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往事—钢铁大王: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
“将财富带进坟墓的人是可耻的。”
—— 安德鲁•卡内基,一八八九年。
十九世纪下半叶的美国,史称“镀金时代”。“镀金时代”来自马克•吐温(Mark Twain)的一本小说的名字。原因是这一时期的美国,发展极为迅速,经济极为繁荣,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经济发展最快的时期。内战(Civil War)解放了大批奴隶,为北方的工业提供了大量的自由劳动者。内战也让北方的工业有了极大的发展。“镀金时代”的美国,人们心中的英雄,不再是那些议会中勇于改革的立法者,也不是政治家、科学家、和文学家。这一时期,美国人心中的英雄,是那些能够创造巨大个人财富的资本家。他们遍布航运、机械、铁路、军火、钢铁、石油、化工等行业。他们为美国的工业化和现代化作出了极大的贡献。这些富可敌国的资本家中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方式极尽奢华,超过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他们社交活动的规模和花费远远超过了欧洲皇室。这些人中也有各别人因为宗教和传统的影响,在成为巨富之后,不但仍然保持着勤俭的生活方式,还用他们的巨大的财富来建学校、图书馆、公园、音乐厅等公共设施以回聩社会。他们当中最出名的一位就是号称当时“世界首富”的美国钢铁大王,本文的主人公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
美国是一个适合于创造巨大个人财富的国家。美国的宪法精神是保障公民的自由和平等,建国初期,美国就有了一系列保护私人财产的法律。这些法律在国家的发展中不断被修正完善,从对个人财产的保护,渐渐发展为对法人产权的保护。这一切为美国经济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法制基础。内战后,妨碍美国经济发展的最大政治障碍被扫除了。于是,各行各业一片欣欣向荣。从遍布全国的铁路运输开始,一个飞速发展的工业化时代到来了。在所有这些行业中,最重要的是钢铁业。钢铁是一个国家的骨架。钢铁为火车提供道路,火车把城市和乡村连成一片,同时也产生了最大的市场。钢铁还为各种机械和建筑提供了材料,现代化机械推动了整个国家从手工业时代进入蒸汽机电力时代。钢铁是工业化不可缺少的金属,一段时间内,钢铁的年产量是一个国家现代化的标志。
十九世纪下半叶,老一代的资本家们仍然衷情于贵金属,因为它们是财富的终极象征。而新一代的资本家们则对黑色的钢铁情有独衷。黄金是金融家的金属;钢铁则是工业家的金属。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试图以控制黄金来控制国家经济,失败了。卡内基则成功地控制了美国的钢铁,并以此控制了美国的工业。在美国现代化的进程中,卡内基毫无争议地比任何其他人做得都多。尽管卡内基是美国工业界的大亨,但他仍带着他出生地的土气。他的心中始终装着他的故乡——苏格兰。
一八三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安德鲁•卡内基出生于苏格兰古都丹弗姆林(Dunfermiline)。父亲威廉•卡内基(William Carnegie)是织麻匠,织麻让他一家生活得很好。他希望在家乡丹佛姆林退休。并让儿子继承他的事业。但是,工业革命降临了。威尔无法与蒸汽织布机竞争,一夜之间他丧失了谋生手段,失去了自尊心。安德鲁后来说:“我的父亲,既不低贱、卑劣,也不恶毒,却要像伯恩斯所说的那样:要乞求同胞以获取体力活干。”威廉也许就此认命了,但安德鲁的母亲玛格丽特(Margaret)却决不放弃。玛格丽特接到了她移民美国的亲戚来信,信中说,“美国比任何国家都适合劳动者。”威廉表示怀疑,但玛格丽特认为,美国是他们一家的未来。
一八四八年,卡内基一家借了二十英磅来到纽约(New York City)。同年,美国首富约翰•雅各布•阿斯托(John Jacob Astor),在几个街区外去世了。卡内基一家来到宾夕法尼亚(Pennsylvania)的阿拉格亨利(Allegheny),俄亥俄河(Ohio River)边的一个工人社区,安德鲁姨妈家的空房子里住了下来。
一八四八年秋天,由于家庭贫穷,只上过四年学的十三岁的卡内基来到了一家纺织厂工作。卡内基的工作是照看纺织机上的线轴,工作繁琐,工时很长,周薪一点二美元。卡内基后来写道,“尽管后来我赚进了数百万美元,但怎么也不如第一份工作的报酬那样令我高兴。我成了家里的帮手,可以赚钱养家了。"
很快卡内基又找到了一份更好的工作,他的工作是把新线轴泡在油里,并让锅炉正常工作,周薪二美元。油味让他作呕,看管锅炉的工作压力让他做噩梦。但卡内基咬着牙坚持了下来。老板字写的不好,还不太会填报表和记账,他让卡内基帮他。于是,卡内基的一只脚跨进了办公室的大门。白天劳累一天后,卡内基晚上还上夜校学习复式记帐法,每周三次。他的复式会计知识,成了他后来建立钢铁王国并使之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
一八四九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卡内基下课回家,姨父来传话,匹兹堡(Pittsburgh)的俄亥俄电报公司(Ohio Telegragh Company)需要一位信差。他意识到,机会来了。第二天一早,卡内基穿上新衣服和皮鞋,与父亲一起来到电报公司。他回过身对父亲说:“我想一个人单独去面试,您在外面等我吧。”他担心与父亲在一起时,显得个子矮小。卡内基来到二楼面试。老板打量了一番卡内基,问:“你熟悉匹兹堡的街道吗?”卡内基坚定地回答:“不熟,但我保证在一个星期内熟悉匹兹堡的全部街道。我个子虽小,但比别人跑得快。”大卫先生满意地笑了:“周薪二点五美元,现在就上班吧!”卡内基得到了这个差事,从此他走上了一条财富道路。这时,他年仅十四岁。
卡内基的精力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周内,卡内基熟悉了匹兹堡的大街小巷。两周后,连郊区街道他也了如指掌了。不久他明白了:电报公司有成长中的年轻人所需要的最好的工作环境。他个子小,很勤快,很快在公司内获得了一致好评。一年后,他升为信差经理。因为工作关系,他常与匹兹堡商人接触,并记住了他们,在街上遇到时,他会向他们问好,这给商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每天提前一小时上班,扫完房间后,就悄悄学习摩尔斯码(Morse Code)。他日复一日地坚持学习,很快掌握了收发报技术。当发报员没来上班时,他就顶了上去。几周后,他成了全职发报员。他不断学习,很快成了美国第一批能用耳朵读信息的发报员了,新工作周薪四美元。工作拓宽了卡内基的世界,他有了很多的朋友。卡内基和其他苏格兰移民创建了“韦伯斯特辩论协会”,他们纵论天下时事。当有匹兹堡剧院的电报时,卡内基就把电报留到晚上去送,然后恳求剧院让他在平台上看戏。不久,他就背下了莎士比亚的整出戏,还学会了表演所有的角色。卡内基对工作很着迷。他取代了父亲成为养家人。父亲一直没能适应新生活,而卡内基则从新大陆汲取了无穷的力量。
一个月末,因为他的努力、勤勉,卡内基的月薪涨了二点二五美元。对年仅十五岁贫苦少年来说,这是笔巨款。回家后,卡内基像往常一样,将往常的工资交给了母亲,但留下了刚涨的工资。睡觉前,他把加薪的事告诉弟弟,七岁的汤姆很吃惊。弟兄俩兴奋地谈起了未来,说有一天要开一家“卡内基兄弟公司”,赚大钱,给母亲买房买车,再也不让她老人家劳累了。第二天早上,卡内基把二点二五美元给了母亲,问道:“我们借的钱,还差多少?”母亲很吃惊:“那二十磅的债,差一点就还上了。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当母亲知道钱的来历后,眼里满是泪水,坐在一旁的父亲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们意识到,儿子会做出一番大事业。
卡内基在送电报之余,想多读点书。但家境太穷,没有钱买书。一天他在报纸上读到一条消息:詹姆士•安德森(James Anderson)上校愿将家中所藏四百册书借给好学的青少年。每周六借一部,一周后归还。从此,每到星期六,卡内基就来上校家借书。后来,上校向市政府借了一间房子,成立了图书馆。卡内基从安德森图书馆借了许多书,养成了阅读的习惯。后来,卡内基为了报答安德森先生,在其图书馆的原址上,盖了大会堂和图书馆,并立碑纪念这位恩人。
卡内基承担起了越来越多的家庭责任,工作要求他在宾州四处奔波。同时,父亲却越来越封闭,他只是在船上叫卖自己的斜纹桌布。有一天,卡内基在工作途中遇到了父亲。当晚卡内基睡在船舱,而父亲却只能抱着斜纹桌布睡在甲板上。相遇是痛苦的,一个是蒸蒸日上的十八岁男孩,另一个是他的被现代世界击败的父亲。卡内基深爱他的父亲,但却看不起失败者,因此,他更崇拜意志坚定的母亲。父亲于一八五五年十月二日去世。卡内基成了家里惟一的劳动力,母亲和弟弟都要他养活,但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艰苦的生活使母子间的关系更加紧密。
由于他高超的专业技能和旺盛的精力,卡内基受到了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Pennsylvania Railroad Company)西部主管托马斯•斯科特(Thomas A Scott)的青睐,让他做私人发报员和助手。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是一八五三年,美国最大的两家铁路公司之一,斯科特是公司的希望之星。十七岁的卡内基开始为斯科特工作,月薪三十五美元。卡内基为斯科特工作了十二年。在斯科特手下,他很快掌握了管理铁路公司的艺术和科学,尤其是成本控制。铁路公司因其规模庞大,发明了一些程序来管理顾客的收费单,并确保列车员能收到运单来调度火车,确保火车运行,还要监督在几十个县和几个州内的成千上万个雇员的工作。卡内基很快学会了这些。一天早晨,卡内基来到办公室,发现一列火车出轨阻塞了沿线交通。这一天,斯科特迟到了,卡内基知道该采取什么措施。他对自己说,“我知道如果我要是犯了错误,等待我的将是开除、耻辱,或许是刑罚。我也知道我可以把整夜在外的疲惫的货车工人带回来。我可以让一切运转起来。”他伪造了斯科特的署名,发布各项命令。失事的残骸被拖走,火车恢复了运行。斯科特发现卡内基做的事后,大吃一惊。卡内基后来说,“他盯了我几秒钟。我不敢看他。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一句话也没说。”斯科特继续执行卡内基的命令,并向同事们夸耀卡内基的勇敢。“在没有得到任何授权的情况下,那个苏格兰小鬼盗用我的名义调度支线上的火车,如果失败,我将受到指责。”“他做得怎样?”同事问。“完全正确,”斯科特说。卡内基的事绩传遍了公司。不久,公司总裁杰•艾狄戈•汤姆森(J Edgar Thomason),接见了这位神童。
一八五八年,斯科特升为总管迁往阿尔图拉时,带走了卡内基。一年后,他升为副总裁时,卡内基接替了他的职位,年薪一千五百美元,时年二十四岁。直到内战结束,卡内基一直在匹兹堡。一八五六年,斯科特给了他一个投资机会:十股亚当快递(Adam Express)公司股票。原来的股东以六百美元的价格出卖股票。而卡内基全部积蓄只有六十美元。他与母亲商量,母亲以房屋作抵押来贷款。卡内基以贷款进行了第一次投资。卡内基后来说:“我找到了下金蛋的鹅。”
不久,卡内基将卧铺车的发明者西奥多•伍德罗夫(T T Woodruff)引荐给了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并建立了火车卧铺车厢公司。斯科特和汤姆森提供客户: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因为铁路公司董事会认为他们这样做有利益冲突。因此,斯科特和汤姆森把他们的股份放在了卡内基名下。卡内基承担了风险,但获得了购买新公司八分之一股份的权利。他借了五百美元支付了第一个月的分期付款,第二个月的分期付款到期之前,他得到的红利足以支付分期付款了。两年后,他的股份每年获利五千美元。
正当卡内基在宾夕法尼亚磨练的时候,美国面临着内战的危机。他与那个来自伊利诺伊(Illinois)州的政治家,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结成了政治联盟。卡内基是坚定的废奴主义者,他一向认为奴隶制是邪恶的是应该废除的,这和他的价值观一致,他认为人类的精神和心灵是崇高的。内战开始后,斯科特成了战争部副部长,他让卡内基负责军队的运输和通讯。卡内基负责了内战第一次战役的电报通讯。内战的经历让他认识到,战争应该像其他 野蛮行为一样被杜绝。从战场返回后,卡内基继续为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工作。
伍德罗夫卧铺车公司(Woodruff Sleeping Car Company)的投资,是卡内基财富的基础。一八六一年,他将盈利投入到新兴行业:石油业中。两年前,艾德文•德雷克(Edwin Drake)成功地钻出第一口油井。现在,整个宾夕法尼亚都看好石油业。匹兹堡钢铁主要生产商之一,威廉姆•科勒曼(William Coleman),卡内基的朋友,邀请他加入一个石油企业。卡内基参观了油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工作和这么强壮的男人,居住条件极为简陋,这里的男人、小屋、泥土、蔬菜、溪流都被石油覆盖着。卡内基印象最深的是到处弥漫的好心情:“每个人都很高兴,财富好像唾手可得,到处是欣欣向荣的景象。”参观使卡内基确信石油业景气,于是他加入了科勒曼的哥伦比亚石油公司(Columbia Oil Company)。卡内基把卧铺车股份的十一万美元红利投到石油业,第一年带来了十八万美元收益。新事业并非一帆风顺。过剩的产量使油价从五美元一桶跌至十美分一桶。当时的石油已供过于求,卡内基和科勒曼预见到油井的枯竭,会引起石油短缺。他们挖了一个油库储存石油,打算存十万桶石油,十美元一桶的话,就值一百万美元。但由于石油从油库底部渗出,财富就在眼前减少。而这个地区还在出油。油价上涨了,但并没到十美元。卡内基和科勒曼对油价出现转机的期望落空了。即使这样,对哥伦比亚石油公司的投资仍是卡内基最好的投资。哥伦比亚石油公司集中精力于生产,而不是投机,很快就成了当地效率最高的生产者,卡内基也成了富人。一八六三年,卡内基的税后收入为四十八万美元,最大一笔收入十七万美元,来自哥伦比亚石油公司,铁路公司的薪水只有二千四百美元。
一八六五年,卡内基从铁路公司辞职。“从此我无需为薪水而工作,”他说:“一个男人应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即使是大公司的总裁,他也不是自己的主人,除非他控制股票。最能干的总裁们被董事会和持股人制约,而这些人对商业几乎一无所知。”卡内基把铁路债券卖给美国和欧洲的投资者,他策划了伍德罗夫公司和竞争对手乔治•普尔曼公司(George Pullman Company))的合并。卡内基极具远见地进入了铁路建设业。火车的桥梁是木制的,经常被冒出的火花点着。一八五六年,卡内基就有了制造铁桥的想法。一八六二年,他组建了一家专为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制造铁桥的公司。一八六五年,这家公司被重组为凯斯通桥梁公司(Keystone Bridge Company)。
卡内基选择的时机很好。内战后,被战争毁坏的铁路要重修,还要铺设贯穿北美大陆的铁轨,美国的铁路建设极为繁荣。凯斯通的铁桥跨越了铁轨上的河流。公司最有名的成就是,一八六八年开工,并于六年后完工的圣路易斯(St Louis)艾兹大桥。公司是纽约布鲁克林大桥(Brooklyn Bridge)的建设者。
为了保证凯斯通公司的材料,卡内基开始生产钢铁。一八六四年,塞可罗普斯钢铁公司成立,第二年被合并到联合钢铁公司(Union Ironwork)。业务从生产大桥零件发展到生产铁轨。铁轨的寿命只有六个星期。钢能承受挤压,但价格昂贵。一八五六年,英国的亨利•贝西默(Henry Bessemer)发明了将压缩空气吹进铁水的技术,大大降低了钢的生产成本。最初,这项技术只能用于低含磷量铁矿石。不久,在密歇根发现了无磷铁矿,于是,大规模应用贝西默法成为可能。一八六零年代末,卡内基开始实验贝西默法,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大大地降低了钢的生产成本。
现代化的一个重要标志是专业化,一八六零年代的美国,懂得这件事的人不多。卡内基是其中之一。卡内基对弟弟说:“我看准了,钢是势在必行的,谁抢先谁就是皇上。我们的财力不大,分散使用就是分散力量,不易见效。集中使用才能产生最大效力。我们不仅要集中财力,还要集中精力。发财之道在此之中。”说做就做,卡内基派他弟弟到独立战争时代的布拉多克(Braddock)战场一带购买厂址。当地地主一听卡内基要在他的地上建厂,一夜之间把地价从每英亩五百美元涨到了二千美元。卡内基的弟弟有些犹豫,打电报问哥哥该怎么办,卡内基接到电报后立即回了一个急电,电文如下:“快动手,明天就要四千元了。”
一八七一年一月一日,卡内基与人合伙的卡内基——麦坎德里斯钢铁公司(Carnegie, McCandless and Company)开工。公司一直到两年后才完工。公司的总资本为七十五万美元。卡内基兄弟投资了二十五万美元,是最大的股东。但兄弟俩还不放心,别出心裁地立了一个规定,史称“钢圈协定”,协定规定,所有的股东都不能出卖股票,股东若死亡或退股,必须把股票交给公司,由公司来处理。有了这个规定,卡内基始终紧紧地控制着该公司。
该公司一出场就以泰山压顶之势登上了舞台。当时,市场上的钢的价格为七十美元一吨,卡内基的钢规仅售六十五美元。铁路公司闻讯,纷纷向卡内基订货。
一八八一年,卡内基与弟弟汤姆一起成立了卡内基兄弟公司(Carnegie Brother and Company),其钢铁产量占美国的三十七分之一。一八九二年,卡内基兄弟公司与另两家公司合并,组成了一个钢铁帝国——卡内基钢铁公司(Carnegie Steel Company)。卡内基到达了自己事业的顶峰,他与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摩根(JP Morgan)并立,为美国经济三巨头。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卡内基钢铁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钢铁企业。它有二万多名员工以及最先进的设备,它的年产量超过了英国的钢铁产量,年收益超过了四千万美元。卡内基是最大股东。他的成功在于他任用了一批懂技术、懂管理的人才。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把我的厂房、设备、材料全部烧毁,只要保住我的全班人马,几年以后,我还是钢铁大王。”
卡内基研究过各种经济理论,他懂得经营的第一要义是人才。他在实践中能慧眼识英雄。总工程师琼斯(Bill Jones)就是一例。琼斯是内战中的一位北军士兵,后升至上尉。内战后,来到卡内基公司作小工,此公是发明奇才,很快卡内基就把他提升为总工程师了。卡内基为了能让琼斯一直留在公司,有意把公司的百分之七的股票给他。没想到琼斯对他说:“我是一名工人,不想当股东,你只需按我的价值付工资就行了。”卡内基对他说:“从今天起,你的工资要比美国总统还要多一美元。”卡内基后来感叹到:“琼斯是我见到的唯一的、明明有财可发而拒绝的人。那些进步人士天天骂我贪财,我有把握地说,要是他们在我的位置上,他们一定比我还贪财。只有琼斯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只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后来琼斯死在了工作岗位上,公司内所有员工都为之惋惜,也是卡内基最痛心的事。
卡内基经营公司的第二个秘诀是技术革新。卡内基本人不懂技术,但他懂得技术的价值。一八九零年,卡内基按工人建议,新建了一批平炉,投资近一百万。卡内基在锅炉开工前总要亲自视察一次。这次视察时,总管许华卜对卡内基说:“有工程师建议,按他的设计,每吨钢的成本能省下五毛钱。”卡内基说:“好极了,你明天就把这批平炉改建一下吧。”许华卜说:“不行,必须全部拆掉重建。”卡内基问:“必须那样做吗?”许华卜答到:“是的。”卡内基当场下令,“拆掉刚刚建好的平炉,重建新炉。”由于充分发挥了工人的劳动效率和技术革新,卡内基的生产成本大大降低。一九零零年,卡内基的钢厂出产的钢每吨为十四美元,钢的售价为每吨二十八美元,利润为百分之百。
卡内基的第三个秘诀是,不作赔本卖买。卡内基与铁路大王古尔德签定过一份承建圣路易斯大桥的合同,造价七十二万美元。动工后不久,原材料价格上涨,卡内基致电古尔德,要求追加三十六万美元,否则工程全部停止。古尔德可不是好惹的,扬言要把卡内基告上法庭,解决这个difference。卡内基闻讯,回电古尔德,“好极了,法庭正是解决difference的地方。”古尔德的difference为纠纷,而卡内基的解释为差额。古尔德接到电报,思索良久,认为一旦停工,铁路营业损失何止三十六万。只好给卡内基追加了三十六万美元。
卡内基的第四个秘诀是兼并。卡内基是当时美国企业兼并大潮的始作甬者。卡内基牵线的伍德罗夫卧车公司与普尔门卧车公司的合并,让双方股东都得到了好处。钢铁公司更在兼并很多其他小公司后,成了行业中的巨人。
一八七三年的金融恐慌,使卡内基的恩人及合伙人斯科特,深陷困境。斯科特向摩根贷款,摩根要求卡内基担保,被他拒绝。恐慌在卡内基手里成了好事,它降低了成本,使他更有力地控制了公司。卡内基一直遵循着两项原则:考察成本;使工厂满负荷运转。卡内基对他的成本结构很有信心,为了使工厂满负荷运转,他甚至让谈判对手为他定价。他曾向参议院描述过他的一项交易:“太平洋联合铁路公司(Pacific Union Railroad Company)要购买七万吨铁轨。这是有史以来的最大订单。交易在欧马哈决定,所有钢铁厂家的代表,都要集中在欧马哈,竞价是公开的。我告诉太平洋联合公司的总裁悉尼•迪仑(Sidney Dillon),我能让太平洋联合公司获利,把这张订单给我吧,我们以你所报的最低价成交。”迪仑同意了。他以最低价得到了铁轨,其价格仍能使卡内基获利。
卡内基的成本制度和不断改进的工艺流程,使公司成为全美国最有效率、产量最大的生产商。为了进一步减少成本,卡内基实行了垂直和水平一体化。他购买焦炭厂和铁矿以保证原料供应,购入铁路和航运线以保证工厂的原材料流和成品流。
一八八零年春,四十五岁的卡内基已经是百万富翁了。尽管身高只有五尺三寸,但充满魅力的个性,使他在纽约社交界中受人瞩目。他常在中央公园里骑马,这时侯总会有一个或是几个年轻女士陪伴他。后来,他经常只邀请一位女士做伴,她就是路易丝•怀特菲尔德(Louise Whitfield)。卡内基曾向母亲保证过在她有生之年不结婚,他和路易丝只是保持着朋友关系。
一八八一年,为了实现他在匹兹堡向母亲许下的诺言,卡内基带着母亲进行了一次穿越英国的马车旅行。旅行高潮是衣锦还乡,他向故乡捐赠了一座图书馆。
一八八六年是卡内基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年。先是弟弟汤姆在匹兹堡生病,接着母亲患了肺炎,几天内他们相继去世。亲人的死对卡内基的打击巨大。他被击垮了,几乎病死,两个月后才恢复。卡内基重新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以此来忘记伤痛。
母亲的去世,卡内基非常悲痛,但摆脱了不结婚的誓言。经过七年恋爱,五十一岁的卡内基终于与二十九岁的路易丝结婚了,他们的婚礼很简朴。卡内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继承他财产的妻子了。
卡内基的父亲是工会权益的真诚维护者,卡内基一直记得,在丹佛姆林,听父亲对改革者的讲话,长期以来他与雇员间的关系很轻松。他说过:“我的体会是,工会整体上对工人和资本都有益。”一八八六年,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的立场与许多工业家不同——我的立场更接近那些罢工的工人。他解释道:“期望一个依靠每天工资来购买生活必需品的人静静地站着,看着别人取代他的工作,这期望太过分了......在最好的工人之间有条不成文的法律:你不该夺走邻居的工作。”卡内基任命了亨利•富力克(Henry Clay Frick)为霍姆史蒂德(Homestead)工厂经理后,卡内基在维护工人权利与降低成本之间挣扎中后者胜出。当工会与富力克冲突时,卡内基回苏格兰度假去了。冲突导致了一八九二年夏的工人罢工,爆发了流血事件。卡内基的批评者写道:“在这黑暗的一天,安迪,这个好心的小个子老板在哪里?噢,他远在苏格兰。”
但卡内基从没有忘记这些嘲弄,他从中认识到了它的真意。霍姆史蒂德暴乱是他一生的转折点。多年前,在三十三岁生日时,他保证要在他筋疲力尽前退休。他说,“三十三岁时我每年能挣五万美元!两年后的今天,我能够安排我的事业保证每年获得五万美元。除此之外,我不再努力增加财富,而将钱用于慈善事业。把商业丢在一边,除了为其他人......财富的积累是一种最坏的偶像崇拜——没有比崇拜金钱更贬低人格了......继续长期被商业困扰,并且一直在想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赚更多的钱,这会使我永远处于身心疲惫的状态。”但卡内基并没有把事业放在一边。到了一八九零年,他的年收入上升为二百万美元。
但是,卡内基的苏格兰童年时期的良知一直他耳边回响。当他有更多钱的时候,他要用钱为其他人服务。卡内基主张,“富人应该树立节俭、不奢侈的生活榜样,避免张扬。有节制地满足依靠他生活的人们的正当需求。此后,将他得到的收入看做是托付给他管理的信托基金。这些信托基金应该捐给大学、图书馆、医院、公园、公共会议厅、教堂等。”卡内基的“财富的福音”得到了高度的评价。一八八九年他说过:“将财富带进坟墓的人是可耻的。”三年后他在霍姆史蒂德混乱中感到耻辱,于是他用更少的时间挣钱,用更多的时间花钱。但是,一八九三年的经济恐慌引起了到那时为止美国史上最严重的萧条,卡内基再次把挑战当成机遇。他将设备现代化,并在成本下降的同时,他的利润从一八九五年的五百万美元上升到一九零零年的四千万美元。
卡内基在事业上取得了惊人的成绩,在生活中也享受着巨大的幸福。为了避免因为生孩子而失去他的路易丝,卡内基一直没要小孩。有一次,路易丝染上了伤寒,病中她抱着个枕头一直在摇,好像那就是她的孩子。医生对卡内基说,如果她能够挺过去就该让她有一个孩子。一八九七年三月三十日,卡内基作了父亲。路易丝用卡内基母亲的名字给女儿取名为玛格丽特。卡内基给家人找一个可以被称作“家”的的地方。那是苏格兰北部的斯基伯城堡(Skibo Castle)遗迹,他让当地的建筑商复原了石墙,加上了彩色玻璃,安装了中央供热系统。一切完成后,斯基伯城堡宛如童话世界。英格兰爱德华七世(Edward VII)国王是城堡的常客,一次他主动提出给卡内基封爵,卡内基答道:“我已经是钢铁大王了,为什么还要做爵士呢?”
六十五岁那一年,卡内基的事业登上了巅峰,他原想退休。但来自JP摩根的挑战激发了他的竞争本能。他指导了一系列的反击,“危机已来临,要立即行动,不能退缩。”而后他信心十足地宣布,“大胆地干,胜利属于我们。”卡内基的反击,让摩根集团重新考量他们的策略。最后,他们认为合并比战斗明智。摩根照会卡内基的助手查利斯•斯科沃伯(Charles M Schwarb),要求合并。斯科沃伯愿意考虑,但是他无法保证卡内基也愿意。斯科沃伯与卡内基谈了合并的想法。卡内基抓起一张废纸写下了他的价格,当时的天价,四点八亿美元。卡内基说,把这个给摩根。摩根没有犹豫,不假思索地说:“我接受。”几年后,摩根承认,他本来愿意付的更多。卡内基则说:“JP,我把工厂卖给你的时候,我犯了个错误。”“什么错误?”摩根问道。“我该多要l亿美元。”“如果你那样做,我会付给你的。”摩根说。卡内基的财富使他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卡内基成名后,有新闻记者问他是怎样才能有今天的成就。卡内基说:“我的成功有两个因素:一、我出生在贫苦之家,从小就吃了这一顿,不知道下一顿?晚上常听父母为穷困而叹息。因此我从小努力求上进,决心长大后要击败穷困。二、凡事不论大小,我都认真去做。我十二岁做纺织工人,我努力地要把纱纺好。后来我做邮差,我记住了邮区中每户人家的姓名、外貌。很快,我结识了每一家人。我努力把每件小事认真做好,以后就有人把大事交给我做了。”
余下的十八年里,卡内基实现了他的诺言。
一九零一年,退休后的第一年,卡内基捐出五百万美元为炼钢工人设立了救济和养老基金,以向帮助他取得成功的员工们表示感谢。接着,为帮助有志上进而家境贫寒的年轻人,卡内基在纽约市捐款建立了六十八座图书馆。图书馆的建设持续了十六年,共捐款一千二百万美元,兴办图书馆三千五百座。
第二年,卡内基捐款二千五百万美元,在华盛顿创立“卡内基协会”,由国务卿约翰•海(John Milton Hay)任会长,主要用来发展科学、文学和美术事业。该协会建造了一艘“卡内基号”海洋调查船,修正了世界航海图。还在加州建造了威尔逊天文台。卡内基每年为这个协会追加资金,累计捐款达七千三百万美元。
同时,卡内基在匹兹堡创办了“卡内基大学”。在美、英各地捐资创办了各种学校和教育机构。用于建造教育设施的捐款,达九千万美元之巨。
卡内基捐款五百万美元,设立“舍己救人者基金”,对在突发事件中为救助他人牺牲或负伤的英雄及其家属予以奖励或救济;捐款三千九百万美元,设立“大学教授退休基金”,以保障教育家的晚年生活。卡内基还设立了“总统退休基金”和“作家基金”,对美国总统和作家的晚年予以资助。卡内基向十一个国家提供了“卡内基名人基金”,并以一千万美元设立了“卡内基国际和平财团”,专门资助为世界和平作出贡献的人。
一九一一年,卡内基夫妇因十年来的捐献工作,深感身心疲惫。卡内基决定以余下的一亿五千万美元设立“卡内基公司”,让公司代理他们的捐献工作。直至生命结束之前,卡内基一直在为社会奉献着他的财富,捐献总额高达三点五亿美元。在他身后,“卡内基公司”及各项卡内基基金依然在实施捐献计划,这笔巨款在不断地增加利息,他为这个世界捐献的数额远大于这个数字。
一九一九年八月十一日,八十四岁的卡内基在雷诺克斯(Lenox)市的别墅中因肺炎而谢世。这位苏格兰人的一生,从不名一文的移民最后成为“世界首富”。功成名就后,他将几乎全部的财富都回聩了社会。卡内基的财富,没有因为他的死而受到影响。妻子路易丝继承了他的慈善事业,直到一九四六年去世。独生女玛格丽特有四个孩子,现在卡内基家族有五十多个直系后代。他们遵守卡内基的信条,没有一个继承过其他实业家的财产。但卡内基留给后人的遗产比任何人都丰富,他创建的二十二个慈善机构中有二十个依然运行良好。今天的卡内基公司致力于帮助全世界的儿童,其资产超过了十亿美元。以卡内基的名字命名的机构,牢记着卡内基的信条。大多数人不知道卡内基的财富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的好处。卡内基一直在以默默无闻的方式影响着今天成千上万人的生活。
美国是现代企业的诞生地。现代企业的特点是,专业化、标准化、计量化。卡内基的钢铁巨无霸可以说是现代化企业的典型。人类的进步,实际上就是人类组织原则和科技的进步。一个社会中,最重要的组织就是各类经济组织,各类经济组织中最重要的是生产企业。它们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基。那么究竟是什么决定了现代企业的产生、发展及消亡呢?现代经济学理论对此给出了很好的解释。现代经济学首先定义了组织成本,那就是一切不直接发生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的成本。各类经济组织的出现,是为了使组织成本最小化。经济组织的营利有两种,一是创新,以得到新产品的定价权,来取得创新带来的巨额利润;二是降低成本,以特有的经营方式降低成本获取利润。经济组织为了这两方面的利润,必须用最有效的方法生产出最新的产品。
现代企业本质上是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中诞生出的一只“看的见的手”。企业代替市场,是用生产要素市场代替了产品市场。在企业这个生产要素市场中,组织原则或者说合约的按排非常重要。当一个人自愿到一家公司去出买其体力和脑力的时侯,是通过合约来按排的,他通过企业这只“看得见的手”来管理自己的劳动力,再通过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向客户出售服务。这一刻,企业代替了市场。但是,随着这种代替的发展,节约的劳动力定价成本,会被企业内部不断上升的监督和管理成本抵消。因此,任何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利润就会减少。同时因为其占有了大量的市场份额,控制了产品的定价权,反过来伤害了消费者的利益和新技术发展。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市场和企业都需要有遵循一定的规则。在十九世纪之前,在巨无霸式的现代企业尚未诞生之前,最好的市场经济,就是完全放任自由的市场经济。但是,到了十九世纪的下半叶,当现代企业出现后,国家就要对企业进行限制了,这样才能避免现代企业成为垄断企业,对经济生活产生负面效应。卡内基的钢铁巨无霸就是现代垄断企业的最初形态。
那么,为什么现代企业会在美国率先产生呢?是因为美国宪法对私人产权的保护。美国宪法的精神是自由,保障人民的自由是通过保障私人产权来实现的。私人产权有了保障,人民对各类组织就有了选择权。于是,个人自由就得到了保障。同时,在竞争的经济环境中,私人产权还能降低组织成本。为了争取各种资源,企业家必须提供具有吸引力的条件给企业的参与者,而他的企业也必须有效地降低组织成本才能做到这一点。通俗地说,就是要增加企业对人才的竞争力。另一方面,企业参与者一旦通过竞争加入了企业,会卖力地干活,否则会丢掉工作。
当把被讨论的组织延伸到国家的时侯,就会有一个问题:一个国家的公民对其国籍的选择是没有自由的。于是,就国家而言,因为竞争而降低组织成本的作用就会受到限制。进一步的推论,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国家运作的组织成本很难降低。在很多情况下,强制命令就成了一种有效的降低国家运作组织成本的方法,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专制制度能得以长期存在的理由。专制制度,必须有一个强人或暴君,强制命令才能得以有效地执行。否则的话,专制制度就要依赖等级制度和监督制度,于是其组织成本就会大大高于共和制国家,人民很穷。因此,通过保障公民的产权,来保障公民自由的美国和其他共和制国家,人民不但有自由,也因其自由带来了财富。又因为这些国家的宗教精神,那些创造出巨大个人财富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把自己的财富回赠了社会。这些人中,卡内基是最有名的一个。
老钱
日期11-10-21
专题:华夏快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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