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的生平
艾青(1910年3月27日-1996年5月5日)现代诗人。原名蒋正涵,号海澄,笔名莪伽、克阿、林壁等。浙江金华人。自幼由一位贫苦农妇养育到5岁回家。1928年就读于国立杭州西湖艺术学院绘画系,翌年1929年在林风眠校长的鼓励下赴法国勤工俭学。1932年初回国,5月在上海加入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不久被捕,在狱中开始写诗,1935年10月出狱,翌年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大堰河》。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辗转于武汉、山西、桂林、重庆等地,参加抗日救亡活动,先后任《广西日报》副刊《南方》编辑,与戴望舒合办诗刊《顶点》,任《文艺阵地》编辑。1941年到延安,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任《诗刊》主编。抗战胜利后任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副院长。1949年后任《人民文学》副主编等职。从1936年起,艾青出版诗集20多部,论文集《诗论》、《新文艺论集》、《艾青谈诗》,以及散文集和译诗集各1本。1957年被划为右派,在新疆石河子生活十余年。新时期回到北京,复出诗坛,被称为“诗歌王子”,后卷入对“朦胧诗派”的争论。
艾青的作品
《大堰河——我的保姆》(诗集)1936,上海群众杂志公司
《北方》(诗集)1939(自费印出);1942,文生
《他死在第二次》(诗集)1939,上杂
《向太阳》(长诗)1940,海燕
《旷野》(诗集)1940,生活
《诗论》(理论)1941,桂林三户出版社
《反法西斯》(诗集)1943,华北书店;1946,读书
《吴满有》(长诗)1943,新华书店;1946,作家书屋
《黎明的通知》(诗集)1943,文化供应社
《愿春天早点来》(诗集)1944,桂林诗艺出版社
《雪里钻》(诗集)t944,新群
《献给乡村的诗》(诗集)1945,北门
《释新民主主义的文学》(理论)1947,香港海洋书屋
《走向胜利》(诗集)1950,文化工作社
《新文艺论集》1950,群益
《欢呼集》(诗集)1950,北京新华书店;1952,人文
《艾青选集》1951,开明
《新诗论》1952,天下
《宝石的红星》(诗集)1953,人文
《艾青诗选》1955,人文
《黑鳗》(长诗)1955,作家
《春天》(诗集)1956,人文
《海岬上》(诗集)1957,作家
《苏长福的故事》(报告文学)署名纳雍,1960,新疆人民
《归来的歌(诗集)198O,四川人民
《艾育叙事诗选》198O,广东人民,1984,花城
《海恋花》(散文集)1980,四川人民
《艾青选集》1980,香港文学研究社
《彩色的诗》(诗集)198O,江苏人民
《抒情诗选一百首》1980,香港时代图书公司
《艾青诗选》1982,外文
《艾青谈诗》(理论)1982,花城
《落时集》(诗集)1982,浙江人民
《艾青抒情诗选》1983,文联
《雪莲》(诗集)1983,黑龙江人民
《域外集》(诗集)1983,花山
《艾青》(综合集)1983,人文
《艾青短诗选》1984,花城
《绿洲笔记》(散文集)1984,四川人民
《启明星》(诗集)1984,百花
《艾青论创作》1985,上海文艺
《艾青选集》(1——3册)1986,四川文艺
《艾青诗选》1997,人文
胡风.胡风评论集(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03月第1版.吹芦笛的诗人
X兄:嘱我写一篇最近两三年来的新诗人底评论,已经是月余以前的事了,但直到最近才能够从杂务里面抽出身子来搜集了诗集。虽然还不完全,但已有将近二十册的数目了。要在几天的时间里面对这些诗人得到一点自以为是的理解,由这来作一个概括的速写,这在我底能力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有,这将近二十册的诗集虽然单独地看来好象数目不小,然而,不但和小说底产量相差得太远,而且十分之七八还是诗人自费出版的。据一位诗人说,诗在文艺里应该坐在王位上面,但目前却是这样地不振而且受着冷遇。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代里,诗应该能够唱出一代底痛苦,悲哀,愤怒,挣扎,和欲求,应该能够丰润地被人生养育而且丰润地养育人生,但目前却是不振而且受着冷遇。这原因是什么,应该有妥当的说明罢,但现在我所想到的是:如果不能够有自信地向读者画出这些诗人所有的健康的棱角,就不应该随便地落下评论的笔。所以在这里我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作概括的速写,代替这我想介绍一个诗人。这诗人署名艾青,最近出版了仅仅包含九首诗的题为《大堰河》的集子,我想写一点介绍,不仅因为他唱出了他自己所交往的,但依然是我们所能够感受的一角人生,也因为他416
底歌唱总是通过他自己底脉脉流动的情愫,他底言语不过于枯瘦也不过于喧哗,更没有纸花纸叶式的繁饰,平易地然而是气息鲜活地唱出了被现实生活所波动的他底情愫,唱出了被他底情惊所温暖的现实生活底几幅面影。如果说诗人只应该魔火似地热烈,怒马似地奔放,那么,艾青是要失色的,如果说诗人非用论理的雄辩向读者解明什么问题或事象不可,那艾青也是要失色的,至于用不着接触内容就明显地望得到排列底苦心的精巧的形式,他更没有。然而,虽然如此,我依然想写一点介绍,这是因为我读着《大堰河》,感受了诗人底悲欢,走进了诗人所接触的所想象的世界,没有发生疑虑也没有感到生疏的缘故。艾青是“地主的儿子”,然而却是吃着受了“人世生活的凌侮”和“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的保姆底奶长大了的,不但在“生我的父母家里”感到了“忸怩不安”,而且“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但也许因为究竟是“地主的儿子”罢,他曾经看自己是“败颓的少年”,作为一个“浪客”或。世上的生客”,“飘泊”到了欧罗巴。然而——谁不应该朝向那白里安和俾士麦的版图吐上轻蔑的唾液呢——那在眼角里充溢昔贪婪,卑污的盗贼的欧罗巴!(/芦笛》)于是他诅咒了马赛,巴黎。诅咒着但同时感到了爱恋,因为那里也有诗人波德莱尔,兰布,阿波里内。——我从你彩色的欧罗巴·417
带回了一支芦笛……(《芦苗》)然而,这样地回来了的他,在祖国还失掉过吹芦笛的空间,因为他是“犯了罪的”,因为“在这里芦笛也是禁物。。看来艾青是<(飘泊”着的,就是在监狱里面也似乎还没有定下他底飘泊的心。他神往于大自然底无边和消逝,歌唱了“震荡的”“象大航轮般在深蓝的海洋上以速力钻开了水波…前进着。的夜……在《那边》里面他还唱了——在千万的灯光之间,红的绿的警灯,一闪闪的亮着,在每秒钟里,它警告着人世的永劫的灾难。黑的河流,黑的天,在黑与黑之间,疏的,密的,千万的灯光,看吧,那边是:永远在挣扎的人间。是永劫的灾难而不是受难底音容,是永远挣扎而不是具体的压迫或反抗,这不是把飘泊的情愫寄附在飘泊的对象上么?但这对于他是亲切的,因为这正是“忸怩不安”的“地主的儿子”底投影:对于也是。民众底继子”的我们,也不是不会得到感应的罢。418
他对着Ch吧a11底画幅里的露西亚的田野和在那里从“病于爱情的母牛”“挤着香洌的斗:孔”的新妇所唱的——……在最古旧的世界上唱一支锊锵的歌,这歌里以溅血的震颤祈祷着:愿这片暗绿的大地将是一切流浪者们的王国。(《画者的行吟,)这震颤的行吟也是只有从他底飘泊的情愫才能够被无间地理解。因为,那“暗绿的大地”不应该是“一切流浪者们的王国”,流浪者们也不应该把那儿当作自己安身的“王国”祈祷,这原是非常明白的事情。所以,艾青底使我们觉得亲切,当是因为他纵情地而且是至情地歌唱了对于人的爱以及对于这爱的确信。《一个拿撒勤人的死》一篇,他向一个“要救人的如今都不能救自己了”的牺牲者致了礼赞,他礼赞了牺牲底伟大,在礼赞里他确信了理想底胜利。然而,“耶稣,犹太人的王”,这个在钉在牺牲者底头上的牌子上写着的罪状,作者想由这说出的是什么呢?如果他是把耶稣当作被压迫民族(犹太人)底反抗的领袖,那才可以说他是和我们相近,他所唱的牺牲和理想才有实地。至于《大堰河——我的褓姆》,在这里有了一个用乳汁用母爱喂养别人底孩子,用劳力用忠诚服侍别人的农妇底形象,乳儿的作者用着素朴的真实的言语对这形象呈诉了切切的爱心。在这里他提出了对于“这不公道的世界”的诅咒,告白了他和被侮419
辱的兄弟们比以前“更要亲密”。虽然全篇流着私情底温暖,但他和我们中间已没有了难越的界限了。但最异彩的是《透明的夜》。这是一幅色画,一曲高歌,他用着明朗的调子唱出了新鲜的力量,充溢着乐观空气的野生的人生。虽然在这里我们不容易直接和作者底情绪相触,也看不到情欲去向底远景,但却预告了作者底另一视角和心神底健旺了。由于这一篇,《巴黎》里的——巴黎,我恨你象爱你似的坚强I莫笑我将空垂着两臂走上了懊丧的归途,我还年轻I而且从生活之沙场上所溃败了的决不只是我这孤单的一个1——他们实在比为你所宠爱的人数要多得可怕!我们都要在远离着你的地方——经历些时日吧以磨练我们的筋骨等时间到了就整纺着队伍兴兵而来!那时啊我们将是攻打你的先锋,当克服丁你时420
我们将要娱乐你拥抱着你要你在我们的臂上癫笑歌唱!巴黎,你——嘻,这淫荡的淫荡的妖艳的姑娘!听显流的作者和我们中间的差离,不是反逆或不反逆,而是反逆底理念和感觉的差离,将自自然然地消泯罢。这样地安心了以后,我们再听一听他底歌声——芦笛并不在我的身边,铁镣也比我的歌声更响,但我要发誓——对于芦笛,为了它是在痛苦的被辱着。我将象一七八九年似的向灼肉的火焰里伸过我的手去!在它出来的日子,将吹送出对于凌辱过它的世界的毁灭的诅咒的歌。而且我要将它高高的举起,以悲壮的Hymne把它送给海,421
进给海的波,粗野的嘶着的海的波屯!(‘芦笛》)这以后,他爱唱的将是什么,我们无从知道,但他在这里已经显示了健旺的心。而且也不会总是——人们嘲笑我的姿÷,因为那是我的姿专吁1人们听不惯我的歌,因为那是我的歌呀1(《芦笛,)因为,虽然健旺的心总使他底姿态是“我底姿态”,他底歌总是“我底歌”,但健旺的东西原是潜在大众里面,当不会使他孤独的。当然,明显地看得出来他受了魏尔哈伦(EmileVerhar—len)、波德莱尔(Ch.Baudelaire)、李金发等诗人底影响,但他并没有高蹈的低回,只不过偶尔现出了格调底飘忽而已,而这也将被溶在他底心神底健旺里罢。以上,我把《大堰河》里的艾青简单地介绍了以后,不觉想起了一件事情。我曾对于田间底诗写过一篇介绍,后来有人对我下了两个字的评语,曰,“瞎捧”。这一回,刘于艾青底诗我又写出了这几句想说的话,恐怕依然要得到同样的评语罢。现在送给你看看。如果以为没有犯“瞎捧”罪的危险,那我就算已经交卷了。一九三六,十二月,二十日。422
海涛金汉.艾青专集.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06月第1版.关于艾青的诗雪苇
最近,杜衡(即苏汶)先生在一本《新诗》(第六期)里,由《读大堰河》谈到诗人艾青。在艾青唱的——谁不应该朝向那白里安和俾士麦的版图吐上轻蔑的唾液呢——那在眼角里充溢着贪婪,卑污的盗贼的欧罗巴1一窟芦笛))之后,他一面慨叹着,“要了解整个的诗人艾青,似乎只能凭藉这几行;可是若作为解释,这几行却又是那么不够,他只把全部理由用一个‘但是’来包括尽了,而把其余的仍然扔给我们各自的理解。……..;这‘但是’表示了什么呢?甚至,为什么耍有这个‘但是’呢?我私心推测,怕这是一个诗人自己都不敢轻易向自己提出的问题吧。'。!然而一面,他却在这翻不够'中断定了艾青有两个——“但是,正在这个‘男盗女娟’的欧罗巴的土地上,那大堰河的单纯的少年却开始把灵魂分开了两边。他诅咒,诚然,但他也427
赞美,他厌弃,诚然,但他也耽爱:一方面是渴望着毁灭的暴徒,一方面是虔诚的艺术的巡礼者,—‘方面带回来怨毒,同时却又悄悄的带回来了虽南面王不易的脆弱的芦笛。……梯甚至在《大堰河——我的保姆》里,艾青却已经有两个了:一个是‘大儿子做了土匪,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的大堰河的乳儿,一个却是‘地主的儿子’。……梯两个艾青一个是暴乱的革命者,一个是耽美的艺术家,tt'●'●譬不过,杜衡先生为了要竭尽气力把艾青的。灵魂,分成两个,于是一时竟忘记了Chagall的国籍,把诗人的——在最古旧的世界上唱一支锵锵的歌,这歌里以溅血的震颤祈祷着:愿这片暗绿的大地将是一切流浪者们的王国。一《画者的行吟》这样的呈献给露西亚的歌颂,曲解为诗人的对于'盗贼的欧罗巴,的憧憬,曲解为诗人忽然又在祈祷梯白里安和俾土麦的版图矽了。果真如此,自然杜衡先生梯两个艾青护的立论是要更加稳固的,可惜不然,热心的强会,成了杜衡先生的失态了。但杜衡先生仍旧对诗人艾青譬害怕护着:口因此,要了解诗人艾青,至少在一般人,也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害怕他在两方面都会得不到原谅。……护借杜衡先生的描出,看见了艾青在杜衡先生们的眼中是这样428
的相貌,我是要感谢这幸福的。但自然,这意义不是表明不是口一般人”的不会。原谅。艾青,而是表明杜衡先生照样没有公了解,这位诗人。“要了解”诗人艾青,可以譬凭藉”的并不止杜衡先生只看见的那几行。但就在杜衡先生只看见的那几行里,给我们理解的诗人艾青也并不能就是梯两个'。他并不口暴乱舻,也不梯唯美。,更没有什么窝互相不能谅解譬的地方。接二连三的口但是。些什么呢?诗人不是早巳梯向自己提出',而且,原因不是简单得很么:诗人要诅咒那白里安和俾士麦的版图,因为那是贪婪,卑污和盗贼的版图啊,诗人要耽爱那波特莱尔和兰布的欧罗巴,因为那是也有着爱和美的欧罗巴啊。一般人的作家难免有耽爱着巴尔札克,弗罗贝尔和左拉等的欧罗巴的,自然冚一般人。的诗人就难免也有耽爱着波特莱尔,凡尔哈仑和兰布等的欧罗巴的了。波特莱尔,有他精审的,美丽的描写,凡尔哈仑.也写着《原野》、《城市》和《群众》等的诗篇,而兰布,也有他底天真的红色的笑。因此,作为一个简单的现象,诗人艾青也会从波特莱尔,兰布等的欧罗巴带回来梯芦笛。。这些,在我们看来都是很自然的。既没有离奇幻化的玄妙,因此使别人难于梯了解胪,又没有什么秘密的梯手段'或冚策略。,因此会很难梯举以告人'。也因为是如此,所以,艾青并没有梯悄悄”在他底自传里公然的写得有坦白的宣告,我从你采色的欧罗巴429
带回了一支芦茁,同着它,我曾在大西洋边象在自己的家里般走着,一《芦笛》·他也没有在那边迷失了魂灵,在他的《芦笛》上是刻得有他鲞自己底。印记的,他虽“耽爱”,他并没有陷蒋在空虚的迷惘里,他虽梯诅咒V,他也并没有“暴乱,/到同在'白里安和俾士麦的版图V上,也生长着好的一面而不认识。看吧,他是立脚在自己底祖国的土地上,以健旺的雄心来预备作这样地歌唱的一,芦笛并不在我的身边,铁镣也比我的歌声更响,·但我要发誓——对于芦笛,为了它是在痛苦的被辱着,我将象一七八九年似的·向灼肉的火焰里伸进我的手去I在它出来的日子,将吹送.9;对于凌辱过它的世界的毁灭的诅咒的歌。一噬芦笛挣因此,第一,艾青的口芦笛'并不梯脆弱ic,,,决没有d搁笛'的危险;第二,艾青本来就是一个,是一个要把公从波特莱尔和兰布的欧罗巴”带来的“芦笛。来做“一匕八九。的吹手的诗430
人。这样的——个艾青,正和杜衡先生所看见的相反的,从《大堰河——我的保姆》就鲜明起来了。只是杜衡先生只去记诵甜地主的儿子”这些字眼,忘记了济人已头也:卜回地翻过身去拥抱了大堰河的一群,早将背逆给他这个反为他所生疏的,d地主V的传统。——: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1·;…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我呆呆的看檐头的写着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区,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坑凳,我吃着研了三番的白米的饭,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1因为我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一摄大堰河一我的保姆挣另一面呢?——大儿做了土匪,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第三,第四,第五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里过日子,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431
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在山腰里,田野上·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1'''●'‘●''●●'大堰河,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你的儿子,我敬你爱你1一《大堪河一我的保姆》极显明的,这不是艾青召灵魂。的里面包含有相互对立的梯两个,,而是杜衡先生的无知于艾青。诗人艾青在中国的现状里,是特出的:他爱光明,但他更爱真实。而且,这在他并不是两件事,他是由真实去看见光明,向往光明的。所以,通过他自己的是他从圣洁的美那里去获得了关于新的人类的知识,表现在他的诗篇里的是他在真挚的、和谐的情调里洋溢着生活的实感。他没有矫饰或虚伪做作的枯吼,可是也没有堕落到只剩下雕凿的空虚。他获得了艺术,然而他走向了大众。于是,他越出为杜衡先生们所能c了解'的境界了。是的,杜衡先生们是不能够口了解。艾青的。原因很简单。杜衡先生们看见了梯遗产'的接受就要梯齿冷',知道了一两个432
刘静薏、黄宗益及李全章就告发一切的口黑暗,欺骗,盲目的狂暴和毁灭,V因此而鄙笑道:梯再亮些IV看见了梯连环图画V的提倡就自信的替别人解释,说别人是只要梯对于目前有益护,不要托尔斯泰,不要弗罗贝尔,甚至不要梯真理'的,……这是很陈旧的旧话了。五年以前,苏汶先生用着自以为'了解舻了别人的d灵魂'的冚目前主义妒和'变卦V来解释一种现象,很自信的说:JJ话尔斯泰被‘不要’于万方多难之秋”而旋又被口原谅‘了国泰,民安之日是很有道理的'。这回杜衡先生之论到艾青,也在嵘'和梯革命V的对立上,将他硬剖成梯两个',之后,又预言着:(象当年对于胡秋原先生的预言一样。)要这两个艾青可以互相得到口谅解舻,只有在遥远的将来才有希望。并代为断定,梯目前妒是只有口在两方面都会得不到原谅譬的了。这在杜衡先生,固然是算完成了梯言行一致,的梯美德',但在'历史','也许'就耍展开这样的事实:其实倒是,不是梯一般人'的不能梯谅解',倒是自己的不去梯了解',不是别人的梯目前主义',倒是自己的盲目和顽固的。四月四日晨(原载《中流,第二卷第五期,一九三七年五月二十日出版)433
诗人艾青
彭燕郊最初读到艾青的诗,是在左联主办的丁玲主编的杂志“北斗”上,用的是莪伽这个笔名。第一次见到用艾青署名的是发表在一个叫“出版消息”的小刊物上的。那个刊物类似今天的“读书类”,也是左翼作家办的,发表诗好像只这一次,印象较深。他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却是在一种叫做“汉文正楷活页文选”上读到的,上世纪30年代初期,活页文选风行一时,很多书店都出活页文选,很多学校用作补充教材,那时还没有楷体铅字,最初制造楷体铅字的记得是个陕西人,王独清的同乡,为了推广楷体铅字,请王独清编活页文选,王独清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诗才是好诗,选了艾青的这首诗,当时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艾青呢。或许他们在艾青留学法国时有过接触,但后来王很少被人提起。郭沫若的自传体长篇“创造十年”里给他取的浑名是“王独昏”,也是郭老才有的大手笔。这事我从未问过艾青,觉得不必要问。1936年,诗集“大堰河”自费出版。当时的大书店如开明书店,文化生活出版社,生活书店连续出版臧克家的好几本诗集,声毕日盛,是臧一生中最风光也很短促的上升时期。比较起来,艾青倒反默默无闻。胡风发表在“文学”杂志(那可是一个唯一的权威性杂志)上的“吹芦笛的诗人”,用现在的话说,可真是“杀出了一匹黑马”。我记得,这篇有历史意义的诗评,是当作“新书报导”之类的可有可无的点缀放在很不显眼的地位。然而胡风的眼力毕竟不凡,“大堰河”只收不多的几首诗,被胡风誉为“诗的异采”的这不多几首诗一下子把中国新诗的现代主义潮流连接鲁迅的“野草”推上一个新的阶段。“人们不惯我的歌,/因为那是我的歌呀”,一种勇往直前的先锋气概。但胡风认为艾青受李金发影响,却是不够准确,至少是不够全面的。“芦笛”这首诗是纪念已故诗人阿波里内尔的。诗的开头写道“我从你采色的欧罗巴,/带回了一支芦笛”,艾青主要是受法国现代主义诗歌影响,阿波里内尔被尊为超现实主义流派的开山祖。“我耽爱着你的欧罗巴啊,/波特莱尔和兰布的欧罗巴,”这两位诗人都是现代主义的先行者。当然艾青不是照搬法国现代主义,更不会照模照样抄袭,他的现代主义是中国的现代主义,这应该是艾青对中国新诗发展的最大贡献。
抗日战争打响以后,艾青立即进入创作生涯最辉煌的高峰期。以艾青的成就为标志的这一时期,也是中国新诗令人难忘的高峰期。似乎新诗从来没有像“北方”,“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产生那么大的影响,让无数读者为之惊喜而奔走相告。在北方战地生活一个时期后,艾青来到广西桂林,经诗友钟鼎文(番草,上世纪30年代重要的现代主义诗人,钟已从政,在安徽省政府任职,省长是桂系的李品仙),把艾青介绍到广西省政府机关报“广西日报”编副刊,桂系军阀最善于政治投机,抗战开始后更是标榜“开明”,桂林文化环境比较宽松,艾青编的《南方》,是纯文学副刊,发表的作品质量都比较高。同时还是画家的艾青(初版“大堰河”收有他的现代主义美术作品),版面仅用极少几条黑线,处理得醒目,大方。“北方”是在这个时期自费印的,也只收七、八首诗,64开本,半个印张,封面没有用图案,只在靠上方约四分之一处印红、黑两条线,加上书名和作者。记忆中,自从有新诗以来,还没有那一本诗集引起这样大的轰动,手抄本以外,我看到的油印本,翻印本就有好几种(翻印不是今天的“盗版”,不为赢利,只是爱好),抗日战争期间,新诗特别繁荣,爱诗的年青人都为艾青倾倒。徐志摩的读者主要是上层知识份子,戴望舒的读者主要是“缪斯的选民”,还没有像艾青这样拥有如此众多的崇拜者。艾青也没有辜负读者的期望,他不是那种靠早期的几首诗一辈子吃老本的庸才,1938年以后那几年,连续推出的“向太阳”,“吹号者”,“他死在第二次”,“黎明的通知”,“旷野”,“火把”等长诗和不少短诗,简直叫人应接不暇,用语录体写的“诗论”,更是让人耳目一新。五四以后,还没有这样全面、系统的、机智而富于激情的诗论。 特别重要的是那一篇“诗的散文美”,和不久后发表的徐迟的“抒情的放逐同样”,可以说就是中国现代主义新诗的宣言或纲领,承不承认诗的散文美,是不是还在留恋韵律语言,是不是还在留恋浪漫主义的抒情至上,应该是分别现代主义和保守主义的明确界线。 这时候艾青的个人感情生活有一次变故,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离异了,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他们的结合是父母之命、媒约之言造成的。不久前,有人写文章说那时艾青和某一位女记者有过一段罗曼史,据我所知,并没有这回事。还有人以为,诗人是情场失意,才转而与第二任妻子结合,也只是猜测,他们是热烈相爱的。1941年秋,我编“半月新诗”,王晨牧兄在衡阳编“大刚报”副刊,告诉我艾青有一首“水车”交给他发表,署名用的是“韦婴”。晨牧把这首诗给我,让我在“半月新诗”上再发表一次,恢复艾青署名。顺便说一说,艾青的前两任夫人,我都见过,我觉得都很好,我尊敬她们。 艾青和画家阳太阳一起到湖南新宁湘南师范教一阵书,在那里写了后来收在诗集“旷野”里的一批好诗,属于早期作品中的优秀之作,正是他创作力最旺盛时期,随后,他到了重庆,在那里写下“火把”。不久就到延安去了。 我是1941年6月间到桂林的,在桂林,常能看到延安的出版物。知道艾青办了个诗刊,四开报形式,上面有他写的以法国被纳粹占领为题材的长诗“毁灭”的一部分,还有立方、公木等人的诗,一首胡乔木写的诗是歌颂毛泽东的,毛泽东住的窑洞彻夜亮着灯光,最后一句好像是“毛泽东工作着直到天明”,可是没有好久,就因那篇引用“生不愿当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的短文受批评。接着,“讲话”以后延安文艺气氛一变,包括周扬、丁玲在内的文艺界人士都下乡采风,向民间文艺学习,艾青被陕北民间剪纸吸引,写了这方面的文字,抗战胜利后还在上海晨光书店(良友图书公司后身)出版和汇丰合编的“西北剪纸集”。1949年在北京,谈起这事,还对我说“(这些剪纸)毕加索看到了一定喜欢。”新诗向民歌学习的旋风刮起来了,艾青的诗风也不能不来个急转弯,写了长诗“吴满有”,虽然不像“王贵和李香香”那样是严格的民歌体,但句式整齐,基本上用口语,也真难为他了,“解放日报”以整版篇幅刊出。1946年(?)香港海洋书店还收入“北方文丛”,出了单行本。胡宗南攻进延安后,吴满有被俘,在南京的蒋政权电台作了反共广播,有人说还被带到台湾,也有人说后来被释放回陕北,为乡里所不齿。这首长诗,也只好报废了。在艾青的创作历史上这只是个例外。不过,那以后他似乎写得并不多,1942年以后写的“雪里钻”,只能说是失败之作。1949年北京出版的“人民文艺丛书”,集解放区作品之大成,竟没有艾青的专集,只在一本多人合集里收进他的“援助这个大山沟吧”一首。1949年6月我到了那时还叫北平的北京,和陈迩冬同住在西河沿永安饭店,迩冬比我先到一个多月,是他带我去见艾青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住在后来作为中华全国文艺界联合会会址的东总布胡同一座大公馆里,很富丽堂皇的一座豪宅,据说以前蒋政权大员宋子文之流来北平,就住在那里。艾青、丁玲、沙可夫都住楼上,每人一间房。艾青很魁梧,脸盘特大,标志着年龄不小,韦 婴夫人给我的印象是很娴静,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孩偎依在身旁。这以后,艾青连续告诉我一些他这些年的经历。他说,他到延安,很受重视,党中央派吴玉章和他谈话。后来的一些事他没有谈,我也不便问他。有一次,我和他读到康生对一个访问者说“西厢记”的“第四本第三折”长亭饯别的《柳绿长玉骢难系》不通,秋天那里还有柳丝,可是资产阶级学者从来没有发现这个问题。我想,秋天柳叶是开始落了,但柳枝还在,说柳丝应该还是可以的,何况“阳光折柳”不是僻典,已是常用词,且后文还有“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此公真善于深文周纳,不避穿凿以搞运动的方式谈学术似乎不妥。但艾青反应却是:康生是个学者呢,党还有许多优秀人物,一般人今天还不知道。那么,整风、抢救运动中,艾青大概是完全置身事外的了。还有一次,谈到毕加索(毕加索是他很喜欢谈的)。我说,毕加索画那样的画,却又加入法共?艾青的反应很迅速:“那是因法共没有搞整风。”我真是不明白,一个现代诗人,怎么会这样不谙世事。身在文化古都,艾青真是如鱼得水。他那不大的房间里,到处是美术品,都说他家是个小博物馆。一次,他买到一幅古画,看样子像是明代的,画的是野外小店,有旅客模样的人在用餐,门外还有个推车汉子刚把车停下来,要进来歇息。艾青说:画劳动人民的,很难得。但落款却是“洪绶”,把握不准,说要请李可染鉴定。陈老莲画人物,讲究气格高古,这落款明显是假的,后来李可染看了,也说画还可以,但款是假的,进城之初,他的职务是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军代表,徐悲鸿、齐白石都送画给他,当然不是假画,齐白石还刻了个名章,让他代为送给毛泽东。 第一次文化会后,全国文联和全国文学工作者协会(两年后改称中国作家协会)相继成立,创刊了“人民文学”杂志,茅盾任主编,艾青是副主编,我跟他说:有了这个杂志,你很可以把新诗推进一步了。他只是笑一笑。后来我逐渐明白,完全不像他编“南方”那个时候了,是有一整套班子的,他几乎连稿件也不用看,和茅盾一样,顶多出点主意而已,倒落得清闲。我在一家报社工作,编副刊,一般下午四时前可以下班,住处在西长安街,和东总布胡同成一直线。北京的秋天真是秋高气爽,有一段时间,五点钟左右总会接到艾青的电话,没好久他就坐三轮车来了(那时候没有“的士”),于是一起到老北京饭店对面(现在公安部所在)逛东单小市,那可是很不小的市场,卖唱片的,卖旧书的,卖文玩的,以及卖衣料,卖衣箱,卖估衣,卖小吃的,形成一条条小街。艾青对文玩小摊最感兴趣,看到精美的花瓶、茶具、咖啡具、小相框什么的,他会停下来,久久舍不得离开,连声说“舒服,舒服”。这对我很有启发,艺术作品不论什么形式,什么内容,都必须让人一看到就感到舒服,乐意看下去,那怕那所要表现的内容不一定会叫你舒服的,也得先用看到就舒服来吸引你。有时,陈迩冬、常任侠也来一起逛小市。常任侠抗战胜利后就应徐悲鸿之邀在北平艺专执教,认得一些北平的收藏家,鉴赏家。一次,他带艾青和我到平门内他认识的一位大玩家那里看画,那人大概是个世家子弟吧,曾娶唱崩崩戏(译剧)的女演员为妾。他家有好几间空房子,有一间房子里放着一口足有五尺长三尺多高的大木箱,打开一看,全是大幅“中堂”画,什么荆浩范宽,文征明,王石谷… …都有,不过,他说“全是假的”,这使艾青大为感慨:“北京真是个封建文化的海洋呵”,看来,他可真是又爱又怕。你要他为我编的文学副刊写稿,他给写了一篇“文学与政治”,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可真是一篇比左还左,比教条还教条的,最最正统的文论。我不敢想,是谁给他出的问卷,这答卷是要交给谁看的?当年写“诗论”的艾青哪里去了?不过,也难怪,那时就这么个风气,以直言不讳著称的杨晦,给副刊写的就是“斯大林与文艺”,大家都这样,很正常似的。在北京住了将近一年,书越买越多,唱片越买越多,再住下去,会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玩家。北京这地方,有买不尽的书和唱片,还有听不厌的京戏,没到30岁呢,还想写诗,再住下去不好。正巧湖南大学要我来教课,我就来了。50年代初,还没有调动工作那套手续,还没有个人档案,报社同意就可以了。到长沙才半年,碰上艾青和萧殷一起跟萧三一道到南方作保卫世界和平巡回演讲,来到长沙。湖大文教学院在菲菜圣经学院(现在是省人民政府,老房子全折掉了),我们请他来作一次学术报告,印象较深的是他对徐志摩有较尖锐的批判,以徐的“别拧我,痛!”为例,说徐是个色情诗人。在北京的一个座谈会上,也听他这样说过。这我不完全同意,因为徐还有不少好诗。徐虽然属于“高等华人”,但并不反动,杨杏佛和他是好朋友。还有一件印象较深的小事,他的湖南师范的学生周应节和魏承来看他,艾青只跟他们说两句话:“我要做报告了,你们想听什么?”让他们很失望,让我很纳闷,多年不见,师生之间竟没有一点旧情可叙,周、魏两位,还都是写诗的呢,应该是他在湘南播下的种子。这以后有30多年没有见到他,风云变幻,前10年他好像仍然过得顺遂,好像去浙江舟山体验生活过,还去过智利,在聂鲁达那里做客。老实说,这时期他写的“黑鳗”,“在智利的海岬上”,作为他的老读者,我都感到失望,还有一首“双尖山”,好像是回到家乡金华写的,可能是想写成“大堰河”的姊妹篇的吧,比起来却差得太远了。不知为什么诗里还插进两句七言古诗,我相信早年他绝不会这样做的。而他又闹了一次婚变,和韦婴离婚了。反胡风时,他和田间都没有被波及,可能是受到保护吧。他们两个好像也并不积极,没有看到他们写的长篇大论的声讨。反右时,我已过了一劫,他却在劫难逃。听说是得到王震将军的关顾,发配到新疆去了。骆之告诉我,在新疆,艾青是受优待的,好像还是“师级”待遇,总之不像一般右派那样吃尽苦头。好容易盼到“四人帮”垮台,艾青复出了。复出后的第一首(或最重要的一首)诗应该是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光的赞歌”,很遗憾,或许是期望过高吧,多少有些使我失望,写得长了些,散了些,几乎是按一定的操作程序推衍铺排起来的,有那么一些可以省略的空话、套话。读这样的诗,还不如唱一唱那首“祝酒歌”(“美酒飘香歌声飞……”)来得畅快,他连续多次出国,去过欧洲,日本等地,也写了不少诗,但同样叫人感到遗憾,那些诗都较为单调,都好像是不加思索随手写下的,以他的素养,感受力还是敏锐的,但往往停留在表层上,没有深入。如果说这就是“艾青体”,也只能是“晚年的艾青体”,和早年的他,已经判若两人了。1983年春天在北京,和艾青一起参加一个会议,和上一次相隔这么多年。他的健康状况已大不如前,有一条腿行动不便。休息的时候总是由我扶他到会场外走一走,然后再送他回座位上去。有一天整天休会,,徐迟约我一起去艾青家。他在史家胡同的房子文革中被人占了,火车站旁丰收胡同的这个小四合院是作家协会给他找到的,据说还花了10万元修缮。北屋两间,一边是艾青卧房,一边是他的第三任妻子高瑛卧房。艾青特别给我介绍:“这边是先生的,那边是太太的。”高瑛在一旁说:“艾青你说什么呀”。艾青让我参观他的卧房,从一个精致的书柜里取出一本他的诗的英译本,相当厚,高瑛说,“他就喜欢拿给人看。”南屋一间较大,客厅和起居室,一间较大,放着一只沙发,桌上放音响设备。艾青说,他整天就躺在沙发上听音乐,我问他对新诗现状有什么看法,他说他已经不看书也不看报了。最使我吃惊的是,我问他近来写些什么,他的回答居然是“不写了,我已经写尽了。”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有感受,何况是我心目中的大诗人艾青,怎么会“写尽了”。呢!北岛告诉我,艾青才从新疆回来时,北京的青年诗人们热情欢迎他,尽可能在生活上关心他,送了不少粮票给他,那时候没有粮票是吃不到饭的。可是,不久后艾青开始强烈表现对青年人诗歌作品的不满,和青年人疏远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以后我去过几次北京,都没有去看他,听说他搬到东四十条,很想去,但忙着一些事务,没有去成,直到他离开人世。
穆旦著.穆旦诗文集第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04月第1版.《他死在第二次》①
这本薄薄的诗集共包括九篇作品:吹号者、出发、车过武胜关、除夕、街、梦、纵火者、他死在第二次,大多写在一九三九年春。以促成这本诗集的短短时期来说,我们不得不敬佩于诗人的创作力之丰盛。而从质上看来,在抗战以后新兴的诗坛上,这本薄薄的诗集又是怎样可珍贵的收获呵。做为一个土地的爱好者,诗人艾青所着意的,全是茁生于我们本土上的一切呻吟,痛苦,斗争和希望。他的笔触范围很大,然而在他的任何一种生活的刻画里,我们都可以嗅到同一“土地的气息”。这一种气息正散发着芳香和温暖在他的诗里。从这种气息当中我们可以毫不错误地认辨出来,这些诗行正是我们本土上的,而没有一个新诗人是比艾青更“中国的”了。读着艾青的诗有和读着惠特曼的诗一样的愉快。他的诗里充满着辽阔的阳光和温暖,和生命的诱惑。如同惠特曼歌颂着新兴的美国一样,他在歌颂新生的中国。这里自然有一些不愉快的渣滓,但这些渣滓不过如无边的阳光下躲藏着的阴影,在强烈光线的鞭击下不久就会消失的。所以我们只要斗争下去,而诗人艾青所有的热情就正趋归于这一个方向上。这里,我们可以窥见那是怎样一种博大深厚的感情,怎样一颗火热的心在消①载《大公报·综合》(香港版),1940年3月3日。系作者为艾青的诗集《他死在第二次》所写的诗评。48
溶着牺牲和痛苦的经验,而维系着诗人的向上的力量。也就在这里,我们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比着惠特曼那种中产阶级的盲目自足的情绪,诗人艾青是更进步更深沉的。在《吹号者》一篇里,我们可以看出诗人艾青在怎样处理着他的题材:现在他开始了,站在蓝得透明的天穹的下面,他开始以原野给他的清新的呼吸吹送到号角里去,——也夹带着纤细的血丝么?使号角由于感激以清新的声响还给原野,——他以对于丰美的黎明的倾慕吹起了起身号.那声响流荡得多么辽远呵……把“夹带着纤细的血丝”的这一种痛楚,也溶进了对于生命的光明面的赞美里,这是脆弱的情绪所能办得到的么?无疑地,诗人艾青是先有着真实的生活做背景,而后才体炼出这样的诗句来的。因为他知道这种痛楚的代价,他更欢欣于那跟着来的果实:林子醒了传出一阵阵鸟雀的喧吵,河流醒了召引着马群去饮水,村野醒了农妇匆忙地从堤岸上走过,旷场醒了49
穿着灰布衣服的人群从披着晨曦的破屋中出来拥挤着又排列着……这是一幅图画。纯朴的,真实的图画。吹号者,出发,车过武胜关,除夕,纵火,几乎全是一幅一幅图画的组成。但他们不是涂着空想的色彩的图画,而是透着生活的,显得特别亲近、逼真。我们可以想见许许多多疲弱的、病态的土地都随着抗战的到来而蓬勃起来了,它们正怎样拥挤着在诗人的头脑里,振奋他,推动他,使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使用粗大的线条把它们表现出来。《出发》里那种清新的爱慕的歌唱,《车过武胜关》里那样高度的斗争的热情,和《除夕》里擦过了一切艰苦的,胜利的信念,都曾怎样地激动着在诗人心里呵。这只能是以博大深厚的情绪,在复生的土地上,才能涂出来的真实的画面。然而《他死在第二次》却超过了画面,而有着更深层的立体的表现。在这首诗里我们很惊喜地看出了作者更多的才能。故事是这样的:一个兵士受伤了,被送到后方的医院里,“躺着又躺着”,本能地想到了他所热爱着的,“我们的枪哪儿去了呢”。也看到了看护的“纤细洁白的手指”和自己的“粗糙的手”。——看着自己的手也看着她的手想着又苦恼着苦恼着又想着,究竟是什么缘分呵这两种手也被搁在一起?终于病愈出院了,他走在都市的街上,“自由,阳光,世界已走到了春天”。无数的人使他感到“陌生而又亲切”。他也觉到羞涩在他看出了自己的褴褛的时候,但那并非出于都市所惯有50
的病态的自卑意识,而是为了一种天真的猜想。于是他走在田野里了,在田野里他是更舒畅了些,他看见了水田,耕牛,泥墙,瓦屋,而“想起人们说这里是中国。”——他走着,他走着这是什么日子呀他竟这样愚蠢而快乐年节里也没有这样快乐呀一切都在闪着光辉他向那正在忙碌的农夫笑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笑农夫也没有看见他的笑但是他看见了更动心的景象:一个残废了的兵士在公园门口“伸着污秽的饥饿的手”求乞。同情,仇恨,同样地在心里燃烧了起来。他朝望着再去战争,他激动地换上自己热爱的草绿色的军装,他又在欢送人们的行列中,自信而骄傲地开拔了。这时候他想到了死,但他是不怕的,因为有一个“比爱情更强烈的什么东西”苦恼着他,使他欣然去死:这就是他所认出来的“民族的伟大的意志”。现在他勇敢地冲锋了,倒下了,而带着喜悦的泪水死去了。他不能想起什么——母亲死了又没有他曾亲爱过的女人一切都这末简单是的,一切都这末简单。然而难得的却是这样一个简单质朴的人格,牺牲和心理状态,都为诗人艾青表现得如此生动而深刻。刻画了这样的一个战士,他等于树起了成千成万中国的战51
士:因为我们会想到,正是有多少同样单纯的人们在为着祖国做出可歌可泣的事迹呵。《他死在第二次》正是为这些战士们所做的一首美丽的史诗。作者在心理刻划上,使我们联想到了HerryJaFileS和MarcelProusl在小说所用的手法,——以各种不同的场合中,出了更贴近真实的,主人公的浮雕来。很明显地,这种手法是比一切别的心理描写法都更忠实于生活的。在《顶点》一卷一期上,诗人艾青曾提出了“诗的散文美”这一标帜。他批评着一个工友的句子说:“这是美的。而写这通知的也该是天才的诗人。这语言是生活的。然而,却也是那末新鲜而单纯。”又说:“语言在我们的脑际萦绕最久的,也还是那些朴素的口语。”“……而当我们熟视了散文的不修饰的美,不经过脂粉的涂抹颜色,充满了生的气息的健康,它就肉体地诱惑了我们。”这些话是对的。只要细细读一下这本诗集的读者,他就一定可以在诗人自己的诗句里找到明证。那末,光就作者在诗里所采用的这种语言来说,他已经值得我们注意了。因为我们终于在枯涩呆板的标语口号和贫血的堆砌的词藻当中,看到了第三条路创试的成功,而这是此后新诗唯一可以凭藉的路子。让我们像平日说话一样地念出他的诗来吧,有谁不感到那里面单纯的,生动的,自然的节奏美的么?而这就比一切理论都更雄辩地说明了诗的语言所应采取的路线。概括地说,这本诗集不算是黑暗面的暴露,而是光明的鼓舞。从这本诗里我们可以认出.诗人艾青正是新生的中国里一员健壮的歌手。他的诗会摇起你年青的精力,鼓舞你更快地朝着工作,朝着斗争,朝着光明。52
在诗人艾青诞辰100周年纪念座谈会上的讲话
铁凝
同志们,朋友们:今年,是我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著名诗人艾青同志诞辰100周年。今天,中国作家协会在这里召开“诗人艾青诞辰100周年纪念座谈会”,纪念这位杰出的诗人,中国作家协会的老领导。我代表中国作家协会,对座谈会的召开表示热烈祝贺!对前来出席会议的老作家代表、文艺界前辈、专家学者,对艾青同志的夫人高瑛女士和亲属表示诚挚的问候! 从1910年到2010年,中国社会度过了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一百年。这一百年来,中国文学与中国社会共同经历了二十世纪革命风云的洗礼,中国作家与中国人民一起经历了从五四运动到共和国成立,再到改革开放现代化建设的历史进程。作为中国社会发展重大历史进程的见证人,作为一位诗人,艾青将他的名字、他的诗作深深地刻在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文化记忆中。我们不能忘记他的“呈给大地上一切的,/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呈给爱我如爱他自己儿子般的大堰河”;我们清楚地听到过“在黄河流过的地域/在无数的枯干了的河底/手推车/以唯一的轮子/发出使阴暗的天穹痉挛的尖音”;我们也在泪光中吟诵过“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这些感人至深的诗行,有力地证明了艾青在中国新诗史上的位置和影响力,也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文学遗产。今天我们召开“诗人艾青诞辰100周年纪念座谈会”,正是为了很好地总结、继承这一遗产,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思索,诗人艾青给我们留下了哪些精神遗产。 艾青是一位视写作如同生命,一生追求崇高精神生活的诗人。他出生在浙江金华,从小被寄养在本村贫苦农妇“大堰河”的家里。后来,当他回忆童年时说,“这几年使我感染了农民的那种忧郁,使我对中国农民有了一种朦胧的初步印象。” 1929年,艾青赴法留学,回国后因参加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创办春地艺术社等活动被捕入狱。在狱中,一日,茫茫大雪让他想起了儿时往事,于是写下了《大堰河——我的保姆》,一时轰动。这一时间,艾青还先后写下了《聆听》、《铁窗里》、《一个拿撒勒人的死》、《画者的行吟》、《巴黎》、《马赛》等二十六首诗作。1935年,艾青自费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大堰河》,得到了评论界的热情关注。1937年,他写下了《太阳》、《春》、《煤的对话》、《生命》、《笑》、《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等诗作。1938年,艾青从武汉到山西临汾,一路上写了《手推车》、《乞丐》、《补衣妇》等短诗和长诗《北方》、《吹号者》、《他死在第二次》。1938年春天,《向太阳》这首长诗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在许多大型群众集会上被争相朗诵,有许多追求进步的青年人,就是在艾青诗情的感染下,走上了革命和解放的道路。1938年到1939年,他写了论文《诗与宣传》、《诗与时代》、《诗的散文美》、《诗论》和《诗人论》,阐述了诗人艾青的诗学结构和人生信仰,提出了一个诗人对自我和社会的道德和艺术标准,指出了诗、诗人与时代的神圣使命。1940年,艾青受到1937年夏桂林火炬大游行的触动,完成了长诗《火把》,他说,“是那样的一种场面,绵延不断的群众为火把感奋着,一阵口号,一阵歌唱……致使我感动得在眼眶里蕴含着泪水。”[1]1941年,皖南事变以后,在周恩来同志的关怀下,艾青到达延安,一种全新的生活在他面前展开。在延安,艾青成为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理事,当选为陕甘宁边区参议会议员,他创办了《诗刊》,并开始试验着用新的诗歌形式来表现新的内容。这一时期,他发表了《了解作家,尊重作家》、《论秧歌队的形式》等文章。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艾青因为被错划为“右派”,先后在北大荒农场和新疆石河子居住,他仍然没有放弃写作。在经历了人生的磨难以后,他的生命“开始了新的航程”。沉寂了二十年的诗人爆发了蓬勃的创造力,短短几年时间,他写下了一百七十多首诗作,包括《在浪尖上》、《光的赞歌》、《古罗马大斗技场》等长诗和《鱼化石》、《致亡友丹娜亡灵》、《墙》等众多优秀的诗章。艾青曾这样谈到写作和自己的生活的关系:“我写作,写作,第三个还是写作——人生在我的活动里显得多么简单。假如有一天,我对自己的写作生活起了怀疑,那一天当是我的末日。”[2]艾青以“最伟大的歌手”要求自己,无论是在烽火连天的战乱岁月,还是在解放后的生活里,写作已然成为他的生活方式。他说道:“我永远渴求着创作,每天我像一个农夫似的在黎明之前醒来,一醒来,我就思考我的诗里的人物和我所应该采用的语言,和如何使自己的作品能有一分进步——虽然事实上进步得很慢。即使我休息了,我的脑子还是继续在为我的诗而转运着。甚至在我吃饭的时候,甚至在我走路的时候。”[3]一个诗人,始终渴求着写作,坚持着写作,这一点,深深地感动着同为写作者的我这样一个晚辈,也让我们看到一个作家对于文学至死不渝的热爱。 从艾青一生的创作经历和作品思想上,我们不难发现,在艾青的写作生涯中,“时代”问题始终占据着他思考的中心位置。翻读艾青那些流传甚广的名篇,“土地”与“太阳”的意象在其中灼灼发光。在《我爱这土地》中,他深情地写道,“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这是苦难的中国。然而,即使为她而死,羽毛也要腐烂在土地里面。“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真实而朴素的诗行,是来自一个民族内心深处的声音。成为艾青留给整个民族最著名的遗产。直到今天还屡屡被人吟咏,成为无数诗歌朗诵会的主旨。尽管在旧时代风雨中,忧郁中也不乏明亮的调子,有对太阳、光明和理想的向往。在《黎明的通知》里,艾青宣告了一个新的时代的来临:“趁这夜已快完了,请告诉他们,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等待的是什么呢?是太阳照耀下的祖国山河的重整与人的新生。1940年,评论家冯雪峰对艾青的历史地位做了评定:“艾青的根是深深地植在土地上”,是“在根本上就正和中国现代大众的精神结合着的、本质上的诗人”,“中国新诗的创造可以说正由他们在开辟着道路”[4]。艾青自己也说:“最伟大的诗人,永远是他所生活的时代的最真实的代言人;最高的艺术品,永远是产生它的时代的情感、风尚、趣味等等最为真实的记录。”可以说,艾青没有辜负他所处的时代,他的诗把个人命运融合到民族和人民的苦难和抗争中,传达了不可抗拒的潮汛时代和人民昂扬奋进的心声。 艾青的艺术修养是多方面的,他勇于艺术探索和艺术创新,不断拓宽自己的创作领域,丰富创作内容。作为中国新诗史上产生过重要影响的具有独特风格的现实主义诗人,艾青接受了多方面艺术的熏陶。他从小热爱绘画,1928年考入西湖国立艺术院,旋即又远赴法国巴黎学画。印象派的画作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莫奈的《在哈佛海岸的露台上》、《圣格拉尔车站》、《雪景》等让他沉浸在光和色彩的奇妙变化中。虽然,命运使他选择了诗歌,但他对绘画的兴趣终其一生都没有失去过,相反,绘画开拓了他的审美疆界,丰富了他的诗艺。不仅如此,艾青还对许多民间艺术形式都有兴趣。他学过金石,在篆刻上下过一番功夫。在延安时期,艾青对散落在庄户村落里的剪纸表现了浓厚的兴趣。他注意到,“有的地方比较纤细琐碎,有的地方比较粗犷,单纯”,“粗犷单纯的一种,常比较纤细琐碎的更显得纯朴可爱。”在《窗花剪纸》一文里,他说,(剪纸)“纯朴可爱,就像是一曲曲的民谣,很生动地写出了人民的感情、趣味和希望。”艾青对二十世纪兴起的现代艺术思潮也是不陌生的。比利时诗人凡尔哈伦给与了他深刻的影响,他说,“凡尔哈伦是我所热爱的。他的诗,闪耀着对于近代社会的丰富的知识,和一个近代人的明澈的理智与比一切时代更强烈更复杂的情感。”他也从叶赛宁、马雅可夫斯基处得到滋养。他曾写过《关于叶塞宁》一文,其中有这样的引诗“再见,朋友,不相握,不交谈/无须把愁和悲锁在眉尖——/在这样的生活中,死并不新鲜/但活着,当然,也不叫人稀罕。”所以,人们评价说,艾青早期诗歌显露出了世界潮流、民族传统与个人气质的交汇,我认为是恰当的。 艾青也是最早走向世界的中国新诗人之一。他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发表不久后就被译为日文,传遍英、法、德等十多个国家。他的诗作,被译成三十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因为他的成就和影响,他还先后荣获法国文学艺术最高勋章、葡萄牙自由勋章。此外,艾青与聂鲁达的交往,也成为一段传奇似的佳话。 通过艰苦卓绝的艺术锤炼,诗人艾青把一个时代一个民族心灵深处的声音传达给我们,传达给世界,发人深思,让人铭记。正如他所说的,“诗,永远是生活的牧歌。”我想,这应该是诗人艾青留给我们的重要的精神遗产。 同志们、朋友们,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事业的蓬勃发展,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构建进程,为我国文学事业的繁荣和发展注入了强大的动力,开辟了广阔的空间。同时我们也深知,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进一步推动文学事业的大发展大繁荣,仍然是我们的重要任务。而学习艾青等老一辈革命作家为人民写作与时代同行的崇高精神,继承他们深入群众、深入生活、深入实际的优良传统,坚持他们不断创新不断探索的艺术追求,无疑是发展繁荣社会主义文学的一笔宝贵财富。我相信,我国文学界的广大作家、文学工作者,一定会继承光大艾青等老一辈作家的精神财富,紧密团结在以胡锦涛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周围,担当起时代赋予的神圣使命,为繁荣社会主义文学作出新的贡献! 谢谢大家! [1]艾青:《关于《<火把>——答壁岩先生的批评》。 [2] 《一封信——给徐亮先生并写信给我的读者们》,《艾青全集》第5卷第363页。 [3] 《为了胜利》 [4] 冯雪峰:《论两个诗人及诗的精神和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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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世纪世界诗坛上应怎样给艾青定位 ——世界著名汉学家Л·Е·切尔卡斯基论艾青宋 绍香 Л·Е·切尔卡斯基是世界著名的俄国汉学家。他以二十余部中国现代诗歌的翻译作品和学术著述被国际汉学界誉为中国现代诗歌研究的权威学者,上世纪80年代欧洲利学基金会在编纂大型学术书〈ASelective Guide to Chinese Literature. 1900--1949〉(《中国文学精选指南(1900—1949)》)时特约他编纂本书的《现代诗歌卷》。为此,他撰写了徐志摩、戴望舒、汪静之、蒲风、艾青、田间等中国现代诗人的篇章,把中国诗人推向了世界。 切尔卡斯基在研究中国现代诗歌的过程中,逐渐对活跃于20世纪中国诗坛的杰出诗人艾青发生了浓厚兴趣。他不仅在其《中国20~30年代的新诗》(1972)、《中国战争年代的诗歌》(1980)等宏观研究中国现代诗歌的论著中,充分涉足和精心探究艾青诗歌,而且此后,还潜心翻译艾青诗歌和诗论,以便积累资料,对艾青进行专题研究。1989年他翻译出版了艾青诗选《太阳的话》(莫斯科:“虹”出版社),并撰写了长篇序言,该序言可以说是一篇研究艾青的非常精湛的学术论文,比较精练地概括了艾青诗歌的艺术成就和审美价值;1993年他又推出了一部研究艾青的专著《艾青:太阳的使者》(莫斯科:东方文学出版社),对艾青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全方位的研究。因为他的研究是在宏观把握中国现代诗歌的基础上,在同俄国和世界著名诗人的比照中立论的,所以,他对艾青及其艺术成就的评价,还是比较客观而公允的;他给予艾青在中国和国际诗坛的定位,是非常准确的。 切尔卡斯基如此矢志不移地研究艾青诗歌及其创作道路,其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搞清艾青在世界诗坛上的定位。他在其《〈太阳的话〉俄译本序言》和《艾青:太阳的使者》等许多著述中都反复表述了这一思想。他说:“在20世纪世界诗坛上应把中国诗人——艾青放在与谁并列的位置?今天,在评论艾青五十多年的创作道路时,我们试图回答(后来又强调为“一定能够回答”——宋注)这个问题。”1 切尔卡斯基认真缕析了艾青的全部创作和理论著述之后庄重指出:艾青的诗歌创作在中国诗歌史上构成了一个完美的诗歌时代。卓越的天才诗人、诗歌批评家和理论家——艾青是作为抒情诗人、史诗作者和讽刺作家而闻名于世的。他的充满人道主义、坚信人民的创造力的诗歌作品很久已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2他指出,就艾青诗歌实质而论,艾青应是祖国文化传统的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同时,他的诗歌形式又是现代的,与20世纪的欧洲诗歌密切相关。3所以,艾青的诗歌很久以前就已跨出了国界。他的诗歌已经和正在被译成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希腊语、日语和马来语等,很多年前就已译成了俄语。艾青的作品已成为世界文化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4 切尔卡斯基对艾青的这种高度评价,是基于对艾青漫长而坎坷的人生经历和创作道路的深刻研究而提出的。其基本观点是: 一、艾青是一个“永远和人民群众在一起”的平民化诗人 切尔卡斯基认为,艾青虽出生于地主家庭,但“从他出生的那天起,他就遭受了人世间的不公道和屈辱”。诚然,他生在地主之家,“人们有理由认为他是个少爷。然而,情况并非如此。其实,他的命运是非常不幸的!”5也许,正是由于这种“不幸”,他才“幸运”地走进了劳动人民之中,从小就培养起了那种疾恶如仇,同情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所以,切尔卡斯基指出,童年时代“艾青在诸如其乳母大叶荷那样的劳动人民中间,培植起了一种纯朴的年轻人的思想感情”。6后来,当艾青知道了自己的乳母为了养育他而“亏待”(溺死)了自己的小女儿时说道:“自从听了这件事之后,我的内心里常常引起一种深沉的愧疚;我觉得我的生命,是从另外的一个生命那里抢夺来的。这种愧疚,促使我长久的成了一个人道主义者。”7切尔卡斯基指出,艾青的这种人道主义是用眼泪和鲜血凝聚而成的;在诗人的性格中,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狂放的温情主义和热衷于慈善事业的影子,“他总感到自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是这个世界上的那些默默地严肃地献身,耐心地、通情达理地对待每天艰苦生活的人中的一分子”。8艾青从小铸就的这种平民化思想彻底影响了他的诗歌创作。切尔卡斯基说,艾青一生都处于一种严酷的社会环境之中,社会环境通常决定着诗人的语言风格和基调。“永远和人民群众在一起”——这就是艾青创作的基石。艾青认识到诗人只有与民众站在一起,才能产生内心的激情,使诗歌富于“战斗性”。艾青主张描写形成中国革命基石的劳动人民,塑造人民的光辉形象。为了让被描写对象读懂,他提倡文笔要朴实,要运用口语和人民语言写作;决不使用古典文学中的“八股腔”和那些只流行在知识分子层中的“过于文绉绉的辞藻”进行创作。9艾青对诗歌的要求是8个字:“朴素、单纯、集中、明快”。他呼吁诗人:要避免华丽的辞藻和为掩饰空话和假话的大话;要通过形象思维的方法表达自己的感情和观点……平民化诗人艾青的美学思想的核心就是清新、明快。他不倦地反复强调诗歌应该让被描写对象读懂。10为此,他注意并善于运用“明喻”、“隐喻”和形象对比的艺术手法。这些艺术手法的运用是出其不意的,但是原原本本的,自自然然的流露,决非其超群的才智之产物,而是因为他有一颗善良的富于同情的(平民)心。11 二、艾青具有坚定的人生信念 艾青虽历经磨难,但却勇往直前,永葆“创作青春”。切尔卡斯基认为,这就是因为他具有坚定的人生信念。其创作信念在其《诗论》、《诗人论》等论著中都已阐明无遗。切尔卡斯基援引下列艾青名言,概括了艾青的创作信念: 诗是自由的使者,永远忠实地给人类以慰勉,在人类的心里,播散对于自由的渴望与坚实的种子。 诗的声音,就是自由的声音;诗的笑,就是自由的笑…… 把诗交还给人民吧!——让它成为人民精神的武装。12 诗不但教育人民应该怎样感觉,而且更应该教育人民怎样思想。 诗不仅是生活的明哲的朋友,同时也是斗争的忠实的伙伴。13 诗人们,“在我们生活着的岁月,应该勇猛地向暴君、寄生者、伪君子们射击。 ——因为这些东西存在着一天,人类就受难着一天。”14 切尔卡斯基在指明了艾青的“创作信念”之后,严肃地指出艾青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他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神圣使命。他说:“艾青没什么可自责的,他最先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严正的人道主义和对非正义的愤慨,促使他拿起了写诗的笔。”15切尔卡斯基指出,艾青始终虔诚地坚守自己的创作信念,他“反对形形色色的形式主义和沉湎于‘西化’的作品,他不理会那‘写光明呢?写黑暗呢?’的争论话题,对他来说,一条重要的原则就是忠实地反映现实,客观地描写现实——描写发展变化中现实生活的真实。艾青是片面性和主观性的大敌。”16切尔卡斯基对某些中国批评家无视诗人的创作信念,误读或曲解诗人作品的现象进行了严厉批评,他指出,某些批评家在《我的父亲》这部长诗中似乎看到了艾青“背叛了自己的阶级”(当然是个重要标志),但实际上,艾青什么都没有“背叛”!他只是遵循自己初始的心灵“召唤”(信念),不懈地探索周围世界,认准人类最有意义的奋斗目标之后而做出的一种“社会选择”。自传体长诗《我的父亲》,其主题思想与长诗《大堰河——我的保姆》是一脉相承的,它们都描写了中国社会的对抗性矛盾的一种“内趋力”。17切尔卡斯基评论道:“他(艾青)的作品是用心血写成的,他只忠实于自己的情感,信奉生活的真理。”18 切尔卡斯基自问自答:在瞬息万变的世界,在战争与革命、流血与暴力肆虐的世界,在不可遏抑的渴望美好未来的世界,诗人的作用是什么?诗人的岗位在哪里?艾青早就十分清楚地认识到:“诗人不仅应该是社会的斗士,同时也必须是艺术的斗士——和恶俗斗争,和无意义的喧吵斗争,和同时代的坏的倾向、低级趣味、一切不健康的文字风格斗争……”19艾青在“努力贯彻”从惠特曼、凡尔哈伦,以及马雅可夫斯基所带给诗上的革命,他说“我们必须把诗成为足够适应新的时代的新的需要的东西。我们要改变诗的生产方法——把诗从小手工业的形式中突破,用任何新的形式去迎合新的时代的新的需要”。20 切尔卡斯基认为,艾青把履行自己的创作信念视为神圣天职,管它叫“诗神”。艾青说每个诗人都有自己的诗神,惠特曼和着他的诗神散步在工业的美利坚的民众里;叶赛宁的诗神驾着雪橇追赶着镰刀形的月亮;凡尔哈伦的诗神彷徨在佛拉芒特的原野,又忙乱地出入于大都市的银行、交易所、商场,又在烦嚣的夜街上,像石块般滚过;而马雅可夫斯基则和着他的诗神以口号与示威运动欢迎“十六年”的到来……艾青向这些令人尊敬的诗人们学到了许多宝贵的东西,然而,他走的却是自己的道路。因为,他说:“每个诗人有他自己的一个诗神。”21 切尔卡斯基在评析艾青的监狱诗时指出,艾青歌颂了那些为他人而献身的伟大人物,心甘情愿地接受了痛苦的真理并永不放弃;还在监狱时他就表明已准备好了一支“自由歌者的芦笛”,就像在法国大革命时期一样,到“烈火中锻炼”。艾青坚信艺术和革命,因为——切氏援引艾青的话——“假如说,革命的理论是从思想上去影响人朝向革命,组织人为革命而行动;那么革命的文艺创作则是从感情开始到理智去影响人走向革命,组织人为革命而生,为革命而死。”22 正是这种坚定的艺术与革命的信念,使艾青的诗歌登上了当代诗歌的颠峰。 三、艾青:太阳的使者、歌者、代言人 一个伟大的诗人永远诅咒黑暗,讴歌光明。 切尔卡斯基认为,艾青正是这样一位诗人。抗战前他写了歌颂太阳的《太阳》(1937);抗战中又写了《向太阳》(1938)、《太阳》(1940)、《太阳的话》(1941)、《给太阳》(1942),还有歌赞光明的《火把》(1940)、《野火》(1942)和《黎明的通知》(1943);“文革”后又一连推出了歌颂光明和温暖的诗歌《电》(1978)、《东方是怎样红起来的》(1978)和《光的赞歌》(1979)等,构成了一个绚丽多彩的阳光世界。所以,切尔卡斯基说:“我称艾青是‘太阳的使者’,但他同时也是‘太阳的歌者’、‘光的代言人’。”尽管太阳有时“隐藏在乌云后面”,有时“痛苦地半微笑着似乎永远离开了人间”,但是,诗人按现实生活和人民的感情及诗人本人的意愿而改观了的这唯一的太阳,仍然在天空明亮地照耀着大地——人间。23太阳这一光辉意象,给人民增强了力量,给国家/民族带来了希望。从这种意义上讲,“太阳的歌者”就是国家/民族、人民的歌者;“光的代言人”就是国家/民族、人民的代言人。美国诗人惠特曼早就强调指出,作为国家/民族代言人的诗人应当与国家/民族具有绝对的一致性24。切尔卡斯基也认为,民族的歌者,并不就是“歌德派”,而是当国家/民族面临危难之时,他能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诗歌唤起民众,“否定黑暗的过去,批判残酷的现在,争取光明的未来”。25切尔卡斯基指出人民的歌者艾青正是这样做的:当1931年9月18日,日本侵略者侵占了东三省,民族危急日益加剧时,当时正在法国学画的艾青就积极参加了“世界反帝大同盟”会议,并于1932年1月16日创作了诗歌《会合》。初始诗人首次拿起写诗的笔,描写了一群来自中国、日本、越南等国的年轻人,“虔爱着自由,恨战争,/为了这苦恼着,/为了这绞着心……”(《会合》);抗战前夜艾青创作了《煤的对话》,他以“煤”讲出的无可辩驳的真理,即中华民族于危难中奋起的道理去感染读者,这是燃烧的、不屈的民族之魂的象征;这是渴望战斗(“我还活着”)、准备战斗(“给我以火”)的人民精神的象征26;战争时期艾青写了《他死在第二次》,呼唤了为祖国、为解放而英勇献身的精神,歌颂了伟大的爱国主义思想;诗集《北方》是艾青描写战争的最优秀的作品。作品中虽然没有战斗场面的描写,也没有描写冲锋陷阵的士兵,但是它却令人信服地、令人看得见地展现了战争的氛围,大规模地描写了卷入这场风暴的人民群众。但诗人重点描写的还是人民群众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日本侵略者的暴行激起了他们的民族仇恨,他们不再消沉,不再犹豫,坚决投入到火热的抗日斗争中去27;在和平年代的“文化大革命”时期,国家/民族又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当时身在塞外的“摘帽右派”艾青在挨整之余,仍在为国家/民族命运担忧,“文革”末期还偷偷跑到北京,加入到挽救祖国命运的天安门广场的花海与诗海之中。切尔卡斯基指出,这一时期,艾青顽强地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作品,他从当代国家发生的根本变化出发,对国家出现的这场“文革”悲剧反反复复地进行了深刻的思考。28切尔卡斯基说,艾青描写“文化大革命”,从不装腔作势,甚至非常冷静,避免描述详细情节,不去描写生活中的“伤痕”和“伤疤”面,至于他个人的“流放”生活更不是审美描写的对象,重点在于关注这场悲剧的道德观念,但是他的痛苦也并未因此而减弱。29总之,艾青对人民的苦难不想轻描淡写,不想将这一冲突简单化,也不低估这场灾难的波及面。摆在他面前的一项道义上的任务就是要讲真话;“讲真话的目的不是教育受害者要‘复仇’,而是教育犯错误的人要‘忏悔’,要提高警惕,确保历史悲剧不再重演。”30“太阳的使者”——人民歌者艾青就是这样“与国家/民族具有绝对的一致性”。(惠特曼) 四、艾青是祖国文化、东西方优秀文化的继承人 艾青出生于辛亥革命前一年,是中国社会从近代向现代转型的民主革命时期。郭沫若说:“文学是革命的前驱,而革命的时期中永会有一个文学的黄金时代出现。”31从这种意义上讲,艾青的人生和创作道路尽管非常坎坷,但作为一位伟大诗人,生于斯长于斯,应该说,也还是很幸运的。他从小就受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良好教育,上小学时就能出色完成老师布置的改写杜甫名诗《石豪吏》的作文,并得到老师的表扬;上初中时就“拜读了‘五四’作家,首先是鲁迅的作品;结识了当年传播社会科学、哲学、美学的定期刊物——《新青年》、《创造》、《科学的社会主义》等”32;在杭州“艺术院”时,院长是著名画家、齐白石的朋友林风眠,中国画老师是国画艺术大师潘天寿,水彩画老师是“掌握其艺术奥妙的”孙福熙,中国著名的象征派诗人李金发也是他的老师。可以说,艾青是饮着中国传统和现代文化的乳汁长大的。这对其后的诗歌创作产生了重大影响。切尔卡斯基称赞艾青诗歌中的形象“婀娜多姿,具有国画风格,矜持而低沉”,烙有“中国传统的印迹”33;赞扬其诗歌中“诗节是灵活可变的,韵脚是多种多样的”;其“诗歌语言富于意象比喻,同时又是简洁明快的”。他说:“就其诗歌实质而论,艾青应是祖国文化传统的理所当然的继承人”。34 切尔卡斯基同时又指出,艾青的诗歌形式还是现代的,这与20世纪的欧洲诗歌密切相关。这是因为年轻艾青在巴黎学画时就努力汲取西方文化,他结识了西方艺术大师列奥纳多·达·芬奇、埃尔·格列科、维拉斯克斯、鲁宾斯、伦勃朗等的油画;他更钟爱塞尚、高更、凡高、马蒂斯的伟大作品。切尔卡斯基认为,这些伟大作品中的卓越形象,“帮助他(艾青)感觉到了对象的色感和质感,线条的节律和形式的和谐。这一切,都出其不意地在其诗歌语言中充分地体现了出来。”其实,还在巴黎时,艾青就对中国传统绘画及其理论与展现在他面前的这种亘古未有的崭新艺术,作了充分的对比和深入的研究。35这一时期艾青还贪婪地读了许多书:从空想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到康德和黑格尔的哲学著作他都读。但是,他重点拜读的除俄国的果戈理、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安德列耶夫、马雅可夫斯基、布洛克等的作品外,为了学习法语,他还阅读了大量的法国文学作品,“为自己打开了阿波里内尔和兰波的诗歌世界”。艾青的早期诗歌大抵是反映这段生活的作品(《芦笛》、《马赛》、《巴黎》等),所以,切尔卡斯基说:“艾青全心全意地接受了法国的文化和法国的自由思想”,他“永远是学习西方优秀文化的热情的支持者”36。但是,艾青并不是“盲目模仿”(“抄袭外国”),他反对“引进那些在外国都已经抛弃了的破烂”。37他接受法国科学、民主、自由思想,但却“痛斥资产阶级生活形象。他称马赛是‘掠夺和剥削的脏库’,是‘盗匪的故乡’!”他追求的是人类美好、进步的东西。他从普希金的《先知》中领悟到了“东西方思想文化上有许多共同的东西”。所以,切尔卡斯基认为艾青“理所当然的”是“东西方伟大文化的继承者”。38 切尔卡斯基追忆了半个多世纪来艾青“与祖国人民同患难共胜利”,以自己的诗歌,唤起民众的“危机意识”,激发人民的“民族感情”,“鼓舞人民投入社会主义建设”的创作道路后结论道:艾青的“这些美德都是世界著名诗人如纳兹·希克梅特和巴勃罗·聂鲁达所共有的。他们创作的所有诗歌作品,和艾青的作品一样,都唤起了这个世界上最需要的良知和人格、勇气和英雄主义、善良和希望”;都“给人一种得以激发起这些道德规范的力量”。39 艾青是与希克梅特和聂鲁达并驾齐驱的世界级的大诗人——这便是世界著名汉学家Л·Е·切尔卡斯基给艾青在20世纪世界诗坛上的定位。注释:1Л·切尔卡斯基:《〈太阳的话〉(诗选)俄译本序言》,宋绍香译/编《中国解放区文学俄文版序跋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年版,第298页。23同1,第283页。4Л·切尔卡斯基著:《艾青:太阳的使者》(宋绍香译),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年版,第283页。5同4,第7页。6同4,第16页。7艾青:《赎罪的话——为儿童节写》,娄东仁、夏晓非编《艾青散文》上集,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4年版,第223页。8同4,第9-10页。9同4,第103-104页。10同4,第269、51页。11同4,第265页。12艾青:《诗论》,海涛、金汉编《艾青专集》,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4页。13同12,第118页。14同12,第135页。15同1,第284页。16同4,第104页。17同4,第110页。18同4,第102页。19同4,第221-222页。20同4,第222页。21同4,第222页。22艾青:《我对于目前文艺上几个问题的意见》,《艾青专集》,出处同12,第337页。23同4,第258页。24参阅刘树森《21世纪惠特曼研究管窥——兼评〈致惠特曼,美国〉》,《国外文学》2004年第4期,第41页。25同4,第90页。26同4,第62页。27同4,第83、86页。28同4,第206页。29同4,第229页。30同4,第228页。31郭沫若:《革命与文学》,《郭沫若研究资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30页。32同4,第15页。33同4,第260-261页。34同1,第283页。35同4,第25页。36同4,第47、239页。37同4,第239页。38同4,第282页。39同1,第299页。原载《文艺理论与批评》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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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红兴.艾青的跋涉.文化艺术出版社,1988年12月第1版.
和新奇的忧郁呢了生活着象那方悲哀的红布,飘动在人可无懊丧的死去的蓝色的边界里,永远带着骚音我过着彩色而明朗的时日,;在最古旧的世界上唱一支锵锵的歌这歌星以溅血的震颤祈祷着;愿这片暗绿的大地将是一切流浪者们的王国。——《画者的行吟》在美术方面,他所喜爱的是“后期印象派”的画家,如莫内,马内,雷诸尔、德加、丢飞、毕加索等等,从而使他的“强烈排斥‘学院派’的思想和反封建、反保守的意识结合起来了”。在法国学习期间,有机会接触与学习了许多文学名著和诗人的作品。艾青阅读了中译本的俄罗斯文学作品,如果戈理的《外套》、屠格涅夫的《烟》、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穷人》、安特列夫的<<假面跳舞会》等等。也读了一些法国文本的诗集和诗作,如布洛克的《十二个》,马雅可夫斯基的《穿裤子的云》,叶赛宁的《无赖汉的忏悔》,阿波里内尔的《酒精》,法国现代诗人兰波的诗,以及《法国现代诗选》等等。30
十 我最喜欢的是凡尔哈伦的诗
但是,在所有的外国作家或诗人当中,与艾青关系最为密切的却是凡尔哈伦。正象艾青自己所说:“我最喜欢,受影响较深的是比利时大诗人凡尔哈伦的诗”①,“我的诗里有些手法显然是对于凡尔哈伦的学习——这位诗人如此深刻又广阔地描写了近代的欧罗巴的全貌,以《神曲》似的巨构,刻画了城市与乡村的兴衰的诸面相,我始终致以最高的敬仰的。而他的那种对于未来世界的向慕与人类幸福彼岸之指望,更是应该被这艰苦的世纪的诗人们公认为先知者的声音的。”②爱米尔,凡尔哈伦一八五五年生于比利时柴耳德河畔的圣·阿芒镇。父亲是开油坊的。从青年时代起他就热衷于文学。一八八三年,出版了第一部诗集《弗拉芒德女人》。他调查、搜集了大量创作素材。一八九五年出版的诗集《象触手一般扩展的城市》,深刻地揭露了资本主义机器大生产给广大工人带来的悲惨命运,并相信这个不合理的制度一定会被埋葬。凡尔哈伦被誉为“力的诗人”、“现代生活的歌者”。他从比利时移居法国巴黎。从一八九九年至一九一六年去世前,曾出版了大量的诗集,有的是各国人民之间友谊的赞歌,有的是对祖国、家乡的怀念,有的是献给“热爱未来的人们”⑦。①见《在汽笛的长鸣声中》((<艾青诗选》自序)一文。②见《为了胜利——三年来创作的一个报告》,载一九四一年一月重庆出版的《抗战文艺》第七卷第一期。⑧参见《外国名作家传》中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九七九年版第508—512页31
艾青象找到了知音一样,爱不释手地阅读着法文本的凡尔哈伦诗集;这也是他带回祖国的少量外国书籍之一。即使在上海敌人的监牢里,他也把凡尔哈伦的诗集作为“伴侣”,并借助字典将一些诗作泽成中文。后来,这些译诗以《原野与城市》为名出版了①。这是我国最早出版的凡尔哈伦的诗歌中译本。在艾青漫长的创作生涯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凡尔哈伦对他的影响。这种影响,首先表现在两位诗人都特别注重诗歌思想与主题的深刻性。艾青说:“凡尔哈伦是我所爱的。他的诗,辉耀着对于近代的社会的丰富的知识,和一个近代人的明澈的理智与比一切时代更强烈更复杂的情感。”②他的诗“有哲理性和科学性”,“比马雅可夫斯基,惠特曼深刻多了”:“凡尔哈伦诗中所描写的城市的兴起,农村的衰败等情况,与当时我们国家情况有些相似。他的诗是合乎马克思所分析的。列宁很喜欢他的诗。一九五O年我在苏联参观访问时,曾瞻仰了列宁故居。在列宁的书桌上放着的唯一的一本书,就是凡尔哈伦的诗集。列宁的夫人在回忆录中也说列宁特别赞赏他的诗。。⑧凡尔哈沦的诗生动地层现了—S—九世纪末期西欧城市畸形的膨胀与扩展,艾青在诗中也描写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国城市中人们在“欺诈与阴谋”、“无餍足与贪婪”、“投机与冒险”里生活的情景。凡尔哈伦以悲凉的笔调描写了当时农村的衰败和农民的①该诗集作为“新群诗丛”之六,于一九四八年一月在上海由新群出版社出版。⑧见艾青《我怎样写诗的'》一文。⑧见拙文《用色彩谱写美的歌声——访诗人艾青》,载《鸭绿江》一九八一年第十一期。32
痛苦,艾青也噙着泪水歌唱了“悲哀而旷达,辛苦而又贫困的旷野。和梯象畜棚”一样的茅屋;凡尔哈伦笔下的“可怜的手”象“枯黄的落叶”、。可怜的眼。、“且比暴风雨下家畜的眼更悲哀”的“穷人”的形象,和艾青笔下“用凝固的眼”、。看你在吃任何食物”、“伸着永不缩回的手”、。要求施舍一个铜子”的乞丐的形象,集中表现了两位诗人对劳苦大众的深切同情;凡尔哈伦在《群众》一诗中对“未来的世纪”的热烈憧憬,对“新的真理”和从“压迫下所解放了的奴隶”的热情歌赞,不能不使艾青受到巨大的感奋而发出和谐的歌唱。凡尔哈伦对艾青的影响还表现在创作方法,诗歌形式和语言等方面。凡尔哈伦诗中深刻的思想并不是通过直白的说教或抽象的理论来表现,而是通过形象思维的方法,通过具体的意象、斑斓的色彩和对现实活生生的描绘来体现的。在这点上,艾青同样受到很大的教益,并表示了由衷的敬佩,他说:“凡尔哈伦是个了不起的大诗人,可以说近代诗人中没有超过他的。他的诗更接近于现实主义。”C·艾青在新诗写作中,努力倡导散文美,倡导以鲜活的口语入诗,反对任何束缚思想的格律和形式。他在这方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功,也不能不使人联想到凡尔哈伦。早在一九三九年,艾青就曾说过:“我们喜欢惠特曼,凡尔哈伦和其他许多现代诗人,我们喜欢《穿裤子的云》的作者最大的原因当是由于他们把诗带到更新的领域,更高的境地。因为散文是先天的比韵文美。”②一①见陈山《诗应是通向人民的》一文,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一九八一年第三期。②见《诗的散文美》一文,载一九三九年四月二十九日出版的<<广西日报》啜南方》副刊第六十六期.33
九四二年,在谈到诗歌与时代和大众的关系时,再一次论述了凡尔哈伦等在破旧与创新方面的功绩:“从惠特曼,凡尔哈伦,以及马雅可夫斯基所带给诗上的革命,我们必须努力贯彻。我们必须把诗成为足够适应新的时代的新的需要的东西……用任何新的形式去迎合新的时代的新的需要。”①艾青在三十年代初走上诗坛以后,一直是促进这种“诗上的革命”的努力贯彻者。34
艾青和他的《黎明的通知》聂索
一 艾青是我国当代杰出的诗人。要论新诗的成就和影响,无论怎么说都要首推艾青。他从23岁开始唱着《大堰河—我的褓姆》走上神州大地,走进中国诗坛。一下子便震惊了我们的时代,震撼了我们时代成千上万青年的心灵。艾青的出现是超群出众的。犹如郭沫若以《女神》作为新诗的奠基石一样,《大堰河—我的褓姆》成了新诗划时代的丰碑。艾青原名蒋海澄,出生于1910年阴历2月17日,浙江省金华县人。1928年暑假初中毕业后,考入国立西湖艺术院(即现在杭州的浙江美术学院)绘画系。1929年春天,他受院长的怂恿,“怀着浪漫主义的思想到法国去了”;在巴黎期间,依靠勤工俭学,专修绘画。但他读了不少中译本俄罗斯小说,以及10月革命后的苏维埃作家的作品。他直接从法文读了一些现代诗。深受比利时大诗人凡尔哈仑的影响。1932年“一·二八”事变的当天,他从马赛动身回国。同年五月加入“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因组织“春地画会”展览,于7月12日夜遭到法租界巡捕房密探逮捕,并被国民党以臭名昭著的“危害国民紧急治罪法”诬告为“颠覆政府”,旋即投入监狱。至1935年10月,获得自由。他的名诗《大堰河—我的褓姆》,就是在监狱中写成的,并于1933年开始用“艾青”的笔名发表。1935年出版了他的第一个诗集《大堰河》。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加入了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先后去过山西、武汉、桂林、重庆等地。这是他著作最旺盛的一段时期,陆续出版了诗集《北方》、《旷野》、《他死在第二次》、《黎明的通知》、《溃灭》、《献给乡村的诗》和长诗《向太阳》、《火把》等。1941年初,发生了“皖南事变”,在重庆的进步作家处境异常困难,幸亏得到周总理的帮助,艾青才和另外四个作家一起,逃出虎口,安然抵达延安。未几,即受到了毛泽东同志的接见。同年11月被选为陕甘宁边区参议会的参议员,第一次写了歌颂领袖的诗《毛泽东》。1942年5月,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此后至1945年日本投降,曾多次参加土改工作,还写了组诗《布谷鸟》。解放后的主要作品有诗集《欢呼集》、《宝石的红星》、《黑鳗》、《海呷上》等;选集有《春天》、《艾青诗选》等;论文集有《诗论》、《新文艺论集》等;译诗有凡尔哈仑的《原野与城市》等。 这样一位重要的诗人,万万想不到竟在解放以后那个“风雨如晦”的1957年突然沉默了。但是,他沉默以后,人民并没有忘记他,许许多多善良的人们都在关切他,怀念他,甚至以保存他的诗集来思忆他,用写信的方式去寻找他。由此可见,妄图把艾青的名字抹掉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艾青终于归来了。粉碎“四人帮”以后,他被“时代的洪流”迅速“卷到了一个新的充满阳光的港口”,兴高采烈地在“汽笛的长鸣声中”让自己的“生命开始了新的航程(《艾青诗选)自序》)。1978年4月30日的《文汇报》上,首次发表了这位销声匿迹达21年之久的诗人的新诗作《红旗》,从此,他又以不减当年的热情驰聘于诗坛。新近出版的诗集《归来的歌》,就是他近年来创作的结晶。其中所收的《在浪尖上》、《光的赞歌》、《迎接一个迷人的春天》等诗篇,报刊上发表后就不胫而走,争相传诵。因为人们不仅从中看到了艾青当年的风貌,而且还看到了他在诗艺上不断提高和更新的辉煌成果。读他的近作,使人感到时代精神十分强烈,个人风格异常鲜明。他的诗构思新颖,想象丰富,格调高昂,真情饱满,韵律和谐,节奏明快。我们怎能不赞誉他呢?—他,诗人艾青,真不愧是一位诗歌语言的艺术大师!二 艾青的《黎明的通知》写于抗日战争时期,这是一篇不同凡响的力作。抗日战争时期是一个艰苦的历史时期,由于国民党执行表面抗战暗中卖国投降的政策,致使多少“城市和村庄”都“沉浸在苦难里”。而且,“连那些因正义而战争的负伤者,和那些因家乡沦亡而流离的难民”,也不可能得到一丝半点“慰安”。当时还没有来得及奔向革命圣地延安的艾青,本着他追求光明、诅咒黑暗的良知,凭着他呼唤光明、鞭挞黑暗的正义感,写了这首至今读来仍然充满旺盛活力的优秀诗篇。 这首诗,首先吸引人的是它新颖的题目—《黎明的通知》。用“黎明”作“通知”的定语,意思是说,“通知”是“黎明”发出来的。“黎明”怎么会发出“通知”呢?原来题目的新颖决定于诗人构思的新颖。诗人以拟人化的手法,通过“黎明”的嘱托,向“诗人”表述:“为了我的祈愿”,从而催唤“你起来吧”。“黎明”请“诗人”起来,是要借助诗人正直而又热情的嘴“通知眼睛被渴望所灼痛的人类,和远方的沉浸在苦难里的城市和村庄”: 请他们来欢迎我— 白日先驱,光明的使者 既然“黎明”兼有“先驱”和“使者”的双重身份,它请“诗人”带去的“通知”就进而把它的“祈愿”明朗化了: 我将带光明给世界 又将带温暖给人类 “黎明”这种美好的“祈愿”,说到底,就是希望所有的人们都能“用虔诚的眼睛凝视天边;因为“我将给所有期待我的最慈惠的光辉。”“祈愿”该是多么诚挚,又该是多么恳切啊!对于所有渴盼“黎明”的人来说,它托“诗人”转达的“通知”就归结在这一点上: 趁这夜已快完了,请告诉他们 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请看,艾青为了表现在漆黑的暗夜中必然会盼到光明,在寒冷的煎熬里必然会盼到温暖这一主题。他不是从概念出发,而是使一种“滞重的物质长翅膀”,巧妙地运用了形象思维,诚如他自己所说:“写诗的人常常变表达一个观念而寻找形象。”(《(艾青诗选)自序》)我们不妨设想,要是诗人把“抗战必胜”这个观念过于执着地直白出来,哪还会有他这首诗的存在和流传?那是报纸社论的职责,决不是诗的任务。对诗来说,“观念”确定是抽象的。但是,一经诗人运用新颖的构思,便找到了、也结成了“粒粒真珠”。这样一来,《黎明的通知》“就成了明亮的、可以把握得住的物质了”(《(艾青诗选)自序》)。事实难道不是如此吗?这首诗是“粒粒真珠”结成的,连题目也闪耀着真珠的光彩。
三 俄国大作家屠格涅夫说过:“在文学天才上……不过,我以为,也在一切天才身上,重要的是我敢称之为自己的声音一种东西。是的,重要的是自己的声音。重要的是生动的、特殊的自己个人所有的音调,这些音调在其他每一个人的喉咙里是发不出来的……一个有生命力的、富有独创精神的才能卓越之士,他所具有的主要的、显著的特征也就在这里。” 艾青,正是这样一位具有“自己的声音”的诗人。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保持着他独特的音调,就拿《黎明的通知》来说,有谁能象他这般抒写胸臆呢?又有谁能象他这般放声歌唱呢? 是的,这首诗是颇有它的独到之处的。为了弄清它,我们姑且从结构入手作些粗略的分析。全诗两行一节,共三十二节即六十四行。开头几节写道: 为了我的祈愿/诗人啊,你起来吧 而且请你告诉他/说他们所等待的已经要来 说我已踏着露水而来/已借着最后一颗星的照引 而来 我从东方来/从汹涌着波涛的海上来 读着这些真挚、亲切而且热情、朴实的诗句,除了叹服诗人的出语惊人之外,还岂有他哉?诗人以“黎明”的口吻,饱含深情地吐露了它的来意和来处,这就紧紧地抓住了读者,逼你非一口气读下去不可。艺术的魅力,在这里显示了它的巨大作用。呼唤人们随着黎明的到来而起来进行工作,诗人选择了城市:“请清道夫来打扫街衢,请搬运车来搬去垃圾。”也选择了农村:“请村庄也从潮湿的雾里醒来,为了欢迎我打开它们的篱笆”,“请村妇打开她们的鸡埘,请农夫从畜棚牵出耕牛”。还选择使你始料不及的各色人等: 请叫醒殷勤的女人/和那打着鼾声的男子 请年轻的情人也起来/和那些贪睡的少女 请叫醒困倦的母亲/和她身边的婴孩 请叫醒每个人/连那些病者与产妇 总之,从这首诗的结构我们已充分看出:艾青真正是“一个有生命力的、富有独创精神的才能卓越之士”。尽管《黎明的通知》还不足以代表诗人的全部作品,然而“他所具有的主要的、显著的特征”,不“也就在这里”了吗?这就是艾青之所以为艾青的奥秘所在:他善于融时代精神于个人风格之中;换句话说,他善于借个人风格来反映时代精神。四 艾青在《诗论》中讲得好:“一首诗的胜利,不仅是那诗所表现的思想的胜利,同时也是那诗的美学的胜利—而后者,竟常被理论家们所忽略。” 诗人在他长时期的创作实践中,是一贯重视内容和形式都完整统一的艺术美的。讲求诗的艺术美,当然应该包括诗的语言、表现手法和艺术技巧等等。在这里,我们不必去泛论这些问题。仅就《黎明的通知》来说,我觉得它的艺术美不能忽视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这首诗属于自由诗。自由诗是与格律诗相对而言的一种诗体。艾青的自由诗显然不受任何格律的限制和束缚,写来酣畅如行云流水,而且具有一种内在的优美旋律和响亮节奏。艾青早年提倡过诗的散文美,艾青的研究者们也喜欢沿用散文美的说法来评价他。不错,散文美确是艾青诗作的一大特色。因此,我们在学习这首诗的时候,不宜过于拘泥,而应该通过反复吟诵和仔细体味去掌握它。只是必须记住艾青在《与青年诗人谈诗》一文中讲过的话:“我说过诗的散文美,这句话常常引起误解,以为我是提倡诗要散文化,以散文来代替诗。我说的诗的散文美,说的就是口语美”(《诗刊》1980年第10期)。 其次,正因为“散文美”指的就是“口语美”。所以对这首诗中的“祈愿”一词,就不可轻易放过,它是全诗的总枢纽。“祈愿”含有祈求盼望中的东西得以实现或者即将到来的意思,这是“黎明”向“诗人”陈述时的关键性词语。既然是“祈愿”,那么,全诗中重复使用的26个关键以“请”字开头的诗句,就如同链条一样环环紧扣在它上面了。在那些带有“请”的排比诗句里,没有生僻的遣词,也没有拗口的用字,意思明白如话,读来琅琅上口。这也正像艾青自己说的那样:“我用口语写诗,没有为押韵而拼凑诗。我写诗是服从自己的构思,具有内在的节奏,念起来顺口,听起来和谐就完了。”(《诗刊》1980年第10期)。 写到这里,我想借用法国大雕塑家罗丹的两句话来作为本文的结束,是再恰当不过的了。罗丹说:“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罗丹艺术论》)艾青就是长着最会发现美的眼睛的诗人,《黎明的通知》就是诗人经过发现并且精心写成的一首优美的抒情诗。 《原载《蒙自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年9月第13卷3期)
黎明的通知
艾青
为了我的祈愿诗人啊,你起来吧
而且请你告诉他们说他们所等待的已经要来
说我已踏着露水而来已借着最后一颗星的照引而来
我从东方来从汹涌着波涛的海上来我将带光明给世界又将带温暖给人类
借你正直人的嘴请带去我的消息
通知眼睛被渴望所灼痛的人类和远方的沉浸在苦难里的城市和村庄
请他们来欢迎我白日的先驱,光明的使者
打开所有的窗子来欢迎打开所有的门来欢迎
请鸣响汽笛来欢迎请吹起号角来欢迎
请清道夫来打扫街衢请搬运车来搬去垃圾
让劳动者以宽阔的步伐走在街上吧让车辆以辉煌的行列从广场流过吧
请村庄也从潮湿的雾里醒来为了欢迎我打开它们的篱笆请村妇打开她们的鸡棚请农夫从畜棚牵出耕牛
借你的热情的嘴通知他们说我从山的那边来,从森林的那边来
请他们打扫干净那些晒场和那些永远污秽的天井
请打开那糊有花纸的窗子请打开那贴着春联的门
请叫醒殷勤的女人和那打着鼾声的男子请年轻的情人也起来和那些贪睡的少女
请叫醒困倦的母亲和他身边的婴孩
请叫醒每个人连那些病者和产妇
连那些衰老的人们呻吟在床上的人们
连那些因正义而战争的负伤者和那些因家乡沦亡而流离的难民
请叫醒一切的不幸者我会一并给他们以慰安
请叫醒一切爱生活的人工人,技师及画家
请歌唱者唱着歌来欢迎用草与露水所渗合的声音
请舞蹈者跳着舞来欢迎披上她们白雾的晨衣
请叫那些健康而美丽的醒来说我马上要来叩打他们的窗门
请你忠实于时间的诗人带给人类以慰安的消息
请他们准备欢迎,请所有的人准备欢迎当雄鸡最后一次鸣叫的时候我就到来
请他们用虔诚的眼睛凝视天边我将给所有期待我的以最慈惠的光辉
趁这夜已快完了,请告诉他们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
北方
那个珂尔沁草原上的诗人对我说:“北方是悲哀的。”
不错,北方是悲哀的。从塞外吹来的沙漠风,已卷去北方的生命的绿色与时日的光辉,——一片暗淡的灰黄,蒙上一层揭不开的沙雾;那天边疾奔而至的呼啸,带来了恐怖,疯狂地扫荡过大地荒漠的原野冻结在十月的寒风里;村庄呀,古城呀,山坡呀,
河岸呀,颓垣与荒冢呀,都披上了土色的忧郁……孤单的行人,上身俯前用手遮住了脸颊,在风沙里困苦了呼吸,一步一步地挣扎着前进……几只驴子——那有悲哀的眼和疲乏的耳朵的畜生,载负了土地的痛苦的重压,它们厌倦的脚步,徐缓地踏过北国的修长而又寂寞的道路……
那些小河早巳枯干了河底已画满了车撤,北方的土地和人民在渴求着那滋润生命的流泉啊!枯死的林木与低矮的住房,稀疏地阴郁地散布在灰暗的天幕下;天上,看不见太阳,只有那结成大队的雁群惶乱的雁群,击着黑色的翅膀,叫出它们的不安与悲苦,从这荒凉的地域逃亡,逃亡到绿荫蔽天的南方去了……
北方是悲哀的;而万里的黄河汹涌着浑浊的波涛,给广大的北方倾泻着灾难与不幸;而年代的风霜,刻画着广大的北方的贫穷与饥饿啊。
而我——这来自南方的旅客,却爱这悲哀的北国啊。扑面的风沙与入骨的冷气,决不曾使我咒诅;我爱这悲哀的国土,一片无垠的荒漠,也引起了我的崇敬:——我看见我们的祖先带领了羊群,攻着笳笛,沉浸在这大漠的黄昏里……我们踏着的古老的松软的黄土层里,埋有我们祖先的骸骨啊,——这土地是他们所开垦,几千年了他们曾在这里和带给他们以打击的自然相搏斗,他们为保卫土地从不曾屈辱过一次,·他们死了把土地遗留给我们——我爱这悲哀的国土,它的广大而瘦瘠的土地,带给我们以淳朴的言语与宽阔的姿态,我相信:这言语与姿态坚强地生活在大地上,永远不会灭亡;我爱这悲哀的国土古老的国土呀,这国土养育了那为我所爱的世界上最艰苦与最古老的种族。
鱼化石
动作多么活泼,精力多么旺盛,在浪花里跳跃,在大海里浮沉;
不幸遇到火山爆发也可能是地震,你失去了自由,被理进了灰尘;
过了多少亿年,地质勘探队员,在岩层里发现你,依然栩栩如生。
但你是沉默的,连叹息也没有,鳞和鳍都完整,却不能动弹;
你绝对的静止,对外界毫无反应,看不见天和水,听不见浪花的声音。
凝视着一片化石,傻瓜也得到教训:离开了运动,就没有生命。
活着就要斗争,在斗争中前进,即使死亡,能量也要发挥干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风,像一个太悲哀了的老妇紧紧地跟随着伸出寒冷的指爪拉扯着行人的衣襟,用着你土地一样古老的一刻也不停地絮聒着……
那从林间出现的,赶着马车的你中国的农夫,戴着皮帽,冒着大雪要到哪儿去呢?
告诉你我也是农人的后裔——
由于你们的刻满了痫苦的皱纹的脸我能如此深深地知道了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的岁月的艰辛。
而我也并不比你们快乐啊——躺在时间的河流上苦难的浪涛曾经几次把我吞没而又卷起——流浪与监禁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最可贵的日子,我的生命也像你们的生命一样的憔悴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沿着雪夜的河流,一盏小油灯在徐缓地移行,那破烂的乌篷船里映着灯光,垂着头坐着的是谁呀?
——啊,你蓬发垢面的小妇,是不是你的家——那幸福与温暖的巢穴已枝暴戾的敌人烧毁了么?
是不是也像这样的夜间,失去了男人的保护,在死亡的恐怖里你已经受尽敌人刺刀的戏弄7
咳,就在如此寒冷的今夜无数的我们的年老的母亲,就像异邦人不知明天的车轮要滚上怎样的路程?——而且中国的路是如此的崎岖,是如此的泥泞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那些被烽火所啮啃着的地域,无数的,土地的垦植者失去了他们所饲养的家畜失去了他们肥沃的田地拥挤在生活的绝望的污巷里;饥谨的大地伸向阴暗的天伸出乞援的颤抖着的两臂。
中国的痛苦与灾难像这雪夜一样广阔而又漫长呀!
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锁着中国呀……
中国,我的在没有灯光的晚上所写的无力的诗句能给你些许的温暖么?
乞丐
在北方乞丐徘徊在黄河的两岸徘徊在铁道的两旁
在北方乞丐用最使人厌烦的声音呐喊着痛苦说他们来自灾区来自战地
饥饿是可怕的它使年老的失去仁慈年幼的学会憎恨
在北方乞丐用固执的眼凝视着你看你在吃任何食物和你用指甲剔牙齿的样子
在北方乞丐伸着永不缩回的手乌黑的手要求施舍一个铜子向任何人甚至那掏不出一个铜子的兵士
大堰河——我的保姆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她是童养媳,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大堰河的儿子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你的关闭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的掐死之后,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钮扣,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但,我是这般忸怩不安!因为我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大堰河,为了生活,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贴在灶边的墙上,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大堰河,深爱她的乳儿!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大堰河,已死了,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大儿做了土匪,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第三,第四,第五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当我经了长长的飘泊回到故土时,在山腰里,田野上,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这,这是为你,静静的睡着的大堰河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呈给你吻过我的唇,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呈给大地上一切的,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你的儿子我敬你爱你!
À travers l’Europe
A M. Ch.RotsogeTon visage écarlate ton biplan transformable enhydroplanTa maison ronde où il nage un hareng saurIl me faut la clef des paupièresHeureusement que nous avons vu M PanadoEt nous somme tranquille de ce côté-làQu’est-ce que tu vois mon vieux M.D…90 ou 324 un homme en l’air un veau qui regarde àtravers le ventre de sa mèreJ’ai cherché longtemps sur les routesTant d’yeux sont clos au bord des routesLe vent fait pleurer les saussaiesOuvre ouvre ouvre ouvre ouvreRegarde mais regarde doncLe vieux se lave les pieds dans la cuvetteUna volta ho inteso dire chè vuoije me mis à pleurer en me souvenant de vos enfancesEt toi tu me montres un violetépouvantableCe petit tableau où il y a une voiturem’a rappelé le jourUn jour fait de morceaux mauvesjaunes bleus verts et rougesOù je m’en allais à la campagneavec une charmante cheminéetenant sa chienne en laisseIl n’y en a plus tu n’as plus ton petitmirlitonLa cheminée fume loin de moi descigarettes russesLa chienne aboie contre les lilasLa veilleuse est consuméeSur la robe on chu des pétalesDeux anneaux près des sandalesAu soleil se sont allumésMais tes cheveux sont le trolleyÀ travers l’Europe vêtue de petitsfeux multicoloresGuillaume Apollinaire, Ondes, Calligrammes 1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