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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南施：“苏丝黄”的爱与恨
□郑天仪
陶杰曾经讲过女人漂亮与美丽的分别：“漂亮的女人是平面的，经不得老；美丽的女人却愈来愈令人有不同层次的惊艳，是立体派。故女人的美丽，像年轻只是头关，还有第五场和第六场，不只在青春少艾，而更在迟暮的年华。”
关南施重临香江，在空气污染指数最差的一天。混浊的气流在她鬓边流动，没减去她的风采。我用风采，因为那与美丽有别，看过《苏丝黄的世界》的观众，肯定会认同我的看法。
当年关南施的美，来自18岁的倔强和自信，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美，如今站在我面前的“苏丝黄”，没有高衩旗袍、浓妆艳抹，在鱼尾纹之间流露一种沉淀而升华的“观自在”韵味。
爱儿猝逝
中英混血儿关南施原想当芭蕾舞蹈员，在一次无意试镜下，便担任主角，《苏丝黄的世界》大受欢迎，她更成为首位进军好莱坞的香港影星，但肤色阻碍她在好莱坞的发展，星运载浮载沉，难以再创高峰，她把精神投放在儿子Bernhard身上。
关南施22岁就在父母反对下结婚，一年后生下儿子。儿子3岁，澳洲籍丈夫便离开她，母子相依为命。不幸的是，儿子在33岁盛年，感染艾滋病辞世。
“那天他告诉我是HIV+（艾滋病携带者），我简直晴天霹雳，不知所措！”
是女友把HIV传播给他，可Bernhard对女友爱恨交缠。“妈，我仍深爱她。”儿子临终前的一句话，令关南施宽恕了她，甚至在医院照顾那女子直至其昏迷、离世。
“我知道有一天我儿子会步她后尘，但只要我儿子爱的，我也会去爱。”
“儿子走了，你有什么领悟，什么变成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我问关南施。
“就是尽情享受生命，因为生命太短暂了，要活在当下。”关南施这一说法，肯定在尘埃落定后，痛苦思考过，才显得这么刻骨铭心。
修女VS妓女
恨的最高境界，不是以人为目标，而是以命运为对象，恨的不是哪一个人，而是难以摆脱的宿命。
“小时候有个看相的，说我会是个扬名国际的大明星，我一笑置之，怎么也不信，我要当的是芭蕾舞明星呢！”关南施莞尔一笑忆述这段往事，小时候“我的志愿”是当修女，想不到首部主演电影演的却是妓女。
预言应验，关南施果真一炮而红，报章视为美谈：“像关南施这样平步青云、一下子便闻名世界的人，千百万中难有一个！”
关南施自己没有想过要涉足电影，更遑论打滚于好莱坞的土地上，入行的经历更有点离奇……
1960年，阮兰丝来港拍《苏丝黄的世界》，而关南施则在多伦多小剧院做戏，同人不同命。
就在关南施身在后台初次登场，吓得冷汗直冒之际，Stark和阮兰丝大火并，她联同导演一起罢演，急召关南施补上，电影公司对外宣布女主角因病要撤换，关南施冷手执了个热煎饼，从此扭转她一生。
关南施不能不叹道：“时也，命也。”
黄种待遇
事实上，西片很早便有“中国热” ，但重要华人角色常由洋人扮演，关南施可谓开创了先河，华人男星却很迟才被重用。“文化差异”和“种族隔膜”在今日世界仍然很普遍，半个世纪前的好莱坞更是不同的景象。
“生活很难！好莱坞片商不会刻意经营东方人角色，尤其是亚裔男演员要在国际成名，比女演员更难。近年亚洲影星发挥机会比我那一代多很多。”关南施侃侃而谈这段好莱坞华人岁月，“现在美国可以选出一位黑人总统，种族问题？商业经济才是重点。”
西片种族歧视逐渐减少，近十多年华裔演员和导演还比其他亚裔受重视，形象大大改善，国际影坛扬威的明星和导演也愈来愈受西方注重，成龙、李连杰、周润发、杨紫琼、章子怡、巩俐、王颖、吴宇森、李安，等等。
问关南施，如果《苏丝黄的世界》要重拍，她会选择哪位艺人来演绎新一代“苏丝黄”。她想了良久，扬手笑笑说：“亚洲有潜质的女艺人多如牛毛，我不想点名，顾此失彼。”
作为在香港的欧亚混血儿，“苏丝黄”有没有遇到过身份障碍问题？
“当然，在华人社会当混血儿未必很受欢迎，但我在玛丽诺念书，那里有很多混血儿学生，我不感到另类。”关南施大方地补充说，“我以来自两个文化背景而引以为傲。”
没有血红色旗袍，关南施斜眸，有种过尽千帆的潇洒，没有芳华减去的凋零。
香港印象
谈到香港印象，关南施坦言熟悉又陌生，迄今仍然接受不了这个城市的急速变化。
“每次回来就像去了一个全新的城市……坦白说，我爱老香港的典雅建筑物，但现在它们都已被拆毁，很可惜！”经常迷路的“苏丝黄”如是说。
关南施于上世纪40年代在香港成长，上世纪50年代移民英国读书，上世纪70年代又在香港住了十年。因当年香港不是旅游点，九成外来客是美国水兵，湾仔有酒吧及红灯区，上世纪60年代越战更甚，美军上岸度假，必做两件事，先买云南白药返战场，然后将所有钱用于酒色，因为随时可能阵亡。
旧建筑说拆就拆，以后的人研究香港，只能看《苏丝黄的世界》。
“殖民地建筑是香港历史的一部分，可为我们的孩子保留，重温我们奋斗的过程。”她说这是都市发展进程，没有所谓好与坏，只是事物发展的趋势，转变就是香港的一部分。
当年的湾仔情怀已不再，但关南施仍然迷恋香港这故居。
“我最迷恋香港的美食，但我不会告诉你我最爱的餐厅，保持一点隐私。”
什么美食？不会是臭豆腐吧？我抢白。
“NO！”关南施摆手摇头，“我不介意吃，但它肯定不是我的最爱！”
“苏丝黄”芳踪已杳，余下只有香港老景，细诉沧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