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春,王小波(前排左二)、王小平(前排左三)与父母、姐姐摄于人大铁狮子胡同宿舍。
王小波与哥哥王小平,兄弟俩自幼爱读书。
王小波与李银河在美国家中。
1986年,王小波与李银河到欧洲旅游,荡舟意大利桑塔露琪亚海滨。
独家专访王小平,追述王小波童年、写作、美国及晚期生活——
王小平说,他本想把书取名为《兄弟》。“里面其实不只写了王小波,更大的篇幅是在写我、我们的共同经历,以及兄弟间的理解。”这本《我的兄弟王小波》将于今年6月出版。王小平写了与王小波兄弟二人的童年、成长、青春,也记下了弟弟的死亡。
年长王小波三岁的王小平,在北京京西煤矿下井十年后,于1978年考进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哲学系,1981年毕业。1991年于美国图兰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现居美国。他延续了这个知识家庭的命运。
王小平的文字与王小波惊人的相似:“如果命运没有选择他成为一个作家,他也许会是一个体格孱弱的农民,一个心不在焉、缺乏效率、在幻想中生活的街道厂工人。他也许会穷困潦倒,在被埋没的痛苦中度过一生。”
但即使写作也没有带给王小波生前的荣誉。1988年回国以后,除了《联合报》的小说奖以外,他被文坛排斥、拒绝,靠写专栏与《联合报》发给他的近1万美元奖金生活。
欣赏他的编辑很多,但他被毙掉的稿子更多。《三联生活周刊》主编朱伟写道:“我自己感觉中,王小波最后死于心力交瘁,因为生活压力,因为写作,也因为其他种种不自如不愉快,以及他给我交稿时说写不出稿来的那种痛苦不堪。”
曾任《北京文艺》编辑的李静是王小波生前好友。“80年代文学热潮里的东西还是有种中国传统文人劲儿,但王小波对性的描写,对愚蠢、怪诞、荒谬的表现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政治性的反应。人们会说这是居心叵测”,李静说,“他给我看过他的货车驾驶执照,说如果有一天彻底发表不了作品的话,大不了就去当个货车司机。”
小说删也删了,改也改了,仍然不能发。
在朱伟看来,王小波死于写作带来的巨大压力。按照李静的看法,王小波几乎是贫病交加。而在李银河看来,货车驾照之说只是个玩笑而已。
“他考了个驾照,结果办下来就是那一型的。何况就算他当时没有收入,我还在工作。”她说:“小波只是开个玩笑。问题还是出在心脏上。”
《我的兄弟王小波》中有多幅从未公开的图片。在一张常见的中式全家福(图1)里,五个孩子依身高大小排列起来,身后站着他们的母亲、父亲。王小波比弟弟高,比哥哥矮,皱着眉头、半张开嘴,头向前伸着站在画面边缘。书越往后翻,王小波的面容渐老,身边的人也越少,最后只剩下李银河。书末最后一张照片记录的是一场家常小聚(图3)。李银河坐在狭窄但摆满菜肴的饭桌旁,笑着举起一根黄瓜作势扔向拿着相机的人,王小波也在桌边。他头发长了点,坐在桌旁举起大拇指,脸上同时出现了幸福与疲惫。
无论如何,在经过回国几年中的写作高潮后,王小波死在自己家中。在他生前遗稿《漫漫黑夜漫游》中,他说自己已经干什么都不成,而在年轻时他“觉得一切人类的事业都是我的事业,我要拥有一切……”没有人在他身边。他的兄弟在美国,妻子在英国,母亲在她自己家中。在最后的时刻里,只有住在楼上的居民听到了他的呼号。
童年
“小波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经常闭目塞听,露出一副呆呆的表情,站在同龄儿童中间,十足是个异类。我经常注意观察他,发现在他发呆的时候,两眼会固定地凝视一个地方。问他刚才想了些什么,他总是语焉不详,或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他这部分心理活动从不向他人公开。我猜他是像和尚打坐一样陷入了冥想,但我没敢告诉别人,怕人家把我也当成神经病。”
———《我的兄弟王小波》
南都:当你想起王小波的时候,你最经常想起你们两兄弟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是什么?
王小平:也许是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时候。小波穿着背带裤,头发像猪鬃一样立着。或者小波和我一块跟人打架。在《我的兄弟王小波》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描写我们共同的童年。
南都:这些共同的童年包括什么?
王小平:书里有句话说“小波是个大智若愚的孩子”。他确实是这样的。小时候在别人看起来,他呆呆傻傻的,经常盯着什么东西出神。但是我知道,他是被一些神秘的东西吸引住了。
书中记录了我们一起在钟楼探险、捅马蜂窝、去探寻大炼钢铁后拆掉的土高炉。以后在清醒时或梦中,我常常回忆起这个情景,那种感觉是非常强烈的,好像充塞了整个世界。我能感觉到,小波和我一样体会到了书中描写这些共同经历中的神秘、美的气息。而别人是不能像我们两兄弟这样感受的。
南都:确实,人们在儿童时代的冒险很多,但是否有书中描述的这种感受,以及这种感受的能力就很难说了。
王小平:对,我觉得有这种感觉的人应该不是很多,实际上正是因为有这种感觉能力,他从现实中摄取印象,沉入冥想,使得内心的感觉细腻化,使它变得丰富起来。而这样的精神现象在一般人的心里是较难碰到的。我仔细想过这个事情,觉得这是一种个人的特别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