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散文〕李建学
花牛苹果跟麦积山一样，是天水的一个品牌。
早年，在渭河两岸温润的川道里，敦厚朴实的乡民就已经培育苹果了。
二十多年前，生产队的果园里主要种植的就是红元帅和黄元帅，也就是花牛苹果。不过，我们那一带都不叫花牛苹果。因为元龙离盛产花牛苹果的花牛寨有六七十里山路，交通不便，许多人一生都很少出门，当然不知道花牛苹果为何物。
后来，随着读书的增多和脚下的路长，慢慢知道了花牛苹果的来历。资料说，天水种植苹果始于1927年，引自辽宁，距今有近百年的历史。1965年，天水县（即后来的北道区以至麦积区）二十里铺乡花牛寨果农把培育的红元帅苹果首次运往香港试销，为了便于辨认，有人在苹果箱上用铅笔标注“花牛”字样的记号。此后，“花牛”苹果销到英国、美国后引起轰动，一举成名。同年，花牛寨果农还给毛主席寄送了两箱苹果，主席品尝后非常高兴，并在家里用花牛苹果招待邓宝珊。主席称赞说：“你们家乡的苹果真好吃！”后来，主席专门委托中办有关同志，给花牛寨两位村民致函表示感谢，并随信寄来了44.82元的苹果款。此后，以“花牛”为代表的天水果品业不断发展，成为天水的支柱产业，“花牛”也成为天水农产品中最著名的品牌为世人所知。
其实，作为天水人，我到花牛寨也只去过两次，而且都是最近几年里的事。一次是路过，要穿过这个依山而居的村子，爬到远处的山上去。山路两边都是成排的苹果树，早春的清冷里，这些果树已经坚强地顶出了花蕾，就要盛装出场了。第二次是去看一个画家，匆匆忙忙地到了花牛人的家里。因为惦记着漫山遍野的苹果花，猜测着这就是当地精心打造的南山万亩果园，都是花牛苹果，倒无心看画了。
小的时候，苹果是稀罕物，一个生产队也就一个果园，都不大，主要产花牛系列的元帅苹果，也有一点老国光。那时候的苹果很甜，甜得人忍不住就想咬一口。在盛夏闷热的午后，在大人昏昏欲睡的时节，小孩子总是难以安份，就会学着电影里侦察员的样子，戴上草编的凉帽，悄悄爬过大片的玉米地，挑开铁丝网一样的酸刺篱笆，神出鬼没地钻进果园，偷摘几个青苹果，塞进扎紧了腰身的背心里。那时候的苹果味儿，以后再也没有吃到过。
好不容易等到队里分了苹果，母亲总会挑几个大的放到粮食柜里。时间久了，只要打开柜子，就会有一股浓浓的果香扑鼻而来。
记得包产到户的第一年，遇上苹果大丰收，那也是生产队最后一次分苹果，家里分到几十斤红元帅，还有半背篼黄元帅。母亲带着我，搭上清早从宝鸡过来的火车，去北道的市场上卖。一斤一毛五分钱，总也卖不出去。卖苹果的间隙，我偷偷地跑进二马路的新华书店，蹭着看了半天书， 把母亲一个人扔在街上，穿“喇叭裤”的“长毛子”来骚扰的时候，母亲差一点被打了。大家都埋怨我，母亲却拿出舍不得吃饭的钱，让我买了一本书，是一本《诗词韵律知识》。也就是那一回卖苹果，有一个城里人对母亲说，你们元龙娃娃爱念书，让娃好好念书吧。我知道，人家说的是高考恢复最初几年五中的升学率。那时候不明白升学率是啥东西，但知道乡里年年都有人“考学”出去了，亲戚朋友都很风光。
苹果在城里卖不掉，在火车上却能卖出好价钱。那时候元龙人围车叫卖才开始，只要有票车停靠，就会有人举着苹果篮子围着车窗叫卖，价钱很好。大家把这个事叫“跟车”，似乎是从把赶集叫跟集那儿挪过来的。这个词用了好多年，直到出于安全考虑，火车站不让卖了，派人抓堵罚款；直到电气化通车，车速快了，人不敢靠近；直到陇海铁路复线建成，火车站减少，快车不停了，再也无法围着火车叫卖。“跟车”这个词，才慢慢地淡出了故乡的生活。
“跟车”的那几年，我十三四岁，能左右开弓提两篮子苹果车前车后跑，脚踩得道砟石哗哗响；能巧妙地与车站的治安员打游击，甚至挤上车厢叫卖；有一回，还被火车拉到了下一站葡萄园。可我卖出了钱，心热。特别是在陌生人面前口齿伶俐地学着醋溜普通话推销自己的苹果，受了母亲的赞赏，第一次发现自己还行。当时卖的苹果，也就是红艳艳的元帅和黄橙橙的元帅，也就是所谓的花牛苹果。这种苹果顶上有五个星嘴，样子独特。特别是味道香甜浓郁，果肉绵软，很招人喜爱。
以后土地承包了，家家都有了果园。等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再回老家的时候，渭河二岸山前山后都是果园了，也就没人稀罕，再也没有偷苹果的事了。再后来，元帅苹果慢慢地退出了东路五乡的果园。这一带利用靠近陕西的便利，逐渐引进了秦冠和红富士。因为产量和销路，乡里人渐渐地把花牛苹果淡忘了。
进入新世纪，政府统一规划农产品区带，我们那里主要发展了花椒产业，花牛苹果就更少了。在麦积区以花牛寨为中心的几个乡镇，花牛苹果发展很快，形成了优势产业，慢慢打入了全国市场。政府不仅组织技术人员现场培训，还鼓励企业投资兴建了果库，听说在广州设立了办事处，去年还在北京搞了花牛苹果推介会，连潘石屹都亲自出马推介自己家乡的苹果了。花牛苹果因为上市早、味道醇厚和丰富的营养成份，再一次在国内占领了一席之地，让人欣慰。
今年过春节的时候，地球物理计算中心的小高回花牛寨的老家，给我带回来几个正宗的花牛苹果。舍不得吃，特意拿出两个来分别放进大衣柜和书橱里，期待着久远的幽香。每次打开柜子，是有一股久违的味道漂过来，可远没有少年时的味道浓郁。不知道是果子的味道淡了，或者是我没有粮食柜可放，还是因为过敏性鼻炎把自身的器官蒙蔽了。反正，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味道了。
花牛苹果，是天水人的一个希望。看到花牛苹果，就看到了故乡那些远去的事情，在弥漫着柴草味的记忆力，静静地流淌着。
2011年4月24日于西安。
花牛苹果成熟的季节。
2008年，麦积区的领导陪同省上领导参观南山万亩苹果园。
花牛苹果挂满枝头。
以上图片均来自麦积区政府网上的新闻。
注：今天接到样刊，《花牛苹果》发在《长庆文学》2011年第三期。
昨天收到好消息，我的散文《花牛苹果》喜获“赖世家·赖茅酒‘印象天水’全国有奖征文大赛”三等奖。
本次大赛获奖情况：山东济南有令峻的《女娲故乡天水秦安十记》获得此次征文的一等奖；兰州刘志宏的《天水怀古》和唐宏的《天水味道》获得二等奖，南宁毛健的《天水人伏羲》、天水郑万明的《西秦岭诗篇》和西安李建学的《花牛苹果》获得三等奖；乌鲁木齐陈宬的《天水•赖茅•王洛宾》等10篇作品获得优秀奖。
2013年3月12日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