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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比武娟想象得乐观得多,不仅有驱蚊花露水,还有包括驱蚊手环在内的各式武器。驱蚊手环三个一包装,粉蓝、粉红、白,武娟感到奇怪,为什么不是四个,两只手两只脚刚好。继而想到应该有驱蚊耳环,脸部也很重要,简直太重要。在一列驱蚊专用货品中踌躇了半天,武娟决定买一只小包,必须有一只防水又耐脏的小包,才能根据包的形状和尺寸决定买哪几款防蚊产品最合适。这家店里却没有一款合心意的包,悻悻地,武娟买了一瓶果茶出来了。她感到出差是一件困难的事,自从进入帝都都市报,一直做的都是市内新闻,究竟出差需要准备哪些东西,三个月之久生活在野外是什么概念,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朋友里也没有谁有这种长期野外生活经验。她们都和武娟一样是标标准准的城市动物,比武娟更甚。离开咖啡店、健身房、电影院、酒吧、地铁、暖气、空调、帅哥、老板、打折、大Mall,24小时便利店这些基本设施,不知道该怎么活。无奈之下,武娟给奕芳打了个电话,朋友中奕芳的出差频率最高,常年带着艺术家们全世界各地跑,旅行箱不用重装,只要像冰箱那样不时补给,清除杂物就行。艺术家,不是好多生活在农村吗,应该有经验。武娟去过宋庄,差点被狗咬,一路从村头狂奔叫喊到村外,终于狗被喝住了,一个在老榆树下晒太阳的男艺术家不阴不阳地问她,你这是行为艺术啊?
电话接通,武娟还没开口,田奥的声音传过来,“武娟?奕芳上厕所去了,我看见你的电话就接了。在哪儿?”
田奥的声音从一片杂音中浮现出来,听上去极为平和,简直太平和了。
还没等武娟想起怎么回答,电话里一阵乱动,传来奕芳的声音,“谁让你接我的电话了,”武娟听见奕芳嚷嚷着,接着是奕芳的一阵“喂喂喂”,武娟突然心慌意乱地把电话挂了。挂上电话,武娟站在屈臣氏便利店门口发呆,街面上人来人往,完全没有重点。站了几分钟,想不起要干嘛,像是整个人失去了GPS定位系统。奕芳的电话又打进来,她慌忙直接按了关机,手指按在关机键上,直到屏幕静止不动,变黑,小白圆圈旋转着最终无声无息。喘了口气,转身走进屈臣氏,买了个包,又买了一堆驱蚊产品,收银台小姐问你是会员吗,你要不要换购,武娟只顾啊啊,好好,请报一下您的手机号。直到回到家,武娟才发现恰巧没买她最想要的驱蚊手环。其实她已经想到解决方案,买两包六个不就手环脚环都有,手脚都不会被蚊子咬了吗。可是现在一个环也没有。
坐在床上,气馁地看着对面楼人家电视里的电视剧,看不清人脸,就见两个人不停地换位置,应该是个武打片。莫名其妙地看了一会儿,武娟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荒谬的事,赶紧躺下,拽了被子盖住头,赶紧睡觉,武娟对自己说,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她闭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到桌子上的杏仁奶,撕开吸管,插进锡洞,缩在被窝里呲溜呲溜喝着,果然过了一会儿睡着了。
半夜武娟睁开眼,耳边响起田奥的声音,“武娟?奕芳上厕所去了,我看见你的电话就接了。在哪儿?”接着出现田奥的眼睛。
声音和眼睛都那么清楚,比他们在一起呆着时更清楚,好像这两个月他们的距离不是拉远了,反而近了。
武娟嚯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抱着被子看着窗外,对面人家还在看电视,这次电视上的人不动了,大概在聊天,倒是家主在电视前走来走去,像是饭后百步走似地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怎么会这样呢,武娟大惑不解,她摸着黑爬起来,刚开始还蹑手蹑脚地,打开洗手间的灯才想起来表哥一家已经走了,用不着轻手轻脚。期间膝盖被撞了两下,一下床脚,一下门边,疼得鼻子一阵酸。
还在洗手间里,门口传来咚咚咚地敲门声,先是两下,再是三下,最后一连串地敲个不停。武娟走到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从猫眼里看,又怕对方正堵着猫眼,想了想,跑回房间打开手机,才佯装气壮地答:“谁?”
接着传来马小良的声音,“武娟,我。”
武娟大大地喘了口气,拧了几圈钥匙,哗地拉开门,正要说话,一抬脸,满肚子的话全部堵住。夏薇漪像个艳丽的女尸似地站在对面。身上穿了件织锦缎的紧身无袖旗袍,胸前挂着大串缠绕白珍珠,头发盘在头顶,插了一堆同样白色的小珍珠。一张脸真的只有巴掌大,眼睛大得像一口深潭,占据了脸的大部分面积,化着夸张的眼线眼影,一个劲儿地蕴开,像是灵魂被划了道口。只是武娟不知道从那里面流出来的是什么。
身后站着马小良,尴尬地看着武娟。
夏薇漪几乎看也没看武娟,进了门,探险似地找到自己的脚,先是左脚,再是右脚,脱下鞋,晃晃荡荡拎在手里,晃荡着把自己连人带鞋摔进白色的三人沙发里,这才舒服地长长地喘了口气。
田奥呢?夏薇漪说。叫他出来,躲着不见算什么本事?!
马小良走进来,靠着墙边,扬着下巴,低着眼睛,什么也不说。
武娟走到马小良对面,指指夏薇漪,马小良做了个别问我的手势。
夏薇漪突然从沙发里蹦起来,指着武娟说:“叫田奥 出来,武娟我告诉你,我已经怀孕了,我们非结婚不可,你别痴心妄想了,叫田奥出来,他今天必须见我!”
说完之后,房间里安静下来,三个人谁也没说话。
武娟慢慢地蹲下身,看着夏薇漪,先是看着她的脸,接着向下,看着她的肚子。慢慢地,武娟伸出手,放到夏薇漪肚子上,肚子还是憋的,武娟失望地收回手。
“你爱田奥吗?“鬼使神差地,武娟问。问完抬起头看着夏薇漪。
“你不配问我。”夏薇漪说。
“你已经怀孕了,为什么还要喝酒呢?“武娟问,”你真的怀孕了吗?“
“你!”夏薇漪挣扎了一下,又陷进沙发里。
“这是个老沙发,里面用的还是弹簧,是房东的,我只是换了套子,里面有三、四个弹簧坏了。“武娟侧身按了按沙发,”这里,这里,还有你坐的那里。“
“武娟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让你走。”夏薇漪凑过脸来,好像看不清似地,把武娟的脸端起来,对着她的脸,“你应该知恩图报懂吗,我给了你一口饭吃,你还抢我的男人?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算了吧,“武娟试图把夏薇漪的手拌下了,夏薇漪的手却像钳子似地,掰开一只手指,另一只手指又合上了,武娟呻吟了一声,”你喝了多少,劲怎么这么大,你……我的工作是总编室定的,关你什么事,你放开!“
“别装傻,”夏薇漪说,“要去出差了是不是,你要再不离开田奥,我就开除你,你听好了,是开除,懂吗?以后没有人会要你!你别天真了!”
“我什么时候找过田奥了?“武娟使劲挣扎着,本来想咬她一口,想到夏薇漪毕竟怀孕了,只能作罢。夏薇漪的手劲借着酒劲大得出奇,武娟只得作罢。
“行了,我看到田奥手机上有十几个打给你的电话,不高兴出差是不是,觉得离开他了是不是,要跟他告状是不是?”
武娟忽然笑起来,“是,然后你知道吗,特别巧,我也怀了田奥的孩子。”
武娟话音未落,夏薇漪已经一脚踹在武娟胸口,武娟整个人向后倒去,撞在茶几上,茶几的一只脚本来就有些问题,这时带着武娟一起向后倒,情急之中,武娟吸取教训捂住脸,茶几的第二层搁架玻璃碎成几块,武娟哎呦一声,感到屁股一阵锐疼。
夏薇漪还要冲上来,被马小良一把抱住,两只脚在空中蹬着,嘴里喊着:“我打死这个贱人,我踹死这个贱人。”
武娟摸了一下屁股,手上一道血痕,她艰难地爬起来,任马小良和夏薇漪周旋,走到洗手间检查伤口,对着镜子,看到屁股上像被刀划了一道似的,她艰难地走回客厅,对马小良说:“你把这儿搞定,我得去一趟医院。”回屋拿了包和医疗卡,一瘸一拐出了门,想了想,伸头对马小良说:“门口口袋里有备用钥匙,转两道才能锁上,记住了。”
趴在出租车后座,司机师傅一连串说,这是怎么了。武娟也不答话,半晌才说,还好吧,这至少不用去整容医院。
那可不一定,司机见多识广地说,你们小姑娘现在不都流行穿比基尼吗。
说得也是啊,武娟说,难怪明星都得全身保险。
我给你出个主意,司机说,你呀,将来去纹个身,纹一把剑,我瞧着加个把手就行。看武娟半天没回响,司机诶诶着,问,觉着怎么样。
武娟哦了一声,田奥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不会吧,他根本就没找过我,也没说过喜欢我,他干嘛给我打电话。
师傅,武娟说,你要给一女的打十几个电话,说明什么?
还用说吗,那肯定是定了车,到点又没影呗。
夏薇漪有孩子了,武娟想,田奥要当爸爸了。这到底什么意思呢?车转弯,武娟扒住坐垫儿,他们要是生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呢,如果跟田奥姓,可以叫田夏,让人想起西瓜,要是跟夏薇漪姓,这很有可能,毕竟是夏至刚的外孙,那倒简单了,直接叫夏天。如果是双胞胎,那就完美了,两家没什么争执,各领名额。
急症室门口有一条正常通道,一条绿色通道,武娟本来想走绿色通道体验一下,又觉得这么做太不理智了,门口一个人都没有。从普通通道进了急症室,一名值班护士正趴在巡诊台上睡觉,听武娟说了情况,瞄了一眼伤口,兴致勃勃地露出笑脸。
护士给武娟清理伤口,先是一阵锐疼,估计是酒精,然后一阵钝疼,不知在干嘛,稍微好点儿,武娟的记者病压过伤口发作,问护士,美女能请问一下,看见我屁股上的伤你为什么好像挺高兴的。
护士嘿嘿笑了几声,你不知道吗,我们现在也按件,你这种件好处理,但是也算一件,凡是不上手术台的都一个标准。要是一晚上没有一个件,我这一个夜班只能拿基本餐补加班补,有件就不一样。
那要是一晚上十几个件不是休息不了,那也高兴吗?
你说呢,护士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武娟想想说,我是… …你问这干嘛?
护士狐疑地看了武娟一眼,武娟冷笑一声,感觉自己作为一个有便宜可占的件却没有收到任何提成,颇为遗憾。穿好裤子,拿了点儿消炎药,一瘸一拐出了医院。
暂时性地,她感到有家不想回,晚上没吃饭,只喝了一罐杏仁奶,这会儿肚子饿起来,琢磨着找个地方吃东西去,左右等马小良和夏薇漪走了才好。
15
望京西南角原本打算新建一座国际标准的体育场,包括各种室内场馆和一个露天足球场。那时候望京刚开发不久,各方人士对望京报以极高的期望,认为可以把这儿兴建成一个包含古希腊文化元素又对接国际最前卫水准的超一流社区。也就是一个没有贫穷和暴力的北京版布鲁克林。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各种相关元素都在顺应着这个大Vision向望京汇集。包括“我们要让神都感到惊喜的”韩国人,各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新锐导演,刚刚出了两本书的新思潮女作家,和总有一部电影即将上映三部电影在谈的女演员。除此之外,也有一些真正的成功人士,像过气的模特,但是摇身一变为绿色主题餐厅老板,没能当上世界冠军的前体操运动员,华丽转身为24小时私人贴身健身俱乐部顶级教练,海归创业失败后致力于贩卖各国过剩物资的智商俱乐部成员,他们汇集成一锅自我感觉不用放任何添加剂的浓汤,就等着各种热钱疯狂涌入,然而说时迟那时快,热钱们忽然在终点线前刹住脚,除了一些刹车系统没有达到ISO9001认证的热钱没有后悔药地涌入了望京,其它热钱们都冷静地碰了碰杯,就着杯子里冰镇粉红香槟的余威,离开望京继续各找各妈去了。
这就使得这座本该五脏俱全的体育场除了足球场和壁球馆,其它的部分都还是只有规划图的野草野花。
足球场是田奥和马小良友谊开始的地方,壁球馆是田奥和马小良友谊发轫的地方。
在田奥和马小良遇到夏薇漪之后,这两个地方都变得24小时对他们开放,夏薇漪说服夏至刚把这两个地方盘了下来,进可以作为北京下一届奥运会的配套设施,退可以为望京地区多余过剩的肥肉和荷尔蒙服务。等到将来,这拨人老了,女的在足球场上跳广场舞,男的在看台上打横幅。横幅的内容他们俩都想好了,“有人爱你易逝的容颜,唯我爱你萝莉的表演”,还有,“大妈,我穿过公共场所的大厅来看你。”
那时候,夏薇漪哈哈大笑,左边田奥,右边马小良,那时她那么年轻,友谊比爱情对她更重要。
马小良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那个夏薇漪去了哪里。时间是如何把一个人灵魂中最珍贵的东西吸入肠衣,最后还给我们一根廉价的火腿肠。
体育场对外营业却没有做任何营销,顾客不多不少,维持正常运营略略亏缺,夏至刚认为这样刚刚好,适合储值期,做得太好招人眼红,引起不必要的竞争。看似抬高身价,边际成本却会成倍翻加。
看似不经意的管理,其实聘请的是香港顶级场馆经营连锁团队,尽管在夜晚,场馆保持着合理的灯光,沿着矮枫树的路灯一个没坏,马小良看了一眼灯球里面,没有任何灯球里常见的黑斑,灯的周围也没有蚊蝇环绕。小径两边植着花圃,看起来也是普通的花草,却传来一鼻一鼻偶至的兰幽。
夏薇漪曾经力劝马小良就把咖啡馆开在体育馆,不但房租全免,还有一批已经稳定的客源。
马小良跟人学了一个自测健康值的简单方法,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走一段常走的固定路程,如果步频较平时快说明体能在增长。
从大门走到壁球馆,正好135步,和平常一样。
刷开门禁,马小良就着地灯走到3号壁球室,推开门,按亮右手边的灯,田奥躺在地板上。穿着运动背心运动裤,像以前那样,球拍丢在一边,鞋子踢得左一只右一只。马小良皱着眉。
把灯关上。田奥说。
马小良关上灯,走到田奥身边,坐下。月光洒在他们面前的地板上。马小良叹了口气,躺下,拉开四肢,才呻吟了一声,身上好几处被夏薇漪踹个正着,像是被马蹄子踹过的苹果。
我有两个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马小良看着窗外的月亮,这是一轮满月,发着橙黄光泽,洒到地板上却又变成白色。
我也有两个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田奥说。
按什么次序呢,马小良说,我的两个消息都不是好消息。
那就先说更糟的那一个。田奥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儿。至少半年内不会。你比我想象得来早了。看来你是对的,出去开咖啡馆对你有好处。
夏薇漪去找夏至刚了,肯定要出问题,夏至刚不会同意的,为了夏薇漪妈妈的事她已经得罪了夏至刚,这时候再去,凶多吉少。马小良说着坐起来,忧虑地看着那轮黄色的月亮。
我能怎么办呢,夏薇漪怀了孩子,如果不结婚,她就要去堕胎,医生说以她的体质,这第一个孩子不要,后面能不能再要上很难说。
那你还给武娟打电话?马小良低低地吼了一声,你疯了,还嫌事情不够乱?
你以为我想打电话?!田奥也吼了一声,如果不是夏薇漪闹起来,我都不知道我给武娟打了电话!根本就不是我打的!田奥也坐了起来,我怀疑根本就不是我打的。
马小良转过身一声不响地看着田奥。
田奥闭了一下眼睛,接着说,要是我打的倒好办了,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它不是我打的,我干了一件我不能理解的事,懂吗你,懂吗。
马小良够过脚边的球,远远向墙角砸去,武娟受伤了,大概问题不大,不过还好,她就要出差了,三个月之后,希望这一切都能过去。田奥,答应我,管住自己,至少在夏薇漪生下孩子前,别胡闹,夏薇漪是怎么对我们的,你比我更清楚,我们不能对不起她。
我… …
别跟我说你就这样之类的,我现在不是跟你讨论你什么样。马小良捶了一下田奥的肩膀。
田奥本来想说什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好,田奥说,我答应你。
马小良站起来,拣了个球向门口走去。
不打一盘吗,田奥说。
马小良回身猛地将球砸向田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3号壁球室。走到门口转身对田奥说,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话。说完按亮了灯,关了门。
出了3号壁球馆,马小良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好像比之前更沉重。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事情已经在那里,他感受着,只是不知道它会从哪个方向过来。这时候马小良后悔刚才砸向田奥的那颗球,如果手里握着球,感觉会好很多。现在空落落的。
走出壁球馆,迎面看到夏至刚的车,看见马小良,夏至刚简单地说:“Vivi刚才来找我,我把她关起来了,我要见那个女孩,越快越好。”
“武娟?“
“可能是吧,”夏至刚说,“上次和田奥一起来的那一个,最快能多快?”
马小良看着夏至刚,“好,”马小良说。“您先回去休息,我联系好了跟您联络,可以吗?”
“我不用休息。“夏至刚说,”我希望在Vivi醒来前把事情解决,希望天亮一切都恢复正常,除非你累了,你需要休息吗?“
“不,”马小良艰难地说,“不用。”
月亮似乎带着某种肉眼无法分辨的元素,田奥有很多次发现当月光照在裸露的皮肤上,有时带来微痒的感觉。尤其是脸上,膝盖。头发湿露露地贴在额头上,完整地遮住一边眼睛。用一只眼睛看月亮,它变得远了许多。色泽也有轻微不同。滚烫的身体却并没有被月光和汗水完全洗透,酒精代谢了出来,一些部分变得酸疼。让田奥担心的并不是酸疼的身体,他现在担心着那颗总在砰砰跳的心脏,和其中异样的痛楚感。无法说清这种痛楚来自哪里,就好像有人在他心上剜了一刀,像月光那样的刀子,不动声色地插入,不动声色地拔出,看不出意图。留下一个无法愈合的扁扁的伤口。田奥从地上蹦起来,拿过墙角的手机,拨通武娟的电话。这一次电话很快就接了,传来武娟惶恐的声音,“田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夏薇漪,是她把我逼急了我才说怀了你的孩子,你千万别生气,我天亮就去找她解释,不,我给她发个短信,我知道我很过分,但是当时的情况你没看到,要是你也会那么做的,真的我保证她当时特别过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脾气多好,要不是她把我逼急了,我不可能撒这么大的谎,我……”
“你现在在哪?“田奥说,”我要见你。“
“现在吗?”
“在家吗?“
“我刚到家,我… …”
“哪也别去,我现在过来。“
一股说不清从哪儿来的力量在田奥心里奔腾着,武娟受伤了,一定是这个原因,这是毕竟因我而起,我不能撒手不管,田奥心里嘀咕着,感到自己的行为渐渐变得合理。他一边嘀咕,一边飞快地跑出3号壁球室。