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壮士出川》背后的真实川军4：参加淞沪会战的川军是怎样的惨烈？
编写者 冉光泽
电视剧《壮士出川》开篇第一个大仗，素材取自川军出川抗战第一仗——淞沪战役中的顿悟寺战斗。
川军出川参加抗战的队伍中，最先和日军交手搏杀的部队是杨森第二十军。二十军走上抗日战场的出发地不是在四川，而是贵州省的贵阳市和贵州省西北地区。杨森的队伍在这里驻防。
1937年9月5日，当四川境内的川军在成都举行声势浩大的誓师大会的时候，杨森的二十军在贵阳市南较场也举行了抗战出征誓师大会和贵阳市各界欢送大会。
二十军从贵州省启程出发的时候，上海的战火正在熊熊燃烧，我军在上海战场上己经丧失了最初的主动地位，从本土增援来的日军两个师团己在上海市区以北的长江沿岸登陆成功。
日军一个师团共有各种兵员二万二千人到二万五千人，八千匹马。其中包括一个炮兵联队各种野炮五十门，一个骑兵联队，一个辎重兵联队及后勤保障兵种等。日军师团在作战时还可得到航空兵，坦克兵和海军的支援。日军自明治维新建军以来，军队久经锻炼、训练有素，战术思想严谨而统一。士兵的头脑中灌满了武士道和神道的精神，个个都像战争动物，防守和攻击力量都极其顽强。
我国的作战师每师约八千人到一万人，装备五花八门，各不相同，士兵训练不足，后勤保障不足或根本没有，指挥及战术思想不统一。即使装备精良的中央军，也远远落后于日军。更不用说其它非嫡系的杂牌军队了。
根据在抗日战争中的总结，要有效地阻止一个日军师团的进攻，我方至少要投入六个师以上的兵力和足够的弹药。
从9月22日起，我军在上海战场进入了被动防御阶段。到10月中旬，日军在上海登陆的兵力己达二十万人，装备包括大炮三百门，飞机二百余架，坦克二百余辆，军舰七十余艘。加上军舰上的舰炮，日军可用于对我实施轰击的大炮多达一千二百门，远射程的大炮覆盖了上海全战场。400毫米口径巨型舰炮一发炮弹的破坏力，超过我军一个炮兵营的发射。
此时，军事委员会将上海战场划为第三战区，几次变更指挥系统后，由委员长亲自担任战区司令长官，火速从全国增援来的兵力己达六十万人。
上海战场己成为关系到国家命运、国际形象、国家元首和统帅声望的大搏斗，双方都倾注了全力
10月上旬，登陆日军占领沪太公路重要据点刘行后，将主力集中于南线，重点向南进攻蕴藻浜南岸的大场镇。企图占领下大场后打通通向市区的沪太公路，进而沿公路攻入市区，同被包围在基地内的海军陆战队会合，这样，这场会战将以中国方面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中国方面下令我军退守蕴藻浜河两岸组织战线拼死抵抗。大场镇一线成了淞沪抗战第二阶段的主战场，双方拼死争夺阵地，尸山血海彼彼皆是，被报纸上称为绞肉机。
10月10日，二十军奉命编入第六集团军序列，受薛岳指挥，部队尚未聚集完毕，便指定在陈家行和大场镇后方蕴藻浜进入阵地，为陆军三十二师的预备队。
每天早上，日军便在他们的阵地后方升起几个气球来，观察哨就在气球的吊篮里。登高望远，平原上毫无遮拦，方圆多少里都在观察气球的视线之中，我方的一切活动或被视为可疑的地方，便会立即招来铺天盖地炮弹。《壮士出川》中就采用了这个素材。
10月13日，最先抵达战场的一三四师四○二旅四○八团奉令接防进入顿悟寺左翼阵地。四○八团团长向文彬，字光弼，四川广安县广福镇唐家湾人。
10月15日上午，三十二师在顿悟寺的阵地失守，薛岳给杨森打来电话，命令于明日重新占领桥亭宅顿悟寺阵地并坚守之。此地是两军必争的一处制高点。友邻部队的一个团与敌人战斗了几天几夜，十之其九已经倒在阵地上。现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一棵树，一根草，全是一片烧焦的凝血土地。如果顿悟寺阵地失守，日军立刻便可截断东西两个集团军的联系，并从侧后方包围我大场中央主阵地。
占领顿悟寺阵地的是日军近卫师团的一个大队，现正在巩固阵地，进行补充，以便牢牢地把这片地区控制住。
杨森把夺取顿悟寺的任务交待给了四○八团。这一仗是二十军千里迢迢奔赴抗日战场的第一仗，也是川军二十万人马出川来的第一仗，而且是一场攻坚硬仗。
入暮后，部队进入攻击位置，二线部队进入前沿。集团军炮火支援。一阵炮火急射后，不等敌人的炮火还击时，向文彬命令：“吹冲锋号！”随着号声响起，向文彬亲自带领一营在大雨中像一阵风冲向敌阵。瞬间，敌人清醒过来，数十挺机枪一起吼叫，黑暗中枪口喷出的火舌特别耀眼，来回摆动，泼出阵阵弹雨。冲在前面的一营迅速抢占地形，组织火力压制，手榴弹不断在敌人的工事内爆炸，掩护二营前进。
天色快微明的时候，我军攻占顿悟寺阵地，并迅即进行巩固。
天刚亮，日军几个观察气球升上天空，猛烈的炮火和飞机轮番对顿悟寺阵地进行轰炸，同时不间断地用炮火和炸弹封锁后方的增援，掩护日军进行反扑，以步兵反复冲锋。阵地上一片烟雾腾腾，飞沙走石。增援上不去，只有向团的两个营自己坚守这片阵地。幸好敌人遗留有大批武器弹药，足够坚守使用。
这时，阵地上己经分不清战线，敌我犬牙交错，向文彬来回奔跑，依靠军号指挥部队。向文彬一向带兵严格，战术活跃，注重单兵作战训练。平时的训练，此时都发挥了实效。士兵们一听见冲锋号声，跳出战壕挥起大刀，挺起刺刀迎着敌人就上。敌人一退下，立即找地方躲避炮弹和炸弹。有时一发炮弹下来，命中我军工事的，往往有几个，十几个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工事被炸垮了，拉过尸体作掩护，继续作战。
16日又打了一个白天，阵地依旧在向文彬的控制之中。16日夜，旅长杨干才命令李昭麟团增援，李团在炮火下增援，伤亡颇大，终于进入阵地，同向团并肩战斗到十七日凌晨三点钟，日军才彻底退下去了。这时，四○八团才在团长向文彬的带领下，撤换下来。一千多人一个团，能自己走下来的人只有一百二十余人，其中当官的只有一个营长彭焕成和四个排长。
四○八团的战绩报到最高统帅部，委员长立刻来电再次嘉奖，着升向文彬为少将团长，发奖金6千元。向文彬一天内由中校连升两级成为少将。
杨森说：“仗是兄弟们大家打的，官由向文彬一人升，奖金大家分。”结果向文彬同全团官兵一样，分得奖金一元五角。
四○八团首战顿悟寺，以惨重的代价达成战斗目标。二十军一三四师四○一旅林相侯率领的四○二团掩护顿悟寺侧翼，也遭到日军的凶狠进攻。
日军进攻之前，飞机大炮猛烈轰炸。林团的阵地在一片开阔的棉花地中，无险可据，只有深挖工事，泡在水里躲避四处横飞的爆炸弹片。当敌人步兵冲锋，林团官兵将其放入射程之内，开枪射击，然后一阵手榴弹，随着手榴弹的爆炸烟雾腾起，冲上去就搅在一起。这时，炮火失去作用，两军相遇勇者胜。日本士兵精于辟刺，训练有素，在武士道精神的鼓舞下，个个勇敢非凡；我方的士兵早己被仇恨的怒火燃烧得近于疯 狂，只要双方一贴近，便操大刀滚身靠前砍杀。这是林相侯在考察战场就总结出来的经验，只要对手第一枪一剌过来，我士兵在用大刀一拨开刺刀的瞬间一个转身就贴上去，就势收刀对准对面脑袋瓜下面狠命就是一刀。这也是他用以指导作战的口头禅。用这种战法坚持了一整天，打退了敌十余次的疯狂进攻，敌我双方尸横遍野，棉花地里到处是断臂残肢，滩滩血渍。《壮士出川》里肉搏战时川军用大刀杀敌，实在不是虚构，而是当年战场上的真实情景。
进攻的敌人在密集的机枪火网的掩护下又开始冲锋，林相侯指挥各营进行反击，随后命令向敌人反冲锋。林相侯在反冲锋中头部中弹，壮烈牺牲，时年37岁，是川军第一位在抗日战场中牺牲的团长。
二十军死守阵地到第7天。此时，二十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己经完全占据了东起顿悟寺，西至陈家行全线的阵地，阵地正面宽约二公里，东面和大场镇阵地相连。
10月20日下午，杨森转来集团军总司令薛岳的命令：固守阵地，等候移交，己派广西部队廖磊军来接防。
七天的激战，二十军伤亡惨重。军官队队长莫湘在南翔军部负责登记全军伤亡人数，发放伤残津贴的共五千多人，阵亡二千多人，总计伤亡七千余人。其中伤师长一人，伤亡团营长二十多人，连、排长二百多人。
日本人照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2004年夏天，四川建川博物馆的馆长樊建川先生收藏到一部战地日记，日记一共八本，七本文字，一本照片集。写日记的人是日军上海派遣军一〇一师团的一个上等兵获岛静夫。他的日记真实地记录他参加的上海战役的实况。何允中先生作了摘录：
“前天晚上，我和副官一起去吴淞河边（即蕴藻滨河）清点渡河关键战中的死伤者，与内田伍长在大捆包中间睡了一夜。（10月14日）
“因为本部只剩下四五个人了而心里感到凄凉。
“安田少尉、结城上等兵负了伤。（以上10月15日）
“本部的下士官，二名战死，二名负伤，只有一名没事。我不知道，如果我自己也当上伍长，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本部的状况最为严重；战死一人，负伤五人，患病三人，论比例，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幸存。
“拿着写有平假名读音的花名册去火葬场的是大约五十名悲哀的火葬工作者。前十天死的人这次一并火化。我们拿着名单对死者进行了辨认。
“昨天知道高月的市川君战死了，又听说清水君负了伤。
“真是有幸，我成了一名火葬场的焚尸人。（10月18日）
“枪炮声频繁，我们居住的地方也不断地有弹丸飞来。第二中队的一名士兵头部中弹，当即死亡。
“听说上等兵高桥昨夜战死了，什么也没有留下。他是我最亲密的亲友，可是如今安在哉？倘我有幸生还日本，希望能顺便回一次家。（10月19日）
“还是什么都想吃，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睡觉就是在战壕里合衣而眠，夜里机关枪胡乱扫射，想睡也睡不成，只有求神的保佑，天亮了才会松一口气：昨夜自己的生命保住了。
“准确的说吴淞河是三条河，到现在为止，这次渡河战斗中已经死伤了好几百名战士，步兵第一师团迄今已有2千数百人的死伤。这是一个靠死人堆起的山来确保的阵地，日本军是用死人堆积的山来挽救战败的命运的。”
川军第二十军首战淞沪，以勇敢顽强的精神和惨重的牺牲，拉开了川军出川抗战的序幕，赢得了国人的尊敬。（本文主要参考了何允中先生的有关文稿，谨此说明并致谢）
（2013年10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