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厚积薄发 鹏程万里
——专访吴鹏律师
当你工作的时候，你是在爱着生命；
假如在你的辛苦里，将劳累和疲奔写上你的眉头，则只有眉间的汗，能洗去这些字句。
——纪伯伦
站在下午四点钟的中伦金通律师事务所会议厅里，望着对面在一层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国贸大厦和在脚下旋转的车水马龙，忽然觉得北京很大。位于招商局大厦十二层的中伦金通律所，在全北京财富的中心地带稳稳地占据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听起来仿佛一段传奇；但这又是一个发生在北大人身边的真实的创业故事。而故事的主角，就是这里的合伙人之一——吴鹏律师。我不知道这位80年考入北大法律系、早年曾留学日本、今天拥有自己的知名律所的师兄在追梦的过程中究竟付出了多少，但我知道，他的努力已经让现在的他非同凡响。带着律师身上独有的自信与精干，吴鹏律师推门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脸亲切的笑容，混合着日本式的严谨气质，使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理性与感性水乳交融的光芒。在中伦金通律所的窗明几净之中，吴鹏律师向我们讲述了他的学生时代……
戏剧性的抉择：在文学与法律之间
吴鹏律师80年考入北大法律系，主攻国际法专业。说到为什么会选择法律，他戏称是因为“沾了文学的光”。年轻的吴鹏爱好文学，一心想考新闻专业，而对日后从事的律师这一行，当时的他却几乎没有任何概念。在80年的高考中，吴鹏律师以青岛市第一，山东省第二的成绩考入北大，可是在挑选专业的时候，却遇到了个大难题：当时的北大没有新闻系。失望之余，吴鹏斟酌再三，终于在志愿表上写下了“法律”二字。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吴鹏律师笑着道出了当时的想法：“因为我觉得法律很有意思，在法律里应该有很多题材可以写成文学。但没想到法律这行一干就干了半辈子，这是让我始料不及的。”在进入法律系后，吴鹏又凭着扎实优秀的英语功底，开始了对国际法的深入探索。在对法律的学习钻研中，他逐渐爱上了这门充满理性和思辨锋芒的学问，而对国际法的专门研究，更为他日后事业的方向奠定了基石。
回想飞扬的年轻时代，吴鹏仍然感恩的是自己对文学的挚爱。“因为文学给了我流畅的文笔和精确的表达能力，这对一个律师来说相当重要”。当被问起文学的感性与法律的理性能否在思维上并存时，吴鹏律师道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二者并不矛盾。语言决定思维，而对语言的锤炼本身就是一个严密的过程。所以无论是文学还是法律，都会对思维能力的养成大有裨益。法律要求表达能力，但绝不仅仅限于口头表达，更主要的是行文。成功的律师需要良好的语言功底，才有可能写出高质量的法律文书。文学对这方面的提升是显而易见的，在某种程度上说，二者是相通的。我们这里的很多律师在学生时代都是杂志的撰稿人或是记者，在我看来，经常练笔带来的驾驭文字的高超能力，是从事律师这一职业必不可少的素质。”
求学在日本：改变人生轨迹的十年
1982年，尚在读本科的吴鹏在一个教育实验项目的支持下，得到了一个作为公派留学生去日本深造的机会。据吴鹏律师回想，当时去日本之前的确犹豫过，因为没有任何日语基础的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在日本高校度过他的留学岁月。但是对机会的珍视告诉他，他别无选择。“出国前，我在一个日语培训机构里读了半年日文，然后就上阵了。”吴鹏说，“这一去就是10年，我20岁到30岁的整个青春时代都是在日本度过的。”这10年间，吴鹏不仅在日本国立九州大学研究生院拿到了法学硕士及法学博士学位，而且1993年获得日本律师资格，在日本著名律师事务所任职的同时，还兼任了日本西南大学法学部比较法的副教授。十年的耕耘和积累，已渐渐显露出了回报的曦光，但吴鹏知道，他所要追求的还远未结束。
1993年，正当吴鹏律师在日本的事业逐渐稳定之时，他却做出了回国发展的决定。谈起当时的抉择，吴鹏显得有些严肃，但在严肃背后，分明又是一丝抹不去的自豪：“在日本教书的时候我刚刚30岁，如果一直做下去或许‘教授’就是我的终点了，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即使回了国，在北大教书也是一条普遍而舒适的道路，但是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律师这个职业的激情和挑战性是它们所不能比拟的。我是为了做律师而回来的，已经做好了承担作为律师的辛苦的心理准备。年轻人应该做一些这样的事情。”
谈起这段留学经历对人生的影响，吴鹏律师感慨颇深，称之为“改变我人生轨迹的十年”。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他对日语的熟练掌握和对日本社会文化的深入理解。吴鹏到了日本后接受的完全是日语授课的教育，跟纯粹的日本学生没有任何区别。这可能会带来一时的不适与挣扎，但确是历练一个人的最好平台。为了考试能够得到与日本学生一样的分数，他付出的是多倍的努力。尤其是法律专业的学生，对语言的要求近乎苛刻，不仅要简洁流利，而且力求严谨准确。这一系列障碍，吴鹏律师都必须一一克服。但这样无差别的对待同样也有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一开始就融入了这个语言和社会，对深入本土的文化能够做到理解入微。这对吴鹏律师日后在日本的工作甚至包括在中国的发展，无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吴鹏律师现在主要经营的国际贸易纠纷案件中，他的日本客户就占了90%，而纯正的日语、在日本建立的人脉、以及对日本文化的熟稔，绝对是他脱颖而出的关键。但对那段经历，吴鹏律师坦言，当时很少考虑“事后效应”：“只是不想让日本学生看不起中国学生，就是这样。他们本来就看不起中国人，如果连语言关都过不了，更是要让他们看不起了。别人可能不认为这很重要，但我们理解为，这是尊严。”
如果说语言能力只是成功的一个技术保障，那么留学所带来的另一个改变就是决定性的，那就是，对律师这个行业的自豪感。吴鹏律师说，做律师的人如果没有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有着发自内心的热爱和自豪，难以取得真正的成功；而这，是在日本律所工作的两年经历教给他的最深的一课。律师不是只有风光和锋芒，更需要艰辛的付出。在日本，律师阶层是社会的绝对精英，团体素质相当高，收入丰厚并且整齐。但是一个律师每天都要干到很晚，付出的是无法想象的身体代价。但是，他们仍然以作为律师为豪，因为他们明白，他们承担的是整个社会的重任，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高超的自我认知能力；但中国的律师团体内部却参差不一，素质相差很远，收入也有天壤之别。“这里面有很多原因，我认为其中一个就是很多律师没有建立起职业自豪感，仅仅将律师作为一个谋生手段，或是工匠一样的活计来做，还有的仅仅靠关系，如某些高干子弟，做法律这一行但书架上却没有一本关于法律的书，认为关系可以赢得一切。他们都无法体验到蕴含在律师这个行业里的艺术与魅力，这是非常可惜的事情。”说到这个问题，吴鹏律师的神情显得有些沉重，“在我看来，选择做律师不是只为了高收入，当然成功的律师收入的确很高，但它仍然是成功的副产品。选择律师这个事业，首先一定要喜欢它、肯钻研，愿意为它付出一生的精力，才能逐渐在这个行业里提升自己的智能，就像是，选择你的终身伴侣。”
谈起自己对律师这个行业的感情，吴鹏律师显得感性了很多。他指出，律师有不同的层次，有的像职员或是文秘，只做做翻译，查查法律等等；但是做到一定阶段，等待你的就是调度和指挥工作，比如一个并购项目，每个人都在这个项目里扮演不同的角色，那时大律师的角色就是一个总协调，好比部门经理，这需要全面的能力：既需要参与诉讼的能力，又需要做非诉讼业务的耐心，的确非常需要技巧和经验。“所以律师这个行业在不同的层次有不同层次的精彩，我现在诉讼和非讼业务都做，做到这个位置上以后，无论诉讼还是非诉，都非常令人兴奋，因为里面都蕴含着无限挑战，需要你去动用智慧与它抗衡，一旦出色地完成了它，立刻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而且到了我这个阶段，绝对没有雷同的案子，所以每天都有新的挑战，每天也都有新的成就感。我认为这是作为律师——尤其是大律师的乐趣。”但吴鹏律师同时指出：“先前的层次一样必不可少，因为这是种必要的积累，可能要耐得住所谓的枯燥无聊，才能看到律师业里面真正精彩的东西。”
优秀的律师：精英自省与良好起步
吴鹏律师1993年回国，不久就担任了北京时代律师事务所的合伙律师，那是个一个由清一色的北大人合办的律所，主要做国内诉讼；合作了三年后，由于吴鹏律师更倾向于国际诉讼，在思路上有些不同，于是1995年从时代走了出来，和一些合伙人与中伦律所合并；2000年，又与金通律所合并成为北京市中伦金通律师事务所，吴鹏律师担任合伙人之一。在同年，他被授予“北京市司法系统先进工作者”的称号，现任某基金管理公司独立董事。
吴鹏律师一路走来可谓“鹏程万里”，无论在方向的选择还是机会的把握上，都显示出了一个大律师的胆识与韬略。但是这一切都有赖于“厚积”换来的“薄发”，面对吴鹏律师，我们不仅要问：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到底需要哪些条件？
“优秀的律师要有精英意识，也就是要有职业自豪感和严谨、精确、扎实的专业功底。”面对这个问题，吴鹏律师显得尤为从容，“律师首先要的是尖端的技巧和综合的素养。第一点和医生很像，要做一个医生不难，但是要做一个高明的医生却不容易。律师和医生做到最顶尖的时候，他们的精髓是相通的——都是对尖端技巧的把握和控制；第二点在诉讼中的要求特别明显：就是综合素质的体现，包括交往能力、表达能力、社会关系，随机应变的能力等等。要做到这两点很难，但精英就是这么产生的。”
律师只有内功还不够，成就律师的另一个要素就是历练。吴鹏律师指出，好的环境、好的老师、好的起步公司对律师的成长尤为重要，有时甚至是关键而不可替代的。与国际接轨的环境下容易造就人才，是因为有了参照与对比，才能在竞争的真实压力下理解“优秀律师”的标准；好的起步公司往往有严格的培训制度，有“沙龙”和考评，从长远来看非常有利于律师的个人发展，在此种背景下，律师的素质必然提升；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客户的素质，如sony等大公司如果成为你的客户，他们的要求是很苛刻的，只有最优质的服务才能满足他们的水准。在这种情况下，考验律师的不仅是办案结果，连过程也要精益求精。现在越来越多的客户不光注重结果，对过程也同样看重，每一个环节都不容马虎，如果在整个过程中，律师的表现都很完美，但结果不理想，他们只会说：“我的律师是最优秀的，如果没有赢只是中国司法的问题。”“因此，”吴鹏律师说，“我要求我的律师做好过程，这是律师能做的。而法官有自己的角度和局限。”在这样的客户的要求下，律师必然成长迅速，虽然这一过程可能伴随着艰辛。
寄语北大：用心积淀，塑造优异
在采访的最后，我们问起了吴鹏师兄对北大人的寄望。吴鹏律师没有直接回答，却给我们讲了个他自己的故事：“ 我在日本律师行工作的时候，一开始做的是复印，我觉得很委屈。后来我的老板告诉我，复印里也有很多学问，比如你要用白纸把四周贴起来，才能避免印上阴影。这在我们看来没什么，但放在客户手里就会产生一份良好的第一印象，这就是对细节的把握。老板说：‘要记住律师是一个服务性行业，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客户满意。复印这个工作我也做过，我会做，所以我可以不做；但在你不会做的时候，首先就要学会。’”吴鹏律师指出，要想在律师业中做到成功，其实没有捷径——当然干其他行业可能会有捷径，比如风险投资；但是要做一个成功的律师，需要在专业化知识尽量精到的同时，对各方面知识广泛涉猎；而且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学会做人。
“大部分北大人都有很高的胸怀和志向，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从我这里的北大律师来看，他们的普遍缺点是喜欢干统筹性的大事情，分配他们做小事情便觉得是怀才不遇，其实这样很难成大器。”吴鹏律师说，“不要不屑于做小事，小事是通向大事的台阶。希望北大人在知识扎实的同时不断历练自己，多积淀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塑造自己的人格。我们希望要的是实干家，是北大里面的优秀者，是具体的人而不是平均值，因此北大人应该保持精英自省精神和良好的自身定位。”
原文为06年《北大法律人》的专访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