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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鬼
○许石林
一位经常接待大官的朋友说，有些大官老 人家其实生活很简单，已故某大官生前曾有一个冬天在南方度过，喜欢吃油条，秘书交代厨房做，又嫌给厨房添麻烦，说：方便的话你们到外面小店买几根就行了，在北京，首长想吃油条，都是到胡同口的小摊上买。
让广东人做油炸食品，的确是有点难为人了。秘书和首长可谓人情练达。
油条在广东，至今被叫做“油炸鬼”，其传说您大概也知道，就是痛恨南宋秦桧及其妻王氏设计杀害岳飞，恨不能以油炸秦桧，以泄民愤。此俗据说兴起于宋之临安（今杭州），至今福建广东仍叫“油炸鬼”。历来很多关于秦桧死后遭报应的传说，以广东、福建人的这个“油炸鬼（桧）”最带劲儿！
我不知道“桧”字的宋朝读音是否和闽南话、粤语等相同或相近。但我愿意接受这个传说。有些东西，不是让你去考证的，而是让你信的。
秦桧死后遭报，有很多传说：明成化年间，贼盗掘秦桧坟，尽取金银器具，被抓到衙门，衙门听说盗掘的是秦桧坟，竟然将盗贼减罪释放了！万历年间有个叫徐鹏举的人家里修园子，见附近有一个大土堆，非要平了它。懂风水的人说你不要平，平了对你不好。可是那个徐鹏举非要平，结果平土堆时发现这竟然是秦桧的坟！徐鹏举是岳鹏举转世，见此坟大喜大怒，吩咐刨棺毁坟，将尸体扔到臭水沟里去。还有传说岳飞死后一直不放过秦桧——有个人做梦，梦见经过岳飞庙，拜谒岳庙，得知岳飞每天命一力士用铁鞭抽打秦桧，“日受铁鞭一百”。秦桧见有人来围观，哀求此人替自己到岳飞那儿求情，此人被磨缠太甚，不得已到岳飞跟前，还没等开口，即被岳飞斥骂，骂完游客，又给秦桧每天增加一百鞭！秦桧每天这样挨铁鞭，被打成肉酱，完了又团巴团巴成人形儿，次日又被打成肉酱。传说秦桧死后就没有好好地托生过，转了十几世都不能重新托生成人，也不能稀释淡化其罪恶——传说明万历年间，杭州某人杀猪，放血煺毛后，发现猪腹部有五个字“秦桧十世身”；秦桧的阴魂到处跑，不敢在一个地方转世——一安徽凤阳，雷劈死了一头牛，人杀牛的时候，发现牛背上有两个字，深入皮里：“秦桧”；死鬼秦桧郁闷极了，心想：在江淮一带是混不成了，换个地方吧——结果湖南有人杀猪，猪蹄、猪肺上都有“秦桧”二字！立刻被做成熏肉。地上不行，秦桧就想转到水里，结果有人在长江里抓到一只大乌龟，龟腹部两个字：“秦桧”！
有人说秦桧奸恶之极，但他的孙子秦钜却是个抗金英雄，金人侵犯蕲州，城破，秦钜率兵死战不胜，回到衙署自焚而死。这好像能给秦桧扳回几分吧？可是，有人说，秦桧根本就没儿子，是把他老婆王氏的娘家侄儿认了儿子。明嘉靖年间，秦桧的多少代孙子秦某到岳飞的老家当官，勤政爱民，政声很好，可是，这个孙子一直不敢拜谒岳飞庙。他自认为在岳飞老家汤阴当官当得不错，对得起天地良心和君上百姓，这一天沐浴更衣、恭写祭文，率领同僚去拜谒岳飞庙。可是，到了岳飞庙，跪下去就起不来了，被搀扶出庙，吐了好几升血，死了。
有人说秦桧被这样恶搞，明代最起劲儿。没办法，明代人强化了一个价值观：爱国忠义。它不是让你考证的，它是让你信的。前几年，有个搞雕塑的家伙，搞了一组当代雕塑，让秦桧等人站起来，以为是个创举。其实你这算什么创举？明朝就有人这样干过，可是，很快又让秦桧跪下去了。别无知无畏，拿怪力乱神当创造。铁铸的秦桧跪在那儿，其实是让一种罪恶的价值观跪在那儿。
2011年6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