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垦戍边,始于汉代。世事桑变,恍若烟云。……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始,新中国的缔造者毛泽东主席发布了军队参加生产建设的命令。一代名将王震率领十万官兵奉命组成生产建设部队,开赴天山南北,进驻莽莽戈壁,在长天大野、亘古荒原上开展了一场气壮山河、没有硝烟的战斗,揭开了拓疆戍边、屯垦建设伟大事业的大幕。
2004年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创立五十周年大庆年。为传承军垦史实,弘扬军垦精神,国家出资在新疆兵团始创地石河子市修建军垦博物馆。以屯垦戍边为主题的半景画是博物馆内十分重要的陈列项目。
受新疆兵团农八师的委托,我与李武先生于2004年初开始着手半景画《屯垦戍边》的创作。从三月至九月期间,我们多次深入全疆各地,实地考察采风,广泛收集素材。从南疆的和田、喀什、帕米尔高原到北疆的伊梨、塔城、那拉提大草原,我们的足迹几乎遍及天山南北;亲领了喀纳斯湖的神秘绮丽,博斯滕湖的烟波浩渺,慕士塔格山的雄伟壮观,塔克拉玛干大漠的空旷沉寂,还有塔里木河畔千年胡杨的古老与苍凉。……
为了感受当年大部队穿越天山时的情景,我们第一次赴南疆时,没有选乘飞机、火车和高速公路上的大巴,而是租了一辆出租车,从乌鲁木齐出发,选了一条最原始、最险要的路开赴库尔勒。这是一条仅有四米多宽的绕山公路,须翻越天山山脉的道道冰川,最后从天山山头叫做“虎口”的非常狭窄的山口穿越天山进入南疆。这是当年大部队进驻南疆的必经途径,也可以说是当时连接天山南北的大动脉,其战略意义和军事作用是可想而知的。
汽车驶入天山山脉区域后,一侧是陡峭的、有时仿佛要倾倒下来的悬崖石壁,另一侧则是一眼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当时正是五月初,融化的雪水从山上流向公路,再流向深谷,路面上形成了道道溪流与浅沟,时而有冰雪、泥土与石块形成的小型泥石流冲到公路上。为数不多的车辆只能时停时行,身着桔红色外套的养路工人一边清理着路面,一边疏导着过往车辆。当汽车即将行至天山峰顶时,我感到双耳堵塞,呼吸困难,司机师傅说是高原反映,因为我们已经处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度上。到了虎口,尽管高山反映难以忍受,我们仍然停车驻步,极目远眺。——山下是春意盎然,万物复苏;山上却寒风凛冽,漫天飞雪。大自然竟如此奇妙无穷!……
尽管我们翻越了天山,和冰峰有过亲密接触。然而,却很难把握作品中的天山远景。几次草稿审议,各方人士普遍感到天山画的不够理想,认为没有表现出天山的挺拔与壮美。天山是新疆主要的地貌特征,画不好,作品的成功无从谈起。我们反复推敲与修改,都没有达到满意的效果。画实了,影响画面的深度空间;画虚了,天山的形貌模糊不清。如按甲方的要求和天山的实际比例去画,天山显得很高,而且很近很亮,堵塞整个画面,近处的景物和人物显得碎小、暗弱;若缩小天山的轮廓,则没有了天山磅礴与险峻的气势。
针对以上问题,我和李武先生决定亲自到天山脚下实地感受一下。经我们反复询问与查看地图,觉得天池是观看天山的最好去处。天池坐落于天山的半山腰处,可以从水上、高地和山坡上等不同的角度观看天山。
我们于六月初的一个黎明来到天池,租了一条船在湖面上观看天山。时值大雾迷漫,太阳尚未升起,几乎看不见天山的形迹。大约半个小时后,东方发红,曙光照亮天边,天山山脉近处山峰若隐若现。渐渐地,天山山头终于淡出迷雾,在玫瑰色和淡蓝色交融的大雾顶端,那峭丽的峰顶越发清晰明亮。——天山,真像一座悬在天空中的山峰啊!
当把这神奇中的天山景象再现在画面上时,几乎所有的观者都为之惊叹、神往。……
这幅作品的众多人物构成比较复杂。在突出解放军大部队的同时,还要在画面上交待国民党起义部队和支持共产党的民族军队及少数民族群众。为准确地把握各类人物的形象特征,我们走访多个师部或团部,多次深入农场与连队,从早已离退的各级领导到年已花甲的当年普通一兵,我们采访了几十位老首长和老战士。令我们感到震惊的是,当谈到那段最艰苦的历史时,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像我们想象那样沉重与悲怆,特别是一些来自大城市的老军垦战士,并未因放弃优越的环境条件而惋惜与遗憾,反而为自己当年做出这样的选择而骄傲和自豪。大家告诉我们,许多反映军垦题材的艺术作品,力图表现悲壮只是历史的一个侧面。尽管当时条件艰苦,尽管有壮烈牺牲,但军垦战士正是凭着革命的乐观主义和建设社会主义的干劲与必胜信心坚持下来了。为此我们的创作基调则倾向历史的另一个侧面,强调劳动的伟大、光荣和场面的热火朝天,人物的情绪也多是乐观的。并着重表现了数万齐鲁、萧湘女兵开进新疆的场面。——正是这些女战士的到来,才使得在那片广袤、神秘而极具诱惑力的莽原平添了生机,孕育了新的生命,使军垦伟业得以留传和光大。
目前国内已完成的全景画和半景画,绝大多数是战争题材。而这是一幅没有战火和硝烟,呈现给观者明媚阳光和蓝天白云的半景画。我们观察发现,新疆的天空的确格外蓝,尤其是秋天。这也是作品设定的季节。因此,在绘制时我们几乎是用纯的群青、天蓝等颜料画天空,当饱蘸浓色的油滚和宽刷在洁白的画布上滑动时,我们被那片片清纯的蓝色深深地感动了。同时也在暗暗地担忧,用这么纯的颜色画天空,能把握好整幅画面的色彩关系吗?然而,蓝色太美了,我们不愿玷污它、改变它。……
蔚蓝的天空配上朵朵白云,与胧罩天山的大雾和谐交融,浑然一体。我们向人们展现了一个秋高气爽的天空,让观者触目开怀,在脑海中感受那来自天山脚下丝缕清风。
俗话说,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有多大。新疆幅源辽阔,地广人稀,全疆面积占我国总面积的六分之一。其地形地貌复杂、独特,地质构成具有多元性。
在画面地平线以下,我们有机将戈壁、苇塘、荒原、沙漠等突出新疆特点的景物联结起来,按地质形成规律排列序位,自然过渡与衔接。将沙漠安排在顺光部位,用鲜艳的黄颜色描绘沙漠,以增强阳光下沙漠的灼热感,与纯净的蓝天形成较强的对比,提高作品的色彩感染力;将戈壁置于逆光部位,云雾的阴影投在戈壁上,穿过云雾层的阳光照在戈壁上,有序形成一块块较大面积的亮色,和投影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打破了戈壁滩的空旷与沉闷;将大面积的苇塘和荒甸安排在画面中间区域,置于侧光之下,形成明暗对比,便于刻画形貌。同时将刚刚开垦的耕地和正在开挖的水渠布置在这个区域,正好处于画面的中轴线上,以便突出劳动场面,使主题更加鲜明。在大地远方,用明亮的线条与色块勾绘河流与湖泊;用胡杨、红柳与灌木等沙边植物来连接沙漠与草甸;用成片的帐篷和缕缕上升的炊烟来隔断戈壁与苇塘。
为打破地平线以下一马平川的单调,在画面比较明显的位置画了一座土山,山上是一个在新疆随处可见的峰火台。让峰火台的形状突破地平线,这样不仅改变了地面构图的过于“平”与“直”,从内容上明确交待新疆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历朝历代为维护领土完整,抵御外来入侵的戌边史实。用高大枯死的胡杨和烽火台遥相呼应,在构图上起到均衡作用。
把密集的人群放在中远景上。中景到近景之间,人物逐渐减少。让庞大的劳动场面完整地展现在较远处,即增强了画面的热闹气氛,又避免了人物刻画和衔接塑型方面容易出现的问题与弊端。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新疆气候条件恶劣,物资极为溃乏。部队刚进疆时除了搭建临时帐篷,主要居住在一种叫“地窝子”的坑洞里,劳动工具大都是根据土质条件自行研制的坎土曼、抬犁、土簸箕等,马车、驴车的制作与样式吸收了少数民族的方法与特点。把这些独具特色的生活设施和生产工具置于画面前景详细刻画,即便于和地面塑型上的道具衔接,又有利于突出作品的主题。
纵观整个画面,围绕主题的史实情节由右至左依次发展,和谐过渡与延伸。第一部分为进驻新疆,安营扎寨。主要表现大部队徒步或骑马抵达新疆,先头部队、起义部队、民族军及当地群众迎接的场面,还有为数不多的汽车运送物资,战士起居烧饭,担水洗衣等情节;第二部分为建设家园,发展生产。主要表现变苇塘为平地,建房造屋,制作劳动工具等情况,把最早毡靴厂的全貌和生产场面置于中景以上;第三部分为引水开渠,犁地耕田。在新疆,素有“要丰收,先引水”的说法,由于降雨量小,春夏季极为干旱,只能靠引天山等高山上的雪水灌溉庄稼。因此,引水治旱是农业生产中首当其充的环节。于是我们把开挖水渠和拉犁耕种这两个联系紧密的情节并列安排在画面中间部位;第四部分是卫国保家,垦荒戌边。在接近地平线的遥远处,军事哨塔红旗飘扬,寓示我军指战员日夜守卫在祖国边防线上,时刻准备着打击侵略者。田间地头武器弹药摆放有序,意味我军战士在艰苦劳动的同时,随时随地能够拿起武器,平息任何叛乱。这部分还画了军垦战士搬倒枯死胡杨,砍伐红柳灌木,为将沙漠变成绿洲辛勤劳动的场面。
这幅半景画全长43米,高12米,地面塑型240㎡。于2004年9月开始制作,2005年春节前完成并向广大观众展出。这是全新疆唯一的一幅半景画,也是我国西北地区规模最大的具有历史和教育意义的美术作品。
创作:李武、潘文阁
油画绘制:严坚、李武、潘文阁、杨海
地面塑型:潘文阁、周鹏
(本文发表于《北方美术》200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