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井夏坐在塞纳河左岸的一家咖啡屋里捧着一本原版的《小王子》。
越前龙马跑动在纽约某个充斥着绿色的网球场里追逐着那个澄黄色小球。
这是前一秒。下一秒——
本来就相隔着六个小时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几年前的东京,日本。
那是安井夏刚刚搬家来的时候,一个阳光浓似花生油的下午。
“小夏,自己把自己的包包们和鞋盒之类的搬进屋去。”
安井夏的声音转了三个声调之后才平平地收尾。“好。”然后就像一个搬运工一样,被塞上了一大堆的盒子+包裹。本来就闷热的空气就又加了一层“捂”。
艰难走着的安井夏不知自己是RP太好了还是什么原因,抬着抱着一堆东西还得被“上天眷顾”一下——某个硬硬的物体生生地撞到了她头上。第一感觉是疼。
但是第一声尖叫却不是这么产生的。
被某物体带来的冲力向侧拉拽的安井夏很努力地想站稳,摇晃之中,她手中捧着的一大堆鞋盒子进行着高难度杂技动作——左倒、右倒,然后是前倾。左臂挂着的包包把她向那边带,马上就要跌倒在草地上的时候,她的尖叫居然还让上天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凭借着自己的平衡能力和上天的忏悔之心。她好端端地站在地上,鞋盒和包包也好端端地待在它们原来应该待的地方。
然后…安井夏不小心侧头时,看到了一个男孩子。她的好奇心让她艰难地从一堆长方体盒子中伸长脖子去看——男孩子好像是从草坪上捡起了一个黄色的小球。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男孩子站起身,淡漠地看了安井夏一眼。
是个比她矮些的男孩子,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短袖短裤,一手里插在兜里,胳膊里夹着柄球拍。这些就是安井夏对越前龙马最初的印象。
越前龙马是在和越前龙雅练习的时候,把球打出去了,然后越前龙雅就很“哥哥”地让越前龙马这个输球者跑腿去捡球,当然前提是这个腹黑的哥哥把其他的球都藏了起来。“真是麻烦。”越前龙马不满地挑了挑眉毛,沿着网球飞出去的轨迹去找。于是,在旁边一家的草坪上他找到了那个澄黄的小球。
刚要走,旁边一个人的目光盯得他很不舒服,为了表示不满,他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
是个比自己高些的女孩子,从一堆盒子中露出脸诧异地望着他。他只记得那双眼睛,清澈明亮,是纯纯的墨色,所以好像吸收了很多阳光的样子。温暖耀眼地好像冬日里最灿烂的阳光,夜幕中最璀璨的星。
然后在那双眼睛把自己上下打量一遍之后,转身走了。
这就是所谓的“安井夏与越前龙马美好的初见”,简直就是恶俗到极点。
安井夏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摇了摇头,抿了一口杯中的炭烧咖啡,微微的凉意和苦涩晕染在口中,出乎意料的和谐。
越前龙马走到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瓶Ponta,打开,抬起手,紫色的液体就随之倾泻而下,很是熟悉的味道。
安井夏那天晚上又见到了越前龙马,是在父母带着自己拜访街坊邻居的时候。那时,安井夏打着大大的呵欠,自我安慰着“这是最后一家了一定要挺住”,心里大大的不情愿,等待着房门的打开。
门开了,是个挺漂亮的阿姨。在父母目光的胁迫下,安井夏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强忍住呲牙咧嘴的表情,故作沉静地望着那位阿姨,鞠了一躬,“阿姨好,我是安井夏。”
安井夏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在客厅了。
“呐,龙马,龙雅,下来见见新邻居啊。”
“就是的,青少年们…”那个长相很大叔的大叔一脸大叔地用大叔的语气帮腔。只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很沉着的声音说,“妈,书房写字台左边第二个抽屉和爸的背后藏着…”
在阿姨看到了大叔背后藏着的东西的时候,“南次郎!!!”
安井夏一惊,呐?!阿姨变成了市井欧巴桑了。
然后安井夏就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家演戏,身为导演的自家妈妈不时还上去指导几句,身为编剧的自家爸爸拿出随身携带的本本奋笔疾书。
——欧巴桑追着大叔绕着客厅两周半之后,大叔狂奔上楼,躲在两个小男孩身后,然后一脸无辜地请求同情,于是三个长相极为相似的雄性生物躲在一个小屋里,欧巴桑在门外擂鼓一样地摧毁可怜的门,还不时喊着什么。最后结局是欧巴桑一脸正气地把他们仨从房间里拎出来,然后凶神恶煞地一手揪着一个人的耳朵,还用脚踢着前面一个人,把他们赶下楼梯。
到了客厅,欧巴桑又立即变身漂亮阿姨,对安井夏一家笑得很温柔。“对不起啊,见笑了见笑了。”
然后安井夏一家不约而同地笑得天花乱坠。自家妈妈和爸爸一边笑一边鼓掌,断断续续地说,“这…要是拍成一部…一部喜剧…去放…放映,保证能拿…奖。”
以漂亮阿姨为首,那一家也陪着笑,其实只有阿姨笑得很邪恶,其他仨是嘴角抽搐。于是就产生了这样一幅场面,两家对着笑,几乎快笑到房子产生共振的时候,安井夏一家很不舍地停止产生了那些笑声。
然后安井夏强忍着笑意,一脸礼貌地站起身,“你们好,我是安井夏,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天晚上越前龙马又见到了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女生。是被自家老妈踢着下来的,不过后面自家老哥和自家老爸的待遇似乎更糟糕。
然后,越前龙马就很无语地看着那个女生一家笑,还有被自家老妈逼着也笑。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你们够了,该停了。
过了很久,那个女孩站起来,她不停抽动的嘴角预示着她在强忍着不知是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的大笑,一脸认真地说她是安井夏。奇怪的人,奇怪的名字。
然后就是被自家老妈赶上去打招呼的情节。
龙雅似乎对这方面很在行,于是他先上去,礼节性地抱了抱那个女孩,又一本正经地站好,自我介绍。只是在他自我介绍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那女孩侧过头去,很不小心地笑了。龙雅问她为什么,她指了指他的头发还有耳朵还有衣服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家老爸蹭上的某种液状物体。
自家老爸一脸微笑地和那个女孩面对面站着,那女孩居然相当淡定;然后自家老爸开始一脸痴笑了,那女孩把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最后自家老爸开始傻笑,那女孩直接看向自家老妈。
自己是被龙雅推,老爸劝,老妈踢上去的。
“ano,你是不是下午那个?”女孩问。
“切,madamadadane。”越前龙马挑了挑眉毛。
“啊嘞?!”那女孩看样子是相当困惑。
然后龙雅就把他拉下来,进行说服,最后那个别扭的小子不愿意上去,就由越前龙雅代劳了,“呐,小夏,他是越前龙马…”,越前龙马突然发现自家老哥很有滔滔不绝的才能。
“当时,自己似乎刚满十一岁呢。”安井夏这样想着,转头去看窗外略显刺眼的阳光。
“当时,自己好像也刚刚从美国回来。”越前龙马抬起胳膊,微微用力,空的Ponta罐在空中划开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入垃圾桶之中。
安井夏很无奈地看着面前那一堆的食材,很无奈地翻动着手中那本掉下来会砸痛脚的食谱,很无奈地放下,决定还是做蛋炒饭好了。剩下的她什么都不会。回想起几十分钟前——
“小夏,爸爸去同学聚会了。妈妈这就去和邻家的阿姨去逛商场,冰箱里有蔬菜之类的。午饭自己解决。”
安井夏趴在自己的房间地板上看书,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根本没意识到现在的时间。
看得累了,安井夏伸了个懒腰,等等!妈妈刚才说什么?!午饭自行解决,老妈不在家,老爸见同学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都不管自家女儿的饥饱问题。
安井夏一脸愤恨地走到厨房。于是乎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她挥舞着锅铲,挺有那么回事地炒了炒,确定是炒熟了,放盐了之后,立即拿个大大的碗开始盛饭。
盛完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吃不完……
忽然有人敲门,她的神经一下就亢奋起来,一边心想着那没良心的老爸老妈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肯定是他们俩,一边蹦蹦跳跳地飞快地跑过去开了门。安井夏差点没有撞到来人的怀里去,但是她确实多多少少受到了惊吓,因为,摆在门口的那张“大叔脸”证明了来人的身份。安井夏机械似的转头,旁边还有俩小的。
“小夏,我们的肚子饿了……”
天啊!老天你可不可以这么整人啊!我知道我人品很好但是你也不用这么整我吧非但没有把我可敬可亲可耐的老爸老妈带回来反而来了这么三个蹭饭的。
安井夏欲哭无泪。
自家老妈居然出去了,那肚子问题怎么解决?越前龙马和越前龙雅很认真地望着越前南次郎。三个“越前”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瞪着。
忽然,一股香味传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吸了吸鼻子,像把这股香味完完全全地吸进自己的肚子里缓解一下。然而,三个人的肚子又不约而同地响了起 来。
越前南次郎无语地看看两个小的,出了门,去寻找味道的来源。自然,那两个小的,肯定是要跟着,一脸有你越前南次郎一口饭吃就会有我们俩一口汤喝的表情。
没想到飘出香味的居然是那个奇怪的眼睛很漂亮的女孩家。越前南次郎蹲在她家门前,敲了敲门,听到屋里轻快的脚步声,三个人心里那叫一个激动,饭饭啊,我们来了。
结果那个女孩看到他们仨,表情立即晴转多云转阴转雨转雪转冰雹。
越前南次郎一脸哀求地望着那个女孩,“夏夏,小夏夏,小小夏夏……”
那个女孩隐忍地咳了几声,然后说,“大叔,那个,你没有钱叫外卖么?”
“夏夏,外卖没有营养的说,还有我的私房钱,早就被你阿姨没收了。你看我们这么可怜…”
女孩嘴角抽动了几下,看样子是强忍着说你的私房钱早就去买某些杂志的话,然后把身子向侧让了让。“我也不确定我做的东西是不是能吃。”
南次郎一看桌上那一个大碗,就立即【fighting】了,不知从哪里搜出了个勺子,然后开始大吃特吃。自然,那两个小的也不甘示弱。只是,这么多,估计还不够他们吃的。
想到这里,安井夏不禁笑出了声,笑声一如她的人,直率纯真。耳边是熊木杏里的治愈系,她略惊讶地挑了挑眉,在异国他乡居然还能听得到如此熟悉的曲子,还真是…
越前龙马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略显灰涩的天,嗯,应该去准备一下了。他起身,装好自己的球拍,转身走去。浅浅的灰色的影子投在地上,跟在他身后。
安井夏歪着头,比刚才更加无奈地看着那三个“越前”横扫着自己的午饭。
“呐呐,小夏夏做的饭还真是好吃呢。”越前南次郎很满意的样子,当然,他直接无视掉了旁边两个小的“我没吃饱”的眼神。“嗯嗯,那就不打扰了,我们回去了啊。”
安井夏重重地把门关上。从冰箱里一阵翻腾,终于找到了妈妈昨天去便利店买的为了防止自己什么时候饿肚子时填肚子的饭团、三明治还有关东煮。她拿着东西回到屋里,打开CD机,然后,边吃边看书。
嗯,没有那三个来打扰的日子还真的是很美好很美好的说。
安井夏满足地合上书页,“安房直子的童话果然还是经典。”吞下了最后一口饭团,安井夏在犹豫要不要去书店看看。视线转向落地窗玻璃上不住滑下的水幕的时候,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天…是去不成了。
“不过,不去有不去的好处。”她翻身起来,把CD机的声音调大,大到与窗外的声音等同,听着两种声音奇妙地分分合合。等待电脑打开的这段时间中,她把窗子打开一半,闭上眼睛,深呼吸,感受着那种凉意。安井夏应该算是个比较喜欢尝试新事情的人,比如,她喜欢这种马上就要被淋湿却不可能被淋的临界点感觉。
“ano,怎么好像有人叫我的样子?!”安井夏凑到窗边一看,花花绿绿的伞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圈的中心,居然是那三个越前!安井夏看到他们仨立马就没好气了,然而,不小心传到她耳边的声音想让她随手抓个东西扔下去砸死那个越前南次郎。
“事情就是这样,各位街坊邻居你们说小夏夏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做啊…我们这么可怜的人…怎么会欺负她一个小姑娘呢。她明明就是装听不见的…枉费我们叫那么大声…”
“越前南次郎!有本事你继续往下说,我倒要看看你会把我说成怎么样个混世魔王!”
越前龙马抬头看,嘴角划开一道弧度,唉,老爸啊老爸,这次挨骂可是你自己自找的。反正他和龙雅现在倒是躲在某个好心的路人伞底下。
“啊!小夏夏!你终于肯露面了,你看我们淋成了这个样子…”越前南次郎又开始不停地产生人造雨水。
门开了,那个女孩子举着一柄透明伞面的伞出来了。她那个样子,从远处看,好像在淋雨,又好像躲在伞下面。白短袖,米色短裤,咖啡色帆布鞋,头发随随便便地扎着,眼睛依然是亮亮的,好像反射出了许许多多雨滴的光芒。随着她的走来,好像是雨水的味道也跟来了,清爽地好像是出现在雨中的神灵。
“各位叔叔阿姨,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那个女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整个都说了一遍,所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这样子的水平,墨瞳中流露出的真实感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她。“喏,现在,相信我的,请站到我旁边,相信越前南次郎大叔的,请站到他旁边。”女孩似是挑衅地瞟了自家老爸一眼,如是说到。
所有举着伞的街坊们都站到了女孩旁边,然后越前龙马和越前龙雅也挣脱了自家老爸的魔爪,站到了那个女孩旁边。
“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就是说,大叔之前说的一切全是编造出来的假话。”女孩特意强调了“编造出来的假话”一下,很不给面子地说,“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就请街坊们帮忙教育一下大叔好了。”
然后又是刚开始的那一个圈,自家老爸又是圆心,只不过这次,是他挨淋了,不仅是雨水,还有人造雨水。
“呐,你们两个,能不能陪我去一下书店,然后,到我家避雨呢?”女孩微微笑,眼睛里不加掩饰地露出了诡计得逞之后的满足与小小的腹黑。
“小夏很好呢。那就这样定了吧。”越前龙雅抓着那个别扭的小子,报以微笑。
女孩递过去一把伞,“很抱歉,我家只剩下这一把伞了,所以只能你们合用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