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顺出生前的二十四个小时,她妈大哭小叫地嚎了一天一夜不带歇的。等到小顺蹦出来的时候,她爹心理都崩溃了,哆哆嗦嗦给取了个名——张小顺。这名字没多大讲究,但寄托了劳动人民朴实、美好的愿望。
总得说来,在已经过去的二十三年里,小顺她爹的目标算是基本达成了。经过二十三年的培养,小顺虽说没长成个花容月貌,但也没缺胳膊少腿、歪瓜劣枣。五官一样没少,而且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小顺的身高随她妈,勇破一米七的关卡。小顺的体型随她爸,像春风里的垂柳条。
其实,长成啥样,那都是表面问题,最重要的是人品好不好。张小顺从小学到中学的12年,老师给出的评价永远是:热爱集体,劳动积极,遵守纪律,态度认真。别人问她爸:咋不提学习好不好啊?小顺爸说:没提,一准坏不到哪儿去。
街坊邻居都知道,张小顺是个老实孩子。打小就老实,12岁那会儿,邻居们哄她,学校来通知,星期天上学。小顺颠颠地去了。结果一看校门没开,还在门口纳闷了半个小时才知道回来。不过,甭管别人怎么着,小顺的爹觉得自己女儿性格挺好。又勤劳又听话。
可不,张小顺没啥会闹出大动静来的坏习惯。也没啥可歌可泣的好习惯。也就是习惯不说话,习惯低着头走路,习惯被人呼来喝去。习惯在傍晚的时候,看一会儿夕阳,即便赶上下雨,也要朝西边瞄几眼。她也喜欢在饭桌上想象碗里的虾和鸡在聊天,猪和鱼在唠嗑。不过这不是常有的事情,因为张家的饭桌上通常都只有一个荤菜。所以张小顺还没把这养成习惯。
小顺学的是电子工程专业,全班就她一个姑娘,可全班的老少爷们儿也不怎么拿她当个姑娘看。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小顺一身小麦色的皮肤,还有永远落后潮流几年的,分不清性别的服装,最要命的还是她的身高,在全班46个人里头排名前二十强。气死其他26条男子汉。
张小顺毕业去找工作,别人跟她说,你要千方百计向用人单位展示你的特长。小顺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有什么特长。她会的东西倒不少。比如,修开关,修电脑,包馄饨,炸油条、洗头发、洗衣服……可这些能算特长吗?她搞不清楚。去面试那天,因为一连串曲里拐弯的原因,张小顺在公司老总面前把一台怎么也整不好的闹脾气打印机收拾得服服帖帖,
老总问她“你还会啥?”小顺战战兢兢地说:“咱们这,大部分东西,我都能修修看。”张小顺被没有说大话。小顺是在一堆破玩意中经历她求知欲旺盛的青少年时代的,她爹以收旧货供养全家。小顺没事就鼓捣旧电器。渐渐家里居然有了小顺牌的电视机,小顺牌电冰箱、洗衣机、VCD……就连小顺上大学时的电脑都是她东一块、西一块,亲手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面试的结果,人家老总亲自指示负责面试的后勤部和人事部的两位经理:“我们公司就是缺这样的专业人才。录取!”就这样,张小顺凭着多年跟旧电器打交道摸索出的经验,终于在一家满是高档电器的大公司后勤部门赢得了一个小助理的工作。
眨眼,小顺的新人第一年过去了。这一年,她勤勤恳恳,年末,她几乎以全票当选为公司十佳员工之一。小顺抬头挺胸了几天,可她渐渐发现张小顺还是张小顺,并没有因为成为十佳员工,就可以不去修抽水马桶、打印机、复印机、饮水机……,不去摆弄被漂亮的女员工们折腾地一塌糊涂的操作系统,更不能拒绝每天中午来来回回,给想吃外食的同事们跑腿。
今年第X号冷空气南下的这一天,张小顺修完不能抽水的抽水马桶,已经是五点半了,全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她收拾了东西,去地下车库领她的全自动小铁驴。
阴森森的地下车库里,李穆尔的一只纤纤玉手拽着栅栏,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抱着她的腰,两个人拉拉扯扯。
“放开我,你放开我。”凄厉的尖叫响彻空荡荡的地下车库。
这景象!这呼救!张小顺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她在心中咆哮:穆尔!我来救你了!
她宛如英雄般起跑,像雄鹰般展翅。
“噌!”张小顺腾云驾雾,天旋地转,沿着陡峭的地下车库坡道一路往下滚。一直滚到李穆尔脚边。
大汉不再拉拉扯扯,李穆尔不再惊声尖叫,两人呆呆地看着滚下来的张小顺。张小顺从地上爬起来,鼻子里立即鲜血直流。
李穆尔娇嗔:“老公,都怪你,把人家吓得摔下来了吧!你是后勤部的小张?没事吧?”
张小顺被李穆尔的声音震得脑袋嗡嗡响,她接过李穆尔掏出的纸巾丢下一句“没事”,转身就走,连小毛驴都忘了牵。
李穆尔,和小顺他们公司有业务往来的一家公司的部门经 理。这是小顺第一次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见到她,第一次知道她结婚了。
张小顺的第一次暗恋,呃,第一次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