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那天上午，看守所长打电话告诉我：一个县级市的两个副局长因涉嫌职务犯罪，被检察机关刑事拘留，异地关押到泰州看守所。
上午９点多钟，我来到看守所监区内，到２１０监室和３０２监室，分别看望了这两位。这是我的一个习惯，凡有重要押犯关到看守所，我都要进去看一看，了解一下思想动态，教育劝说几句，以防止想不开自杀。
从看守所出来，到泰兴市新街镇霍庄村看望节日回家探亲的老同学、省纪委周继业副书记。刚吃好中饭，市局水警支队的朱和安支队长打电话给我：“有群众报泰州１１０，引江河里浮上一具尸体。”我连忙打电话给刑警支队长叫他派法医和技术员出现场，刑警支队长说他们也接到了１１０的指令，正在赶赴现场的途中。为防止是凶杀，我向周书记打了个招呼，向泰州赶去。
快到海陵区境内时，刑警支队一位负责人从现场打来电话：“尸体身上绑了个石头，现在看来肯定是个案件。尸体浮上来的地点在（扬州市）江都市二姜境内水面，尸体捞上来的地点也在二姜，离我们泰州开发区最近的地方也有五、六里路。江都公安局的人早来了，打我们泰州１１０的电话是江都的电话，江都的人见我们来后，说什么引江河绝大部分河段在泰州境内，这案件应该泰州公安局来搞。尸体现在还在河边上。”我忙问：“围观的群众多吗？”他说：“多啦，人山人海。”我说：“不能让群众误认为公安机关在推诿扯皮，群众不管案件哪个地方管，他们认为反正应该公安管，公安机关对外是一个整体。先照相，把现场初步看一下。我马上到。”
泰州引江河工程是江苏继江都水利枢纽后，以引水为主，灌溉、排涝、航运、生态、旅游综合利用的又一大型水利设施。位于江苏泰州和扬州交界处，南起长江，北接新通扬动河，全长２４公里，１９９９年９月主体工程投入运行，总投资１１亿。因为主要河段在泰州境内，所以称为“泰州引江河”。
被称为“东方莱茵河”的泰州引江河
我穿过泰州开发区寺巷镇最西端的村庄－－西汪村，进入江都市二姜境内，向西大约一千多米便是引江河上的二姜大桥，这是引江河上的十座大桥之一。远远望去，河西岸向南二、三里路的河圩堤上许多人围在那里。迎接我的市局刑科所所长边走边向我介绍：中午１１时４３分，寺巷毛家村村民周＊＊从二姜大桥上路过时发现“二姜”两字牌子下面南侧大约３０米处的河面上浮出尸体的两只脚，尸体浮上来后向南飘去，好多人都看到了，后到了南边有二姜的群众把尸体打捞上岸。
河西围观的人群在我到达现场时还比较多
沿着圩堤内侧水泥路向南步行到现场。当天值班局长、泰州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郭正山同志早已到现场，正在询问情况。刑警支队吴阳、张海腾支队长、王伟中政委、刑科所负责人陈美根、裴军昌、胡明宁和技术员戴小兵、邹锦元、李怡乐以及暴力犯罪侦查大队长金马师、副大队长孙峰等侦技人员也都到现场。我问在场的江都刑警：“你们哪位领导来的？”他说：“是分管刑侦的朱局长，他正在村里。”我说：“麻烦您请他来一下。”一会儿朱局长来了，我问：“你们打算下一步怎么办？”他说：“我听你的。”我哈哈大笑：“我不是扬州的局长，不是你领导，大家商量办。请你把你们一把手秦雨花局长请来，我们老同学已经好久不见了。”朱局长到一边打电话去了，我蹲下来详细看看尸体。
我边走边照相，这里不仅是水利工程也是旅游胜地。
泰州市公安局郭正山副局长（前右１）正在询问情况
这具女尸上身着米色外衣，内穿一粉红色的羊毛内衣，下身是蓝色牛仔裤，一个大石头绑在胸前，尸体已腐败，呈巨人观。朱局长打电话回来，我问他和我们市局刑科所裴军昌：“你们分析死亡有多久？”他们都说时间不会太长，因为最近这几天气温较高。我戴上橡胶手套，等泰州和江都两地的技术员照好相后，把尸体翻过认真看了一下，发现项链还在颈项上。看来谋财的可能性不是太大的。
我戴着橡胶手套和裴法医一起看尸体，站立者右一为江都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朱局长。
当务之急是寻找死者身源。我立即打电话给开发区分局和海陵分局分管刑侦的局长，要他们部置查找失踪的人员，并要他们赶到现场。同时，安排泰州的干警会同江都干警进行走访，并派人与泰州电视台联系，在电视上播放警方查找无名尸体通告。
江都市公安局长秦雨花下午四点多钟从扬州赶到现场，我们俩很高兴。虽说，江都是扬州紧靠泰州的一个市，秦雨花也任江都局长多年，但一直没见过面。今天同学相见紧紧握手，随后商量如何侦破这个杀人案，两人达成一个共识：发现尸体上浮和捞尸地全在江都境内，按照公安机关的常规应当江都公安局立案侦查，但考虑到引江河绝大部分河段在泰州除二姜地段河两岸属江都外，其余部分都在泰州境内外，尸体是陆上抛尸还是水上抛尸还很难确定，是在江都境内抛尸还是在泰州境内抛尸目前也很难说，死者和犯罪分子是江都人还是泰州人两种可能都有，特别是作案的第一现场，即杀人地点在江都和泰州都有可能，所以两地公安机关必须联手侦查，这样以泰州公安机关为主体，江都公安机关配合，并各自负责自已境内的侦查工作。鉴于江都殡仪馆距离较远，而泰州殡仪馆就在现场北边８公里的引江河边上，所以，我叫水警支队用汽艇把尸体运到泰州殡仪馆。
我在握手后为老同学秦局长抓拍了一张
秦局长因为要回江都开一个维稳工作会议，就没有在泰州吃晚饭。我叫吴支队长为同志们安排一个工作餐，而我自己因感到很疲惫，一人打的到下坝扬桥口赵二羊肉店喝了一碗特别喜欢的羊肉汤泡烧饼，然后步行到招贤桥西侧的水警支队。随后就赶到殡仪馆和泰州、江都法医一起进行尸体检验。
尸体检验时称石头重量
我和刑警支队几位负责人一起参加法医检验
夜间１２时４０分尸检结束，我又把法医和照相的人员再领到赵二羊肉店饱餐一顿。
１０月２日一大早，我在市局食堂吃好早饭，来到刑警支队听相关情况汇报，刑警支队和水警支队干警参加会议。技术员唐桂进介绍了石头、绑尸的绳子等物的情况，胡明宁介绍了尸体检验的情况，分析死者死亡时间应在５－７天之间，在末次进餐后一、二小时就被害，年龄要等对耻骨联合分析后才能定。吴阳支队长对刑警支队和水警支队的走访、查找身源和技术方面工作做了安排。会议一结束，就和吴阳、张海腾再复勘现场。中午在水警支队吃好中饭就与朱和安支队长、海陵水上派出所袁春明所长乘汽艇沿着引江河察看，总体感到水上抛尸的可能性不大。１６时４０分回到陆上，再和吴阳、朱和安、水警支队陈志宏政委跑到二姜桥看看有无抛尸可能。这时，张海腾和李宏明、孙峰、唐桂进等人说刚才他们在二姜桥南侧栏杆上 发现有擦划痕迹。
张海腾他们在桥栏杆上发现的痕迹
晚上在水警支队会议室碰头。陈美根谈到死者颈项上的项链是白金的，ＡＴＡＰＴ９５０，重４．６克。孙峰讲了排查石头来源的情况：走了五个石材市场和水利局，找到３０多个从业人员，大家反映绑在死者身上的大石头应是福建产花岗石。金马师汇报说开发区、海陵区正在排查失踪女性，寺巷镇发现一个失踪女的，但个子太矮，野徐镇有一贵州籍媳妇，９月２４日早上出走，但头发太长且是染的红发，与现场女尸不符。袁春明汇报道：９月２０日至９月２８日引江河套闸通过了４７５条，夜间不开闸，都是每天上午８点３０分至下午５点开闸；西仓桥南官河船闸这期间通过２７５５条船。高港水警大队长周雅儒汇报引江河通江这段时间通过３５８８条船，其中进１７８３条，出１８２５条。水上分局刑警大队长李法正汇报了沿河走访的情况。陈美根还谈了对引江河上其他桥梁以及引江河两岸码头的检查情况，除二姜桥外，其他没有发现异常。胡明宁和裴军昌讲死者ＤＮＡ已做出来了，而且从耻骨联合分析死者年龄应在３０－－３５岁之间。大家又进一步做了分析，我谈了明天要做的几项工作，吴阳进行分工。会后，我连夜做了一个ＰＰＴ，为第二天召开会议做准备。
夜里会议结束后，我和裴法医一起分析绳子打结方式是否具有职业特点。
１０月３日早上我在水警支队吃了一桶方便面，就在水警支队召集海陵区、高港区、开发区分管刑侦的局长、刑警大队长、开发区分局明珠、寺巷派出所长、高港分局野徐、刁铺、许庄、白马派出所长、海陵分局塘湾、泰东、九龙、东郊、西郊派出所长，姜堰市、兴化市分管刑侦局长、分管水警局长、刑警大队长、水警大队、姜堰市罡扬、华港派出所长开会，听取１０月１日下午至今的工作情况汇报，我就案件边演示ＰＰＴ，边做进一步分析，并对下一步工作作部署，要求在通过物证找身源上下功夫，各地对每一个失踪、走失、与家失去联系的女性要逐一查见底，特别指出：尽管陆上抛尸的可能性大，但根据对捆绑尸体和石头的绳索的分析，打结的方式符合里下河地区大船运输的习惯，所以犯罪嫌疑人可能从事过大船运输。各地要重点排查下河地区在泰州打工、做生意的人员中有无失踪的女性。
在１０月３日晚上的专案组会议上，金马师带来江都市局刑警大队在访问中发现的一条线索：９月２５日夜间大约１２时，二姜有位群众从泰州下夜班回家，经过二姜大桥时看到一辆桑塔纳停在桥上，有二个青年人见他过来了，就假装擦玻璃。深更半夜在桥上擦什么玻璃？肯定有问题！寺巷也有群众反映，９月２５日夜里，看到有辆桑塔纳开过二姜桥后，刚下桥又转头上桥。陈美根也汇报了项链是广东亿安宾友商业有限公司生产，３００元一克，泰州从未销售过。在进一步分析时，梁小祥、孟智、孔军华、蒋明等人认为：肯定是陆上抛尸，对地形熟悉，可能是外地在本地打工人员，杀人现场离二姜大桥不会太远，杀人原因不是为财，极有可能是因婚姻等原因。这几个年青人是十分肯动脑筋的。此外，张海腾等人也认为是陆上抛尸的可能性大，而且犯罪嫌疑人应是搞过水上运输的包工头可能性大。
我的习惯是让大家，先是新同志、再是老同志、然后是部门负责人都一一发言后再归纳，再讲自己的意见。我就把上午向各市、区分管局长、大队长、派出所长会议上讲的意见向专案组说了一遍，并对第二天工作做安排，把重点放在寺巷、鲍徐这一带的外来暂住人口上。
１０月４日上午９点３０分，我正在二姜大桥上看着引江河水，思考犯罪嫌疑人暂住地到底离这儿有多远？是一人还是多人？正在鲍徐排查的同志说有人反映暂住鲍徐李庄的兴化市安丰人杨＊＊的妻子有好几天不见出来，他们正在进一步查核。１０时水警支队政委陈志红打来电话：杨＊＊在妻子娘家人向他要人的情况下到水警支队报妻子失踪。我即打电话要求正在村里排查的张海腾支队长立即带人赶到水警支队对杨＊＊进行询问。杨＊＊称妻子是９月２６日晚外出未归。
经访问其女儿、杨妻的女友，并进行辨认，她均证实尸体身上的衣服、项链就是杨妻的。同时她们还反映杨＊＊与妻子关系不太好。我即要求立即取杨妻的直系亲属的血液做ＤＮＡ。
下午１４时我赶到水警支队，与刑警支队几位负责人对杨＊＊的嫌疑点进行梳理分析，认为他杀妻的可能性较大，从面上排查的人员中抽调力量围绕他开展工作。我和张海腾赶到杨的暂住地，经外围观察没有发现异常，我们两人一致想法：杀人现场不暂住地。
但调查方面有了进展：有人发现９月２５日夜间杨＊＊到过引江河边，同时发现寺巷人林＊＊与杨当夜在一起。此外，下午１６时４０分ＤＮＡ实验室报告：经ＤＮＡ鉴定死者就是杨妻。
我们随即赶到水警支队开会研究决定对杨＊＊依法进行传唤，并派人去找林＊＊。４日晚上１１时将杨＊＊传唤到办案地点，但发现林＊＊不在家去了上海，立即派了一个小组去上海查找。
我这一夜躺在办案点审讯房间的隔壁等待消息，吴阳、张海腾、金马师、李宏明、孙峰、王强等干警审了一夜，苦口婆心，有几次杨＊＊欲言又止。
１０月５日上午１０时，张海腾以兴化老乡的身份对杨＊＊耐心进行教育，杨＊＊提出要把债权情况告诉兄弟，张海腾答应让他们弟兄见一面。很快，杨＊＊交待了杀妻的全过程：
家在里下河腹地兴化安丰的杨＊＊，曾经和妻子一起搞过大船运输，后来夫妻双双带着孩子到泰州来发展，做水泥预制和贩卖砖头的生意，不久家庭富裕了，但他自己也花心了，妻子见他这种状况就常教育他，两人矛盾也越来越大。他渐生杀妻之念，但自已下不了手，于是找到欠他买砖钱的寺巷人林＊＊，提出只要林＊＊帮他把妻子杀掉，就免除林＊＊所欠的几万元砖钱，还另加几万元现金，这样共用１０万雇用林＊＊杀杨妻。林＊＊竟就立即答应了，两人就精心进行了策划。２００５年９月２５日晚饭后，杨向妻子提出一起去看看新建的泰州火车站，妻子见杨如此恩爱，就没有起疑心。于是，杨＊＊开着家里的桑塔纳轿车，让妻子坐在副驾驭位置上，到泰州火车站转了一圈，回城里开到东风路附近的路口，林＊＊按照事先约定站在那儿等待。杨＊＊对妻子说这是个朋友让他搭个顺便车，于是，林＊＊上车坐在后面座位上，乘杨妻不便，从后面将她勒死。杨、林二人将杨妻尸体放入后备箱，由林＊＊开去找大石头，而杨＊＊为稳定自已的心情，到引江河边军粮库旁的浴室里泡澡。林＊＊到新永泰大酒店院内找大石头，刚回到桑塔纳轿车旁，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交警盘问他。林＊＊吓得魂飞魄散，张口结舌，好在交警只是查酒后驾车的。林＊＊忙打电话给杨＊＊：“你不能再洗澡了，刚才来了两个警察，把我吓死了，尸体还在后备箱里，赶紧去处理掉。”杨＊＊连忙赶来，在新永泰大酒店搬上大石头，半夜开到引江河二姜大桥上，正准备把尸体搬下车，这时有摩托车从东边上桥，吓得两人关上后备箱，手足无措地假装擦车窗。等行人远去才把尸体和石头搬下车，杨＊＊在林＊＊帮助下快速把石头捆绑在尸体上，两人合力把绑是石头的尸体从二姜桥上抛入引江河中。为避免引起他人怀疑，林＊＊当夜就逃往苏州，后赶到上海。杨妻娘家见几天不见人，就向杨＊＊要人，杨谎称妻子在９月２６日晚上外出未归。
杨＊＊万万没有想到，尽管尸体绑有大石头，由于尸体高度腐败，体内产生大量气体，体积彭胀，浮力增大，竟连着石头浮了上来。真是老天有眼！这正是为恶者终有一报！
这个案件的侦破还告诉我们：任何时候只要涉及到群众的生命财产的安全，只要事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任何地方的公安机关都要有全局观点、大局意识，不管份内份外的事，都必须以对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全力以赴地去做好！尽力做到尽善尽美！只有这样才能让群众满意，才能真正构建和谐的警民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