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四）小六龄童管父亲六龄童不叫爹爹叫团长的起因
六小龄童在回忆他童年时代的文章中，几次提到他二哥小六龄童（章妙良）在世时对他的关爱和指教，其中讲到他二哥在浙江绍剧团时不叫六龄童为爹爹，而是叫团长，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没有详细说明，为此我把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件事补漏一下。
一般戏曲剧团里都有许多切头即行话），局外人一般都听不懂，尤其是绍剧团，有数不清的切头，例如：吃饭叫堆反三，酒叫三酉，喝酒叫“腹三酉”，衣服叫“披丝”，睡觉叫“拖泥”，钱叫“刘海”演戏叫“敲花佬”等等。而对人的称谓就更是花样众多，例如：叫父亲为“八叉”，叫母亲为“目莲”，叫妻子为“里爿布”，叫岳父为“撩勿着”，叫师父为“削光”，叫人为“云山”等等。
小六龄童在世时每讲一段话语总会夹杂着许多“切头"，因他记忆力特强，凡老艺人讲过的“切头”语句他一听就记住，在闲谈中立马会应用进去。例如在拍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期间，小六龄童经常约我去替他父亲排队买黄酒，我也经常约他为我师父去买老酒，其中一段话按常规用语是这样说的：“我父亲今朝想喝酒，可买酒的人很多，你陪我去，反正你师父每天也要喝酒的，你多买一些放着，省得明天再买，你钱没有我有，先借你，你再向师父要，快！陪我去！”但加进“切头”语句后就成这样了：“我‘八叉’今朝想‘腹三酉’，可买‘三酉的’‘云山’很多，你陪我去，反正你‘削光'每天也要‘腹三酉’的，你买得‘波罗’（即多一点）一些，省得明天再买，‘刘海’‘妈儿’（沒有）我有，先借你，你再向‘削光’要，快！陪我去！”。所以，平时小六龄童称呼他父亲都用“八叉”代替父亲或爹爹，他们父子也习以为常，旁人也听惯了他的这种称谓。
1960年底，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拍摄虽己完成，但沒有作后期配音和剪辑，中间有一段空档，上海市委宣传部、上海市文化局和上海电影局挽留浙江绍剧团在上海人民大舞台向上海人民展示演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剧团欣然同意，原定演出一周，可上海人民大舞台海报一贴出，《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晚报》广告一刊登，排队购票的人群济满了整整一条九江路，七天的戏票一个上午就售磬，未买到票的人群久久不愿离去，其中不乏许多“绍兴宁(宁，即人)”，“余姚宁”和“慈溪宁”（当时绍兴帮、宁波帮的人数在上海占有很大的比例）他们是绍剧在上海的基本观众，有些“绍兴宁”出点子，派几个代表到剧院后台找剧团领导和六龄童，要求增加演出场次，满足观众的需要，剧团领导和六龄童急忙与人民大舞台经理商量，最后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即延长三天并再加两个日场，消息传开，虽然未登广告，可还是引来了许多观众，五场戏票又一抡而光。这样原定演出的七场戏变成了十二场，可见当时观众对绍剧是多么的喜爰和热情。
首场演出,剧团领导非常重视，专门召开动员会，持别强调这次演出的重要性，因为这是浙江绍剧团拍摄电影后的首次亮相，而且观众热情那么高，一定要把这次演出搞好，只需成功不许失败。全团上下果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把首场演出演得特别好，观众席里不时响起阵阵掌声和喝彩声，演出结束后观众蜂拥般的奔向舞台口，一睹六龄童、筱昌顺、七龄童、陈鹤皋、章艳秋、筱艳秋、傅马潮、华国珍的风采，那时的情境真的非常感动，我作为一个演“小猴子”的演员，听到观众的掌声和喝彩声都会全身“汗毛直竖”。记得当时“大舞台”的经理在首场戏演完以后，破格地购买了“豆沙夹心面包”发给全体演职员每人两只作夜点。殊不知1960年下半年是全国大饥饿最严重的时期，各种物品都从那时开始实行凭票供应，我们拍电影的后期,每个月只能分到三张“糕饼票”，还分上、中、下三旬，即每十天可使用一张，每张只能买两只饼，因我们正处于青春期长身体的时期，多么地口馋啊！往往票子一发下来的当晚，我们就到小食品店去买糕饼吃，夜都不过就把它消灭掉，六只饼下肚后还觉得是“老虎舔蝴蝶”，一些都“觉勿出”。在当时的情况下能吃到“豆沙夹心面包”是多么的不容易呀！
《解放日报》、《文汇报》和《新民晚报》等媒体对《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演出盛况作了全面，详细的报道，在上海引起了轰动效应。笫二场演出前，人民大舞台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有票的和无票的上海市民都在议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演出盛况，二块钱一张的戏票被“黄牛”炒到十元，更激起人们争相观看的欲望，同时也激励着参加演出人员的热情。当启幕曲响起，“浙江绍剧团演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幻灯字幕一打出，人民大舞台三层观众厅里二三千人齐刷刷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我师父筱昌顺唱该剧笫一句唱腔“云山万重路遥远”后雷鸣般掌声再一次响起，台上的演员与台下的观众互为一体，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们时而鸦雀无声、屏气凝神地观看演出；时而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用彩声和掌声来回报演员们的精彩表演。当演到我们“小猴子”上场的时候，我偷偷地扫了一下观众厅，只见三层的观众席像农村里的“梯田”一般，一层层往上升到人民大舞台的屋顶，观众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情，关注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可能我们这批“小猴子”都像我一样在关注观众，没有全神贯注地投入演出的原因，就发生了一起观众看不出的事故，也就铸就了小六龄童不叫六龄童爹爹而叫团长的起因。
事情是这样的：当《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演到“智激美猴王”这场戏时，六龄童老师扮演的孙悟空的装束完全改变了前面几场戏的装束，头戴“老郎盔”，盔插“雉鸡毛“，身穿“黄莽袍”，脚登“盘龙高靴”，完全是一副帝皇的打扮，这主要是体现孙悟空回转花果山后继续当他的齐天大圣一一美猴王的威严和庄重。待我等“小猴子”簇拥着“大王”出场，走到台中央向观众亮第一个相后，热情的观众“好！好 ！”的喝彩声夹杂着口哨声和掌声震动了大舞台的上空，待孙悟空转身向台中台的“虎皮椅”端坐时，有几个“活狲屁股坐不牢”的“猴性”动作，如:口喊“啊”字，用水袖拍掸和口喷热气把这把久年不的“虎皮椅”上的枯枝败叶和灰尘扫除干净，最后用“倒竖蜻蜓”和“原地壳子”的高难度动作坐上了“虎皮椅”。以往在做这些动作时，扮“小猴子”的严仁政负责在“虎皮椅”背后挡住，以免椅子摇晃，可是严仁政思想开小差,估计也在看观众喝彩而忘了扶牢椅子,结果六龄童做“倒竖蜻蜒”的动作时“虎皮椅”左右摇晃了,影响了他做完“倒竖蜻蜒”的全部动作,等严仁政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当时我发觉六龄童老师已经面露怒色,因为他对舞台演出是极其认真,一丝不勾的,为不影响下面的演出,他装作若无其事,哪知演到孙悟空想念师父而从“虎皮椅”快步走到台口演唱”吹腔”时,后面几个“小猴子”都往他身上靠,使他站立不稳而“亮相”发生了移位,舞台形象受到了严重影响,为不使观众看出破锭,六龄童老师强忍怒火，这场戏演完,待我们跟着孙悟空下场后,我与小六龄童，阿康等按惯例都要给六老师“赶场头”缷服饰和头盔，递荼和毛巾给他，他都是笑喜喜的，可这时，他转身一个耳光煽在小六龄童的脸上,鼻血一下子流了出来，小六龄童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哇”地哭了出来,六老师见他哭了，非但不住手，反而又扬起手正要打第二个耳光时,我连忙抱住了小六龄童,而这个耳光就打在我的脸上,当时我眼冒火星, 鼻酸牙疼,嘴上流出了鲜红的牙血,疼痛难忍,我虽然没有象小六龄童那样哭,但眼泪已止不住流了下来……。这时在后台的演职员都在传“团长在发脾气，打了妙良和淇渭两个巴掌……”煞时间都围了上来，剧团党支部书记刘显扬和我师父筱昌顺把我拉到一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因马上要上场，没有回答，只听六龄童老师发脾气说：“台上出洋相对得起观众吗？”他一边换服装一边说“小居（鬼），神气呒有（沒有），介勿认真，下毛（下次）着实要打来，要末团长勿做”说着就上场去了。戏演完后场内观众还像第一天一样，久久不愿离去，他们并不知道后台发生了什么，光是谢幕就谢了四五次，最后一次就由六龄童，筱昌顺，七龄童，傅马潮师徒四人谢幕，有许多带照相机的戏迷朋友还走上舞台与他们合影留念，这时刘书记向我了解情况，我把严仁政不挡住“虎皮椅”险些出事故和众小猴往六老师身上靠的事对他说了，我也谈了自已的看法，我觉得六老师不是冲着小六龄童和我而来，他是气恼严仁政，但又不能打严仁政，只能打自已的儿子解气，不想到我会去保护他儿子，后一巴掌就落在我脸上，刘书记听后先是表扬我，认为我保护小六龄童是对的，否则他还要挨打，同时安慰我，说我受委曲了，并表示要批评严仁政，舞台上演出不应该开小差，影响大局。在回到永福路205号电影招待所后，我师父也向我了解情况，我把上述情况向他说了一遍，说的时侯再一次流下了委曲的眼泪，我师父安慰加鼓励地说我做得对，并教导我不要记恨这一巴掌，要理解六团长的苦衷，上海观众这样热情，花二块钱来捧场，如果他在“虎皮椅”上跌下来那影响多不好，他也是为剧团好……经我师慈父般的劝慰后，我就止住哭泣，并向师父保证不记恨，请师父放心。我见师父往六老师的房间走去，估计是去劝六老师解解气，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目的是想去看一下小六龄童，才知阿康把我拉住，说妙良在菜地边等我（我们剧团在困难时期将招待所内的空闲地都种上了蔬莱），我急忙回身往菜地里跑，见妙良在一棵树下面向我招手，我立马走上前去，两人不约而同地拥抱在一起，此刻一股酸涩的眼泪默默地湿润了两人的眼眶，我见小六龄童两个鼻孔还塞着棉花，问他可曾止住鼻血，他说回来路上止住了，但卸妆洗脸后又流出来了，他向我致谢，说不是我拦隹，他今晚挨的巴掌还要多。我问他脸上还痛吗？他说焦辣辣地还在痛，我问他回来后六老师有没有再骂过，他说:“骂倒不骂，就说作为浙江绍剧团的团长，要对剧团声誉负责，你们在舞台上开小差，影响演出质量，如果今天从椅子上跌下来，对得起上海这么多观众吗，剧团和我六龄童的牌子拆到西伯利亚去啦！后来看了看我的鼻子还在流血，就叫阿康去拿来药水棉花再给塞上，又叫我来看看你的牙齿是不是还在出血”。我说已经止住了，叫他转告团长。这时小六龄童似乎感到莫名的委曲，又开始低声地抽泣起来，我连忙用手挡住他的嘴，叫他不要哭出声来，一是怕六老师知道后火上加油，反而对小六龄童不利，二是怕引起剧团人员和住在楼上的贵州省黔剧团的演员前来围观，把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小六龄童总算控制了悲怨的情绪，终止了哭泣，但还是心有不甘地说出了一句“团长，团长！尽拿团长来压势我……”。从这件亊情发生后的几天里，小六龄童就开始管父亲六龄童叫团长而不叫爹爹或父亲了。
分析小六龄童这一称呼的改变，主要是当时他年龄尚小，只有十一二岁，有点“小宁办宁家”（即办“家家”）那种天真、童趣的因素在起作用。按一般家庭来讲，十一二岁的孩子还都在父母身边撒娇、顽皮，而小六龄童五岁开始就跟随父亲闯荡江湖，幼小就在生活上为父亲操劳，挑起了本应由她母亲来照顾他父亲的职责，从而使他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成熟得早，加上他聪明智慧，又见过大世面，一直以来没有遭到父亲这样的严厉责打，童心顿发，心绪一下扭不过弯来，以为父亲常常以团长的身份像训责团员一样来训责儿子，而没有以父亲的身份来关爱儿子，所以他以贬讽的口气说“团长，团长！”，以示抗衡；二是剧团人员一般称六龄童为“六团长”,久而久之大家干脆就去掉前面一个“六”字，直接称他“团长”了。小六龄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夜夜在父亲身边,听得也习惯成自然,有时以搞笑的语气也叫父亲为“团长”了,这是我亲身经历所知道小六龄童管父亲六龄童不叫爹爹叫团长的原因。然而1961年下半年去北京等城市演出时,小六龄童还是管父亲叫爹爹或爸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