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为什么要把张都监一家15口全部杀死?
——重读《水浒传》体会之一
近年来,对中国古典名著《水浒传》的评论越来越多,对梁山108条好汉的赞美或批评更是各式各样。在这众多的评论中,对武松的褒贬尤其引人瞩目。褒自不必说了,对这位打虎英雄所贬之中,最严重的一条就是说武松杀人太多,嗜血成性,例证就是在鸳鸯楼不该把张都监一家15口全部杀死。他们说,冤有头,债有主。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陷害武松,武松把这4个坏蛋杀了就行了,不应该还把马夫、丫环等也一块杀了。所以,有的说这种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有损武松英雄形象。
笔者自幼就喜欢读《水浒传》,梁山好汉尤其是武松一直是笔者心目中最崇拜的英雄。最近闲来无事,就把《水浒传》重新读了一遍。笔者认为,武松在鸳鸯楼一口气杀死张都监一家15口人,自有他的道理。这一行动非但没有影响了武松这位梁山好汉的形象,反而为他增添了光彩。
中国封建社会到了宋朝,已经非常成熟了,儒家思想不仅在统治阶层中扎根,而且也成了一般百姓的生活信条。“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时的人,有钱的读书,希望靠科举换得一官半职;没钱的便习武,也希望能投靠官家换得个出身。没有谁是生来就想造反的。武松也不例外,他学得一身武艺,在他看来只有为朝庭服务才是前途。而且不仅是武松一个人,可以说所有梁山108条好汉多数人有这样的思想。而这也正是宋江能带领大家被朝庭招安成功的思想基础。
《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正是根据这一社会大背景来塑造描写梁山好汉的。其中以武松、林冲等最为成功。
林冲为什么对陷害他的高俅一直心存幻想?就是因为他不愿意与统治当局彻底闹翻,总想通过委曲求全,再寻找机会挤身于体制之内,获得个好前途。
武松虽然没有林冲那样的出身和条件,但他仍然是把混个一官半职当作自己的追求的。所以,在景阳冈打虎后,阳谷县知县要他当都头时,武松立即跪谢道:“若蒙恩相抬举,小人终身受赐。”
当了都头后,武松 不仅把公事办得井井有条,而且还为知县办私事,给知县把受贿得来的金银送到东京去。后来,因为为兄报仇杀死了潘金莲和西门庆,此时,武松本有条件再次逃跑,但他没有,而是去自首。为什么?是因为他对统治当局还心存幻想,希望有一天能重新回到社会,再有出头机会。在张青和孙二娘的酒店,武松不让孙二娘和张青杀死押送他的两个公人,同样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因为他知道,一旦把这两个公人杀了,他就是与统治当局彻底闹翻了,就再没有进入体制之内,混个一官半职的机会了,那他这一生也就完蛋了。
在孟州结识施恩,醉打蒋门神后,武松的机会终于来了。这就是孟州兵马都监张蒙方来请武松到他府上当贴身随从。按说,武松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个配军、囚犯,怎么会受到如此高官的礼遇?这其中能没有猫腻?但武松恰恰就没有看出来。他之所以没有看出来,就是因为他内心对自己前途的强烈渴望遮住了他的眼睛。相反,他反而觉得这是自己难得的机会,张都监是他的知遇之恩,当即跪下称谢道:“小人是个牢城营内囚徒,若蒙恩相抬举,小人当以执鞭随镫,伏侍恩相。”
而张都监为了麻痹武松,不仅称赞武松是“大丈夫,男子汉,英雄无敌”,而且对武松特别宠爱有加,“放他穿房入户,把做亲人一般看待”,好吃好住好穿自不必说,还言听计从,无有不依,以致于许多人通过武松来求张都监办事,甚至给武松送“金银、财帛、缎匹”。后来,张都监中秋之夜在鸳鸯楼设家宴款待武松,还答应把自家如花似玉的养娘玉兰许配给武松当老婆。
由于武松不知道张都监的险恶用心,所以,武松觉得在张都监府内是他有生以来最得意、最风光的日子,受到如此大官的青睐重用,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就在武松满怀希望地“执鞭随镫,伏侍恩相”时,思相却突然把脸一翻,说他偷了东西,捆绑起来打入死牢。多亏施恩搭救,才发判刺配从军。然而张都监还不放过武松,派人要在飞云浦杀害于他。此时,武松才如梦方醒,彻底认清了张都监的“庐山真面目”,从而走上了了与朝庭为敌的反叛道路。
恩人原来是陷害自己的仇人,几个月的风光日子顿时烟消云散,座上宾变成了阶下囚,甚至连生家性命也难保了。这样,武松捞个一官半职,“讨个好出身”的梦想彻底破灭了。在此情况下,你想让武松杀人时冷静思考,谁该杀谁不该杀,就有点太苛求武松这位血性汉子了。张都监府曾是武松曾经充满幻想的地方,鸳鸯楼也曾是他与张都监之间的知己关系达到顶峰的场所。现在,一切都已不复存在,相反,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令武松感到羞辱和悔恨。他要报仇,他要反抗,他要把这里的一切全部毁掉,所以,他要把张都监府的人全部杀掉,并且还留下自己的姓名:“杀人者,打虎武松也。”这既说明武松光明磊落,也是他向统治当局的正式宣战。所以,笔者认为,武松在鸳鸯楼一口气杀死张都监一家15口人,并非他杀人成性,更不是滥杀无辜,而是武松这位典型人物在典型环境中的典型行动,反映了这位英雄人物对统治者由满怀希望到完全绝望的心态,表现了他与统治者彻底决裂,并与其誓死斗争的决心。
最近,鲍鹏山副教授在央视《百家讲坛》讲武松,自有许多独到之处。其中说,武松在杀死张都监一家15口之后,变得不那么可爱了。如在蜈蚣岭杀死道童,在孔家庄酒店打酒保等等。鲍教授没有说武松为什么不可爱了。笔者倒认为,其实,对武松说来,这是很正常的。你想一个对社会彻底失去希望,对个人前途彻底绝望的人,一个已经走上与统治当局完全对抗之人,能可爱起来吗?一个随时有被抓被杀危险的人,能可爱起来吗?不过,武松对宋朝统治者的反叛与斗争自此以后就没有动摇过。他始终是反对招安的最坚定的少数梁山头领之一。这也正好映证了张都监及其帮凶在武松头脑中所留下的永不磨灭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