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谷雨前后,前往杭州。喝明前茶。这时候不单是杭州如诗如画,江南处处风光怡人。我从老家开车走高速去杭州,道旁是青绿农田,大片灿黄的油菜花开。沃野上是典型徽式风格的农家宅院,白墙灰瓦,色调极其悦目和谐,令人心情畅快。
其实还是有青山绿水,田园牧歌。只不过人心劳碌。泯灭了心境。再美的良辰好景也是入眼草草,转眼即逝。
年岁渐长。心中隐逸的念头益发坚定。凸显出不可救药的小农意识,总想着在某个心许的地方置个一亩三分地。种花种草种蔬菜。养狗养猫兼养老。
在老家忙碌了十天,终于松一口气。看看春茶正当时,马不停蹄奔赴杭州,此时此刻,只念想一盏清茶,消我倦疲。
隐约还是有遗憾。真正的江南在城市文明的倾轧下已经面目全非,接近荡然无存。依然声名在外的几处地方,商业化的雕琢也减损了江南山水原本清新自然的 风貌,有一点青山绿水和历史遗迹,即刻成为提升商业价值的点缀。遥想当年魏晋风流,游行山水,寄兴歌赋,物我两忘。这种情怀,在今人是求而难得的境界。古人对山水坐忘,融而不伤,今人为利所驱,对山水褫夺,利用。不计后果。
庆幸西湖还是美的。无论是晴光艳照,还是烟雨蒙蒙。我去之前,邀好友同去饮茶,朋友从上海赶去会合,西园茶馆幽静而临湖。窗外是大片的草坪,阳光正好,沏上明前龙井。凭窗望去,三潭印月就在眼前。湖上亦有画舫和游船经过。
我居然惊奇的看见,一只猫叼着松鼠趾高气昂地经过。我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真是一只神奇的猫。像城管一样,抓错了吧!
在茶馆静坐对谈,一个下午。远离城市的梦想,不是今人才有。陶公归隐田园,“夫耕于前,妻锄于后”,自理稼穑。生活虽不免清贫,却能自得其乐。林逋隐于孤山。数十年间不入杭州城中。张翰见秋风起,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任心自适,不求当世。这些都是令人神往的人。
中国的隐士,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类人,隐以图后进,这种人依然保有积极的用世之心。另一类人,委顺任化。是千山万水折转之后,明白内心真正的志向。坚守后退让。待自己,未尝不是宠溺,骄纵。是不肯被世俗规则,拗折了纯然本性。
若我们不被情爱束缚,若我们不被世俗的价值观念所操控,真实的面对内心。什么样的生存状态令我们最怡然自得?心无憾恨。我们最想获取的人生价值,所追索的终极意义是什么?它是否能够成为我们所奉行的真理?同时予以调整,理性的加以删减或丰富?
对求名爵的人而言,升官最让他幸福。对求财的人而言,获利是他的幸福。对饥贫的人而言,一日三餐的温饱即是幸福。对求爱的人而言,爱人的回应让他幸福。对求学的人而言,不再为考试升学焦虑是他的幸福。对工作劳累的人而言,升职加薪放大假是他的幸福。对患病的人而言,健康是他的幸福。对命在旦夕的人而言,多活一天都是幸福……
幸福的概念太宽泛。标准难定。同一个人,不同阶段,都会有不同答案。对年少时的我而言,独立自主,不靠父母是我的幸福,对如今的我而言,清净自在的写作生活已是幸福。
晚间回到住处,有不具名的朋友在前台留下安吉白茶,待我收到后才告辞离去。此中情意不虚。亦有无言风度。人生种种不期而遇,不辞而别。纵然相逢不相识,亦是幸福。
思来。惟“求仁得仁”四个字,可以让人心平释然。讨论“幸福感”这个命题,标准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明白自己的幸福感由来是什么。遗憾的是,许多人至今还未找到令自己心悦诚服的答案。
我们自幼所受的教育,总是教我们去争取,去得到。俨然将追求幸福演变成欲望不息的正当理由。其实人最应该学习的,是放下。得到了什么不重要,放下了什么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