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与梅屋庄吉
孙中山革命一生,与之想结交的日本人超过300人,与之相交甚厚的日本人中,长崎的梅屋庄吉不得不提。
1895年,孙中山于梅屋庄吉一见如故。此后,梅屋庄吉为实现其“若君举兵,我以财政相助”的承诺,梅屋庄吉为协助孙中山实现革命理想,竭尽所能,甚至不惜出售公司的股票。为表达感激,孙中山曾题字“贤母”,意寓梅屋对他和中国革命的感情,如同慈母般的无私。
君子之交,不囿于名分。梅屋庄吉在其临终遗言中写道:“我为中国革命所做之事皆出自与孙中山的承诺,不能外泄任何有关此事的日记或信件等”,让这段佳话为历史所尘封。历史走过100年,在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之际,“孙梅”友谊渐为家喻户晓。
臼杵之交
非为世人好奇,历史往往便有许多传奇的故事。《东观汉记·吴佑传》记载,“公沙穆秋游太学,无资粮,乃变服客佣,为佑凭舂。佑与语,大惊。遂共定交于杵臼之间。”孙中山于梅屋庄吉的感情,亦可有异曲之妙。
1895年1月5日(该时间按日本人车田让治《国父孙文与梅屋庄吉》),香港中环大马路28号梅屋照相馆,孙中山与梅屋庄吉在康德黎介绍下首次相遇。那年孙中山34岁,梅屋庄吉32岁。
30而立,五尺男儿正思建功立业。孙中山的踌躇之志,让梅屋庄吉顿首拜服。30年后,梅屋庄吉在西山碧云寺祭奠孙中山时回忆彼时情景:“兴酣,纵谈天下事,中日之亲善,东洋之兴隆,以及人类之平等,所见全同。尤其是实行之途径,现在进行大中华之革命。先生之雄图与热情,甚激我之壮心。一午之谊,随固将来之契。”
“军若举兵,我以财政资助。”梅屋庄吉当即承诺。
一代伟人在演讲以及人格上的魅力由此可见。而1868年出生于日本长崎一贸易家庭的梅屋庄吉,14岁至上海学习汉学,迷恋中国文物及美术,19岁赴美,广泛接触社会,据称亦有扶危济困、廓清天下之志,两人可谓“情投意合”。
君子之言重于泰山。当时,孙中山正是接到上海宋耀如从国内来电,以借清政府应对渤海湾中日甲午战事无暇南顾,而趁机在广州起事。在了解这次起义的详情后,梅屋庄吉很快筹集一笔资金,并派人到澳门、新加坡、厦门等地采购军械,供给起义军,自己也随孙中山到广州等地建立秘密机关。
这次起义因泄密而夭折。孙中山开始了他10多年的逃亡生涯。梅屋从1904年起,转而涉足刚刚兴起的电影业,这一新兴行业给梅屋庄吉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这也成为孙中山和革命者的“补给站”。
孙中山戎马一生,临死亦如宗泽将军三嘶“过河”,以其最后的呼与吸,喊出“同志仍需努力”的悲壮遗言,梅屋庄吉为履行当时的承诺,亦从一而终。
“慈母”情怀
梅屋庄吉一生到底为孙中山的革命援助了多少钱?还真有好事的历史学家认真的算过这一笔账。
据东京学艺大学教授中村义“考证”,梅屋庄吉对孙中山的援助,仅各种币种转换过来的资金就远超10亿日元。就在此前,梅屋庄吉之曾外孙女小坂文乃女士携相关文物到孙中山故居展出,在相关介绍中称,如果换算成现在的钱,梅屋庄吉投入中国革命的资产总额高达2兆日元。无论是孙中山流亡期间的差旅费用,还是革命期间的军需物资,乃至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的创刊以及发行经费,都离不开梅屋庄吉的慷慨相助。
义利之间,关照孙中山与梅屋庄吉间的友情,孰重孰轻更了然自现。
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闻此讯息,梅屋庄吉却喜悲交织。当时,梅屋庄吉因生意场经营出现变故,债台高筑。为支持在浴血奋战中的义军,梅屋庄吉仍想尽办法,先后两次捐款,总额近30万日元,并印制军票,出资组织医疗队赴中国前线。
难能可贵的是,当时他还派遣5名摄影师,立即奔赴武汉前线,拍摄起义实况,为辛亥革命留下了宝贵史料。1913年3月,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后,率马君武、戴天仇等人访问日本,梅屋庄吉形影不离,此间便向孙中山赠送了他组织拍摄的《武昌起义》电影纪录片拷贝。后来,中国、日本以及全世界各国关于辛亥革命的历史镜头,多出自这部影片。
武昌起义胜利,孙中山的共和梦想并非一帆风顺。1913年秋,反袁“二次革命”失败,孙中山再次流亡日本。当时,日本与袁世凯的关系惟妙惟肖。因此,日本政府虽然允许孙中山在日本拘留,但严禁对其财政支持,并派出了秘密警察严密监视孙中山的举动。
在政府高压下,梅屋庄吉没有间断与孙中山来往。研究者称,按监视孙中山的日本秘密警察报给警视厅和外务省纪录《孙文动静》不完全记载:孙中山访梅屋9次,其中偕宋庆龄6次;梅屋夫人访孙中山11次;电话则不计其数,期间梅屋夫妇还为孙中山提供生活资用。
梅屋庄吉还曾帮助革命党建立航空学校。1915年5月,孙中山在日本滋贺县近江八日市町,创办了中国第一所航空学校——中华革命党近江飞行学校。为此,梅屋庄吉聘请日本著名民间飞行家坂本寿一为学校教官,并提供全部经费。
据说梅屋庄吉平日喜穿日本式短式外衣。为表对梅屋庄吉的感激,孙中山曾在梅屋庄吉所穿的一件外衣白色里衬上,写下了“贤母”二字,意寓梅屋对他的感情,如同慈母般的无私。这件和服至今为小坂文乃所收藏。
义兄义妹
今人说起孙中山与梅屋庄吉,人们立刻会想起了松本楼和孙中山与宋庆龄的跨龄爱情。而这段爱情得从梅屋庄吉的夫人德子说起。
从相关记载来看,德子夫人是一位传统的日本女人,自然读懂男人心思,何况如孙中山这等侠义柔肠之辈。
1913年,宋庆龄从美国威斯里安女子学院毕业,随父母来到东京。当时宋庆龄父亲宋耀如任孙中山的英文秘书,因肾病加重,便让大女儿宋霭龄带他处理相关事务,由此,宋庆龄也经常出入孙中山寓所,一来二去,爱情的种子开始萌芽。1914年9月,宋霭龄返上海与孔祥熙完婚,宋庆龄接替大姐宋霭龄的工作。这时,孙中山已49岁,广东老家有夫人和孩子,而如花似玉的宋家二女儿才21岁,但爱情的火焰已不可收拾。
宋耀如脸上不觉光彩。虽然宋庆龄坚决表态非孙中山不嫁,但在1915年初,宋庆龄还是被接回了上海。
德子夫人出场了。史家用司马笔法描述了宋庆龄离开后,一次“下午茶”的场景:德子夫人如同往常端出自备最好的日本料理招待孙中山,但以往见此美味即胃口大开的孙,却眉头紧锁毫无饕餮之意。虽猜中十分,德子依然明知故问:“先生您是嫌这饭菜不好么?”孙中山倒是回答的很直接:“不是,我是太想念宋庆龄了。”“你们年龄相差太大,结婚不合适。”德子再次发难。“我一定要和宋庆龄结婚!”这似乎更像是一位坚定革命者的口气。
金风玉露,两情相悦,岂顾朝暮之思。德子夫人其实心里早已有了打算,她找到了孙中山的得力干将陈其美,辗转于10月24日将宋庆龄从上海接到了东京。
10月25日,在梅屋庄吉家(现松本楼)的二楼,孙中山与宋庆龄举行了婚礼,虽然应邀的只有头山满等少数几个朋友,但这场西式婚礼,在仪式上相当正规,从此有了这场“精诚无间同忧乐,笃爱有缘共死生”的爱情。
当晚婚礼之后,孙中山与梅屋庄吉结为义兄弟,宋庆龄与德子夫人结为义姐妹,“孙梅”友谊更加亲密无间。
1978年10月,中日建交后,梅屋庄吉爱女千势子及其丈夫国方春南,应宋庆龄之邀到访中国。一别60年,当时宋庆龄已经86岁高龄,而之前的小女孩儿当时也年过半百,见面时紧紧相拥,言语或难以表达这60年间的思念和对年华如水的惋慨。
英灵照览
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因奔劳突击,年仅59岁便遗憾辞世。此前,他应冯玉祥之邀,渠道日本北上,与之共商大计,但因为梅屋庄吉病卧在床,并未能与孙中山相见。
3月13日,梅屋庄吉收到孙科从北京发来的急电。闻听孙中山辞世,梅屋庄吉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并在颤抖中向孙科和宋庆龄发出唁电。在给宋庆龄的唁电中,他写道:“遥闻孙文先生仙去,哀痛之极,问候之词无以言表,愁伤之心难尽笔端。……今贵国值多事之秋,先生去世,不仅使贵国前途未卜,更是日本之不幸……”
孙中山去世后,梅屋庄吉决定,铸造7尊铜像分别立于中国和日本,以宣扬孙中山的主义。
当时日本已在谋划其侵略计划,对铸铜像一事也重重阻挠。从1928年开始,梅屋庄吉才在艰难中,筹集到资金,终于在1929年2月,第一尊孙中山铜像铸成。这尊铜像高2.6米,重约1吨。
1929年2月28日,梅屋夫妇偕女儿千势子以及相关人员,载着铜像历经一周的海上航程,于3月4日到达上海,数百人到上海码头迎接。这尊铜像现今置于南京中山陵藏经楼前。而后梅屋庄吉又铸三尊铜像,置于后来的黄埔军校、中山大学以及孙中山故居。
3月10日,梅屋庄吉到达北京,在冯玉祥的陪同下,在西山碧云寺对孙中山遗体进行了拜谒,梅屋庄吉分别以本人、头山满、萱野长知的名义鲜花圈,并以哽咽的声调致悼词,追诉了“孙梅”情谊,并说:
“……我伸首更凝视遗骸唇微动,宛若有言,先生果逝耶?我欲疑之,呜呼哀哉……潜心默祷,寂然如有灵应,是非我赤心纯情之感通者耶?吾人幸传之同志,并于先生之遗业,祷其永远光辉,愿英灵照览。”在上千文的悼词中,句句以情,读来往往让人比照诸葛悼周公瑾,处处令人动容,但情谊却更胜。
在孙中山逝世后,为了使日本人更了解孙中山,教育后代珍惜中日友谊,梅屋庄吉除了铸造孙中山铜像,更是积极筹拍《大孙文》。按梅屋的计划,《大孙文》全场18000多篇,共分2卷,真可谓一部“有声巨片”。最该计划,终因“九一八”事变的爆发而终了。
百年后的“家喻户晓”
史料记载,梅屋庄吉因在遗言中写道:“我为中国革命所做之事皆出自与孙中山的承诺,不能外泄任何有关此事的日记或信件等”,这段佳话却不为尤其是日本人知晓。100年后,这段看似即将被“尘封”的往事,却在梅屋庄吉的故乡日本长崎县掀起了一股热潮,他们的故事被列入了中学辅导教材。
3月14日,日本长崎县参事滕泉到访,他展示了2011年1月1日的《长崎新闻》。该报用四个整版和一个封面,介绍了孙中山和梅屋庄吉的相关故事。滕泉说,这份报纸从4月1日起,梅屋庄吉之曾外孙女小坂文乃女士将每月两次撰文,讲述孙中山与梅屋庄吉之间的轶事。
滕泉还介绍,从今年开始,长崎已经将“孙梅”故事列入了中学辅导教材。刚进入中学一年级的学生,便可以从教材中读到这段历史。而长崎方面还在着手铸造孙中山铜像,并联合中方合拍《大孙文》,以完成梅屋庄吉生前的愿望。
而在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之际,长崎县将从今年10月1日起,举办“孙文、梅屋庄吉与长崎”大型展览,这次展览持续时间长达半年。从去年以来,“孙中山与梅屋庄吉”展,已经在上海世博会日本馆、武汉以及孙中山故居纪念馆成功展出。
“孙梅”友谊,在100年后,渐为家喻户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