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田蚡与灌夫,三人成为了武帝初期朝政上的一道风景。他们处在两端上,虽然窦婴与田蚡都是皇亲国戚,但两人并不相爱,缺少共同话语。两人完全是两种与众不同的人,窦婴耿直、率性、重义。而田蚡却是一个阿谀奉承、奢靡滥权的人。虽然从表面看,田蚡一直都高官得做,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丞相,呼风唤雨了好多年,但最后也落得一个“使武安侯在者,族矣”的身后萧条。
而窦婴与灌夫却相交甚厚,“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欢甚,无厌,恨相知之晚”。这是一对相交甚好的忘年交。虽然窦婴是因为窦太后而走入政坛的,但他与灌夫一样,在政坛上建立起威望却是在吴楚七国之乱的平叛中。七国之乱是景帝朝的数一数二的大事,而两大得力功臣便是周亚夫和窦婴。当时灌夫应该是周亚夫帐下,他在军中表现英勇。武帝即位,灌夫成了淮阳太守、太仆。用武帝的话,淮阳“天下郊,劲兵处”,可见他对这个淮阳太守所给予的厚望。
但无论窦婴和灌夫,显然都不是在政治圈里混得人,他们的生性直率让他们在这个尔虞我诈口蜜腹剑的圈子里,无时无刻不显得格格不入。尚在景帝朝的时候,窦太后组织了一次家宴,当时景帝、梁王、窦婴都在坐。窦太后是个很偏心的老太婆,而且很执拗,她非常喜欢自己的小儿子梁王,总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大汉天子。席间窦太后又一次提及了这个话题,而景帝大约是酒喝得欢了吧,便附和说了句千秋之后,帝位传于梁王的话。这多可怕啊。窦太后和梁王当然很开心了,君王一言那是值比千金啊。可在一旁坐的窦婴马上就站起来了,陈述些传子不传弟的话,惹得原本很开心的窦太后恼从心头起,一场家宴也不欢而散。从景帝纪及其他大臣的传中,可以清楚地知道,景帝压根就没有传位梁王的意思,无非是他当时的权宜之计而已,但显然窦婴并不知道,如此直率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虽然景帝知道窦婴是我的人,但毕竟窦太后也是大权在握,泾渭分明地站到了自己亲人的对立面,这当然不会有甚好的政治下场。因此,在景帝朝窦婴基本也称得上郁郁不得志了。而灌夫似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灌夫留给今天的莫过于“灌夫骂坐”这个成语了,现在一般被用来形容借酒发酒疯以宣泄心中的不满。可见灌夫这个人是跟酒有着很深厚的关系。刚刚成为太仆的灌夫,第二年便因为喝酒得罪了窦太后昆弟,而被外迁离京。他与田蚡的相掐也更说明了他这个人的不成熟,每一次都是因酒结怨,当然田蚡做得的确不是很磊落,小人孙子一个,但灌夫的这种过于直率的性格则是让他最终身败族灭的根源所在。
灌夫骂坐,将心中对田蚡的不满渲泄而尽。于是,田蚡便以大不敬的罪名将灌夫绳之以法了,灭族弃世。这是很重的惩罚,灌夫临死不屈,虽然值得敬佩,但怎么就忘了随他赴死的还有几十或者几百口的族人呢?中国的历史上,宗族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人升天,鸡犬成仙,因此也上演了无数次灭族风波,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宗族被灭,当然可能因为在朝者自己的作为,但也有族人的为富不仁狐假虎威的嚣张作为,两下齐下,想不败都难。
灌夫获罪,让窦婴很不是滋味。他是个很仗义的人,他决定救灌夫,《汉书》中用了一个“锐”字,表现了窦 婴救夫心情的急迫与态度的坚决。他对夫人说:“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这种朋友生死关头的挺身而出,宁可为之身死而不愿站干岸独存的态度,着实让我很敬佩窦婴。为朋友两肋插刀,重义气是中国文化里很重要的一个部分,《水浒传》、《三国演义》所弘扬不过就是这份义气,中国人对于刘关张的崇拜也不过如此。中华民族重义这是一贯的。因此,窦婴与田蚡在朝堂上的分庭抗礼是相当富有感染力的。
但最终窦婴也因此而获罪身死。从这场廷对中不难看出,其实田蚡的政治才干也很平平,如果没有他出色的拍马屁的本事,他这个丞相是很难保全的。但田蚡帐下有个狠角色——韩安国,廷议出来后,韩安国与田蚡的那段对话,足见韩安国是个老政治。当窦婴、灌夫都死了之后,显然田蚡也没有逃过宿命,汉书记载他死的时候很惨,“一身尽痛,若有击者”。而后淮南王刘安谋反,田蚡与刘安的“阴事”也最终曝光了,这大大惹恼了汉武帝,那一句“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足见对田蚡的满腔恨意。
其实,窦婴、田蚡和灌夫,都称不上政治上的狠角色。灌婴和灌夫太直率,田蚡虽然阿谀奉承深得朕心,但他与刘安的那句话以及当庭与窦婴的相掐也足见他不是个老辣角色。班固称“婴不知时变,夫亡术而不逊,蚡负贵而骄溢”,可谓见解很深。景帝后期与武帝初期,大汉王朝面临一个新的转型期,而这一时期人才是很匮乏的,尤其是相才。因此,像窦婴、田蚡这样的都能够忝列其间了。政治上从来没有胜家,最终谁也没能逃过政治的惩罚。当三人匆匆谢幕之后,又给这位雄才伟略的汉武帝留下了什么呢?
——2012-8-11上午 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