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梦。夕若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梦，可只是深睡在其中醒不过来。
梦里破天沐涯和龙晟三日一起纵马狂歌，她在火中起舞，舞到精疲力竭。然后四个人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他们都在笑，带着狂醉的欢愉或温润的快乐。没有杀戮、没有欺骗，也没有反目成仇。
日成夕，若天涯。一语成谶。
“阿若……”破天在呼唤她，那个要与她相伴到老的男子。
黑暗里渐渐起了一缝光线，一点一点地亮起来。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了——破天的眉目和脸庞。
他见她醒来，欣喜地将她的手再握紧了几分：“阿若！你终于醒了！”
她这才从梦里完全苏醒过来，现实中却早已经物是人非。她猛地想起来：“龙魄呢？龙魄怎么样了？”
破天轻轻拍了拍夕若的手安抚道：“他没事，南砚长老已经将他带了回去，他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包括……龙晟。那是龙晟的意思，他的遗命里嘱托东鸢南砚好好辅佐龙魄，万不可让他成魔。当然，龙魄以后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夕若的眼里蒙了一层泪光：“那么，龙晟呢？”
“龙晟的尸身被冥族的人带走了。魔医本想对他试用灵体分离术，但最后还是失败了，现在，龙晟的身体已经消失幻灭，无踪无形……”
夕若终于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那个恐怕是这世上最爱她的男子，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无迹可寻。但杀害他的人是谁？是他自己、是破天、还是……她？
也许龙晟的死注定要成为她心中的顽疾。她此时也并不知道，她和破天之间会因为这件事在日后产生多么大的隔阂。虽然知道这并不是破天的错，可还是忍不住会责怪他。
破天叹了口气：“如果你要怪我，我没有任何话可以解释。那是我作为战神的责任，哪怕我真的把龙晟当做兄弟，个人感情也还是要为天下苍生让道的。”
夕若哀笑，这样的理由，她何尝不懂？在龙晟的面前她也曾说过同样慷慨正气的这番话。她问破天：“那我呢？如果有一天为了苍生也要牺牲掉我，你肯不肯？”
破天皱眉：“阿若，没有这样的如果。我知道你是因为龙晟的死受了打击才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他的死我和你一样难过，可死者已矣……”
她或许真的是受了刺激，犹自不松口：“我再问你，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像龙晟那样为我而死？”
“阿若！不要再闹了！”破天倾身去抱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你以前不会问这么任性的问题，你明知道保护苍生的责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和龙晟和沐涯都不是一样的人，你当初就是知道的。当你选择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么？”
夕若哑然。没错，当初选择破天便是由于他们一样的信念与信仰。可为何到现在觉得，他们之间缺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
然而，她还是缓缓地挣开了他的怀抱。
夕若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到底在怀疑什么？
破天无奈地站起身，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那好吧。我尊重你自己的意见——如果你要离开我我不会反对。可我真的、真的……”他的眉头拧得紧，心里焦急得如同火焚。可他不知要拿怎么办才好。他们一向甚少这样沟通，有些话不知该如何说与她听。
“唉……”终于只能无力地走出去，临到门口，他停下步子，却没有回头，“天帝昨晚密宣我进宫了，他说人间大泽国将会有一场大的灾难，他们是我身为战神理应保护的子民。因而我必须不顾一切地去保护他们。”
夕若抬起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破天说：“我不知道以后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苏醒……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他顿了顿，“只愿转世人间之后我不会忘记你。”
夕若一惊——转世人间？！
他苦笑：“呵，这样正好可以让你远远地见不到我，也总不会再让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你、保重。”
他终于一狠心快步走出她的房间。夕若默默地愣在那里，突然间失去了全部。只是因为失去龙晟而责怪破天，却没有想到，如果有这么一天，她将失去破天呢？那当如何？
离开他，还是随他去呢？
命运又一次将她置于这样两难的境地。她讨厌做选择，却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面临选择。
夕若缓缓地一转头，看见窗阁边那一株夜昙花居然盛开了，幽幽淡淡散发着清香。也许因为只有短暂的开放昙花才要在它有限的生命里泼墨出最绝美的芳姿。她想起了破天送给她的那些冰昙花，她那时才知道，看似稍纵即逝的美丽亦可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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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轮回殿。
寥寥烟香，沉沉颂歌。战神转世人间为的是拯救黎民，因此天帝特设了这一场隆重的转世之典。身着战袍的破天显得伟岸英绝，然而眉间紧锁的愁容，看不见一丝欢喜。
天帝拍了拍战神的肩膀：“破天，你是整个三界的英雄。所有天族人都为你骄傲！”
破天单膝跪地：“此番转世人间，破天定当不辱使命。早日将百姓救出苦海，避免灾难。”
沐涯在人群中看着此时的破天，仿佛有些懂了——并不是谁都可以成为战神的。为了百姓安危他果断地抛弃了天朝中已经到手的富贵荣华，他如今势倾朝野、手握兵权，也许只差一步，便可以堪堪威胁到皇座上的那个人。然而，却仅仅只是为了拯救苍生，轮回之后，一切归零。
也只有破天那样的人，才可以成为真正的战神！
沐涯陡然间明白了夕若选择破天的原因，虽然他仍旧不甘心放弃，可是他能明白了。
战神站在轮回之境，身后站在他的左右护法。一道耀眼的光束从天而降，笼罩着破天的身体，使他整个天看起来熠熠生辉。光影勾勒出他脸部坚毅的轮廓，双眸含着沉稳深邃的芒，只是眉宇紧皱，如同一座冰封的雕像。
“那么……”天帝正要下令——“等等！”
一声惊呼从远处的人海中传过来。战神闻声猛地转过头去。是她来了！是夕若！他紧锁的眉宇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舒展开来，唇角露出温和的笑容来：“阿若……”
人群为奔跑的圣妃让出一条道路，夕若向破天跑过去，她的裙摆飘扬，像一只雪色仙鸟就要振翅而飞！她跑过去，破天向她张开双臂，终于，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里。他们等待了那么久、走过了那么久，有什么理由要在现在说放弃？
夕 若微笑着仰起脸：：“无论要去哪里，你都不可以再丢下我。你要轮回转世，我也随你一起，任你上穷碧落下尽黄泉……”
破天笑着抱紧她，轻轻扶住她的头，对着她的唇深吻下去。时光停止在这一刻，周围也仿佛空旷无人。
上穷碧落也好，下尽黄泉也罢。跨越千山万水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他们只要不离不弃、相伴相依。
那是用多少鲜血和生命才成就的一曲爱恋，其实并没有完结。白首不离是太美丽的字眼，而现世苍凉往往承载不起。以后会怎样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并不知道转世以后将会遭遇到怎样的困境，他们更无法想象会有多么惊人的逆转等待着他们。
九天之外殇歌缭绕，又究竟预示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未来？
那都不要紧。
重要的是此刻他们终于选择了要勇敢地携手走下去。
云海结佳话，此情若天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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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若天涯》终于也完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