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案头放着的胡兰成的《今生今世》一书,是小女托同事网购而来的。她素知我喜爱读书,且了解此番购书过程的不易,逐请同事解了我的一时之困。这也是小女工作以来,帮我做的一桩有益的事情,心里甚是愉悦,自不必多说,细细的阅读了半月有余,感触颇多。
恕我直言,对胡兰成,我并不太了解,看胡兰成的书,大半是缘于张爱玲的缘故,还有一小半是媒体的炒作及朋友的推介。《今生今世》,网上即有,然而,我还是更喜欢读纸质的书本,或许里面有一股淡淡的书香吸引着我的缘故吧。翻开《今生今世》的书,仅仅才读了几页,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好似见了世外桃源般的欣喜。待读完书的全部的内容,更是惊叹不已。
但凡读书的人,都有这样的一种体会,每当看到好的书,即像懵懂少年,聆听一位青衣长袖的睿智老者,诉说故事般的凝神专注,亦如我们年少时,听刘兰芳的评书般的急不可待,我看《今生今世》就是如此。细细的想来,并不奇怪为何网上、媒体上炒作得那么凶,那么热了,也并不奇怪他的书在书店里卖得脱销了。
直觉一再告诉我,胡的文字,非常的特别,真真的有别于别的作家。难怪乎余光中先生读后感慨道:“《今生今世.》文笔轻灵圆润,用字遣词别具韵味,形容词下得尤为脱俗......”王德威更是毫不怜惜笔下的词汇:“胡兰成的文采甜腻妩媚,所思所见,确有别于感时忧国的文字正统。他抒情史观,其实上溯周作人、废名、沈从文的一脉,不应小觑。”
我亦以为,我们毕竟不是史学家或政客,不必沉溺于那些历史的沉年往事,亦不必在乎他曾经的政治外衣;我们亦不是法学家或判官,不必用道德、法学的标准、尺度,评判、衡量一个人的是非曲折,人情世故;作为读者,他的书确实值得一读,至少是他的作品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仅此足矣!
胡兰成,生于二十世纪初,浙江嵊县人。自幼家境贫寒,勤于读书,是个旧式才子。燕京大学学习,中途退学,之后闯荡江湖,先后在汪伪政府及学校、报社就职,长期从事文字工作,尤其是与张爱玲认识爱恋之后,他的才华得于充分显现与发挥。按时下网络流行语,他的才情被真正的“激活”了。换句话说,张爱玲引发了他对文学的兴趣,成就了他杰出的文学才华。就连胡兰成自己也在《民国女子》中自言道:“我若没有她,后来亦写不成《山河岁月》”。当然亦写不成《今生今世》了,即使写成了,至少会缺少了如《民国女子》等很大一部分的内容。
当下,我们可以对他评头论足,可以否定他的仕途,可以否定他的人品,但他的作品及其文学地位,无论如何是抹杀不了的。
胡兰成隐名埋姓,奔波于大陆,香港,其后又去了台湾教学,之后长期居住在日本。他的《今生今世》及其许多文章皆写于后来居住的日本。安居乐业,也让胡兰成有更多的时间与机会思考问题,书写文章。这让我立刻想到了作家素素这样的一段话:“心安即是家。悬心的日子无异于流浪,有了家,就有了依凭,支撑,慰藉与希望。地域的界限对于人并不重要。”这大抵是胡兰成之所以有所成就的另一个原因吧。
《今生今世我的情感历程》,描写的是胡兰成自己与几位女子的情感故事。好似徐志摩的《自剖》、《再剖》,但比起徐志摩的《自剖》,也许更深刻、更透彻些吧。作者以《凤兮凤兮》、《民国女子》、《汉皋解佩》、《天涯道路》、《永嘉佳日》、《雁荡兵气》等几个章节作了详尽的描述。他的叙述与抒情,让我们知晓了他的人生情感历程。在与张爱玲结婚之前,先有玉凤,全慧文,之后又有小周,范秀美,佘爱珍。纵观全文,胡到像《红楼梦》里的宝玉一样,颇有女人缘、颇得女人心的。正可谓职场失意,情场得意。胡的桃花运,也许缘于他的才情吧。作家张小娴曾经这样说:“女人最可贵的地方,是爱才;女人最可悯的地方,也是爱才。只要男人拥有一种才华,足以使女人为他倾心。”说实话,像这般的直白的叙述描写自己的情感故事,无疑于对自己的肉体与心灵实施半麻的外科手术,这在当时是极其少见的,即使在当今,亦没有几人。
在一些人看来,《今生今世》一书的通篇文字,对于人世,或许充斥着玩世不恭、自鸣得意、孤芳自赏的心态,也多少有些虚伪的炫耀的成分,然而,能这般真正的将自己真实的人生情感历程,直白于天下的又能有几人?恕我孤陋寡闻,至少在大陆还没有见到第二人。如此说来,他招来诸多的骂名,实不为过,亦在情理之中,毕竟是礼仪之邦。如同胡兰成自己所言,“我是政治上的事亦像桃花运糊涂。”
胡兰成说小周处事处处留心,怕被人议论,如《诗经》里的:“将仲子兮,无足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读到此处,我就傻傻的想:难道,他胡兰成写《今生今世》这本书就不怕被人议论、让人指责、遭人唾弃?既然知道有可能产生负面影响,而又为何还要为之?这些问号,我们这些槛外人是不得而知的。只有胡兰成心里最清楚、最明白不过的了。或许其中复杂的成分如同五味醋般的充斥于心间,也是未知可的。
如果说文如其人。那么,胡兰成的人与文也应该是一致的,密不可分的。真可谓见文如见其人,一点不为过。
对于与张爱玲的恋情故事,或许《民国女子》已经成了一个研究张爱玲的孤本。好似电影里的主角已不复存在,配角亦无从说起。《左传·僖公十四年》曰:皮这不存,毛将焉附?胡比张大十五岁,是年,胡三十八岁,张二十三岁,胡与张只有一张婚约,并没有举行仪式。文曰: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上两句是爱玲撰的,后两句是胡撰的。旁写炎樱为媒证。
按当今亦不算是正式成婚,但毕竟是事实婚姻。也算是张爱玲的第一段不幸的婚姻。胡自言自语道:“我为日后时局变动,不致连累到她,没有举行仪式。”
读到这里,我放慢了阅读的速度,合上书本,点上烟,猛地吸了一口,又轻轻地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脑际中闪出的问题,亦同眼前的烟雾让人迷惑不解:既然怕连累到她,又为何要与她结婚,与她保 持了多年的关系呢?真是自相矛盾,不能自圆其说。况且张也还是深爱胡的。不然也不会在胡落难后,在知道他与小周的关系的情况下,还跑去看他,分手之后,又寄去了三十万?看来正好应了拜伦的名句:“男人是奇怪的东西,而更奇怪的是女人。”
当然,我们读《今生今世》一书,并非只是想来了解胡兰成的一些风流韵事,而应该是注重于欣赏他的文字,他驾驶文字的功底,及其书写散文的技巧。书中诸多经典的话语,即使现在读来也依然值得回味。“我在那人世亦好象那燕子。不借你家盐,不借你家醋,只借你家高楼大屋住一住。”、“我不但对于故乡是浪子,对于岁月我亦是浪子。”
胡兰成扎实的古文功底,也让他的文字如同行云流水,飞流直下,自然流淌,自成一体,独辟蹊径。其间许多佳句,妙语,诗文,信手拈来,挥洒自如,落笔生辉。如苏轼诗:“乃知天壤间,何处不清安。”,桃花歌:“桃花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文中处处可见,运用自如。他形容小周的美是:“长身苗条,肩圆满圆的,一字肩与削肩之间,生得瘦不见骨,丰不余肉”、“坐在灯下,脸如牡丹初放,自然的又红又白,眼睛里都是笑,只觉得她如六朝人铭志里的:若生天上,生于诸佛之所,若生人世,生于自在妙乐之处。”。
即使诸多生活琐事,也让他写得淋漓尽致,细腻如织,亦仿佛读者亲眼所见一般的真真切切。正如余光中所言:“胡兰成对于中国文字,锻炼极见功夫,句法开阖吞吐、转折回旋,都轻松自如,游刃有余,一点不费力气,清嘉而又婉媚。”
如今岁月静好,可九泉之下的胡兰成是否亦静好?毕竟阴阳两界,真的不得而知了。
二0一0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