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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六哥一直用水泼我。”容玉扛着铁锹,小泥猴似的跑过来贴在宝络身上,小脸儿脏兮兮的跟在地里头打滚了似的。身后弘昪还在给地里面的菜洒水,大嗓门喊:“我没有,是容玉一直不好好锄草!”宝络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宝络身旁的容端睁着大眼好奇的瞧着弘昪,红嫩嫩的小嘴儿一撅:“六哥不好,凶!”
“我哪里又凶了!”弘昪要气死了,额娘就疼着两个妹妹,偏心都偏的没边了。“哪里没有!六哥你就欺负我和妹妹,真讨厌!”“嗯,六哥特别特别讨厌!”容端怕吵不过特地加重了语气。
康熙六十一年,时光一眨眼就从她手里溜走,弘昪和容玉也十岁了,而容端却不是她亲生。
在十三福晋陪胤祥入养蜂夹道的第三年,一天晚上胤禛突然抱回了容端,说是十三将这孩子送给她们做女儿了。容端刚来时宝络正发烧着,可这孩子谁都不要就只要她抱。
她舍不得这个孩子,便养了这么大。如今就跟在容玉屁股后面,天天妈妈,妈妈的叫把她的心都给叫软,宝络全部的心思如今都在这三个儿女身上。
“你们就占着妈妈和阿玛疼,男子汉大丈夫,我才不跟你们计较,哼!”弘昪超不过气冲冲的猛洒水。
容玉却不理他赖在宝络身上,抱着她的脖子撒娇道:“妈妈,容玉肚子饿,要吃八宝芋泥。”
“嗯,芋泥。容端也要吃芋泥,妈妈给。”小容端口水又要流下来了,妈妈做的八宝芋泥最好吃,妈妈身上的味道最好闻,妈妈最好了。
她比容玉还懂得撒娇,整个人恨不得钻进宝络的怀里。宝络捧着两个心肝宝贝狠狠亲了一大口,把篮子交给容玉眯眼笑道:“好,妈妈去做,不许再吵。”
宝络回到屋里换衣服,却见胤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看他面色不豫便知晓康熙是每况愈下了。
弘暖都大半年没回家,之前康熙还说要给他指一房福晋也没了影儿,纯粹来说康熙对四王府还算比较好,特别是近几年每半年都会来一趟四王府,享受一次天伦之乐,赏赐也是源源不断的来。而她最担心的事儿也没发生,不知晓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钮祜禄氏并没生下弘历,而是生了一个小丫头。
“你回来了。”胤禛起身招她过来,宝络将手洗净倒了一碗茶递给他:“皇阿玛他快不行了吗?”这个话题他们从没讨论过,宝络知道康熙熬不过今年的,但心底忍不住还是有些担心。胤禛长臂一挥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贪婪的呼吸她身上安定的香味,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耳边:“怕是不大好,这事太医院不敢说。”
皇帝的脉案从来不对外公开,太医院也只敢报好不敢报坏。可若真出了事儿,时间就是关键,毕竟康熙至今都未曾立储,而废太子今生再无出冷宫的机会。
“别想那么多,若是累了就睡一觉吧。”宝络打量着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眼底泛青。胤禛抬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点头:“你陪我一起睡会儿。”
两人同住一屋已经多年,胤禛果真如当年承诺的那般再无去碰后院的女人,只是这些年遇事需要一些年羹尧的助力,他偶尔也会去年氏屋里一两次,宝络对此早已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再放在心上,可越是这般胤禛越像较劲了似的,每每回来一周内都要闹她整宿。
宝络其实很想说,何必呢?她早就不在意,但话到嘴边又沉默回去。他听不进这话,这些年看她是越看越紧,连孩子也不敢要她生了,就怕有个万一。宝络回过头,从他怀中挣脱开笑道:“刚容玉和容端还缠着我要吃八宝芋泥,我答应了。你先睡吧。我给你点些安神香。”
说到容玉和容端,胤禛也不再说什么,宝络招呼了苏培盛侍候他睡下,自己添了些一些安神的香料。烟白的香料从空中缓缓升起,宝络没有往里头再看一眼从小门出去。
弘昪,容玉和容端的笑声不断从菜园子里传来,宝络心里被这笑声填的很满。满里擦着汗从小厨房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对宝络笑道:“福晋,快要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这八宝芋泥奴婢做了放在蒸笼里,到下午小憩过再给小主子吃吧。”
“你比我心细,就按照你说的,只是年侧福晋那边给她送去一碗。”宝络嘱咐到。自从弘晖娶了福晋之后,年氏便甚少来她这边。
几年前胤禛将年氏提到侧福晋,也生了一胎,但孩子刚出生全身发紫,没活过一个时辰便夭折了。至此她便不想活了一般,对自己的身体再也不肯上心,连弘晖回来也再也不敢过来看一眼,每日只守在佛堂吃斋念佛。
只能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在这皇家之中不幸福的人太多,而幸运的却极是少数,唯有十三和十三福晋好像不曾变过,她很羡慕但是也知晓这东西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当年的一腔热血早已被磨蚀殆尽,或许当年穿越就是让她做这个四福晋,最后在历史上留下这么一个名字,但她也是幸运的,至少她的弘晖没有出事。
“妈妈,妈妈!”容端突然跑过来大叫,弘昪和容玉脸上也极其高兴:“听说阿玛回来了是吗?”这几个小家伙一天没见到胤禛就觉得难受,宝络皱了眉:“你们阿玛在睡觉,安静些,不许吵着了。田里面虫子都帮啊妈妈除了没?”
容玉先大声叫:“除了!”容端紧接其后:“除了,阿玛!”她眼睛突然一亮。
胤禛走出来,容玉和容端就围了上去要他抱,宝络受不了这两个疯丫头。倒是弘昪极为寻常的行礼,胤禛将两个小女儿放下来,一人摸了了一次头,轻声笑道:“自己去玩,阿玛和额娘说一些话。”
一旁的苏培盛变戏法的拿出一袋的水果糖,惹得两丫头眼都直了。弘昪别扭的一哼,鞠了躬:“阿玛额娘,儿子回屋换一身衣服再来请安。”
宝络陪着他坐在石凳上,直接栽了一串葡萄下来,用清水洗净了递给他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不在,睡不着。”胤禛直勾勾的看着她道。宝络没理他,不愿意听到这些话,他也不逼,只扭过头看着玩的正疯的容玉和容端突然问:“若是以后咱们一家都住到宫里,想过住哪儿吗?”
似是不经意的话,但宝络知道他若不是有十成足的把握不会问这话。宝络看他,他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却是极为认真。
她低下头:“你想让我住哪里?”
“隆禧馆。”养心殿后寝宫东耳房,虽是耳房却是一座偏殿,离养心殿最近。胤禛继续道:“我不想你离我太远。夜里没你在身边总觉得睡不安稳。”
不远处容玉开始想娘了,捻了一颗亮晶晶的糖果过来塞到宝络嘴巴里笑道:“额娘,您都不肯给我吃糖。”有胤禛在,几个孩子都会很自觉的叫宝络额娘。
胤禛假装生气:“光惦记你额娘了!”容玉嘿嘿一笑,招呼着容端过来也塞了一颗到胤禛口中:“阿玛最好了!”胤禛根本就没办法生这两丫头的气,宝络顺势抓住要往外跑的容端:“老七,你以后还跟不跟额娘一起住?还是自己要住一屋?”
“额娘要去哪里?”容端还不知道,有些着急了。容玉人小鬼大的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当然是和阿玛住在一起了,嘻嘻。”宝络横了一眼瞪去,小丫头鬼灵精怪的扑到胤禛怀中嚷道:“阿玛,额娘又瞪我。”
胤禛抱着她呵呵大笑,但目光却似有若无的滑落在宝络身上,意味不明。
这个话题胤禛再无和她谈过,他在王府的时间越来越少,反而在宫中侍候康熙的时间越来越长。弘暖偶尔会回来了,一回来就往她屋里扎,死命的睡。到夜间又跑起来不断嚷着要吃火锅。
十一月的天下了几场大雪,河水都结成冰,她园子里的菜让胤禛给拔了,不知从哪里运来了腊梅。弘暖就拉着弘晖回来给她侍候,兄弟两反正都要有一个人在府里陪她,现下连弘晖的福晋汝沁都怀着胎住到了王府。宝络对这种监视非常的不满,但却无可奈何。
康熙大抵是活不过今年年底了。
在一个落雪的晚上,紫禁城就不敲响的鸣钟突然轰轰大作。宝络从被窝中被秦嬷嬷叫醒。
“福晋,皇上驾崩了!”宝络猛地一下清醒,苏培盛穿着宫内总管太监服进来,先给宝络磕了一个响头,继而道:“娘娘,皇上命奴才来接您进宫。”
容端从偏房内光着脚丫子走出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哭道:“妈妈不要不要小七。”宝络顾不上苏培盛连忙叫人把容端报到自己怀中,那小脚懂得红紫,浑身上下没一点的暖气。
苏培盛讨好笑道:“公主,娘娘没有不要您,您皇阿玛这是要接娘娘进宫呢。”
“我阿玛?”容端不解,怎么阿玛变成皇阿玛,她从格格变成公主了?正在容端还消化不清楚这个事实时,容玉也从房中招手道:“小七,到姐姐这边来。”
“公主。”苏培盛腰已经弯的不能再低,眼前这个小女孩将会是宫内唯一的嫡长公主,也是大清开国来第一位由正宫娘娘亲生的公主,苏培盛知道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她的身份可以与皇子平起平坐,甚至超越那些庶出的阿哥。
宝络穿戴整齐,依旧是平常的装束,但出了门轿子顶却盖着杏黄的布,她愣了一下,苏培盛解释道:“娘娘,皇上特意嘱咐的。”轿子后是全副皇后的仪仗队,前面四个由宫人提着宫灯引路。
她入了轿辇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王府。
进了宫直走乾清宫,皇帝死后灵柩毕然放在此处,宫内的戍卫比平常翻了一倍,到处都点上了白灯笼,偌大的皇宫一下子渗的人心慌。宝络下了轿在偏殿换了一身丧服,弘晖和弘暖早就等候在那里,见她进来跪地叩头行了大礼。
宝络走了进去,胤禛回头望了一眼她,眼中带着多日不眠的血丝,他紧紧的将她的手拽进自己的手心:“你来啦。”
“皇阿玛?”宝络明显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悲伤。
“走得很急。”他的话极短,捏着她的手力道非常的重。
宝络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慌乱的感觉,她听着外头不断有男人在嗷嗷大哭。胤禛回过头:“是八弟,九弟和十弟,他们在哭自己。”
政治的残酷宝络不想细想,眼前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远。
胤禛闭上眼,黄袍早已加身,外头白色的丧服也抵挡不住明黄的璀璨,他回过头,给了她一个奢侈的笑容:“宝络,权倾在手我要与你同享,但这天下负我之人便无需活在这世间。”
一道惊雷划破天穹,照亮了所有金黄的瓦片,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一个新的时代已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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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十三被胤禛从养蜂夹道放出,仅仅十年的功夫把他磨练的十分苍老,唯一不变的唯有那幽深眸子中的光亮一如当年。
不久为避皇帝名讳,众皇子皆改“胤”为“允”,唯有胤祥格外破例,而且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一下子提升为和硕怡亲王,赐双亲王俸禄总理朝政。胤禟老十不服,胤禛而后将宜太妃的移往别处居住,抬胤禩为廉亲王,开王府。
一抬一打,政令发出丝毫不差,外朝内隆科多和年羹尧虽有不和但有胤祥权衡,雍正元年对于胤禛来说,虽处处危机,但并不妨碍他处理康熙末年朝政萎靡的决心。
宝络曾去过一趟内务府,里头除去为康熙丧礼的银两,区区不足几十万两白银,皇帝的私库如此可见国库也宽裕不到那里去。
而后宫的开销用度一缕以先皇驾崩,新皇登基为由减缩,这本是新皇登基,太后下懿旨,但德妃从来不肯承认这个身份,一切以康熙朝德妃身份自居,宝络无奈只得越过她下达内务府。至此阖宫便知新皇与太后关系不好,恂郡王才是太后所钟爱。
胤禛也并非一个慈悲的人。元年四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后,胤禛谕令允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兄弟两人间的矛盾到达最高点,德妃亲自上门求情的情况下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德妃为此病情加重,于同年五月崩逝于永和宫,但临死都不肯承认这个儿子的皇位,也不肯接受他赐的太后身份。
她的逝去并不能改变什么,可以说从胤禛自打娘胎出来德妃便没有抱过他一次,反而是佟皇后陪伴他度过了很长的一段童年,所以胤禛上台后对佟家多番优待,首当其冲的便是隆科多舅舅。
宝络对此深表压力很大,众所周知隆科多和年羹尧不和,年氏一族在宫中有一妃,而佟氏一门却无亲女进宫,在一次接见诰命夫人的宴会上,隆科多的夫人表示希望宝络能替她进言。
当场容玉脸就黑下来,这丫头偏心,特别偏着自己的额娘。自打她出生起就见自己的阿玛日日与额娘住一处,便认定阿玛是额娘的,到大了一些去五王府看佳佳时,发现五叔竟然不和五婶住一处顿时觉得晴天霹雳,醍醐灌顶,至此让她有了危机感,对一切靠近胤禛的女人都带着敌视的态度。
夜里胤禛还在批阅奏折,内务府的太监送来绿头牌,恰巧容玉进来,她向胤禛请了个安,便俯视的盯着那太监的红顶戴冷冷一哼,吓得那太监差点手软。
宫里也就这么一个公主出自皇后娘娘的肚子,又偏生是皇上最爱的孩子,这一哼可不是什么顶好的事儿。太监跟做错事的猛地缩回手,盘子举得愣低,那头比盘子更低。
胤禛放下毛笔,松了松领口,慈眉唤她过来,苏培盛看着容玉坐在半边龙椅上边知晓这后头也没内务府太监的事儿了,连忙扫了下浮尘,示意他同自己一起出去。
“怎么去参加一次宴会便这般不情愿的,难不成有人给朕的小公主气受了?”胤禛笑问,将她的手包到自己掌心内,重重的抓了又抓这才放手。
那力道不重不轻,是以前还在四王府时每每他晚上回来看她睡着后都做的动作。这让容玉脸色缓和了不少,她想了想,抬起头认真问:“今天隆科多夫人进宫来请安,她跟额娘说要送一位姐姐进宫来侍候您,皇阿玛您要吗?”
胤禛安静的听她说:“你皇额娘是什么态度?”
“额娘没说,就是笑笑的。不过年妃脸色臭臭的,我不高兴,皇阿玛您真的要再接一个娘娘进来!”容玉不死心的再问,胤禛皱了下眉毛,勾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你先回自己的寝殿,这事儿明儿个再说。”
胤禛四两拨千斤,侧面迂回。容玉不甘心,还要再问,但见胤禛态度坚决,也只能无奈让苏培盛送她回乾西四所。
但她最讨厌阿玛每次话都说一半了!
乾清宫隆禧馆内,宝络换下沉重的皇后礼服,换上一套轻便的寝衣坐在镜台前。隆禧馆是重新布置过的,屋里摆设简单之中透着贵气,唯有和四王府不同的是无论是帘帐还是纱幔清一色都是明黄,看久了也不觉得刺眼,只当是与平常颜色没什么区别。
胤禛进来时宫人正将她沐浴过后的浴桶搬出去,满里站在宝络身后正给她鬓头。
胤禛挥退众人,看着镜中的宝络,拿起木梳一下一下从头顶梳到发尾,问道:“这些年你好像都没怎么变过?一样这么的年轻,上次早会时张廷玉险些把你认错,以为年妃穿着皇后的冠服,老头子正怒着,苏培盛才告诉他这是皇后娘娘,他还不肯信,到我跟前仔细询问了一番才叹道皇后娘娘保养有方,连大阿哥都二十许多的人了,可娘娘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你说,这些年你怎么不见老呢?”
可他却老了许多,和她在一起越发怕自己老的快,就怕抓不住她的手。
宝络不自在被他侍候,转了个身起来笑着回道:“正说着这事呢,今日隆科多的夫人进来也问了我这话。又问我皇上您可有意思从佟家选一个贵人进宫?”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睛,带着促狭。胤禛哼着冷下脸,在妻子面前保持着丈夫的威严,严肃问:“皇后也是这个意思?”
“臣妾不知,这事关前朝一切但凭皇上做主。”后宫多养一个也不嫌多,少养一个也不嫌少,她在乎的倒不是这个。
然而胤禛问这话的意思,纯粹是自虐,他在乎宝络的意见,希望能听到宝络不同意的声音,如今她这番说出一时有些下不了台,又不忍心责怪她,只得唬着脸将矛头对准隆科多怒道:“胡闹!朕说过要替先皇守孝三年,怎么纳妃?隆科多是越来越放肆了!”
一夜到此暂无话,只是夜里宝络被胤禛狠狠压在床上从里吃到外,到了一更天外头的奴才都喊:“请皇上保重龙体。”了,胤禛还在埋头苦干,宝络下面被磨得干干的,多行一步都是折磨,但也不知他今晚发的是什么疯就这般不依不饶,往日到底也要顾着她身体一些。
迷迷糊糊中,只见他翻在自己身上,嘴巴还停留在山峰处,抬起头恶狠狠的盯着她问:“以后还敢不敢再叫朕纳妃了?”
宝络稍稍迟疑了下,炮火已经对准家门口,吓得她连忙道:“臣妾不敢!唔……再也不敢了!啊——”
说了也是白说!等她最后一句话出口,胤禛已挺身入内,疼得她牙都冷不住打抖。
到嘴的鱼不吃那便不是猫,女人都压在自己身下不吞入腹中那便不是男人。宝络在这次意外中终于总结出这条道理,但明显是太迟了一些。
翌日,各妃嫔请安时明显感到皇后进来的步伐有些怪异,也不似平日里那般端庄坐着,眼眶下泛着青但脸色却明显滋润了许多。齐妃等人都是经过人事生养过孩子的如何不知期间发生什么事儿,一边酸溜溜的猜想一边又暗暗自己拿劲儿,唯有几个年轻的脸色绯红。
到下午隆科多夫人奉旨入宫时,又提到昨日的话,容玉也在宝络身边坐着,但瞧自家额娘原本红润润的脸庞瞬间苍白了起来,连着摇手道:“这事儿本宫昨儿个已经问过皇上,先皇刚刚驾崩,宫中不纳妃不选秀女,这事儿本宫无能为力。”
为了别人的事儿折腾自己,宝络再也不敢这种赔本生意了。容玉对这种结局很是高兴,追着宝络直问昨晚皇阿玛到底是怎么做的。连着问了两遍宝络都答非所问,遮遮掩掩只用去问你皇阿玛来解决。
这厢还没完,容端又进宫了,这丫头自从知晓自己是怡亲王夫妇的女儿,要出宫陪着亲生阿玛额娘住一段时间那是哭的肝肠寸断。好不容易哄出去了,这下是彻底没了踪影,今日是难得的进宫。
骑射场上,一群白鸽展翅飞过,唰唰唰六只羽箭直飞而去。
“皇额娘,六哥比三哥厉害多了,您说是吧!”容端兴奋的跳着直拍手,宝络这才回过神点头:“嗯,是不错。”
两个太监各拿着鸽子在手上,弘昪射出的三个箭头全中把心,而弘暖只中了两个。
弘晖看了冷冷一瞪丢下两个字:“丢脸。”说完扭头摸了摸弘昪还不太高的个头赞许道:“六弟不错,不能骄傲。”弘昪很喜欢这个大哥,很努力的点头。
“大哥您说什么呢?”弘暖扛着弓,痞子气的喊问。他觉得就算是丢人也要丢的有骨气,怎么说他也射死了两只,做人不能太不知足吧。
“你说呢?”弘晖反问,嘴角那抹嗤笑是分外的明显。
他是故意的!
弘暖怒极,胸膛猛地上浮,手指向他,许久:“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他吐了口气。
众人皆默然。
弘暖是康熙四十年生人,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性子有些荒唐,不知最近怎么了每日都爱穿些轻佻颜色的褂子,每日还不待重复的,弘晖在他这个年纪都娶了福晋,而这小子却总是以为先帝守孝为由不娶妻不纳妾,每日就爱在自己贝勒府折腾一些事儿。
昨儿个刚宫外刚传来消息,这厮要改变信仰,一路往耶稣基督的大道上奔驰。宝络真怕他不靠谱,几日下来胤禛看不过去,把弘暖叫进宫狠狠训斥了一顿,警告他不许再这么吊儿郎当下去,滚回贝勒府闭门思过。
语气十分严厉,不带一丝客气的意思。弘暖沉思了几日,倒是不再和洋人多有来往,只是热爱上了园艺。不过性格是众兄弟姐妹中算是比较好的一个。
弘晖冷冽,严肃,平日里一丝不苟,和他阿玛是一模一样,就是没那么的斤斤计较,偶尔喜欢捉弄一下弘暖。众所周知他是内定的未来储君,众兄弟之中也唯有他一个被封为亲王,其他如弘暖也不过是贝勒,这虽只是两个级别的差距,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宝络为此除了担心也怕君臣父子间起了嫌隙,私底下叫过弘晖,但这孩子明显已经是政治上的老手,只告诉她:“君臣之礼,儿子明白。”
“皇额娘,您一直看着大哥做什么?”容端连叫了几声不见宝络答应,有些急了。
宝络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知觉自己走神,临时想了一个借口笑道:“容端,额娘身子有些不适。”
正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突然忆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胤禛处,但见他穿着五爪龙的黑色常服坐在龙椅上,一双黝黑深渊的双眸直盯着自己,眼神颇是——暧昧。
“皇额娘哪里不舒服?容端帮你揉揉好吗?”
“……”宝络顿了顿:“其实也还好。”
她想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
中午闹了一个下午,到宫中落匙的时候,怡亲王亲自进宫来接容端回府,宝络陪在乾清宫和胤禛,胤祥,容端吃过饭便回到隆禧馆。洗漱完毕,苏培盛过来道,皇上今晚歇在西暖阁,就不过来了。
宝络松了一口气,正不知怎么面对他,这下好了。她松快的沐浴更衣,满里给她点了安神香再在床上多安放了两个软垫让她靠着。
昨晚明明不是她在上面,但腰还是一抽一抽的酸疼,反复的滚在床上怎么睡都觉着难受,宝络干脆找了一条长长的软云枕过来垫在腹下,整个人趴着睡。
只觉郎朗清风从窗户中缓缓吹来,月色明明洒落在地上,夜来香的香气从院中缓缓飘散而来,混合着身上花香闻着惬意极了。
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丝轻柔的按摩力,宝络哼了一下,舒服的叹了口气。
“还这么酸懒?”胤禛突然道。
宝络猛地睁开眼,看清上头的人,显然吓了一跳,若不是胤禛扶着她的腰,今晚怕是得折了。
“皇上吉祥。”宝络行了个礼,见他大喇喇的坐下,自己稍微往后靠了靠,胤禛长臂一挥,将她拉了过来,亲昵的靠近她,从□出的雪白脖颈开始,一路往上最后停在宝络透明的耳垂处,轻轻咬上一口。
刺激大发了,宝络打了个抖。
胤禛淡淡一笑,眼中促狭味道十足,他在她耳朵边吐了一口气慢条斯理问:“可还敢叫朕纳妃?”
“臣妾没有——”宝络觉得压力很大,尽量避免跟他有过度的身体接触,昨晚的还吃不消,今晚还是算了。
“是吗?朕觉得朕的皇后贤惠的很。”暧昧的吹气声还在耳边,胤禛拉长了声调,给人一种销魂到了极点的感觉。很显然宝络的回答并不让他觉得满意。
“臣,臣妾再也不敢了。”连人带枕都在他手掌心,不低头能成吗?
宝络只觉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连保持中立的话都不能说了,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得到满意的答案,胤禛闭上眼,嘴角扯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至此雍正一朝皇后果真再无提及纳妃一事,而隆禧馆内的帝后谈话不知被谁放出了风声,到雍正四年,先帝孝满也无人再敢提及。
无论前朝还是后宫皆知,皇帝独宠皇后一人。对于皇后,储君的生母,嫡长公主的生母谁还敢再有异议让皇上纳妃?
纳妃,也不过是绵延子嗣的选择,但后宫已有多位皇子公主,也没人愿意顶着挨庭板的教训插上一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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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七年八月十六,一轮圆月挂于中天,街上灯盏依旧,摊位沿街摆设市肆繁盛,往来人潮拥挤,摊位上的物品更是琳琅满目,蒲扇,珍宝,丝绸,面具一应俱全。
各摊位上的老板也是卖力的吆喝,往来穿着丝绸戴着珍珠的富人,衣衫褴褛单搓草鞋的各式都有。一处女子朱钗小位上,老板乐开了花对着来的几个贵客笑问:“小铺应有竟有,原是城西的金玉铺,赶着集来这里摆摊位。各位只管挑着,但凡是您想要的朱钗,只便您说出,咱都拿得出来。”
他抬眼细细打量眼前这位夫人和她身旁站着的几位爷,但瞧他们衣着打扮虽简单却着实不俗。只说那夫人旗装上的纽扣,镶嵌在衣料之中,若不细看还真瞧不出那颗颗玉质所造,既简单又透着股贵重,若非他家当是做这一行的,还真是走错了眼瞧不出。
来人正是胤禛宝络一行人,老板没看走眼,却也只看出那纽扣是玉质却不知是蓝田美玉所造,这衣服是宝络今年生辰时弘晖特意进献上来的礼物,连衣角袖口上的细线都是用金银丝缠造精心绣制,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赶制出来的。
昨夜中秋宫中摆宴不能出来,只得挑了十六出来游玩,这也是宝络入主中宫后第一次有出宫的机会,这让她一整晚笑容都挂在嘴角上,胤禛看她喜欢也觉得这种机会或许以后也可以多几次。
“这位夫人,您瞧这对玉镯,可把您身上的贵气给衬出来了。”老板打起十二分的小心陪着笑儿。宝络也是随意看看,其实宫里的造玉间做出的首饰已是十分精良非民间工艺所不能比的,只是比起宫里摊位上的饰样更古朴简单,没有宫中那种华丽富贵的繁琐,看的倒十分新鲜。
“还有其他的吗?”宝络并不满意,那老板立马又从锦盒中掏出一块晶莹透亮的玉佩递过去:“正配夫人呢。”
胤禛心思不在上面,手踱在身后,穿着一身墨绿色马褂,腰间只挂着一个香囊,神情依旧严肃不透一丝笑意,只在目光和宝络碰触时偶尔露出几分温柔。弘晖和弘暖站在宝络的另一侧,两人看老板介绍的玉佩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额娘这样式有些老沉。”弘晖低声道,宫中几年前还流行过,现下早就没人戴。老板老板原先还有些不悦,但听到弘晖叫宝络额娘时,忍不住吓了一跳,他这才抬起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宝络,但瞧她容貌娇美,上下也不过三十开外的年纪,怎就生的二十好几的儿子?
他只当四周炮竹声响的厉害,自己听错了连笑道:“这位爷可不知道,原些年流行的款式如今又兴起来了,这玉镯每日摊位上都得卖出许多出去嘞。”
胤禛刚还在神游开外,现下突然回过头,盯着宝络手中的玉佩看了会儿,浓眉一皱,轻哼道:“不配你。”他极少在这些饰品上用心,更多的心思除了朝政便是给阿猫阿狗做衣服,按照宝络的说法那潮流连现代人都未必赶得上,总体来说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这位大爷是夫人的叔伯兄弟吧。您看,夫人皮肤白皙,正是和这白玉……”老板看着胤禛,估摸他四十开外,比起眼前这位夫人大了十多岁,心想应是眼前这位夫人的兄弟或是亲戚。
正说到这儿突然觉得四周异常冷冽,有一种难言的气势压在他身上。他抬头望去,只瞧着眼前那位大爷脸色郁沉,眉头紧皱,双唇紧卯狠狠盯着自己。
“他是我阿玛,她是我额娘。”弘暖笑得跟狐狸一样,好脾气的解释。
老板这时才霍然开朗,低头哈腰笑道:“原来是贵夫人,大爷好福气娶得如此娇妻。”胤禛脸色刚缓和下来,又听那老板笑问:“二位哥儿想是像原配夫人更多。”
说着看向宝络笑道:“夫人您也无需着急。不瞒您说,这些玉佩是在寺庙找过高僧开过光的,买过的夫人接二连三都生下了哥儿,您准得买回去试试也给大爷添几个小哥儿。”那老板左看右看都不觉得宝络这副年纪会生下这么大的两位哥儿,只当她是后来娶的继室,要抓住宝络的心思来做生意。
宝络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但笑不语看着胤禛,只瞧他脸色渐黑,连原先的一点点笑意也被老板的一番话扼杀在嘴角,尽唬着一张脸,双目圆瞪:“胡说!”说着不满的又瞪了宝络一眼,踱手理都不理众人先走。
那老板还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话说错了,纳闷问:“夫人,您家爷好大的脾气,生小哥儿哪里不好?还是您家爷喜欢姐儿?”
宝络笑着回道:“家里早就有个哥儿和姐儿,今晚人太多不敢带他们出来玩,就怕撒手欢。”宝络点了几个首饰命人买下。
胤禛已经走了老远了,回过头却不见宝络追来,如墨的双眸微微有些纠结的盯着宝络,似要将她全部包容下:“夫人。”他催促喊道。
哪来的大哥?他们都四十几年的夫妻了,这个女人和他一样都不年轻。胤禛心中暗道,但还是站在原地等着宝络慢慢走来,
人群中有些拥挤,但护卫还是很有默契的在两人之间开了一条道儿,待宝络走进了,胤禛很自然的伸出大掌将她的柔荑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中,走了一会儿问她:“你竟听着他胡说,还买那些劳什子做什么?”
“不过是好玩罢了。”宝络回道。弘暖追了上去,但侍卫明显没有给他开道的觉悟。他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回过头看着弘晖抱怨:“大哥,阿玛想是觉得咱们太碍眼的缘故?”
弘晖依旧是鄙视的眼光看着他,冷静问:“你才知晓?”有额娘在的地方,阿玛眼里从来没盛下旁人,这次一起出宫还是额娘提议的,若非如此阿玛定不会让他们跟上。
弘晖及早的就认清这现实。
此刻正是月上柳梢头,风渐渐起凉,宝络被胤禛揽在怀中,月光银白色的光辉轻柔的泄在两人身上,落下淡淡的投影,宝络望着月光,笑了笑。胤禛不解:“怎么了?”宝络摇头:“今晚的月亮特别明亮。”
有些事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告诉他。
回到宫中,十六那晚的事儿很快就被众人忘在脑后,宝络也忙于处理宫廷内务,宋氏在番邸时虽入府最早,但母家并不显赫也无生下一子,所以胤禛继位后也只给封了一个懋嫔,此次难得决定将她提为懋妃,又需要有一些事宜要她亲自交代下去。
忙了一两日,容玉笑嘻嘻的带着两卷画来到隆禧馆,见着她就请安笑道:“容玉给额娘请安。”宝络正要问,胤禛接踵而来,身后跟着一沓的宫女太监,阵仗浩浩荡荡的。
他刚下早朝,还穿着一身明黄色帝袍,见着容玉也在这儿兴致很高,见她行完礼才进入内殿要换一身常服。宝络被容玉拉住,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她欢颜笑道:“皇额娘,您寿诞的时候和皇阿玛一起入的画,我替您去如意馆拿回来了。还有一卷是咱们一家人一起入画的。”
经她这么一说宝络这才记起这几日真是给忙晕了,连去取画都忘记,她寿诞那日不知谁提议的要画一张帝后画,胤禛对这项休闲玩意很喜欢,宝络的画像现如今数数极少,也只有她的皇后朝服像一张。
容玉继续笑道:“皇阿玛就知道额娘会忘记,所以特地叫我去取来看的。不知那日画师画的如何?我可是听说是如意馆如今就数他画的最好,还学习了郎世宁的西方油画。”
正说着胤禛也换了一身紫色暗纹常服出来,很是干净舒爽,他摸了摸嘴角的胡子,看上去心情很愉快的样子。
苏培盛先命两人先将帝后同画展开,那画是装了表的,画面是用最出名的安徽宣纸所做,随着画面缓缓展下,但见在御花园中四周花团锦簇背后一座小假山造型别特,宝络身着袄裙披着粉蝶对襟小马甲拿着团扇站于胤禛身后,粉面红腮,顾盼生辉。而胤禛着一身宝蓝色常服坐在一方端椅上微微侧身向着她,神情眷恋自然,一勾一勒两人的气韵很轻易的便宣泄于纸上。
“画的可真像!”容玉看了许久,才回头对胤禛和宝络惊叹,但很快她发现气氛有些诡异。宫人一个个莫不低着头,压低着脸,连额娘脸上也有一些迷茫,皇阿玛就更不用说了,死死的盯着画像眼神阴测测的。
容玉还想不明白,胤禛已冷声道:“另一幅打开。”那声音似从牙齿间中一字一字蹦出,咬牙切齿一般。
容玉还不甚明了,但在第二幅画打开后她猛地才明白过来。
地点还是御花园,阿玛额娘居中而坐,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各自站于两边,画面干净明了,与第一幅画的风格无太大差别,但有些地方却一下显现出差距了。
她和额娘站在一起像母女,甚至更像姨侄,而额娘和阿玛站在一起,很显然不似夫妻,两人的年龄好像差距了十几岁。平日看久了没什么感觉,但入了人画却全然不一样。
可她记得额娘只比阿玛小了三岁!
容玉心惊的厉害,宝络亦是皱眉,她以往只听胤禛整日念念叨叨这事儿,却不曾有太大的感觉,今日这般让她也有些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是因为她穿越的缘故,所以容貌不容易老去?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有其他的理由来解释现在这种情况。
胤禛的目光来回在画像和宝络脸上徘徊,拍案起身怒道:“胡闹!谄媚欺君的家伙,将洪原祁重打二十大板!革职。”说罢只瞪了宝络一眼,气吁吁的出了门。
宝络被他瞪得莫名其妙的,更不知这事儿对他的冲击力会如此之大,只是……她对着画像摸着自己的脸,洪原祁白挨了这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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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事后,宫中人发现帝后间的气氛很微妙。皇上已经连续半个月都不主动找皇后了,更要命的是皇后本来就不是主动的人。
现在只要有在胤禛跟前做事的人终日都得提心吊胆,就怕说错一句话,看错一个眼色。前日苏培盛就刚挨的板子,也说不清理由是什么,只是听说新宫人谦贵人的绿头牌在进献时突然掉了出来,不小心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原本还有几个在试水的人被这一打都看清了局势,妃嫔的绿头牌再也不敢无缘无故掉出来,那些莺莺燕燕连逛御花园的劲儿也没了,而皇后宫中一如往昔的宁静。
皇帝心情不好,大致根结还在皇后身上。
“满里,你觉不觉的后宫最近太过安静了?”宝络趴在床上看着账单,最近好像大家好像都约好了似的特别的节约。
齐妃不再随便的养鸟弃鸟了,那只雪鹦鹉竟逗了两个月,以前半个月就得换一批。懋嫔升了懋妃之后竟然对衣料没有再变态的痴迷,为后宫省了不少的银子,裕嫔这个月也破天荒的只开销了五百两,而且最近这几天她们来请安看自己的眼神又热烈又迫切,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身后两个新来的小宫女在后面为她锤腿,宝络舒服的哼了一声,换了一本彤史,前面十几页大多都记载着:帝临后于几月几日,偶尔也写上帝临谁谁谁于什么时辰,不过连着翻下停了。
有些不对。
“嬷嬷,皇上这半个月都没进后宫吗?”宝络支起身问。这些事儿她极少过问,一直是交由秦嬷嬷负责,偶尔月事没来时拿出来对过几次,放下心就把这事儿放在脑后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半月未进,一直宿在养心殿内。”今晚秦嬷嬷当值,低声回道。
之前也曾听秦嬷嬷每日说过胤禛今晚留宿在养心殿,但每日都说她倒没仔细去注意,现下积下来一看,皇帝半月没进后宫需要她引起注意了。
宝络皱眉想了一会儿:“我只以为他不来咱们这里,怎么连后宫没没去了。”十六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底是什么原因了?宝络心中起疑,问旁人也得不出所以然来。要唤苏培盛过来问话却说今晚在皇上跟前侍候抽不开身,只能等皇上休息了才可过来。
宝络等了一会儿实在挨不过去,不想再等,一头扎进被窝昏睡过去。
但到了半夜,秦嬷嬷正值班的时候,却见苏培盛来了,皇上也来了。
月色苍凉,秋风凉凉,扫过枝头上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不远处传来几声猫绵长的叫声,邦子又敲了一响,三更天的夜晚早已沉寂如水。胤禛背踱手进了隆禧馆,殿内只烧着一盏油光,正中央的大床上早放下纱幔,里面的人儿大致是睡了,屋里安静的很。
胤禛负立于前,撩开纱幔低头看去,烛光只照出他的侧面落下一半的阴影,他正想走,但目光很快就落在她外露的光洁手臂,半个月以来的隐忍稍稍有些奔溃。
“睡了多久?”他问,目光缠绵在她睡颜上。秦嬷嬷低头肃手回道:“一个时辰。入秋娘娘容易犯困。”春乏秋困,宝络的体质很容易受到季节的影响。胤禛也知道,依旧摩挲着她的手,双眸时 而明亮时而深沉,喉结却是不断吞咽,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示意着苏培盛等人退下。
他沙沙退下龙袍,掀开宝络的被子,结实有力的身体覆在宝络身上,双唇膜拜的从头到脚。宝络嘤咛一声,在他最后进入时彻底醒了过来,还不及她有任何想法,胤禛已经快速的让她跟随自己的速度娇喘。
半个月没做,她的身体很敏感,不断想要将他推挤出去,这让胤禛喘着气差点就交差了。
“你引诱我。”胤禛低头坏笑,从宝络的鼻子轻轻咬到她的嘴唇,身下动作却来越轻狂。宝络有些吃受不住,迷离的望去,下意识咬住红唇,她却不知这副神情落在胤禛眼中是如何的诱惑,只是片刻的功夫就整的她娇喘连绵。
完事后胤禛并没有从她身上爬下来,也没对调身体,只是将自己身上的一般重量压在宝络身上,迫使她看着自己。
“这些年你都没老。”他对那日的事儿依旧耿耿于怀,语气有些不好。
“皇上也不老。”宝络一笑,企图从他身下抽出身,事后她总是习惯洗个澡。虽然一直在和避孕的汤药,但总得防着一手。
胤禛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她,抵的愈紧,□又有些反映,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这让宝络不敢再乱动,只听他道:“比你差了许多。宝络,有时候我真怕比你先走。”
皇帝最怕的莫不过生死,因为对人间有了欲望,他比一般的皇帝都怕死,因为怕死了带不走这个女人,他是不想放手,到死也得牵着她的手一起下黄泉。
这半月这种担心一直愈来愈强。
宝络不能理解他这种恐惧,只是觉得吃饱后人更加的疲惫,就等着他从自己身上下来好去洗个澡,但许久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到最后她的思绪只能越飘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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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八年五月,还未进入盛夏,胤禛就耐不住紫禁城的沉闷,强拉着宝络一起搬入圆明园。随从的人很多,年幼的皇子公主,各宫的妃嫔,宫女,太监全部迁入圆明园,住所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
胤禛住在九州清宴的万方安和,宝络原本是住在天地一家春,但没住两日胤禛就嫌去她宫里来回麻烦,干脆叫人另外打扫出九州清宴内的清晖阁。
宫里腻歪不过,到园中还是如此,宝络相信以胤禛的的坏脾气和一张动不动就板着的冷脸旁人是不敢多加多问的。只是齐妃等人来请安的次数是越来越多,这就导致她们遇见胤禛的次数愈多,但显然后者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不过半月在一次他和宝络单独相处再次被打扰后,胤禛大怒:“朕若在皇后处,尔等无需再来请安!”
一道旨意下去后宫顿时平静,请安的次数是减少了。但宝络却觉得无聊了,要知晓古代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更没有城市化的夜晚,她每天守着一个院子就算把园内所有的奇珍异宝每天分早午晚的欣赏下去,也总有完的一天,更何况她对文物的造诣真没那么高。在这寂寥的深宫,相对于和胤禛的谈心和夫妻生活,她更向往女人间的搓麻将,以及在麻将桌上的八卦。
在前些日子她才知晓努达海又纳了一个小妾,以六十一高龄又生下了一个儿子,很可惜的是儿子不是新月的。当年被努达海捧在手掌心的月牙儿早已不复当年的盛况,没人愿意和一个已经被废掉而且私奔的格格交往,更没有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妾得罪将军府的福晋,新月的晚年很可怜但又很可悲。
克善终是看不过去,不顾自家福晋的阻扰去将军府要将自己的大姐迎接回府,连努达海和雁姬都同意的事儿,但新月在面对克善时显然梦还没醒,心心念念还是当年的月下约定。
殊不知男人要是变起心来,别说是十头牛了就算是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宝络深知这个道理,对新月不知是该说她是执着还是拎不清了。
是夜下了一场大雨,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碧绿的荷叶上,溅起一滴滴晶莹透亮的水珠。清晖阁因是帝后住处所以在园内灯火最是通明,沿道的走廊上不时有巡夜的太监和忙碌的宫人来回走动,宝络登上仙楼俯瞰而下,九州清宴全部的夜景都尽收眼底。
这对于现代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片绝迹,而如今她却能站在这片园林之中,不得不承认,无论看过多少次,这些景致依旧能令她惊叹不已。
“咳,咳咳……”宝络贪看夜色竟有些不觉,现下一阵风吹过才觉得双臂处凉飕飕的。满里连忙命人取了斗篷披在她身上,忍不住责怪道:“娘娘也得爱惜自个儿身子才是,前天夜里刚咳的今晚还站在这凉风中,若是皇上知道又该担心了。”
“哪有你说的那般娇弱?”宝络笑了笑,还是下意识的拢了拢斗篷。
底下走廊里来匆匆来了一群人,临头的是苏培盛,他身上那件太监总管蟒服在黑夜中也颇是亮眼,只是半夜还吃茶和点心却不似皇上的风格,宝络只扫了一眼,便有些不耐烦的坐下,抽出丝帕擦了擦嘴角,看向满里问道:“我多久没去皇上那边了?”
满里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解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只道:“进了园子便没主动去过。怎么?主子今夜是要去?”
宝络点点头,将盘子中的护甲戴上,只让她一人搀着下了楼梯。依旧是沿着苏培盛走过的那条道跟去,一路到了万方安和,守门的太监侍卫见着她纷纷跪地请安,宝络挥手不让他们通报,只是悄悄的站在走廊里。
因为下了雨,没有月光,单靠着两遍走廊处的灯笼依旧还显得极暗,如此相比,殿内愈加显得灯火通明。宝络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神情有些严肃,满里看她这般专注也跟着紧张起来,她死命的瞪着里头,就怕突然出来了某位娘娘,也不知皇后娘娘哪来的嗅觉,平日里从不探查的今日竟会来看。
正当满里紧张的手心都捏出汗时,万方安和内胤禛先走了出来,随后紧跟着一位鹤发童颜的的道人。苏培盛这时连忙将刚才端来的清茶和瓜果奉上,表情十分恭敬。
“娘娘,是妙应真人。”满里挑眉,声调也拔高了许多,心底一块大石放下。宝络却不似她这般兴奋,倒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知道。前些日子我就听说最近娄近垣,张太虚,王定乾等人颇受他恩宠。”可她不知的是胤禛竟如此偏爱这些道人,竟将西苑一处开辟出来给这些人住。
如此,雍正的死因可能真的像后人猜测的那样,并非死于疾病很有可能是服食丹药过量致死。
宝络的心微微沉了下,最后看了一眼万方安和内的香火渐起,转身要回清晖阁。满里不知,追问:“娘娘,皇上这么做可见心中是有娘娘的,那幅画的事儿皇上到现在还记着呢。”
宝络回头又看了一眼万方安和,低头笑了笑:“许是吧。”只是语气越发平淡。
入夜,宝络似睡非睡间,见胤禛悄声踱步进来坐在她床头,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木料烧过的香味,闻着怪怪的。宝络睡眼惺忪起身,她揉了揉双眼,胤禛好笑的看着她,替她拂开脸上的青丝笑道:“听门口的太监说你今晚去过万方安和,怎么不进去?”
“看您在忙,也不方便打扰,所以就回来了。最近老觉得有些困,就歪了一会儿的功夫便累的不行,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宝络回道,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胤禛拿在手上没喝,见她自己拿了一块果糖含在嘴里,又笑问:“这糖是御膳房新做上来的,我平日里觉得太过甜腻,不成想你爱吃。味道好吗?”
语气和平日里一般,宝络见他难得的讨吃的,以为他夜里是饿了,捻了一颗递到他跟前,胤禛没全含进去,只舔了舔皱眉:“酸得很。”味道还是不错。
“吃到后面就甜了。”宝络吃出了经验,一时间两人倒无其他话,只是一人坐在榻上一人坐在圆椅上,宝络只穿着一件极薄的单衣,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喷嚏,胤禛皱了下眉:“莫要贪凉了,快钻床上去。”
说着三五下的功夫身上的衣物都净除,自己很熟练的在柜子里拿了一套寝衣出来,单套上长裤,衣服半挂着,走到宝络跟前要她扣上。
“不用沐浴吗?”宝络反问,这个男人平日里龟毛又小气,最重要的是还洁癖,除了冬天夏日里定是要沐浴的。
胤禛摇着头,双眼认真的盯着她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替自己扣好,到最后脖颈处的时候,眼见宝络双手要放下,他适时的抓紧,可下一刻又有些不悦哼问:“怎么这般凉?清晖阁那些奴才做什么吃的!”
说着将宝络连人带被的包好,自己也躺进去,又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脚底,眉头皱的愈紧:“这几日我见你脸色便有些不舒服的样子,如今手脚都这般冰冷,明日可定要让太医过来替你诊治诊治。”
在外人眼中这些动作可能会让人跌破眼镜,旁人从不会想到一向严苛厉害的皇帝在皇后面前竟能绕指柔,但这些动作却是夫妻间最平常不过的体贴。
宝络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脚,笑道:“就这几天下了雨,天气凉所以连带着身上也跟着凉了些,但总好比过中暑来的强不是。”
宝络和胤禛两人的体质都是怕暑,这一点倒说到胤禛心头上,但他还是有些许担忧,将宝络轻轻的揽入自己怀中叹道:“皇后,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万年宝地虽已经在修建,但我还是想和你在这人间白头到老。所以有些事儿担心也只是图个放心。”
这些话胤禛极少说过,今夜不知是哪里来的愁绪,宝络默默听着他胸口处有力的心跳声,顿了半会儿,还是决定把一些事问一问,她昂头:“所以……这就是皇上近日来热衷炼丹的原因吗?”
“皇后不愿意与朕白头偕老?”胤禛扳过她,声音冷了下来。
屋内还流动着淡淡的暖香,萦绕在两人周围,宝络没有低下头,反而直视他,笑问:“皇上不怕丹药中有毒?”
“哪来的毒?”
“炼丹材料毒性极强。”也许是有她的一些私心,宝络希望这次他能听自己一次,停止炼丹。
胤禛不答,静静的看着她,这一刻似乎连空气都有些郁结,他看向宝络的目光也头一次带着审视,帝王的孤疑,猜忌,再一次出现在他眼中,不同的是这次的对象是她。
宝络觉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被他紧紧拽住的手臂冰凉凉的都没什么知觉。也不知过了多久,胤禛才放开她的手,脸色极淡的道:“皇后多虑了。”
还未说完已背对着她阖衣躺下。
宝络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还应该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最后也无奈的躺下。
一夜寒风又起,又咳喘开来。
圆明园中夏日的景致是最美的,繁花盛开,湖面千里波光粼粼。宝络和容玉容端坐在龙船上,四周俏丽风光尽收眼下。
容端小孩子心性,看着喜滋滋的,偶尔会走到画师跟前,指着不远处的亭台楼阁要他画进去,宝络被她调皮的受不了,连连招手要唤她过来,可刚开了口,又不住的咳。
“额娘,您这病都拖了小半月了,怎么都不见好?”容玉回过头问,又挪了痰盂推到她跟前。
宝络呕了一下,吐出的痰腥黄厚重,刚要说话又咳了起来。满里赶忙递上蜂蜜水漱口,宝络这才稍稍好了一些,笑道:“额娘没事,就是最近特别累。今天有你们陪着,精神好了许多。”
正说着,满里满脸愁云道:“娘娘还说呢,这些日子吃的药跟石沉大海了一般,都不见好,每夜晚上都要咳到半夜。”
宝络以前身体一向很好,这次一病就病的这般眼中,让满里又紧张又心疼的。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你满里嬷嬷是吓唬你呢。”宝络见容玉眼眶也有点红,连忙挤出笑容道。
“真的?”容玉不信,宝络觉得嗓子痒的很,又想咳,但见容玉看着她,憋住笑道:“可不是,就是伤风身子不适。难不成额娘还会骗你?”
容玉眼睛还是有些红红的,最后低下头走到宝络身边,抱着她的腰整个人靠在她小腹上,闷声道:“容玉信额娘。”
“傻瓜,都要嫁人的人了还在额娘怀里撒娇。”宝络不免又咳了几声。
容端被两人的动静吸引过来,喜滋滋的也扑到宝络身上,要打滚被满里拦下,但还是嗔道:“额娘就偏疼姐姐,不疼容端。”
“哪里不疼了?”
“那额娘给容端抓抓背,痒得很。”
宝络被她逗得受不了,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要给她抓,正闹着胤禛突然揭了帘子进来,他目光直视宝络,眼中似再也容不下旁人。宝络愣了一下,笑容渐渐收起。
众人一下子惊着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坐着小船登上来的,容端见着阿玛自然十分兴奋,扑到他身上来。
胤禛将她抱起掂量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头:“长高了不少,快赶上你姐姐了。”容端喜滋滋的摸了摸头,害羞的又跑回去,不过这下是窝在容玉的怀里。
姐妹两人感情一直是兄弟姐妹当中最亲的,容端调皮,容玉稳重,这厢容端才坐着陪宝络和胤禛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赖不住缠着容玉要跟她去船头看风景。胤禛点了头,让苏培盛和满里陪着。
小姐妹在船头闹了会儿,容端又嫌不够,拉着容玉脱了鞋袜,把白皙的小脚浸在水里,水面上波光粼粼,微风缓缓吹过时儿荡开一圈圈的波浪。
胤禛坐在床上看她们两人玩的开心,这才慢慢回头,也不说话,只是将宝络纤细的手指抓在掌心,来回不断摩挲着,低声道:“你明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生你的气也不肯主动低头过来,就不怕我去找其他嫔妃了?”
宝络看了他一眼:“那皇上找了吗?”
胤禛直直的看了她很久:“你明知故问。”
眼神依旧犀利,嘴巴因为生气抿的有些紧,但他的眼神落在宝络身上却十分的炙热,宝络稍稍有些回避,却被他捏住下颌。
“夜里醒来身边摸不到你,我觉得不放心,还是搬到万方安和随我一起住吧?”
宝络沉默了会儿,抬头:“我多眠,且夜里经常咳,怕影响到皇上圣体。”
“你既说是圣体,朕自然能护着你,使你百病不侵。”
胤禛不许她在辩驳,一把将宝络拥在怀中,贪婪的吸着她发间的香味,许久又继续道:“朕最近时常做噩梦,总梦见了一些特别奇怪的事儿。”
“什么事?”
“等你病好了,朕再告诉你。”胤禛吻了吻她的发间,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有娇妻在怀,夫复何求?他把宝络整个纳入自己羽翼之下。
船头容端忽然转过头来,看见阿玛抱着额娘突然惊叫一声,羞红了一张脸。容玉随之回过头,只见阳光射入窗台,落在两人相拥的身上,四周好似只能容得下两人一般。
多年过后当容玉回想起来,才忽觉那一切却是世间再难得的,更何况是在这皇室帝后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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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文快到结局的关系,所以最近特别卡,这章昨晚本来要更的,修了三遍还没敢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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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转过枝头,落下一地的秋叶,金黄的叶脉在凉风下瑟瑟发抖,偶尔卷起一些弧度又很快飘落在湖中随波远去。紫禁城的秋天来的特别的慢,可又走的非常的快,往往还没察觉到秋意,冬天又顷刻般匆匆而至。但是今年的秋天却停滞格外的长,鲜红明亮的枫叶染红了一抹秋光,恣意的向世人宣布秋光融融。
宝络在盛暑时害的病,到八月份的时候断断续续好了一大半,但迈入十月,凉风乍起,身子也如这秋叶般迅速衰败。
谁人也不知道原因,就是看着她一日日变得憔悴,多眠起来,弘晖容玉等人担忧不已,获得胤禛的批准入宫相伴也是多半时间看着她昏睡,偶尔叫唤两声醒来,聊了几句,转过身再回头她又沉沉睡下,而后再醒来刚才聊过的话说过的天也多半不记得。
太医院的圣手每日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眼看无论是什么药丸苦汁灌进去也如石城大海一般,而帝王的脸色早已不知沉重到哪里,三个月多来从不见他展颜效果,偶尔一笑也迅速消失在皇后的昏沉之间。
众人不敢多嘴,但都知晓——皇后这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了。
宝络断断续续做了许多的梦,黑天白日都只在她睁眼间匆匆而过。这日忽做了一个极长的梦,醒来觉得比没睡之前更累了,她一人独自坐着,愣了好半响才低声唤了来人。
今日是弘晖弘暖两人当值,看见宝络昏沉了一天醒来如何不高兴?兄弟两人连忙扶起她,一人扶好软垫,一人吆喝着往外跑去准备吃食。
弘晖留在殿中,点了一枚清香,满里要过来侍候她梳洗,宝络凝神看了会儿两人,摇摇头让她领着众人先退下,只留弘晖一人说话。
连守了半月,好不容易见额娘这么清醒,弘晖如何不高兴?先是斟了一杯香气溢溢的清茶奉上,又给她捶腿,宝络捧着茶,看这大凉的天,他头上却冒出密密的汗忍不住心疼的抽出手帕覆上他额头轻轻擦拭。
弘晖今年三十三岁,模样和胤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眉梢间又像极了宝络的温柔和沉静,是个极有风采的男人。他抬头看着她,喉结上下一动,沉静了半响似没事发生一般静静开口笑道:“皇额娘做了什么好梦,怎就舍不得醒来?害儿子好生担心。”
有些责怪,但语句极为的轻快,就似他今日身上所穿的天青色的绸子两三句话就把人心给亮起来了。
宝络淡淡一笑,看着他,只记得以前他还很小很小,天天缠着跟在她身后,为了一个她绣的香囊都能跟胤禛呛起来,如今这副肩膀与他阿玛一般也能扛下整座江山,想来这半生自己也该知足才是。
宝络笑了笑,拉过他的手,靠着软云枕道:“额娘梦到了许多以前的事儿,觉着还是王府的日子过的最为舒心。”
说到这儿宝络顿了顿,弘晖忍不住抬头,见她神色倦疲,心中渐沉。
又听她道:“但这君臣不比父子,在王府他是你阿玛,可在这紫禁城他便只是你皇阿玛,许多事儿日后你自己更该仔细注意着,莫要让人抓住了什么是非来做事。”
今日她的话格外的多,弘晖笑的有些僵硬,可依旧打趣笑问:“额娘说的儿子都明白,这些事儿怎劳额娘担心?况且日后事事还需额娘替儿子照看着。今日这般说,难道是嫌弃儿子麻烦不耐烦儿子了?”
弘晖越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打颤。
宝络抚着他的脸,叹了一口气:“额娘这辈子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们兄妹几人。”
“额娘不放心什么?”
宝络的目光渐渐远了,外头菊花开得最为灿烂,姹紫嫣红的似要赶过春天,不知是哪个巧手的竟还能培育出这些品种不一的菊花来。
宝络看久了就有些疲惫,她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弘暖有时行事荒唐,但他对你皇阿玛的皇位断是无意,所以以后莫要让人离间了你们兄弟二人,也莫要给他们食双亲的俸禄,平平淡淡就好。要知道树大招风,你们兄弟二人不觉有什么,可落在旁人眼中又是一事。”
宝络这话已然是在交代后事,弘晖如何不知?
他低下头,默默掖住宝络的被角,哽咽道:“儿子虽是皇阿玛一手教导出来的,可到底是额娘的孩子,额娘若真是不放心,且留在儿子身边时刻提点着儿子。”
他知晓额娘在担忧什么,圣祖多子,九龙夺嫡却折损了圣祖大半的儿子,而他兄弟虽不如皇阿玛的兄弟多,可有能耐的都是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你知晓便好,额娘……额娘,极放心的很。”宝络觉得越发疲乏,却还是了然一笑。
接到宝络醒来的消息,胤禛,容玉,弘昪等人匆匆赶来,几人见到宝络醒着,还很是精神的样子颇为高兴,弘暖在外头亲自监督着看人烧的白粥也熬好了,端进来刚要侍候宝络吃,胤禛早就别好剑袖顺手接过。
宝络靠在弘晖身上,一个个看过去,嘴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胤禛一口口喂着宝络,容玉给她擦掉嘴角溢出的细沫,弘昪很规矩的站在胤禛身旁紧张的看着她,而容端又是笑又是哭的紧紧拽住宝络的衣角不放:“皇额娘,您醒了就不会走了吧?”
宝络不语,眼眶红着摸了摸她的头。胤禛还要再喂,宝络却再也吃不消,摇着头瞥过一旁,喘气的闭上眼。
整碗粥吃着也不超过十口,一半都没吃掉,可这却是这些日子来宝络吃的最多的一次。胤禛想着便越发酸楚,却还是依着她笑道:“咱们先不吃了,等你饿了再叫朕。”
话音落地,宝络许久才睁开双眼,看了一眼胤禛又再度疲惫闭上,看得出来她说话的力气已经快没有了。
“太医,太医在哪里!”弘暖性子急,忍不住大喊。外头早已候着的太医吓得跌跌撞撞跑进来,袖子都来不及摔下,四五个人狼狈的跪在地上,伏地着脸叩头道:“微,微臣等人早已恭候在此。”
说完几个药童拿出脉诊搭在宝络手腕下,盖上一块方布。太医几人哆哆嗦嗦看过脉,脸色都惨白的吓人,几人不敢看胤禛铁青的脸色,只敢对弘晖道:“还请端亲王唤一唤娘娘。”
弘晖面色不比胤禛好到那里去,只得依言唤着额娘,许久见她睁开眼看一次又匆匆昏睡过去,众人的心这算是提到了喉咙口,容玉容端两人更是泪眼婆娑,跟着弘晖叫了好几声皇额娘,连弘昪也再也压抑不住,扑到宝络身上大叫妈妈。
胤禛搂着爱妻似没石人一般,听着几个孩子不断叫唤却是不动不说不看。
一整夜众人就这般守着,宫人更是怕屋内的烛光熄灭,只烧到一半就立马换了一个新的。可老天爷竟似要作对一般,半夜狂风乱作,风雨夹杂不断拍击着沉厚的窗面,一瞬间的功夫大半的灯全部被吹灭,整个屋内只余下的几盏也似快熄灭。
后宫妃嫔不敢入内,全部跪在外头守着,法华殿的和尚在雨夜中也淋了一宿。
直到凌晨时分,朝阳爬上半空,整个紫禁城沐浴在阳光下,耀眼的阳光洒遍整个金灿灿的金黄屋顶。苏培盛捧来朝服和珊瑚朝珠朝里头唤了一声,见没反应也不敢再叫,只得等在外头,正当他以为早朝无望时,宝络却缓缓醒来。
脸色是这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红润,精神也焕然许多。弘晖心中暗道不好,望去,胤禛脸色更是沉到了极点,可对着宝络说话的声音却含着无尽的温柔,听他轻声道:“皇后醒了?”
宝络从他怀中起身,揉了揉眼眶,面容竟比以往更年轻不少。
容端不解父兄为什么脸色突变,又是高兴又是后怕,扑上前去赖在宝络怀中,金豆子噼里啪啦掉下来,哭道:“额娘可吓死容端了,呜呜,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
“额娘知晓了。”宝络宠溺的拍着她的背,起身看向胤禛笑问:“皇上该要上朝了吧,且容妾身服侍。”
无论是语言动作表情与以往都无二般,胤禛定定的看着她,想要伸手将她纳入自己怀中,可又怕下一秒她就会晕倒,如此竟也让她服侍着穿上龙袍。
屋内鸦雀无声,偶尔几声抽泣声又迅速消失不见。
一切如三十年前一般,到最后跪地给他系上最后的香囊,又起身拍了拍他肩膀处不服帖的地方,笑的极其温柔。
弘暖弘昪看傻了眼,直觉不对,可又不知差在那里。
“宝络,朕今日不去早晨。”胤禛有些哑然,从心底处的恐惧不断攀岩而上。
然而全身上下只差一步便剩下朝帽。宝络好似没听他说话,从苏培盛手中接过朝帽,垫高脚替胤禛戴上,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紧咬住下唇,身子微不可查的一晃,下一刻剧烈咳嗽起来。
“宝络!”
“额娘!”
“娘娘……”
四周突然慌乱起来,宝络眼睛睁的大大的,最后只看见胤禛的一滴泪滴入他眼中,酸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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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络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不断在现代和古代之间来回穿梭,一会儿梦见以前的同事问她把文件放在那里了,一会儿又梦到自己躺在清晖阁的床上,四周人很多,围的她透不过起来。
明明灭灭之间白炽灯亮了又暗,一会儿又替换上明亮的烛火。脑子好似要炸开了一般,身子里不断有某种东西试图要个飞出去,她就跟着不断的追。不知追到哪里就看见自己抱着一个粉妆的孩子走到以前的四王府里,喇嘛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响,一转眼又变成血淋淋的产房。
自己躺在床上,旁边的接生嬷嬷不断推着孩子下腹,眼看孩子就要生下来了,又一阵阵惊天打雷劈下。四周一片荒凉,黑漆漆的,刚才还躺在产床上生产的女人突然回过头来对她苍然一笑。
宝络心中忽的一动,也不知怎的,她意识到刚才生产的那个女人是纳喇氏。刚才那个试图从自己身体内要飞出去的也是她。
“你回去吧。”纳喇氏停下回过头,一袭白色杨枝柳旗装,面色很苍白,但妆容却十分精致。话音刚落,一切顿时清朗起来,宝络这才看见胤禛和儿女都守在自己身边,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颤抖着无一丝声响。
“那你呢?”宝络追上去伸出手,碰到她身体顿觉冰凉无比。
“呵。”纳喇氏笑的凄凉:“我早就是死的人了。这些年也不知为什么竟一直在这体内,连我自己也不曾发觉。直到那日你生两个孩子时我才有些惊动。醒过来后看他对你如此百般宠爱,心中不免愤懑难平,所以才想着捉弄他一番。如今他也不欠我,我也没什么心愿,该是走的时候。”
听她这么说,宝络才明白为什么八月份自己身体明明好了,可入秋后有直转急下的原因。
自己不明不白的从现代穿越过来,在纳喇氏最后剩一口气时入了她的身子,大致是这个原因让她一直困在这副身子里。
如此想来,自己生弘昪和容玉时所见到的场景应该就是纳喇氏临死前最后一刹那的记忆。而纳喇氏应是把她当做游魂,并不知晓自己是穿越来的。
只是不知自己若是这个时候死了,可能否回到现代?
宝络叹了一口气:“这具身子本来就是我占着你的,你还能回来吗?”
纳喇氏嗤笑:“若有,我早就还阳了,也不会等到今日。你无需觉得自己欠我,过了大半辈子。我也想通了,你和他才合得来,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就极少踏入我院子,直到我难产他也不肯来看我一眼,那时我才知晓他心里是真的没有我一点位置。”
纳喇氏幽幽望向宝络:“可你比我厉害,这条命既是你捡来的,便是你的。只求你帮我好好照顾弘晖……也算是你欠我的。”
说罢,纳喇氏淡淡一笑,眉梢间戾气慢慢消散。宝络忽觉身上一轻,心口处压抑的感觉全消,比以往身子更见的轻松许多,待要回头拉住纳喇氏,却觉四周越来越明亮,左右两边来回人影晃动,不知是谁,对着她耳边尖叫连连:“醒了,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宝络尚还觉得浑身酸软不堪,却已被一个温厚熟悉的胸膛牢牢纳入,耳边是男人再也难以压抑的低泣声。
宝络愣了下,稍有知觉的手慢慢搂上他的腰。
66、最新更新 ...
咸平三年,江南某个水乡。
腊月底,正寒,河畔的红梅开得正好,一枝枝灼灼在寒风中绽放。随着新年到来,家家户户操办年货越来越紧凑,来往路上不时出现财主的车马轿子,难的是,在这年关竟然有大户人家在街头摆了戏台,请的是江南最有有名的鹤云班。
台子上正唱的是《中宫》中的离魂,讲的正是本朝世宗雍正帝与孝敬宪皇后的伉俪情深。台上唱皇后的已到了离魂之时,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皇上着一身龙袍正对着皇后诉尽万般不舍,一字一句都让人不免动容。
台下看戏的妇人莫不红了眼眶,抽抽嗒嗒的哭成一团。
这戏从京城流唱到江南,不但词曲具美,更难得是写本朝帝后间的事儿,所以越发受百姓吹捧。
特别是女人间,早把太上皇传诵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好男子,宝络每每听着便觉得好玩,且不说他们之间是否有戏曲中唱的这般惊天动地,就且说胤禛,也断不会说出这一堆的花哨哄人。
宝络扭了扭脖子,呼出一口白气,在满场的喝彩声退了出来。满里连忙递过去一个袍子,随着她走出来,呼吸间但觉这江南的冬天着实比京城暖和许多,眼瞅处两岸边大树不畏寒风依旧郁郁葱葱一片挨着一片,梅花争奇斗艳的披着雪俏丽在枝头,岸下的河水潺潺流过座座黑瓦白墙。
难怪太上皇禅位后,娘娘要来这江南水乡,便是这美景日日见着也是赏心悦目的。这不原只是住个个把月游玩,却不想竟成了常住,京城那边皇上也瞒的极好,众人都只当太上皇和太后娘娘住进了西苑,不喜人打扰。看来今年,太上皇和娘娘是不打算回去了。
“满里,咱们来这里多久了?”宝络突然站定,回过头问。
“夫人,一年多了。眼下快至年底,夫人和老爷可有打算回京过吗?”满里笑问,两人走至一个路摊,要了碗热茶,宝络就站在街边边喝边摇头:“宫里头闷死,我不愿意回去。现在既然大少爷当家也没着我什么事儿,大至老爷会这两天动身,你有空就过去问问苏培盛有没有什么可帮的。”
街头几个粉嫩的小娃扎着牛角你追我赶,年长的聚围在一处点炮仗,火红的星点啾的一声点到飞到了一户人家里,屋里的女人蹭蹭蹭拿着竹篾追出来,口中大骂杀千刀的。
这场景可比一堆人给她叩头请安来的有趣,若这时候回去定是被拉着做一堆的礼仪。反正到了十二月弘晖已经放出风声她的身体微恙,所以这次宫中晚宴她不去也合情合理。宝络是打定了主意今年过年不回宫里,至于胤禛他回不回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暖茶,宝络掏一枚铜板递给摊主,那摊主也是个热忱的,见宝络经常来喝茶便笑问:“金夫人,今日你家老爷没陪您出来?”
宝络摇头笑道:“年关将至,他事情多,哪里还有空?您今日生意好吧。”
“托您的福嘞。”摊主哈腰点头,说话间指着不远处笑道:“这不是您家的马车吗?”
宝络和满里回头望去,果真见家里头的马车停在路边,厚重的车帘紧闭着,苏培盛从驾座处下来,低头哈腰的从那头跑过来,弯了个腰笑道:“夫人,爷在马车上,叫您过去。”
带宝络过去。到车边时,宝络踌躇了下,便搭着他的肩头进来车厢,只觉里头温暖异常,与外头的冷空气胶着了,宝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胤禛正歪在软垫上看书,抬头扫了她一眼,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只是递过一个包裹的齐齐整整的汤婆子,又继续看书。
宝络也便随手一接,窝在车厢边上,两人倒无说话,只闻着车厢内坐了一会儿又觉得边上凉冰冰的冷的渗人,刚要起身,却见胤禛也放下了书,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若是冷得慌就窝在我这边。”说着往旁边挪了挪,垫子上还铺着一个厚实的虎垫,看着就觉得暖和的很。
夫妻间在这一点上倒不陌生,宝络刚坐定就被他用皮袄团团围住,虽是隔着层层衣物,但他身上的热度很快就传到她身上。
“晚上要吃什么?”胤禛的眼睛不离书本,一手很自然的抓住她的手。宝络想了会儿:“今晚吃火锅,羊肉家里有么?”
“有,早备下了。”
“嗯。”宝络坐不住,从柜子取出一罐蜜饯,含了一颗,酸酸的味道很好,本想也拿一颗给他吃,但见他稳如泰山的坐着,手旁放着一杯茶便想了想将话梅又塞回到自己嘴里。
这时胤禛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手指尖因着蜜汁亮晶晶的,叹了一口气放下书,抓住她的手低下头仔细擦着,轻声道:“以前府里事多,可从不见夫人有半点慌乱。现下怎么吃了蜜饯也不懂得擦手?”
宝络噎住,等了会儿,闷声道:“就要擦的。”
“还犟嘴。”胤禛抬起头,阴测测的看她,洁净的帕子上已浸出一道黄色:“前日里弘晖着李卫送来一个戏班还干放在府里,夫人既然想看戏,怎么不叫人来唱?今早醒来不见你人,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宝络低头嘟嚷了几句,再说下去以前的旧账又得翻出来了。
自打那年大病后,胤禛对她管束是越来越严,大到她的日程安排,小至每日吃食无不过问。说好听点是独宠说难听点就是没一刻的只有,因此越是这般她日子越觉着难熬,现下好不容易盼着他要回京,才高兴了些,想了想,还是再忍耐一些。
宝络笑道:“您这几日不是要回京了吗?我想着也该准备一些东西,所以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买的。”
“不需要。”字里行间都是责怪的意思
“……”宝络知道,这个时候就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为了她不回京的事胤禛已经黑了好几日的脸,犯不着跟他斗气。
一时间两人又无话了,胤禛想气又舍不得发脾气,宝络是知道他心情不好更不会傻傻望枪口上撞。车马咕噜咕噜滚在石子路上,到下车时,苏培盛要扶宝络,胤禛站在一旁别着,冷眼看着苏培盛一哼,吓的苏培盛脑袋连连退后,胤禛这才板着脸扶她下车。
这个男人永远是口不对心,宝络笑了笑。秦嬷嬷等人侯在门口,不解,迎上前笑道:“老爷夫人回来了,路上可是遇到什么好事竟这般高兴?”
还未说完,胤禛横眉:“主子的事,怎是你们可以干涉的!”帝王的威仪是一分不减,众人听着直缩头。
“奴才不敢。”到他走后,秦嬷嬷才敢对着宝络吓人的一笑,宝络耸了耸肩。
到了夜里,满院子的灯都点上,宝络和胤禛正吃着火锅,李卫突然来请安。按理来说,夜里胤禛最不喜欢人来打扰,若不是有特别加急的事儿,李卫也不敢来这时候前来,今日这般深夜来访,估摸着京里出了事儿。
但见他肃面走来,低着眉甩开蟒袍上的剑袖:“奴才李卫给主子请安,主子万福金安。”
宝络抽出帕子掩嘴,胤禛一边给她舀汤一边让李卫起身。那李卫起了身也只敢稍稍看了一眼胤禛,见他面色如常,心中稍定这才道:“主子,皇上来了。”
胤禛停住,微不可查的哼了声,这声不大却也让李卫这个封疆大吏吓得脸煞白煞白的。
“他来做什么?”胤禛问。
“回主子的话,皇上……皇上没告知奴才,奴才也不敢多嘴。”李卫回的很小心,可回的再小心,弘晖这行为也已经让胤禛不爽了。
以胤禛的想法是,老子做皇帝时每日每夜战战兢兢,老婆儿子热炕头还得挤出时间来享受,你小子做了皇帝就敢说走就走!
李卫跟着他多年自然了解他的脾性,此刻更是一句也不敢说错,一句也不敢多说,尽量缩小自己在他跟前的存在感。
眼瞧着胤禛脸色沉下来,宝络眉头也是一皱,今早他亲手画上的柳眉更是挑起了许多不耐,胤禛正夹了一块花生米到她碗中,见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停住,反问:“吃饱了?”
没吃饱,但是她很想看看自己儿子,偏生这男人自个儿是不要命的劳模,现在也要她儿子不要命!也不想想当年他登基的时候面对的是康熙晚年的一摊烂局面,可经过这十三年的休养生息,局面早就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宝络不语,依旧看着他。不用靠近都能感觉两人身上强大的气场,李卫头已经完全磕在僵硬的大理石板上。
“再吃些,今晚你没吃多少。”胤禛笑说,似乎宝络的不悦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宝络放下筷子,就看着他。
胤禛吃了两口也吃不下去了,两人僵着,火锅浓烈的在火炭中沸腾,羊肉都烫烂了发出香味。胤禛颇是无奈,转头对李卫道:“你叫他进来。”
李卫得了令,马不停蹄的滚出去。胤禛看着他身影,回过头对宝络气道:“这下肚子饿了没?”
宝络吃了一口他夹过来的生菜,点头:“儿子一进来您别老说他,也便是看在我面子上,让他陪我好生吃一顿。”
“再说吧。”胤禛撩开她额上的青丝,笑开来。
两人只要一涉及到孩子的问题,都会变得极为坚决。以前胤禛在位时他说什么算什么,宝络反驳也没用,这些年他退下来了,再加之之前差点失去妻子的恐惧,让他对宝络的意见几乎是全部接受,对孩子也是这般,所以今日宝络才会和他这般说话,两人也是早就习惯这种模式了。
到弘晖进来时,胤禛果真没横眉冷对,宝络难得看到儿子,见他连夜赶过来,心疼不已,又是替他拆下斗篷,又是让人端水来给他洗的,忙了好一顿,弘晖只觉如芒在背,战战兢兢。
等两人坐回到圆桌上,弘晖咧嘴对胤禛傻傻一笑:“儿子给皇阿玛皇额娘请安。”
他在胤禛面前不敢穿的太富贵,也是以前在番邸时做亲王的常服,以示对胤禛的尊敬,而他今日来这儿便是亲自来接两人回宫。
胤禛嗯了声,脸色稍霁:“用膳。”说着先夹了块羊肉放汤中涮了涮,稍输羊肉泛白带卷夹出来酱料逐个点去,旁若无人的放入宝络碗中,这动作熟练地不得了。弘晖大惊,但看自家额娘竟还对他一笑,极其平常的样子。
胤禛又涮了几个,很顺手的夹过去,透过热腾腾的起雾,弘晖还突然觉得他做的格外顺手。
这让弘晖从小建立起来的三观瞬间烟消云散。
就这般,三人悄无声息的吃完饭,夜里宝络和弘晖没聊上几句就被胤禛打发去了书房。宝络知道他们两人有话要说,也不多问,让人收拾了客房烧了热水还从胤禛柜子里拿了一套寝衣等弘晖回来洗漱后换上。
等到半夜,更都打了三响还不见人回来,宝络强撑了一会儿也不知怎的睡着了。
直到深夜,书房的灯才暗下,父子两人来到屋里看宝络睡在桌上,手上还牵着寝衣,弘晖动手扯了扯没扯动,宝络嘟囔了一声。
胤禛拦住他,烛光下看着宝络的目光极其的柔和,他道:“过年朕也不回去了,你皇额娘一个人在这地方朕不放心。”
“皇阿玛,还是劝皇额娘一起回去吧。”弘晖很是认真。
“退下来之后,朕才发觉这些年欠了你皇额娘许多。宫里的日子过了四十年过累了,难得有一年不在宫里,你也就随了她心愿。你皇额娘虽没明说但朕也知晓她希望这种日子更胜于在宫中。”
夫妻四十年,他也不是呆木之人,枕边人的喜怒他不是不知晓。
之前便觉得欠她,总想着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满足她,可心里惦记着,年年抽不开身,到那日她命悬一刻时才知道这些江山,名利,地位都是身外物,唯有身边的这个人才是值得他一生都牢牢抓住的,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值得他放弃这些东西。
想到这儿,弘晖刚要开口,胤禛拦住继续道:“今夜在书房里和你谈的许多话,你且记住了。”
弘晖身子明显一震,看着宝络沉睡的脸颊颇是不愿意,但还是在胤禛的注视下,点头应下。
翌日一早,宝络醒来时,弘晖早就离去,只说是宫里有急事。
但年后不久宫中传出消息,太上皇,太后于西苑驾崩……
宝络从街上回来时,坐在葡萄架下,人有些愣愣的。
胤禛回来,手上提着个鸟笼,见着她一人独自在那儿发呆,坐下问:“夫人知道了?”
“嗯。”宝络许久点了头,又问:“您让弘晖做的?”
鸟笼里鸟儿叫的欢快,春日生机勃勃,直叫到人心坎上。
胤禛打开了鸟笼,红嘴蓝鹊啾的一声长鸣于空,他身着一袭湛蓝色长袍,腰间憋着她新做的香囊,回过头目光如水落在她身上,许久,笑道:“我知晓你生性不喜京城里忒长繁琐的礼节的不得不应对的人际,还记得那日在草原上你跟我说的那番话吗?”
胤禛难道的交心,平常只做不说。
宝络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原是不懂,也没办法懂,但那日你昏沉之日我做了一个梦,便突然全明白过来了。”他回过头。
“什么梦?”宝络揪着心。
他坐在她身旁,紧紧抓住她的手,也不说话,只是抬头看天。
晴空万里无云,便如这岁月沉静,安好。
“我梦到你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活的极其的潇洒自由。那种我说不清楚的感觉,那时我才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但现在,我想我应该给你想要的生活。”胤禛顿了顿,侧过脸,看她脸上满是疑云,笑着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髻。
再是平常不过的动作,宝络突然觉得喉咙处难受的很。
胤禛给她斟了一杯茶,亲自递到她跟前,起身先离去,只是到了转弯处,他忍不住回过头,站在那里许久,终是决定给了她一人考虑的空间。
三月的春光正好,天空中白鸽飞过嗡嗡声作响,宝络穿着一袭紫色旗装坐在圆凳上.许久,才是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堵墙外断断续续传来早市热闹的声音,宝络将旗装上的帕子抽出,却不再掩面,而是轻手放于石桌上,缓步离开园子。
却见这满园的春光融融,蝴蝶纷飞,从上倾泻而下的光线打在葡萄架上,落下无尽的璀璨,但总归于这静世的安好。
正是: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