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在平原一中求学的时光
一九九四届高三八班学生贺同赏
(2014年8月19日)
一九九一年八月下旬,我进入平原县第一中学学习;九四年七月上旬,我从平原一中毕业,结束了三年的高中时光。如果把我的生命比作一条长河,那么,母校平原一中所赐予我的,无疑是这条长河中最澄澈、最多彩、最富生气的二三河段之一。
我揖别平原一中已经二十年了,曾经的激扬少年倏忽已届不惑。今天,我要溯流而上,点检母校永存于我心底的那些宝贵而美好的光影。
在那三年里,没有餐厅,饭食简单。我和我的同学们用膳,多是立在学校伙房前面东西长约二、三十米的台基前,将各自的餐具、饮食摆放在上面。其时,大家的主食多是馒头,早上一般以咸菜下饭,中午、晚上则多会添一份菜。这所谓的“菜”,实质上都是学校伙房大锅里的产物,稀汤寡味的,尤以水煮白菜常见。而点缀于白菜中间的那些金黄色的油炸豆腐块儿,最是吸引我们的眼球和味蕾。那几位卖饭师傅的手腕极为老到,一勺子下到大菜盆中,仿佛要将很多豆腐块儿豪爽地打捞上来,可真正到达我们碗中的却总是寥寥几块儿而已。一份菜,两毛钱,买卖双方倒也互不辜负。一周之内,学校伙房会有一、两次改善伙食——蒸包子。分发包子的程序,是每个班级分为男、女两组,各由几位同学代表大伙儿到伙房排队领取。每当热腾腾的包子出锅、伙房门户大开之际,一列列值日的彪形大汉和精干的娘子军便赛跑冲锋,争先恐后,来“抢”此美食。此后的场景,真可谓风卷残云,包子们转眼间便在同学们的视线之内永远地消失了。包子皮是那样的筋道,包子馅是那样的香嫩。除了日重月复的校内饮食,三五同学也偶尔外出打点儿牙祭。本地的老豆腐加油条、来自江苏的黄桥烧饼都算得价廉而味美的小吃。到了接近高考的时节,大家就越发自觉善待自家的口腹了。一中西邻县医院的餐厅,便成了同学们经常光顾的所在。那里的炒茄子,香嫩可口,为我最爱;那位炒菜师傅一连串娴熟沉稳的翻炒动作,颇有些擅长解牛的庖丁的风度。
在那三年里,住在平房,条件简陋。我们班男同学下榻,是在三间南房之内。北墙上的窗子大而低,南墙上的窗口很高很小;沿着墙壁环绕着一圈两层的架子床,迎门有一个碗柜斜倚在墙上;砖铺的地面,已然残破不平,而且有些潮湿。除了人,我们的宿舍也是老鼠们的时常出没的地方。每于晴天白日,同学们五颜六色的被褥,便搭满了宿舍院子内外的墙壁,给人以既壮观又温暖的感觉。那时,校内还没有学生浴室,然而个人卫生问题终究难不住大家,邋遢的形象从来与我们无缘。
在那三年里,回家返校,交通工具绝对环保。我和我的同学们远路出行,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铁驴”——自行车。我家离学校的路程尤其遥远,不下四十公里,其间不但有宽阔平坦的柏油路,也有坑洼不平的土路。自行车在土路上,好天气犹且缓慢颠簸,一旦遇到下雨天,就更是泥泞难行了。尤当雨水遍地、泥巴糊满车胎之际,“车骑人”的一景儿便上演了。我们那时候,每四周才放一大天的假;周六下午上满两节自习课后离校回家,次日晚自习前必须返回学校。我和我的同路兄弟,单在往返路途上,就要花去近六个小时。周六晚上刚刚享受到家的松弛舒适,次日下午便要将自己从这种松弛舒适的氛围中硬拽出来,有时真是心下不舍,但是到了返校的钟点儿,我们还是一刻不缓地走出家门。
在那三年里,有幸得到诸位良师的化育。所谓良师,必是热爱学生和精通专业的;而这两个要点的融通之处,就是高质量乃至艺术化的课堂教学。我高中三年所受业的各位老师,大多是牵念学生、术有专攻的,他们讲课如同名角儿登台,气定神闲而触处生春。下面,敬举几位老师为例。付强老师是我们读高一时的班主任,同时教我们化学课,他把化学王国的基本地貌在我们心间清晰地勾勒了出来。担任我们高一数学课的刘凤女老师,两根手指捏住粉笔,一作圆心一作圆周,在黑板上轻旋一圈,即能画出一个标准的漂亮的圆形来。担任我们高一地理课的张云顺老师,把原本枯燥的“成云致雨”一节,都能讲得有声有色。教我们高二立体几何课的任玉顺老师,讲解“抛物线”等抽象、繁难知识时,精熟得就仿佛一位老农在向别人讲述自家庄稼的长势。教我们高二生物课的许爱仙老师,对各种动物、植物的状貌和机理烂熟于心、脱口而出,教案于她好似多余之物。教我们高二政治课的楚永熙老师,讲课时多将清晰之脉络与鲜活之例证熔于一炉,既纲举目张又深入浅出。教我们高三数学课的陈金钵老师,脸上总是带着慈爱的微笑,为我们把一道道数学难题解析得透彻到底。教我们后两年历史课的李玉明老师,将中外历史大势融会贯通于胸中,讲课时上下贯通、左右勾连,每每能给行走于历史幽径中的学生们以豁然开朗之感。赵宗生老师是我们后两年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他讲课极富特色,别具一种感染力。赵老师腹有诗书,博学多闻,我从他口中第一次听说有一位当代作家叫刘索拉,他的小说代表作是《你别无选择》。赵老师讲课最擅长细部挖掘,一篇《孔雀东南飞》,经由他的解析,每个字、每个句子的深层意蕴方才各得其所。赵老师上课,拖堂是常有的事儿,但学生们都会听他讲论到底而兴味不减。赵老师在讲台上,往往会不自觉地挥动胖乎乎的右胳膊,仿佛在他的臂弯中都汩汩涌动着学识的泉水。有一次,赵老师晚自习补课,忽然停电了,教室里面一团黑,而赵老师却照讲不停,同学们自然也一直安静地聆听下去,这样一直讲到应该告一段落的时候,其间不觉教室的灯光又亮了……
在那三年里,我和我的同学们也自觉奋发。课堂上认真听讲,随着老师们的指引而深思、神游,举一隅而三反,如此理想状态是有的;跟不上老师的讲课思路,攀不上思维之陡坡而滑落下来的困顿情形也是有的,比如我本人的数学成绩就一再辜负了陈金钵老师的耐心栽培。这些挫折最终促使我认清了自己的思维缺陷,而自己学习的总体兴趣却丝毫没有受到负面影响。我们思维活跃、心系苍生,围绕课程难题和天下大事的讨论乃至争论,在三年中彼伏此起。在高一时的一个夜晚,我在宿舍中曾听到两个同学谈论量子力学的问题。在高三时,几位男同学因为一个政治问题,争论不下激动不已,以至于拳头代替了嘴巴;然而,肢体冲突甫过,兄弟们就又在一处谈笑了。除了占去大部分时间的紧张充实的学习,轻松活泼的体育活动亦天天有之。每当黄昏时分,校园内的体育场上总是跃动着很多年青矫健的身影,打篮球的,跑步的,打拳的,练气功的,倒立于吊环之间的,腾挪于单、双杠之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爱的运动形式。校园西侧沿河的南北马路上,也散布着不少学生,或快跑,或漫步,或一人独行,或三五成群,各人得各人的轻松。到了晚自习以后,又会有许多学生涌到体育场上,以各自的方式松弛着身心。篮球的蹦跳声经久方息,尽管篮球场上的光线早已暗淡下来。学业的重担,也没有遮蔽审美的耳目。由从“火车头队”退役的毛老师执教的校篮球队,堪称校园“梦之队”,观看他们打球就等于一种艺术享受;有些同学长于书法,所向慕者既有庞中华,也有“颜、柳、欧、赵”;有些同学喜爱唱歌,竟能成功地将港台风与鲁西北味儿熔于 一炉;也有同学亲近京剧,一位女同学会唱“我家的表叔有无数”,在校门外的大街上,在放送着京剧曲牌《夜深沉》的一个包子铺前,我自己曾伫立良久、心醉多时……
二十年时光悄然逝去了。我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虽则高中三年的物质生活不可谓不艰苦,但在这艰苦的物质生活之上,在我们成百上千的师生的心田之中,却沛然涌动着一泓泓令人感发的精神之泉。这一泓泓的泉水,又涌动着、呼应着汇成了一湾美丽的清潭。有了这一湾清潭,我们的生命便有了一种美好的辉光;有了这一湾美丽的清潭,我们的一中校园便一天天地生长在清朗的空气之中。
如果把我的生命比作一条长河,那么,母校平原一中所赐予我的,无疑是这条长河中最澄澈、最多彩、最富生气的二三河段之一。母校,乃是一个人文化上的母亲。我的生命,永远离不开母校的滋养;我的脚步,永远走不出母校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