真的发脾气;“钢”是指说话,“尖钢”是指说真话、有道理的话。
还有人们常说的“嗨”,是指大、多之意,“蹶”则是小、少之意;“啃”意就是饭,“上啃”就是吃饭;“翘”是走、 “咧瓢儿”是笑;死了,是说“土了”;外国人被称叫“色唐”、领导和老板被称叫“瓢”,大凡日常生活中的很多字词都有相对应的,诸如称乡下人为“科郎码”、称呆傻人为“念攒子”、称疯人为“丢子点”,称瞎子为“念招点”、称寡妇为
“空心果”、称麻子脸叫“梅花盘”、称长得漂亮的人为“盘儿嘬”、称长得丑的人为“嘬”,就是数字一至十,也依照着“柳”、“月”、“汪”、“载”、“中”、“申”、“行”、“掌”、“爱”、“句”对应。
我因为有很多说相声的演员朋友,所以很早就懂得这些“黑话”,他们日常所言的这些词语也都可以跟着说说。记得侯耀文先生的前妻袁因告诉我,她在和侯先生刚认识时,听到他和弟子们讲“黑话”,竟然以为是在说日本话,所以“黑话”基本上起到了暗语的作用。据说早年间天津的一位著名相声演员去世后,在追悼会上致的悼词居然充满着“黑话”,使得外行人如听天书一般。
前不久,我读过一片博客文章,说老北京称女孩子为“果儿”,这就错了,我在老北京人的嘴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词汇,也在京味儿文学作品中见不到这个词。其实,“果儿”也属于“黑话”,比如“尖果儿”是指漂亮的女孩子、“尖孙”是指英俊的男孩子、“光子果儿”是指带眼镜的女孩子、“苍果”是指年龄大的女人、“库果”是指妓女。
在过去,相声界的“黑话”也很实用,当年相声艺人说的“活”(相声段子)里,有很多糟粕,有些更不适宜女人和孩子听,这时往往掌柜子就大声喊叫活计,把“果食”(媳妇)、“斗花子”(小姑娘)、“怎科子”(小男孩)都“逾了”(轰走、请出),说得简明扼要,也在观众不知情的状况下把事情办了。现在很多老相声演员总是对徒弟们忠告说:“勤走穴(多演出),撅班山(少喝酒),念戏果(别搞女人),嗨治杵(多挣钱)”,这话说的倒也简单、实在。
江湖黑话的起源是何年何月,无从考证,但是其对于江湖之人的作用却很重要。大凡跑江湖的,都是个苦差,南来北往的都需要当地的“弟兄”关照,否则难以糊口,而各类江湖之人也深懂得这一点,倘若遇到其它行当里的兄弟,理应关照一番。比如说,一个相声艺人遇到算卦先生正在给人算命,如他知道被算命人的家里和个人的情况,那么便有义务以“黑话”点拨或者告诉算卦先生,以便他说得更准确,最终得到报酬。
有趣的是,有一次在北京儿童艺术剧院的后台,台湾的导演赖声川先生走到我身边说:“我看见观众撇苏(流泪)了!”,我先是一愣,然后马上问他:“你也懂得春典(黑话)?”原来,台湾的“黑话”与大陆的“黑话”同出一辙,大概是1949年从大陆去的老兵和艺人带过去的,而且现在的很多台湾艺人也都喜欢讲一些这样的“黑话”,也完全是为了好玩儿,觉得有些意思。
我可能很孤陋寡闻,至今还没有看见一本介绍“黑话”的书籍,我觉得倒不是为了传播,而作为研究之用,应该把它们都完整的记录下来。
(侯耀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