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桦·文
周六早上七点登山协会一行22人赴黄泥河林业局大川林场,根据领队山居笔记的提议,进行迷昏阵山穿越活动。周六的天气预报晴朗,但早晨的天色阴霾,灰蒙蒙地没有一丝蓝天。在渤海广场集合后乘车出发,客车疾驰在公路上。今年一共下了三场雪,雪在城市里都没站住,也不知道山上和林子里的雪是什么样子。出了城区,看见北山的林间有斑驳的雪,慢慢地看到公路两侧的山有点积雪了。田野已经收获,干干净净,只剩下成片的作物的秸秆还在地里站着,枯黄的叶片在风中簌簌的摇动。远处的山、村落、林子只有黑白两色,在车窗的框里就像一幅幅不同的版画。大地上的一切褪了绿褪了红,干巴巴地只剩下一些骨头,石头衰草枯蒿枯叶残枝融雪成了初冬的风景。
从敦白公路下来左转,穿过高铁工地,一栋栋高大的水泥墩挺立着冷漠。运送材料的大型货车把沙土林道碾压弯曲,凸凹不平一片泥泞。又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开始进山了。天空依然阴霾,世界被一个灰色的大锅罩着。一山连着一山,无际无涯,逶迤的森林顺着山势流泻着莽莽苍苍。没有一声飞鸟的鸣叫,所有的动物都消失了影踪,寒凝大地。
北方冬天的山是最耐得住寂寞的,浓妆卸去后竟然是清清奇奇的干瘦。像是从高堂大院沦落到民间的女人,繁华跌落后虽然沦落了,却自自然然还原了本真。坡谷里的杨树榆树槭树柞树黑漆漆地默默无声,只有白桦树顾盼生姿托腮玉立,自成一道纤纤弱弱的风景。临近大川林场,路上的积雪厚了起来。左面是山谷,右面是收割后的原野。远处山峦起伏,鸡冠砬子小葫芦头过去后是梧松砬子,残雪石崖,嶙峋陡峭,可以看见黑黝黝的松树。过了大川林场,经过一片落叶松林,到了目的地。
大家下车准备停当,跟着领队山居笔记向左开始登山。走进寂静的山林,踏上残雪枯枝败叶混在一起的山路,在这初冬的日子里,你的心中不自觉的会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世间万物经历了春的跃动夏的挣扎秋的奢华以后,已经很累了,需要歇息。人生也是这样,经历了花季少年的成长美好青春的恣意不惑之年的求索后,不管有没有收获都需要给心灵找个栖息的地方。恰恰是冬天给世界一个这样的机会,是冬天纯洁无瑕的雪花掩盖了一切美好的或者丑陋的的东西。想起了作家贾平凹文章里的一句话:雪的故乡在天上,是自由纯洁的王国;雪花落在地上,地也披上一件和平的外衣了。
林间的雪没有融化,大概有鸡爪子厚。踏在上面软软地,忽闪忽闪有些弹性。山的坡度不高,太粗的树木都砍伐殆尽,都是大片大片的疏林地。偶尔可以看见倒木,大多都腐烂了。没有什么色彩,树木藤萝是灰黑褐色,青灰的是青杨,乳白的是白桦,褐红的是枫桦,紫黑的就是红松了。落叶松一身麻黄,好像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没有一丝别的声音,只有踏在雪上咯嗞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真是一片寂静的山林。没有什么令人欣喜的风景,四面八方都是林木,都是相似的画面。倒是这队红橙蓝绿的彩色身影给寂寥的山林增添了亮色,在皑皑白雪的辉映下,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
经过一片不算嶙峋的崖岩,石头裸裸的显露,依稀在树木蒿草白雪之间。感觉草木没有被摧折,我想森林里枯死衰败的应该是软弱,枝桠依然坚硬如骨,似乎感觉到了一股铜韵般的颤响,进入冬天,万物应该进入了力的季节。
翻过一道山梁,进入谷底,听见哗哗的流水声,大家精神一振。一棵扭曲的黝黑的榆树下有几块石头,声音来自哪里。走近一看,是一个几平方米的泉眼。水面已经冻了一层厚厚的冰。冰层好像已经裂了几次,每一次裂开又被冻住,纵横着很多条银白的线,象毛玻璃上面有许多划痕。透过冰层,可以看见泉眼的水不断的翻涌,盘旋挤压后顺着石头间隙向下流去。仔细一瞧才发现雪下面有很多石头,是一条哗哗流淌的暗溪。在这寒凝大地的时节,你会不自觉的惊叹自然的力量。
在水边小憩了一会后又开始向右面的山峰攀登,又走进了山林。天色依然昏朦,苍茫的林海,幽静的林间。空气冷凝住了,沉默的大山,无语的天空,埋头走路的人们,寂寥中弥散着一股苍凉。
黄泥河区域的山松树杉树枫树不多,倒是硬杂木和桦树很多。由于无节制乱砍乱伐,鲜见百年以上的大树了,大部分是树龄 不算长还没有成才的树。家乡是林区,解放以来林业作为一个稳定的产业一直为国家做了很大的贡献。但是当时的社会环境还没有保护资源抚育资源的理念,对林业资源的索取没有限度,无休无尽的掠夺使生态环境和资源遭到极大的破坏。直到林业企业出现经营危机资源危机的“两危”,人们才感觉到保护环境保护家园的重要性。全社会开始了保护和抚育资源环境的行动,可是已经为时已晚。山林里随处可见一抱多粗的大树墩,已经发黑腐败,布满青苔,仿佛诉说着一个个久远的故事。
前面出现了一棵一丈多高的树桩,根围几个人也抱不过来。表皮黑亮。走近一看,树根内部是容纳五六个人的大树洞。这棵树如果不被砍伐,应该算作树王了,最少千年以上,大家都纷纷钻入树洞拍照嬉戏。树洞内部被磨的油光铮亮,估计应该是黑熊冬季“蹲仓”的地方,长白山区的黑熊冬眠一般都是在这样的树洞里。能够遮风挡雪,安全不被外界打扰。多年以来,长白山区的黑熊由于人们的乱捕乱杀数量急剧下降,处于頻危状态。近年来由于禁猎和野生动物保护工程等人类的保护措施,数量有所恢复,这倒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又继续沿山梁攀登了一段时间,领队喊:迷昏阵到了!大家精神一振,冲上山顶。山顶是一片方圆几百平方米的台地,除了孤零零有几棵树,都是衰败的蒿草,大家有些失望。四周都是高耸如云的大树,遮住了视野,什么也望不出去,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仔细观瞧才发现四周景致都相似,天色昏朦,无法判断东南西北,好像陷入了一个阵中,这才醒悟迷昏阵的含义。迷昏阵的环境就是因为四周相似,所以会迷路。如果不是冬季,林间舒朗,草木凋零,一定会“麻嗒山”。如果在夏秋两季,草木繁茂腾罗密布蒿草纵横,真会迷昏了,不能分辨方向。前一段参加《陈翰章将军传》创作,看了不少东北抗日联军的史料,其中不少资料记载抗联的密营都设在类似迷昏阵这样的深山密林里。现在看来,如果不是乱砍乱伐,无数棵成百上千年树龄的大树被砍伐殆尽,到处是高耸入云古木参天的大树,如果没有GPS这样的导航设备,不可能找到迷昏阵,即使进不来也出不去,倒是很危险了。
大家在山顶上吃完了午餐后,浏览了一会,拍了一些照片。开始下山,又穿行在茂密无垠的林海里。发现一棵高大的青杨上有几个喜鹊窝,很是显眼,只是没有发现喜鹊,不知道它们飞到哪里栖息了。山林里没有一丝声音,依然是静静的——皑皑的白雪,黑色的杂树,静静的白桦林,挺拔的青松……还有灰蒙蒙的天空。
下山登车返程,依依不舍地告别,寂静的山林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